热久久这里只有精品,国产在热线精品视频99公交,呦交小u女精品视频,国产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

文案
看《聊齋》所得
內(nèi)容標簽: 靈異神怪 正劇
 


一句話簡介:看《聊齋》所得


  總點擊數(shù): 1287   總書評數(shù):0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1 文章積分:148,107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古色古香-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數(shù):10500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支持手機掃描二維碼閱讀
打開晉江App掃碼即可閱讀

美人首

作者:軒柷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為收藏文章分類

    第 1 章


      美人首
      “岑笑……”
      “誰?!”

      我似乎認識她很久了。
      棽麗的容貌,鳳形髻,潔白似玉的半截手臂露在袖子外面,帶著單只血玉鐲子,鐲子里一線艷如血絲的橫紋。
      我似乎等待她很久了。
      這是哪里?我自己問自己。朦朦朧朧中感覺我身處一間破舊的屋子,燈光昏暗,煙氣騰騰。
      意識漸漸清晰,我正坐在桌子邊上,左手支著下巴,一呼一吸間激蕩起桌面上無數(shù)灰塵。
      “等了多久?”她問。
      “不久”。
      我與她同時沉默……
      不知怎么的,此時我異?仕,眼皮重似千斤,怎么也睜不開。時間、空間緩緩搖擺,自己仿佛身處催眠的搖籃中,空氣如海浪一般一波一波地蕩漾。
      睡眼惺忪里看她異樣綽約美麗。
      我疑惑,此情此景似是無數(shù)回舊夢重游。
      我半夢半醒,總覺得屋子里的空氣隨著時光不停流動,自己似沉似浮。
      “我要走了,你不送我?”她切切地問。
      “不……”我與睡意搏斗,勉強擠出話來,“好困,先讓我睡一會兒……”
      “也好”,神色哀傷的她起身——衣影綽約——徑直沒入土墻!

      我一驚!睡意全無。
      眼前是一片陽光明媚。
      映入眼里的是家中雪白的天花板、電扇、日光燈,耳邊傳來陣陣鳥兒婉轉(zhuǎn)啼鳴。
      原來是夢啊。
      支起身體,手邊滑落一方紅色方巾,不知哪兒來的,絲線鉤得密密的,隱隱有古典而炫美的花紋。唉,八成是老媽逛街是順手牽回來的,女人的惡癖。
      陽光在房間中暈染開,暖洋洋的,照在一式原木色家具上。
      床頭有一只碟子,放著我最愛吃的點心,拿一塊咬在嘴里,慢慢化開,淡淡的面粉味和蔗糖的甜味。
      我竟又開始犯懶,坐著不想動,順手把艷紅的絲巾纏在手上,反復(fù)把玩,興趣非常,好像它是一件多么有趣味的事物。那絲巾出乎意料地輕軟,纏在手上,幾乎沒有觸覺。
      家中沒有別人,我下床洗漱。一路走在地毯上,甚至聽不到自己的足音。陽光透過過道的天窗溢下來,更有種身處天國般不真實的美與虛幻。
      那可能在天國?我自己嘲笑自己的想法。天國沒有房貸,沒有老板,沒有煩惱。
      來到浴室,我將自己置于水柱之下,冷水,并不感到?jīng)觥?br>  原來是夏天了啊。我有著片刻的迷茫。
      重新回到臥房,順手打開了電視,一片雪花點。
      媽的,電視機又罷工,我習(xí)以為常。
      窗外陽光格外地耀眼,仿佛跳躍著。
      百無聊賴,重重倒在床上。我剛才夢到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什么啊什么?就這樣發(fā)了一會兒呆。
      應(yīng)該去整理房間,我提醒自己,然而卻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懶。
      剛才到底夢了些什么呢?……
      叢書加上抽出一本書,信手翻著,完全不知道讀了些什么,書頁一頁一頁向后翻,天色一層一層暗了下去,夏日傍晚的悶熱,身上忽然有了膩膩的汗。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天色暗到無法看清紙上的黑字。我抬頭,在微明的暮色中,看見雪白的床單上放著那方艷紅的絲巾。
      幾點了?
      我習(xí)慣性向窗外看去。
      驀然,心跳停跳一拍。
      窗外黑漆漆一片,周圍的居民樓竟無一星燈光。
      停電嘛,我繼然安慰自己。
      但是但是……我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不可能,怎么會完全沒有燈光?人呢?
      我奔向各個窗口張望,過道上也鋪著地毯,聽不到自己的足音。到處是一片漆黑。
      我無法置信,脖頸后隱隱有種說不出的涼,頭皮麻麻地,手心里一把膩膩的汗。
      截然,“叮咚叮咚……”門鈴聲驚起。
      我立住。是母親回來了嗎?
      邊想我邊往大門走去,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為什么不告訴我今天晚上停電?! 越想竟越生氣,不管來人是誰,我決饒不了他!
      忿忿地走向玄關(guān),門鈴依舊響個不停,格外刺耳。
      我罵道:“別按了,吵死了!”
      突然,我的腳步滯住。停電哪來的電鈴聲?!
      “岑笑……”她的聲音幽幽透過門縫傳進來。
      “誰?!”我無意識問道。
      “我。”她慢慢從門里探出頭來,棽麗的面容,鳳形髻,潔白似玉的半截手臂露在袖子外面,帶著單只血玉鐲子,鐲子里一線艷如血絲的橫紋。
      不!我駭然。
      恐懼促使我轉(zhuǎn)身沖向臥室,身后那是什么?是夢嗎?惡夢!我顫栗……
      隱隱約約我摸到了電燈開關(guān),是的,燈!我猛地撳下開關(guān)。

      “啪!”
      刺眼的白光照得我睜不開眼睛。
      我又茫然。
      “岑笑,你干什么?!”耳邊響起母親不耐煩且睡意朦朧的聲音。
      我緩過一口氣,定神一看,這才是真正熟悉的家。半新不舊的地板,深褐色式樣的簡單家具,斑駁脫落的墻,有點漏水的龍頭正從廚房傳出滴答水聲。
      母親正坐起身,皺著眉,滿臉不悅。
      “幾點了?”我突兀地問。
      “半夜兩點!”母親很生氣,接下去又嘀嘀咕咕數(shù)落我的不是,掃了我好幾眼,才再躺下去睡了。她嘀咕的不外是我怎么不爭氣,不外是我怎么不如人,這現(xiàn)在又半夜發(fā)神經(jīng)不睡覺……
      這不是夢,不是夢,不是。
      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了地。
      我訕訕笑著,懷疑自己臉皮抽筋:“啊,對不起。哈,呃,以為這里是洗手間,哈。睡糊涂了,呵呵”。我從母親房間退了出去,順手關(guān)了電燈。
      聽到黑暗里母親嘆息:“這孩子,唉……”
      頸子里冰涼,一摸,一手冷汗。一半是為了方才的夢,一半是發(fā)現(xiàn)自己竟會夢游。
      回到自己屋里,扭亮窗頭燈,暈黃的燈光,睡意全無。不知道從哪天開始,睡眠一天差似一天,總是魘在夢里,著了魔一般。漸漸地,夜里常不敢睡,亮著燈,強撐清醒。往往熬到夜半后,實在敵不過睡魔,只得任意識淪落,而那夢卻越發(fā)離亂,一日比一日光怪陸離。
      醒著,夜色是溫柔的,不見夢中的迷亂和疏離。是啊,醒著,夜便是那熟悉而沒有敵意的舊色故事。
      床鋪上方傳來一滴滴水聲,不知誰家的水龍頭忘了擰緊,聲聲丁零。隔壁又不知住著誰,夜夜伴隨一中年男子的咳嗽聲,只有我這屋聽得見,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偶爾還能聽到樓下兩只野貓一聲聲互相交替著叫,嬰兒啼哭似的,仿佛哭到泣血。
      但是夜還是如此之溫柔,因為我醒著,醒著就不覺得可怕。那種感覺就像是藏在黑暗角落里所有鬼魅被提到實驗室,被人用顯微鏡、X光精密地透視著一樣。
      矮幾上放著手表,夜里連秒針移動都聽得一清二楚,一小格,一小格,依稀是蝴蝶振翅的聲音。
      我安然了,輕輕閉上眼。明天,唉,明天又是一天。噢,錯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今天了。
      淡淡地睡意襲上來,周圍那些須聲響仿佛帶著含蓄地催眠,我又開始犯困,也罷,再睡一回,下一刻或許就天明了。于是我伸手去關(guān)床頭的小燈。
      夜依舊溫柔。
      突然,手被什么按住,一片寒涼,那鐲子分明觸在腕上,幾乎能感覺出鐲子的細紋。
      誰挨著我床邊坐下,壓住了被子的一角,隨之被子就緊緊繃在我身上。
      我不敢睜開眼睛。
      馥郁的呼吸森森拂在我臉上,一絲一絲地陰涼。我緊緊抓住被子,不敢動,不能動,意識與行為隔斷,心跳似乎總在兩下后漏跳一拍。誰?
      “岑笑,你又來看我?”
      我似乎認識她很久了……
      是的,我認識她。
      夢里的一切都是熟悉的,熟悉的仿佛重現(xiàn)過無數(shù)遍,夢里淡淡的香味,淡淡的憂傷。是啊,又是在夢里。
      我張開眼睛,漫天黃土,荒草衰年,一張戲臺,臺上臺下都是戲。
      “瀧兒,他們還欺負你?”夢里一切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我坐在戲臺子邊上,她是瀧兒,我記得她的名字,只有夢里我才會記得她的名字。我在哪里,我是誰,在夢里,都不重要。人和人的邊際是模糊的,現(xiàn)實與夢境的邊際也是曖昧的。
      夢里,我還是岑笑,為什么不能讓我忘記自己的名字?
      而她依然鳳髻,帶一只血玉鐲子,但改穿了一身袍子,沒有氤氳沒有魅氣,干干凈凈,小小的面孔、小小的手,小小的體態(tài),還是孩子。小小的瀧兒,儼然已經(jīng)是一個美人。
      “老樣子,我總需一口飯吃!彼裏o所謂悲喜。
      戲尚未開演,半化好妝的戲子們在后臺準備著,大約不知給什么富貴人家唱一出大戲。沙塵飛揚,無來無由的。
      我是誰?為什么夢里有我的戲份,我迷茫,我拉住瀧兒:“走,我?guī)阕!?br>  “去哪兒?”
      “天南地北!”我茫然回答。但是能去哪里呢?我心里明白——在夢外我真正的心里——這是在夢里啊,什么都是一場夢啊。夢里的話并不需夢外的我負責(zé),我盡職地演著夢中的角色,仿佛早有人寫好既定的劇本,一切都有軌跡,我不過是站在這里。是夢啊,我不必介懷,無端地心里竟涌起若有若無的哀傷。
      “你帶不走我的!彼路鹫J得我,我在夢里究竟是誰?
      “我……”我要說什么?我要說的話,是本心的我的話,還是夢里我的臺詞?然而那一瞬間,我竟然忘記了。
      我只得叉開話題,口不對心地問道:“最近又有什么新的把戲?”
      瀧兒想了想:“無妨,你也不是外人!彼易叩綉蚺_后邊,一路旁觀者冷漠的目光,仿佛透過我和她,焦距落在我們身后不遠的地上。
      這是戲臺邊一塊雙層的板,正面看,于普通的墻面無異。
      她鉆到板的背面去,一眨眼間,我已經(jīng)看不到她的身影。
      忽然從板面上慢慢出現(xiàn)一個孔,開始只是如酒盞般大小,既而漸漸變大,她竟從這孔中探出頭來,再漸漸伸出一臂。她抬頭看我,笑意繾綣。
      我駭笑,這不是方才嚇著我的夢中情形?而一樣的情形,此刻在另一個夢中再次瞧見,卻并無一絲恐懼。只覺得機巧,只覺得她的笑容的美麗。
      “用來騙人的!睘{兒端麗無比的臉露在木版外,明眸皓齒,顧盼生輝,這哪是一個孩子?
      “小瀧兒,你母親定是位絕代佳人!蔽铱吹陌V迷了。
      真的,在夢中放縱一下感情,又何妨?
      瀧兒將頭與一臂縮回去,輕盈地坐到我身邊:“他們讓我用這法子裝鬼嚇人,然后自己反倒扮作道士訛詐錢財。何其逼真,不是嗎?”她凝視我的雙眼,我斷定她已從中看到些什么,只是我自己不知道,無法猜測。
      我微笑,慢慢撫摩她細細密密地長發(fā)。
      “如果我被人揭穿”,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講,“屆時也只有我一個人會被揭穿。”
      我仰著頭看天上的浮云,不明白這樣風(fēng)沙彌漫的天氣里,天空為什么這樣蔚藍,仿佛一泓清冽的泉水。她輕柔的嗓音在我耳邊低語:“是死罪呢。你看,這不是很有意思?”
      “為了生存而騙人并不是罪過。”我安慰她,其實除了沉默我不知道還有什么語言更加適合。
      不知何時,戲開演了。
      瀧兒被擠到戲臺的一角,在正式的戲份中向來沒有她的角色。
      夢里有人喝彩,有人鼓掌,更有人順手向戲臺上丟賞銀。而我此時卻完全聽不到喧鬧的一切,隱隱知道臺上臺下熱鬧極了,無法形容,到底只在夢里才有此番不分明與曖昧的感受。
      瀧兒信步走在臺邊,小心翼翼地撿起落在地上的賞銀。此刻只有她才是我寂靜世界里唯一的樂曲。臺下的人趣味盎然地欣賞大戲
      浮沉不定的夢,我于是享受身處夢中的愜意。不用刻意做什么,不用著意為什么,不用為自己的言行負責(zé),且輕輕松松,但留五官感觸飄萍般游蕩的夢境。世上有幾個人在夢中清醒?何其微妙而自在的感受。
      我卻漸漸看得癡了,想來是進入了我該演的角色,反正劇本早就由自己擬訂,還要介意什么。我是我夢的主人,而現(xiàn)在請讓我安分守己地扮演我的夢。我的意識編寫了如是劇本,于是我完全執(zhí)行。
      夢里,我凝視她。
      忽而在我的視線里,人群里無法分辨的面容中脫化出一張清晰的臉。
      瀧兒竟然也冷冷地出現(xiàn)在我身后,我沒有回頭,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那一刻我倆接近之前,不知道是我走去,還是她走來。
      此刻,琴師手里的胡琴變了曲調(diào),是的,我又清晰聽到聲音,僅僅那一縷幽幽弦音,隱隱有種妖異的凄美。
      “我的生父!
      我不敢置信,戲臺下坐著這孤女的生父。四十多歲的人,儒衫布衣,溫和的笑。瀧兒纖小的手塞進我的手心,她比我鎮(zhèn)定,“我姓繆,而他姓龍。你知道的,我將來是被他殺死的!
      我的手冰冷,這不是我的夢!我的夢里不會有這樣不公平的世界,我愛瀧兒,怎么忍心讓她受苦?不!這絕對不是我的夢!絕對不是!不是夢!
      對了,這里是夢,是我的夢!是我的夢嗎?也許是,也許不是,但是我終究有機會。夢中的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只要我愿意,一切都可以改變!
      “瀧兒,這都不是真的,我們重新再來過!”我猛然回頭。
      生生看到她棽麗的臉,她笑:“你弄錯了,這兒……是我的夢!

      “岑笑!”
      “誰?”
      “你老媽!”母親站在我眼前,“還睡!方才算命先生來過了,我請他給你占了一卦吉兇……”
      “我今年有小災(zāi),因此花個百八十元破財消災(zāi)。”我悻悻,頭疼得厲害,早猜到母親那曲陳詞濫調(diào)。為什么我有個迷信的母親?“不要再煩我了,是不是把我的生辰八字又抄在紙上燒了?”
      母親瞪著我:“你懂什么,還不都是為了你平安?!”
      “好,我很平安,F(xiàn)在感覺更加平安了!鳖^一直在疼,從方才突然醒來,似乎做了個很長的夢,到底又是些什么呢?越疼越煩,不去想它了,總之是一夜夜動蕩不安的夢。還要上班……
      “快起來,吃早飯!”母親撂下這么一句。
      我坐起,枕邊是作晚未曾讀完的《聊齋志異》,反扣在床上。我隨手講它翻過來,跳入眼眸一段話,定神一看:“忽女探首入,挽鳳髻,絕美;旋伸一臂,潔白如玉!
      就在此刻,熟悉的香氣襲來。
      “我沒騙你。”瀧兒赫然坐在床邊,“這兒是我的夢。”
      那手帶著單只血玉鐲子,鐲子里一線艷如血絲的橫紋,慢慢撫上我的臉頰。

      “放過我。”
      “是你先不守約定。”
      “什么約定?”
      “為什么不帶她走?”
      “她是誰?”
      “我的母親!
      “你母親是誰?”
      “她是我的母親。”
      “你又是誰?”
      “繆瀧兒。”
      “我到底是誰?”
      “繆瀧兒的父親!
      我徹底混亂,此刻又是在哪個夢中?我是岑笑!我不是別人!
      “瀧兒,我是岑笑!”
      “岑笑是誰?”瀧兒看進我的眼睛,“我母親跳井死了!
      我懼怕了,雙手捂住臉,絕望地喊道:“我不認識你,你,你們,統(tǒng)統(tǒng)不認識,讓我回去,讓我回去!”
      “我母親跳井死了,”瀧兒淡然道,“不去看看那口井?”
      “不,讓我回去。”
      瀧兒向我走來,伸出一臂摟住我:“你的確不是他!彼闹讣庥|在我面頰上,“但你也不守約定,你沒有帶我走!
      “可,可這是夢啊!
      “是夢”,瀧兒的鐲子又觸在我的腕上,冰涼,鐲子里一線艷如血絲的橫紋,“那你為什么不回去?”
      “去哪兒?”我更加茫然,絕望地茫然。

      全身一凜,如墜下云霧,依舊躺在床上,抬頭看掛在墻上的時鐘,三點一刻。
      方才又睡著了,燈也沒關(guān),小小的床頭燈,一盞獨自亮著。于是又醒著,一身冷汗。
      夢中之事歷歷在目,揮之不去。
      今夜怕是再不敢睡,起身去廚房泡了一杯濃茶,順便去洗了把臉;氐椒坷铮忍烀。
      一樣聽得見手表秒針走時聲,隔壁的男子該是入睡了,絕了咳嗽之音,連那貓兒也睡了,再捱得幾刻,又該天明了。
      我打開錄音機,放入一盤磁帶,再漸漸提高音量,樂曲聲就如流水一般瀉出來,剎時這夜色也有了浪漫與矜貴的氣息,一掃陰霾。平淡而枯燥的生活大抵只有這樣虛幻的樂趣。
      單單坐著,未免有些無聊,多年習(xí)慣在時間的空白處用文字填補,哪怕是報紙邊上的一則小小的廣告。
      逡巡于書架前,長夜漫漫,讀什么好呢?
      我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但是我拒絕去想。為什么要去讀呢?一夜魂不附體還不夠嗎?我倚回床上,捧起了茶,緩緩地、一口一口將液體咽下去。
      看著茶杯里綠葉沉浮,慢慢琢磨承諾是怎樣一回事情,約定又是怎么一回事情。誠然,它于我何干呢?我平淡如一杯清茶的生活,波瀾不驚,沒有傳奇,只有瑣碎。然而它到底真實。為了這點真實,其實可以放棄很多的東西。手心里,那一杯茶溫溫的,方才只有一點點燙,現(xiàn)下已經(jīng)消散,是的,這些是我可以捧在手心里切實感覺到的,我醒著,那就代表噩夢已然過去。
      我擁著那杯清茶,仿佛它就是這世界唯一存在的真實。
      還有什么不能忘卻的呢?恐怖的媚惑總能較安逸占上風(fēng),我不明白是什么讓我作了如此選擇。為什么不能這樣選擇?既然選擇了又何須明白。我?guī)е约阂膊幻靼椎男Α?br>  這不是在夢中。夢難以影響現(xiàn)實,同樣的,現(xiàn)實也不招致夢境。有何不可?權(quán)當(dāng)作劫后余生的游戲?
      那書一直在我枕邊——蒲松齡的《聊齋志異》。
      哪一篇呢?依稀記得是《美人首》。記得有一陣是酷愛聊齋的,是哪一陣呢?依稀記得那每一篇的傳奇如此清晰切實,叫人難以忘記。但是,終究敵不過時間啊。我沉溺于現(xiàn)實無法自拔,或者說我正腳踏實地地做人生活。什么幻想?什么傳奇?都是年少的一則縹緲的夢啊。不說也罷。所以我忘卻了,心安理得地忘卻了。
      再讀。
      “諸商寓居京舍。舍與鄰屋相連,中隔板壁;板有松節(jié)脫處,穴如盞”,笑,是的,我失笑于自己潛意識的迷亂,夢中的可笑的把戲。這么多年自己仿佛忘了,卻依舊在夢里重復(fù),不知道是否應(yīng)當(dāng)夸贊自己的記憶力。
      “忽女探首入,挽鳳髻,絕美;旋伸一臂,潔白如玉!笔,夢中的瀧兒,容資殊麗,我見尤憐。夢里她仿佛是女孩,仿佛卻又盈然是一妙齡女子。怎么會夢到這樣一個女子?絕美卻淪于俗世。
      后來呢?
      “眾駭其妖,欲捉之,已縮去。少頃,又至,但隔壁不見其身,奔之,則又去之。”我在心中一笑多久的事情了?夢里怎么還記得這些細節(jié)?這樣趣味十足的把戲,若視為鬼怪,恐怖異常,若視為戲技,不比魔術(shù)有趣?瀧兒——我這樣輕輕喚她,聽到什么地方的一聲嘆息,仿佛是自己心里,已經(jīng)開始習(xí)慣視她為一個真實存在過的女子——也只有你可以勝任。
      如此嫻熟、如此駭人、如此魔魅——我玩味夢里的余韻。如果我們真相遇過,中間又歷經(jīng)了多少年,才等到你我重逢在書頁翻開的此刻?從冷稚的女孩到絕美的女子,曾經(jīng)中歷經(jīng)有多少未被文字志下的風(fēng)沙漫天的衰草荒年?你走過哪些地方?見過哪些人?還有,是否我是你夢里曾經(jīng)存在的過客?
      這樣想下去,手里的那一杯綠茶漸冷,帶著消散的一點余溫,涼著暖著,一口將它喝下,不想?yún)s化不開了。
      再看下去吧,那結(jié)果又是如何?
      “一商操刀伏壁下。俄首出,暴決之,應(yīng)手而落,血濺塵土!辈。怎么會是這樣。
      是的,卻只是那一刻的驚駭,繼而黯然。早已被料定的結(jié)局不是嗎?這樣簡單而艱辛的塵世,什么樣的變數(shù)是不能預(yù)測的?
      “眾驚告主人。主人懼,以其首首焉。逮諸商鞫之,殊荒唐。淹系半年,迄無情詞,亦未有以人命訟者,乃釋商,瘞女首!
      看到這里,徒留黯然與一聲嘆息。雖然她僅是我夢中虛構(gòu)出來的一個人物。但,這樣的結(jié)局……我不能理解自己心口涌起的傷感從何而來,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夢……瀧兒……
      竟夜無法再寐,腦子里全是她細小的手,手腕上單只血玉鐲子,如血的橫紋,熱鬧的戲臺,孤單的她,一句“你也不守約定,你沒有帶我走”……
      天漸次明朗,我望著窗外的云霞,第一次盼望夜永遠不要過去,至少她還在夢里。
      我的夢呢?
      煩躁不安地起床,習(xí)慣地洗漱,習(xí)慣地吃早飯,習(xí)慣地鉆入擁擠不堪的公交車,不必去思考,不必用腦,生活的每一道細節(jié)都已隨著習(xí)慣成為無意識的行為。
      瀧兒……我習(xí)慣的生活……血玉鐲子……擁擠的人……我厭惡周遭生活的一切……疲倦……潔白如玉的手臂……城市的噪音……小小的……人潮……她細白的頸子……早晨七點水泄不通的街道……疲倦……剎車……安靜的氤氳……
      “岑笑!”
      “唔”。
      “你遲到了!蹦抢淅涞芈曇羧绱耸煜,“我要你的解釋。”
      “對不起”,我慌忙解釋,“昨晚失眠,對不起,三點以后一直沒睡,后來,也不是,早上塞車,反正,總之,下回一定不遲到了……”不?!上司是從來不聽人解釋的。
      “岑笑……是我。”熟悉的香味,熟悉的聲音。
      “瀧兒?”我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這里?這不是夢里!我要上班!”
      她揚起臉,白玉無暇的臉龐,神情楚楚:“這怎么不是你的夢?”
      “我的夢?”我迷糊了,忽然笑了,釋然,還是夢里。骸昂,太好了。還在做夢啊。那我希望自己現(xiàn)在不是去上班的路上,哈,夢里怎么需要上班呢?我本來就是世界首富,哈哈。”我感到從來未有的輕松,仿佛一切都可以放下了,所有的煩憂都像身后的塵土一吹而過。
      “瀧兒,我跟你說,我看過《聊齋志異》了,書里你會死掉。我不喜歡這個結(jié)局。不如我們改一下。反正《聊齋志異》多得是旖旎動人的鬼狐奇情,再多一段也沒什么關(guān)系。你……”
      突然,什么東西在眼前明晃晃地閃過,瀧兒消失了。
      眼前恢復(fù)了車水馬龍,依舊是城市早晨的七點十分,我在擁擠的公交車里晃蕩。
      然而那熟悉的香味,只有在夢里才有的瀧兒帶來的香味久久不散,如同一縷幽魂。
      夢,對,一切都是夢。
      我不知道怎么擠下了車,如何飛奔回家,一路上什么也不記得,什么也沒有聽到,什么也無法思考,只有一個念頭:夢,這是夢!
      我慌亂地撞開門,急切地尋找。
      安眠藥在哪里?記得家里有安眠藥。對,我一定能找到。
      如果這不是夢境,為了治療的失眠,前幾天去買的藥還沒吃完;如果此刻身陷夢境,我想要的東西怎么會沒有?
      好,我找到了,安眠藥。
      我倒出了二片,和水服下,會有效嗎?怎么還沒有睡意?聽人說,現(xiàn)在安眠藥假貨居多,藥性也不怎么強。再吞兩片。夠嗎?幾片才夠?二片?四片?十片?我總共已吞了幾片?
      睡意一如往昔地襲來,既熟悉又陌生。

      我站在戲臺下面,遠處沙塵飛揚,無由無來。
      “為什么不帶她走?”
      “你是誰?”他回過頭來看著我,微笑:“有何賜教?”
      “我是繆瀧兒!
      “初次見面,幸會。”
      “不,距離我們上次見面已經(jīng)過了十年!
      “是嗎?你是?”他思索。
      “我母親跳井死了!
      他愕然,但臉上并沒有驚慌失措,“我不知道說什么安慰你。但,”他細細看我“恐怕,你認錯人了!
      “怎么可能?!你是龍……”我茫然,“你是誰?”
      他微笑:“你認錯人了!
      不,別走……那一些到嘴邊的話怎么也說不出來,心里的苦澀與淚水一起劃過臉頰。
      我在等誰?顯然,我等得不是他。然而很久以前,我等過他,只是命運依舊,我等的那個人永遠都不會回來。我沉淪在這樣的夢里幾年了?等待誰來帶我離開?
      輕柔地,那香氣又起,迷迷蒙蒙地一陣又一陣,如溫柔的夜色將我包圍。

      淡淡地香氣,夜里,格外清晰。
      朦朦朧朧中一間破舊的屋子,灰塵隨著呼吸在空氣中擴散。瀧兒,讓我接你走好嗎。

      “讓開,別擋道!币荒凶拥倪h遠聲音響起,那香味消散了。
      這是哪兒?一間舊屋子,似曾來過。破舊的土墻,燈光昏暗,煙氣騰騰。一堵土墻前聚了很多人,惶恐不安地談?wù)撝裁。空氣里再沒有那氤氳迷夢般的香味,隱隱飄著鬼魅的血腥氣味。
      我被一種預(yù)感吸引著走上前,仿佛這情形重復(fù)過無數(shù)遍。
      “別過去!币粋陰冷的聲音在身邊低聲道。
      “讓我過去,求你!蔽覒┣。
      “不想要命了?剛才她叫得那么凄慘的時候,也沒見你有什么動作,哼,不也是怕丟了自己的小命?別在這礙手礙腳的,害大家一起遭殃。”
      “放開我……”我想叫出聲,卻被誰按住了嘴。
      “別叫,現(xiàn)在才裝好心,人都死了。”不,這不是我希望的結(jié)局。我在哪里,這一次,我又是誰?
      “我……”
      “?!你是誰?!你不是我們戲班子的人!”他突然驚恐。
      我感覺到寒氣,是的,什么冰涼的東西突然插進了我的身體里,奇異地,我感覺不到痛,惟有覺得寒冷,仿佛沁入骨髓。這是夢嗎?只有夢里大概才不會痛。我希望這是夢……
      那個有著陰冷聲音的人扔下我,從土墻中的夾道里逃走,無聲無息。
      是的,真的特別安靜。我慢慢向下滑,墻上留下冰冷黏濕的一片,混合在原有的血腥氣里,如此和諧,渾然一體。
      透過土墻上的微孔,意識朦朧地我依稀看到土墻外,屋子里——棽麗的容貌,鳳形髻,滿地的鮮血。
      美人首。

      旁邊是操刀的商人,四十多歲,然而他的笑容已不再溫和。
      “龍兄,你可無恙?”旁邊不知道什么人問。
      “沒事”他強自溫和地笑,仿佛為了安慰別人,也安慰自己。
      “是鬼魅啊……”旁邊一群人小聲議論紛紛,“……難道是人?……你看滿地殷虹的血……亂講,怎么可能是人?!……就是就是,是鬼啊……”。
      “龍兄,請到隔壁先休息!边@屋子的主人汗涔涔道。
      那商人怔怔看著地上那美麗的頭顱,此刻仿佛失了神“我見過……”
      屋主人詫異問道:“什么?”仿佛任何不詳?shù)脑挾寄茏屗@懼,他在害怕什么?
      “不……”商人抬頭,看見眾人那既驚又懼,且疑且喜的眼神,忽然嘆了口氣,“再怎么美麗,都是鬼魅啊……”

      意識不斷流失,我的意識浮浮沉沉。
      現(xiàn)在是幾月?手心起了膩膩的汗,該是夏天了吧。
      忽然,我仿佛清醒了一般,那疼痛瞬間席卷了我意識的全部,我想掙扎,卻無力。
      快死了嗎?在哪里死了?書里?書外?夢里?夢外?
      我任自己滑落,絕望地閉上眼睛。
      我倒下,感覺一只纖細的手輕輕碰觸在臉上,還有那只鐲子,冰涼冰涼的,仿佛是血滴凝在臉上,淡淡的香味,迷離在夜里。
      土墻里,我知道她和我永遠會在一起。

      “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帶我走!
      是的,我?guī)阕撸炷系乇薄?br>
      天大白,桌上的茶早冷了,書落在地上,我斜倚在躺椅中。
      一夜過去,仿佛做了許多夢,都是些什么呢?
      母親推門進來:“起來了,難得!表樖謱⑿螤罟殴值闹旒t色紙符貼在我的穿衣鏡上。
      我沒好氣道:“就算我今年災(zāi)星高照也不用這么大張旗鼓,看看,我房間都成了邪教總部了。還有什么?黑狗血?”到底是什么樣的夢呢?
      “呸,童言無忌!
      媽,我還算是兒童嗎?!
      母親轉(zhuǎn)而去幫我整理床鋪:“狗窩似的。還不是為了你平安?”
      “好,都是為了我平安!”我嘟囔道,究竟夢了什么?仿佛這對我很重要。
      “去吃早飯。今天我請了個除靈的人來家里,聽說法力高強,輕易不幫人的!蓖蝗荒赣H壓低了聲音,“隔壁的張阿姨聽以前的房客說,這里附近不干凈……”
      去,什么干凈不干凈,不會拿掃帚掃一掃?!
      母親就勢拾起了掉在地上的書:“很有名的,叫岑笑,紙符就是我向他求來的!
      岑笑?
      他是岑笑,那我是誰?!
      剎那間,我什么都記起來了,夢,血玉鐲子,熟悉的香味……
      不,我驚駭,一定有什么弄錯了。我到底是誰?!誰才是真正的岑笑?!
      我后退,腳步蹌踉,不,一定是哪里錯了。這是我的家,我的生活,我的母親,我所擁有的真實世界,誰也不能把它剝奪掉。一定是哪里弄錯了。
      不,我沒有弄錯!
      鏗!我撞上了身后的穿衣鏡,冰涼的鏡子貼在我的頸子上。
      我猛然回頭。
      鏡子里:棽麗的容貌,鳳形髻,潔白似玉的半截手臂露在袖子外面,帶著單只血玉鐲子,鐲子里一線艷如血絲的橫紋。
      不!我凄厲地呼叫,那鏡子里的女子也仿佛崩潰一般地張開了嘴。
      只是鏡子里的自己寂靜而沒有聲音。
      朱紅的紙符仿佛如一灘亙古沒有干涸的血跡,映得我的臉越發(fā)沒有血色。
      我是誰?
      誰是我?
      鏡子里的是誰?
      誰是鏡子里人?
      這是夢嗎?
      這不是夢嗎?
      這是誰的夢?
      這是我的夢嗎?

      “瀧兒……”
      “誰?”
      是岑笑啊,是來除魔的嗎?我是誰?鬼魅嗎?
      是,我是鬼啊……淡淡氤氳的香氣陪伴我百年千年,原來都是一場夢啊。
      “我來帶你走!
      終于有人帶我走了嗎?鐲子里一線艷如血絲的橫紋,仿佛是我臉上留下的血色的淚。
      夢境?現(xiàn)實?
      我張開眼睛,沖著漸漸走近的人嫣然一笑。
      “她”沒騙我,這兒是“她”的夢啊……

     。ㄍ辏
    插入書簽 

    ←上一篇  下一篇→
    作 者 推 文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
    關(guān)閉廣告
    關(guān)閉廣告
    支持手機掃描二維碼閱讀
    wap閱讀點擊:https://m.jjwxc.net/book2/7878/0
    打開晉江App掃碼即可閱讀
    關(guān)閉廣告
    ↑返回頂部
    作 者 推 文
     
    昵稱: 評論主題:

    打分: 發(fā)布負分評論消耗的月石并不會給作者。

    評論按回復(fù)時間倒序
    以上顯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條評論,要看本章所有評論,請點擊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