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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中年男人、飯店伙計、地主、妾和2個男孩、書生、少年、船長和兩個伙計//“我”
一路不安的航行至琉球,一直在想“我”是誰。還真是……
內(nèi)容標(biāo)簽: 都市 正劇
 


一句話簡介:中年男人、飯店伙計、地主、妾和


  總點擊數(shù): 2054   總書評數(shù):12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4 文章積分:741,436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純愛-近代現(xiàn)代-愛情
  • 作品視角: 主受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數(shù):8485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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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神明的誕生

作者:red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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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那是“揚州十日”后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里發(fā)生的事情。地點是從江寧悄悄開出的一條船。港口已經(jīng)被封鎖。但是為了逃命,凡是有點錢財和有點辦法的人,還是能從這個江南大港里開一條船出海。
      船上有11個人。船長和2個伙計;一個不露姓名的中年男人,頭上被砍了一刀但還能扶著墻走路,用印著藥店字號的臟包袱皮包著整個腦袋,只露出一雙眼睛;一個裹著據(jù)說是揀來的女人絲綢衣服、捧著據(jù)說是揀來的一包金銀的飯店伙計;一個地主帶著他的妾和2個不滿10歲的男孩;一個胡子拉茬、乍乍呼呼的書生和一個全身裹在黑色披風(fēng)里的看不出身份的少年。
      船上沒有羅盤,只能在目力能及海岸的地方航行。為了躲避對觸犯海禁的船只的追殺,從出發(fā)那天開始,船只在夜間航行,到了白天就收起船帆,藏匿于驚濤駭浪和險惡礁石之間。據(jù)說哪一天海浪突然平靜下來了,就是目的地琉球到了。
      船上的乘客和船員,除了那一家子人以外,全部互不相識。每個人只吃自己帶的食物,白天時間都在甲板下隔開的貨架上,各自占據(jù)一塊地方,在暈船的痛苦中,麻木地等待著下一次出發(fā)。但可怕的流言傳播得不比雞犬相聞的村鎮(zhèn)慢。從“留發(fā)不留頭”的清兵,到會發(fā)掌心雷劈死人的碧眼紅毛人,甚至還有最最駭人的豆兵。
      據(jù)說東海之深處有一個妖島,島上巫師能裝扮成普通中原商人的樣子,從商船上岸,進入富饒的港口城鎮(zhèn)。夜間無人時,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把豆子,撒在月光下。它們一吹到海風(fēng),立刻變成四、五尺高的小人,他們身攜鋒利的小刀,見人就殺,不留一個活口。這些城鎮(zhèn)的財寶就全部歸巫師所有。這些豆兵刀槍不入,無人能擋,但一見陽光就會變回豆子的原型。如果有人無意中揀了這粒豆子回家,全家都活不過半夜。那些吃了這種豆子的人,很快會七竅流血地慘死。
      上船前我看見地主妾的包袱里有一包炒豆子,每當(dāng)孩子哭鬧的時候她就會摸一些出來分給他們。但很快她就把豆子全部倒進大海。孩子們哭鬧了一陣,精疲力盡后昏昏睡去,暫時忘卻了饑餓和恐懼。但豆兵的恐怖,已在每個人心里投下了陰影。
      “我才不信有這種鬼東西!”那書生興奮地揉著鼻子,站在船頭嚷嚷道,“看!月亮這么好!要是有壺老酒,碰上幾個情趣相投的朋友,吟詩作畫,好不快哉!”
      “吵什么!”船長低聲呵斥道。他貓著腰掌著舵,陰郁的眼神始終不離模糊的海岸線。
      一個男孩發(fā)起了燒,斷斷續(xù)續(xù)地呻吟著。地主的妾在船艙里暗暗地抽泣。我以為地主會呵斥她,就象船長呵斥那傻瓜書生一樣。但他并不在她身邊。他正和店伙計一起在船舷右側(cè)竊竊私語。
      “這條船上有血腥氣!钡刂髡f,“你聞到?jīng)]有?”
      “是那個破腦袋的頭上發(fā)出來的吧?”店伙計說,“這小子好命大!看那樣子,也許是個逃兵。”
      “不是!钡刂鲾蒯斀罔F地說,“這船上有血腥味,有殺氣!”他圓睜雙眼,目光不斷朝對方閃爍,用力地暗示一個不能明言的觀念。
      店伙計突然恍然大悟,臉上顯出恐怖:“你說的是....”
      地主馬上攔住他的嘴:“不能說出來!”他一手食指和拇指相扣,圍攏成一個小小的圓形,“現(xiàn)在是夜里,叫他的名字,他聽見了就會現(xiàn)身!”
      店伙計顫抖的聲音說:“然后我們就會一個個被....”話沒說完,他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們對面站立著,打著哆嗦。過了一陣,店伙計心有余悸地問:“你怎么能肯定船上有這個?”
      “嗨!我見過!”
      “啊!”
      “我見過被殺得連條野狗都不剩的鎮(zhèn)子。就在我堂兄的親家那邊。滿地都是血。除了血,就是一股撲鼻子的殺氣,和這船上現(xiàn)在一樣。聽說要破了他的法術(shù),只有一種辦法。這辦法可是得道的高人指點我的!
      店伙計將信將疑地說:“現(xiàn)在是夜里,他怎么不出來?”
      地主有點窘迫,支唔著答不上來。
      店伙計好象有點明白過來,轉(zhuǎn)而追問:“你既然有得道的高人指點,為什么要來找我說這些?是不是要我買你那個破人家法術(shù)的辦法?”他咧嘴笑起來,牙齒在暗夜里反著白森森的光。感覺自己占了上風(fēng),他大咧咧地說:“你怎么就肯定,我不是這個?”他圈起食指和拇指,做出一個小小的圓形。
      地主瞇起眼睛,目光如鐮刀般割破了店伙計的心理防線。他一字一頓地說:“我認識你--我在日升祥綢布號店堂里見過你。你專門管女客還沒來得及拿走的定制衣服,好象還順帶看管綢布號的銀箱。那是大白天。我沒有看錯。所以我知道你不是。”
      店伙計愣了一下,繃著嘴角哼哼地笑了:“老先生好眼力!好記性!”
      海風(fēng)吹來的寒氣,讓兩人幾乎同時打了個哆嗦。
      地主緊緊逼問:“只有我們倆肯定不是。我們要聯(lián)合起來,把他找出來--”他做了個揮刀砍下的手勢。
      店伙計漠然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能肯定你那個法子有用?”
      地主也急了,聲音有點大起來:“我看你一直朝我打眼色,我還以為你是個有心有膽的漢子。沒想到也是個膽小鬼。那你到底是要對我說什么?”
      店伙計嘿嘿一笑:“老先生,我可沒你這么深明大義,古道熱腸。我只看到比較近的東西。你有沒有注意到,那個披著黑斗篷的好象是個女人?”
      地主愣了一下,搖頭說:“沒有。怎么可能!他自己走上船的。一看走路樣子就不是。”
      店伙計陰陰一笑:“沒裹過腳,不一定就不是女人!
      這場密探不歡而散。地主離開后,店伙計對著天空發(fā)了一會兒呆,有時怪笑一陣,但恐懼最終抓住了他。因為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能確定這地主是不是那個不可言說的東西。
      孩子仍然在呻吟,女人仍然斷斷續(xù)續(xù)地抽泣。破頭的中年男人在昏睡。少年一言不發(fā)。他嬌小的身體蜷縮在巨大的黑色斗篷中,清秀的臉上蒼白無血色。
      只有書生興奮依舊,挨個地騷擾每一個人,要和人家吟詩作對。最后他主要集中于糾纏始終沉默的黑衣少年,躺在他腳邊大聲頌?zāi)钊饴榈钠哐栽。整個白天他都藏在艙底最黑暗的角落。也許白天睡夠了,他現(xiàn)在精力相當(dāng)旺盛。他似乎有著沒完沒了的想法,嘮叨著他在琉球的光明前途和美好未來。在那些詩的間隙里,他不停地說:“到了那里,一切都好了!薄
      太陽慢慢升到天空正當(dāng)中的時候,地主的小兒子死了。
      船在一片無名的海礁邊下了錨。船長催促那女人把死孩子丟下海。
      “船上有死人不吉利!彼磸(fù)說,“海鬼聞到味道會追過來。”
      那女人已經(jīng)哭干了嗓子,死死抱著她唯一的親生兒子,嘶啞地發(fā)出單調(diào)的“啊啊”聲,對任何人的說辭都沒有反應(yīng)。
      “你看看你的女人!”船長指著她對地主說,“你去管教管教她!要是她再不放手丟掉這個死孩子,就把她一起丟下去!”
      地主沒吭聲。他正妻生的長子小狗般蜷縮在他身后的陰影里。
      船長越來越煩躁,在狹小的船艙中不斷來回踱步,他走過那女人身邊的時候不斷咒罵,故意踩踏死去的孩子耷拉在地上的慘白的手指。指甲被踩裂,濃黑的污血從裂口滲出一點點,就不再流淌。
      “看!他死了!死人留他作什么!”船長咆哮道。
      但那女人瘋了一般充耳不聞,只是緊緊抱著兒子的尸體。船長沒有辦法,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從箱子里翻出一個小香爐和一束香,到船頭去燒香。在艙門密閉的船艙里,死亡的腥氣越來越濃。人們在海浪規(guī)則的搖晃和女人單調(diào)的嘶哭中昏昏欲睡,但誰也睡不安穩(wěn)。
      天色黯淡下來,船長把睡在船尾的水手叫醒起錨開船的時候,船艙里暴發(fā)出一聲駭人的慘叫;靵y和騷動席卷昏暗的底艙。船長掀開艙蓋才探了一下頭,便被一雙干瘦的沾滿濃烈死亡氣息的手抓住了衣領(lǐng):“我的兒子!還我兒子!”披頭散發(fā)的女人形同鬼魅,痛不欲生。她越過船長,四肢并用地爬上甲板,嘶啞的聲音如同野獸的哀鳴!拔业膬鹤!還我兒子!”她抓住一個水手的頭發(fā)大力搖動。
      船長終于忍無可忍,一個耳光抽在她臉上:“叫魂!臭婆娘!”
      那女人被打得在地上滾出兩步遠。她蠕動了幾下,艱難地扶著船舷爬起來。突然她指著海面叫道:“兒子!我的兒子!”
      地主失聲叫道:“不好!她要跳下去了!快拉住她!”
      船長臉色頓時凝重起來,念念有詞。
      店伙計嚇黃了臉,嘟囔說:“該不是海鬼吧?海鬼可千萬不要上船來!
      船長大聲招呼水手起帆開船。海浪咆哮的聲音中夾帶著風(fēng)的嘶喉,猶如哭泣的嗚咽。
      那女人扶著船舷向外用力探出身子,她似乎搖晃了一下,回頭看看船上盯在離她5、6步外的地方的人,臉上突然平靜下來。一陣風(fēng)吹過。船帆鼓漲起來,拽著桅桿的繩子發(fā)出筋骨離斷般的吱嘎聲。等人們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船舷的時候,那女人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
      店伙計嚇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她...她...被...海...那什么...帶走了?”
      地主頓足哭號:“老婆啊!老婆!救命。【热税。 钡撬徊揭矝]有向船舷挪。
      船長吼道:“住嘴!我們得趕快離開這里。這地方太不吉利!”
      眾人陸續(xù)離開甲板回到船艙底下去。書生咋咋呼呼地緊貼在黑衣少年身邊,不時發(fā)出類似吟誦的怪聲,仿佛要吸引少年的注意力。但少年堅決地注視著海面,沒有看他一眼。他怏怏地獨自走下船艙。
      黑衣少年走近船舷。他的步伐很輕柔,也許他踏過水面都不會留下漣漪。
      海的夜晚迅速地降臨了。沒有星光的閃爍,水面一片漆黑。
      少年回過頭,走過仍然呆立在甲板上的地主身邊,把手在他肩上搭了一把,象是要表示安慰。地主哀哀地干哭著,被他的手一碰,突然頓住了哭聲,詫異地盯著少年清秀的臉。
      “船上有妖孽!鄙倌贻p聲說。他的聲音很輕柔,如同濺到甲板上的一小片水花。但地主的心里如沸油中落下水珠般炸開了鍋。
      “船上有蹊蹺!”艙底,那很少出聲的破頭的中年男人說。他借著蠟燭光,仔細驗看船艙邊上一個小窗。木窗上鑲著明瓦,必要時可以從這里射箭抵御海盜。但現(xiàn)在窗沿上有殘余的濃黑的血跡。雖然孩子的尸體消失不見了,但死亡的氣息仍然揮之不去。
      書生悄聲問店伙計:“那人的老婆沒浮起來?”
      店伙計壓低聲音回答:“我嚇軟了。沒敢去看。”
      書生搖頭說:“唉,這船上戾氣太重。我以為看不見那死孩子她會好過一點?墒悄桥撕孟笠呀(jīng)成了失心瘋,不可救藥了。”
      店伙計搖頭說:“出鬼了。那死孩子就這么一下子不見了!
      中年男人用手指拈著地上一片污濁的碎屑,很肯定地說:“有蹊蹺。”
      店伙計打著哆嗦,湊上前去問:“有...什么?”
      中年男人抬眼從獰厲的傷口中間望向他,。他嚇得忽地退了半步,正好踩在書生的腳上。后者“嗷”地大叫一聲,扭頭諏了一句半文半白的話,意思似乎是不必驚慌之類。但沒有人理睬他。
      中年男人掃視了船艙中的人,大聲說:“列位,偈云:百年修得同船渡。在這亂世之中,人命和螻蟻沒什么區(qū)別。大家都是一條道上的人,好不容易逃得一條性命,能共坐這條船是大家的前世修行所得。到了這個份上,有什么事情也不用瞞著!
      地主悄聲對店伙計說:“你猜那黑衣的是女人,怎么沒猜這家伙是強盜?”
      店伙計牙齒直打架,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中年男人把手中的一小片東西展示在燭光下:“看,這是人骨,是利刃所為!闭f著,他從內(nèi)衣里突然拔出一把短刀。滿艙的人發(fā)出一陣尖叫。
      中年男人冷笑一聲,沉著地說:“不用怕,這是我防身的短刀,平時從來不拿出來用。但鎮(zhèn)江陷落時,連它也飲過敵血,F(xiàn)在它的刀刃已經(jīng)缺口,絕對沒法把一個死孩子切成碎塊從這個小窗里丟進海里。各位當(dāng)中必定有人身攜削鐵如泥的利器!
      人群頓時嘩然。
      “我沒有!”地主失神地嚷嚷,他翻來復(fù)去地說著這句話。
      “!利器!”書生興奮地叫道,“好呀!有海盜就來吧!有海妖海鬼也不怕!”
      船長吼道:“這條船上我說了算!誰也不許帶兵刃!誰手里有,馬上給我交出來!否則我不開船了,大家全部喂魚去!”
      地主的長子嚇得哭出來。
      “等一下!”一個水手說,“我們在上面睡覺的時候,這船艙里睡滿了人,那婦人還抱著死孩子不撒手。誰能在這里奪下孩子,切成碎塊?有誰看見?”
      船長惡狠狠地說:“有誰看見不吭聲的,第一個下去喂魚去!”
      船艙里安靜下來,安靜得聽得到桅桿上的繩索被船帆牽拉的吱嘎聲和嗚咽不停的海風(fēng)聲。
      書生揉揉鼻子,嗡聲嗡氣地說:“我沒看見!
      “我也沒有看見!笔冀K沒開過口的黑衣少年平靜地說,“干這件事情的人,必定是妖孽。他的身手超過了凡人所能達到的極限!
      船長斜眼瞪著他,哼了一聲:“聽你的口氣,你是達到凡人極限的高手?”
      破頭的中年男人轉(zhuǎn)向少年,上下細細打量幾遍,說:“這位小爺,你身上衣服寬大,要隨身攜帶點東西很容易!
      店伙計賊忒兮兮地說:“大伙都在這里作證,不如我搜他一下?”他撩起袖子,眼光飄過少年的身體。
      書生嚷嚷說:“他長得這么斯文秀氣,怎么可能帶刀呢?別瞎懷疑啦?對不對?”他說著眼光望向少年。
      突然,甲板上望風(fēng)的水手喊道:“前面有燈光!可能是官船!”
      船長厲聲說:“滅掉蠟燭,全部趴下不準(zhǔn)動!阿四,我們上去拉帆掉頭!”
      中年男人“噗”地一口吹滅了蠟燭,船艙陷入完全的黑暗中。
      男孩邊哭邊說:“我受不了了...這日子要什么時候才到頭...”
      書生小聲安慰說:“快了!快到琉球了。到琉球就有好日子過了!彼罱(jīng)般說了幾遍,似乎被自己描繪的前景所打動,輕輕地哼唱起小調(diào)來。
      第二天正午的時候,海面平靜下來。船象失去動力魚,在緩慢的海流中平靜地漂泊。陸地在水汽中如遙遠的天邊一抹灰色的污跡。
      船長叼著一根席子上扯下的草根,狠狠地嚼著,盤腿靠桅桿坐著,陰郁地望著遠方。
      船尾,地主帶著睡著的兒子坐著。他們對面是店伙計。在日光下他們奇怪地沉默著,不時望向?qū)Ψ。艙底傳來鼾聲。昨夜書生好象折騰得相當(dāng)累了,現(xiàn)在睡得很死。
      地主突然抽搐般笑了出來。
      店伙計瞪了他一眼,說:“被困在一艘鬧鬼的船上,老婆孩子死了,你還有什么可笑的?難道是因為可以省下兩個人的船費?”
      地主止住了笑聲,壓低聲音說:“你現(xiàn)在相信我的話了吧?”
      店伙計打了個哆嗦。
      地主獰笑道:“你現(xiàn)在也相信我并不是--”他彎起手指做了個小小的圓形。
      店伙計不等那個手勢成型,連忙點點頭。
      地主緊逼說:“只有我們兩人才能確認對方都是人。其他乘客...”他掃視周圍,把聲音壓得更低,“都有可能是那個!我們得采取行動。否則我們誰也到不了琉球!
      店伙計說:“也許琉球布滿了那個...即使到了琉球也活不了命!
      地主搖搖頭說:“琉球的土可以破他的法術(shù)。只要把琉球的土撒在他身上,他就失去法力了!
      店伙計干笑了一聲,仿佛聽到天方夜談一般:“這么簡單?那去琉球豈不是可以賺大錢?在琉球取些土回定海、鎮(zhèn)江和江寧,不知道可以賣多少錢!”
      地主苦笑道:“假如你還能回去的話!”
      店伙計仰天笑了一陣,目光迷失在遠方:“是呀....不過,天下的事情很難說的。說不定10年后回江寧,秦淮河上又會布滿花船和歌女...”
      地主突然笑出來:“昨晚你后來真的摸了么?”
      店伙計立馬顯出懊喪的樣子:“沒有!唉!那小子真漂亮!就算不是女人,摸一下也蠻舒服的!”
      地主咬牙說:“說不定你會摸到一雙長爪呢!你注意過沒有,他從來不在白天到甲板上來!
      店伙計在正午的日光下打了個哆嗦,但他隨即說:“那也不一定。另外三個人都不上甲板。”
      地主沉下臉說:“要不就把那三個人都....”
      店伙計害怕地說:“他們?nèi)齻,我們只有兩個...”
      地主眼神往船頭瞟了一下:“還有他們?nèi)齻!
      店伙計愣了一下,又搖搖頭:“太危險了。”
      地主說:“一點也不危險。只要在白天把他們?nèi)坑餐仙霞装寰托辛。明天大概就可以到琉球。如果它要有所行動,肯定就在今晚。我們一起拖,我拖腳,你拖頭!
      店伙計撥朗鼓一般搖頭:“那它一揮爪子,肯定是我先送命。我看算了。它要真動手早就可以殺光全船的人了,為什么么一直沒有動靜?”
      這場密談仍然沒有什么結(jié)果。
      又一個夜晚來臨了。這是上船以來最安靜的一個夜晚。每個人都睜閉著眼睛,熬著等待著太陽的升起。到那時,他們應(yīng)該可以踏上琉球的土地了。
      最后一抹星光在天際消失,天地間陷入黎明來臨前最深厚的黑暗。
      艙蓋打開,船長低聲招呼破頭的中年男人。他沒有遲疑,順著舷梯躡手躡腳地爬上去。艙門剛關(guān)上,店伙計就睜開眼睛。他發(fā)現(xiàn)地主也睜開了眼睛,迷惑地望著頭頂?shù)募装濉?br>  波濤緩慢地拍打著船舷。在海水柔和的聲音中,有一聲銳利而細微的顫動,然后仿佛是沉悶的碰撞聲。地主推醒了兒子,警惕地坐直了身體。店伙計蜷縮著,惴惴不安地望向甲板。
      有一滴腥濃的液體從甲板縫里滴了下來。然后是另一滴。
      書生翻身坐了起來,大聲喝問:“怎么回事?”
      艙門開了。船長和水手握著綁著尖刀的長棍做的土制長茅出現(xiàn)在艙門口。
      “琉球到了!贝L獰笑著說。
      地主嚇得聲音都變了:“怎么回事?為什么不讓我們下船?我們會付船費的!”
      “船費?你的命都是我的,還跟我談船費?”
      話音未落,一支長茅刺穿了他的喉嚨。另一支刺進了店伙計的眼窩,直刺穿他的腦殼,發(fā)出難聽的裂骨聲。地主的長子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尖叫,便被跳下船艙的水手一刀砍下了腦袋。
      黑衣少年飛身躍起,甩下斗篷,抽出腰間的雙刀,左手架開刺來的長茅,右手一揮斬斷了長茅的柄,搶上一步向水手阿四砍去。另一個水手揮舞大刀前來助戰(zhàn)。
      船長看不清底下的變化,只聽得水手的哀號。他持刀俯身向艙門,突然感覺到刀風(fēng),迅速抽身后退。少年幾步?jīng)_上舷梯,飛刀向他劈去。船長急忙應(yīng)戰(zhàn),但并非對手。幾個回合下來便被砍掉大半個肩膀,血從傷口一波一波地噴出,他在甲板上抽搐了一陣,終于不動了。
      少年喘息著,雙手緊緊握著刀,保持著戰(zhàn)斗的姿勢。血順著他的腰際流下,濕透了他緊身的黑衣。他受了致命傷。
      船艙底下只發(fā)出過“撲通”的聲音,就沒了聲響。從甲板縫隙里透出的令人做嘔的腥氣暗示著底艙已經(jīng)在沉默和黑暗中中變成血流成河的屠場。
      船身抖動了一下,撞傷了沙灘。東方的天色開始泛青,黑暗逐漸地褪去。隱約可見沙灘邊上椰林婆娑,在晨風(fēng)中飄來草地清新的氣息。
      舷梯吱嘎響聲中,書生慢慢地爬上甲板。他臉色非常難看,雙手垂下,袖中赫然是一雙染血的利爪。
      “完了么?”他小聲嘟囔著,“琉球終于到了么?”沒有得到回答,他夢游般攀住船舷,往下望去。一時看不清底下水有多深。
      “不許走!”少年收回刀,刀尖指向書生的背后。
      書生低下頭,似乎在思考比詩歌更嚴肅的問題。他轉(zhuǎn)過身,雙爪在清風(fēng)中一點點退縮,顯出人手的形狀來。
      “你管我干什么?”他喃喃地說,“你管管自己吧。我知道你外出拜師學(xué)藝,練就了一身好武功。但是要殺你對我來說太容易了。而且--”他揮袖指向少年的傷口,“你安靜一點,可以死得少痛苦些!
      少年冷靜地說:“我跟著豆兵那股特殊的血腥味來到這船上,但我沒有想到原來是你。我注定要死,但我不會這樣白白死掉。還我?guī)熜值拿鼇!?br>  書生抬起頭來,黎明的微光中,少年的臉如同大理石的雕刻般平靜,但這平靜下刻滿了比巖石更沉重的悲傷。書生說:“師兄?”
      少年冷冷地說:“對!江寧城外200里的一個叫程家港的漁村。你們殺了那么多人,可能不記得了吧?”
      豆兵書生茫然地搖搖頭,一路上的嘻皮笑臉這時完全褪盡了:“人吶....實在是太難理解了。我更加決心要嘗一嘗做人的味道。我需要琉球的泥土,有了它我就可以重生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住口!”少年厲聲喝道,“你這妖孽!你欠下這么多血債,死有余辜!”他不顧傷痛,撲向豆兵書生。但才邁出兩步,便不支倒地。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生命正在他體內(nèi)迅速流失。豆兵書生俯下頭,哀傷地望著少年。他那嬌小的身影似乎正在逐漸沉到甲板下去。
      彌留中的少年已經(jīng)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他喃喃地呼喚著一個名字,滿是鮮血的手無望地伸向虛空。
      天際燃起了第一道桔紅色。豆兵書生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一步。來不及幫你快點結(jié)束了!
      他翻身躍下甲板,在半人深的海水里劃水前進。他小聲地嘟囔著:“做人到底是什么味道?應(yīng)該不會只有銅臭氣和血腥氣吧?”
      這艘船被島上的本地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船上已經(jīng)沒有活口。本地人以為是海盜相互殘殺,在岸灘邊草草埋葬了所有尸體。這些墳頭本來就低矮,沒幾年就地完全湮沒在海浪中。
      我再也沒有見過那個豆兵,也沒有任何其他來到琉球?qū)で笮律亩贡。慢慢地,豆兵被人遺忘,好象他們從來不曾存在過。島上比大陸上人少些,但同樣不缺少血腥氣和銅臭氣。我不知道那個豆兵書生是否嘗夠了做人的滋味。說老實話,我也不喜歡這個世界。但這個世界上仍然有那么多人活著。也許,是有一個值得在彌留之際念叨的名字,所以他們?nèi)匀换钪伞?br>  你問我為什么知道這些事情?哦,我忘了說了--我是船長養(yǎng)的鸚鵡。本地人看到我是那船上唯一的活物,把我當(dāng)作神明供在媽祖廟里。我一個人在那里住了400來年,記性有點不太好了。下次記得提醒我。

      200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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