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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寫在文案前面的話:所有的百口莫辯都是因為那場情事里,局中人看不清戲中戲,我送給蘇白河。)
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知道,那年漠北馬背上,彎弓射鷹的第一美人,最終去了哪里。
是初見時那深深的小巷?
還是相依為命的十年?
還是,一世長安。
內(nèi)容標簽: 正劇
 
主角 視角
顧驚鴻
葉長安
配角
蘇白河
姚瑩

其它:漠北,戰(zhàn)事

一句話簡介:顧驚鴻和葉長安的十年漠北往事


  總點擊數(shù): 1856   總書評數(shù):1 當前被收藏數(shù):7 文章積分:222,648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古色古香-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小短篇
    之 粉言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數(shù):10727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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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一世安

作者:R*****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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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鴻一世安


      【楔子】
      蘇白河保持著這個姿勢已經(jīng)不知道有多久,漫天的飛雪覆了他的雙肩和鬢發(fā),但他仍僵硬著身子站在山峰上。
      身后副將悄悄地挪了腳,走到他身后,還未說些什么,他已經(jīng)舉手放在唇間,輕聲道:“噓......”
      副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前面那個身影,滿腹安慰話語俱都說不出來,只好折身走回原處,落腳很輕,并著擦去眼角的淚水也是靜謐無聲的。
      又不知過了多久,那崖邊上的女子轉(zhuǎn)頭過來,緩慢朝著蘇白河走去,一直到他面前,毫無表情的臉上才似有微微的笑意,“白河,我還是舍不得就這樣讓他離開......”
      蘇白河瞥向她雙手捧著的玉瓷罐,十指緊緊地握在那冰涼的表面,似鐫刻在上,已經(jīng)無法分離。
      他努力地動了動嘴,苦笑,“驚鴻,你真的要走嗎?”
      女子點點頭,自他身邊穿過,“白河,四海為家,這是我同他的約定,我要帶著他一起走下去!
      漠北長河上,連城的白雪,莽莽千里不見一處生機。蘇白河長嘆一聲,覆手掩去眼角冰封的淚,膝蓋一屈,引跪下來。
      “砰”地一聲,三軍將士全數(shù)而跪。
      那腹地里的地白天黑,似無情戲落重重地烙在他的心頭,那漠北馳騁一時的梟雄戰(zhàn)神和傾城絕色,自此煙消云散。

      【她英姿颯爽間已叫那千軍萬馬徒然成為擺設(shè)】
      方敬衡舔血刀頭數(shù)十年,戎馬半生,是漠北出了名的“鐵刀魔王”,卻沒想到最后死在顧驚鴻的手上。
      也難怪,他好色成性,而顧驚鴻又是漠北第一美人。
      顧驚鴻自敵軍大營里策馬而出,白色的貂毛攏在消瘦的肩頭上,風聲滾滾,衣袂缺缺,她揚眉對著眼前眾人嫣然一笑,剎那間天地失色。
      “嗷......”一聲鷹擊長空,她翻身策馬奔騰起來,英姿颯爽間已叫那千軍萬馬徒然成為擺設(shè)。
      取箭,彎弓,射鷹,動作嫻熟漂亮,令底下眾人瞠目結(jié)舌。
      顧驚鴻微微一笑,拿著手中方才獵下的老鷹,策馬向葉長安奔過去,她長發(fā)飄飄,自風中凌亂飛舞,然而這千里之內(nèi),盡數(shù)荒蕪卻在她揚鞭起身的剎那,突生出幾分妖嬈味道。
      蘇白河撫掌大笑,“驚鴻,你又立了一功!”
      顧驚鴻揚鞭飛身,棗紅大馬長嘶一聲,她轉(zhuǎn)頭對眼前那兩個男子笑道:“好久沒打獵了,去不去?”
      蘇白河與葉長安對視一眼,兩人皆是策馬追上前去。
      顧驚鴻甩甩手將獵物扔到葉長安手中,葉長安容色冷峻,嘴角抿緊,但微微有些笑意,素手一扔,獵物又到蘇白河的手上。
      蘇白河看向手中的鷹,一箭正中喉頭,不由地蹙眉輕笑,驚鴻啊驚鴻,你這箭術(shù)又精湛了些,可是為著他付出這般多,如何值得?

      葉長安長身而立,曾叱咤五方,天下無人不知這漠北戰(zhàn)神,馳騁至今,從未有過一次戰(zhàn)敗。傳聞他身邊有兩員猛將,一個美色獨步天下,一個計謀舉世無雙,所以如今天下人皆是這樣看這尚未統(tǒng)一的漠北,遲早都是要落到葉長安的手上。
      他同顧驚鴻還有蘇白河,自是情義甚篤,雖是漠北長河冷冽多年,但這份情,卻讓他極為珍視而溫暖。
      腹地白雪內(nèi),這一行三騎迅疾行于之間,仿若天地之間,就只剩下這黑白二色。
      他們穿梭于樹林間,馬蹄錚錚驚起撲哧撲哧飛起的野鳥,然而一瞬,那些野鳥卻直直地垂落下來,飛射而出的箭羽在空中留下漂亮的痕跡。

      顧驚鴻拉了韁繩,舒朗大笑,“真是爽快,白河你還是箭無虛發(fā),難怪有漠北第一箭的稱號!
      蘇白河握拳而笑,“驚鴻你承讓了。”頓一頓,他看向一旁的葉長安,“全因今日長安未出手,才讓我拔了頭籌!
      顧驚鴻揚眉看這天色,微笑道:“就這漠北的天,怕也快變了吧!
      蘇白河附聲:“是啊,方敬衡一死,梁素王恐怕要自亂陣腳了!
      葉長安微微蹙眉,而后冷靜開口:“涼城訓(xùn)兵時試探試探他!
      涼城訓(xùn)兵本應(yīng)是漠北三方出動,現(xiàn)下“鐵刀魔王”已死,便只還剩下梟雄葉長安和梁素王傅乾領(lǐng)兵而去,涼城城主作為評判,沙場秋點兵。

      蘇白河一怔,與顧驚鴻相視一笑,又聽得葉長安說:“白河,今晚犒賞三軍,辛苦你了!
      蘇白河拍拍他的肩,心領(lǐng)神會地點頭一笑,轉(zhuǎn)身策馬而去。
      顧驚鴻抬頭看看葉長安,他笑著飛身上馬抱住她,輕聲道:“驚鴻,你我許久沒有一起策馬了!
      顧驚鴻有片刻的怔愣,她莞爾一笑,許久才微微點頭。

      【我要的,你給不起】
      “驚鴻,你不愧為我的得力助手!比~長安下得馬背,長身而立于白雪皚皚中,顧驚鴻走到一半,又飛身回拴馬的地方,將上面的大氅拿出來給葉長安披上。
      葉長安驚訝地回頭看她,顧驚鴻含笑道:“我已經(jīng)快要忘記,到底多少年了?”
      “十,年?”
      葉長安并不確定,但顧驚鴻點點頭,她平靜的眼底終于有了一些微瀾,她說:“是啊,十年了!
      八歲那年,她在一處破落的小城里徒手殺死了那整個幽深巷子里對她虎視眈眈的乞丐,她手中的那一支銀簪,血色橫流。
      他自那頭走過來,在她舉起銀簪的剎那握住她的手,含笑道:“好個兇狠的丫頭。”而后彎下身子,一點一點替她擦去眉眼上的血漬。
      翩然如玉的少年問她:“你既是無家可歸,可愿跟著我?”
      她迎頭直直地看見那幽深的眸子里去,“給我一個家嗎?”
      年少的葉長安摸摸她的頭,輕聲笑了,“四海為家,可愿意?”
      “好!”
      就這樣,他們走過這十年。
      這是一個別樣的十年。從孤身一人到統(tǒng)帥三軍再到馳騁漠北,其間受過的苦難和挫折,常人并不能夠理解。
      他們也曾有過數(shù)月余未得一餐安飽。
      她為著他曾翻過幾座大山去尋城里最好的大夫給他治病,苦求門前跪了三日才得以見得大夫一面。
      他也曾在漠北雪地里爬了延綿十里,只為去摘她最愛的雪蓮花。
      他們這別樣的十年,可以用相依為命來形容。
      葉長安垂著眼眸,神色不定,許久才問:“驚鴻,跟著我舔血沙場,居無定所,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你可曾后悔過?”
      顧驚鴻的衣角翻飛起來,她言笑時唇色鮮艷,印到葉長安的深邃瞳孔里,“我倒不知,后悔二字是怎么寫的!”
      葉長安朗聲笑起來,一個側(cè)身擁住顧驚鴻,連著風起,將身后的大氅披到她的身后,在顧驚鴻猝不及防的倉皇面孔下,他伸手替她綰起那三千青絲。
      “還記得這支銀簪嗎?”
      “怎會不記得!”
      這支銀簪,便是初見時葉長安自她手中奪過來的,這些年,他一直帶在身上。
      “驚鴻,今日你立了大功,還是什么都不想要嗎?”
      顧驚鴻仰頭看他,明媚的笑意直逼他身后千里白雪,“葉長安,我要的,你給不起!
      葉長安擁著她肩頭的手臂一陣僵硬。
      短促的笑意之后,他不動聲色地放下手,轉(zhuǎn)身踩雪而走。
      顧驚鴻飛身坐到馬頭,閉著眼策馬而去。
      就在上一次她立功時,她便告訴他,此生再也不想看著他在她面前先離開!
      葉長安,你重情重義,又可曾想過,我的情義,全都只為你而盛開.......

      【何以到了需要女人以命相酬的地步】
      入夜里犒賞三軍,外面篝火燒得轟轟烈烈,斗酒聲一聲高過一聲,熱鬧非凡,而此刻顧驚鴻卻和衣躺在長榻上。
      蘇白河掀簾進來,笑著遞過來一壺酒,“知曉你不喜熱鬧,我?guī)Я司七M來!
      顧驚鴻瞥他一眼,伸手接過,瓶塞起開的時候她聞到一股沁人幽香,似深入骨髓。腹地里白雪黑夜,以孤月而引,似有燕聲驚鴻。
      她微笑道:“我最愛的雪蓮酒,白河,多謝!
      蘇白河有片刻的扭捏,繼而舉起酒囊與她相碰,“是將軍尋過來的,指明給你。”
      帳篷里有一陣靜默,柴木架起的火苗漸燒漸失去蹤影,顧驚鴻抬頭喝了一大口才問:“他去哪了?”
      “去了小姐那里!
      顧驚鴻哦了一聲,淺淺嘆息。
      蘇白河三年前開始跟葉長安,雖是不如他與她親厚,但因受葉長安賞識,這幾年出生入死早已是他心腹。
      他是旁觀者,自是看得清顧驚鴻對葉長安的感情。
      然是如此,也總有許多無力之處。
      三年前姚老將軍臨終授命,將三軍將士俱都托付給葉長安,也由此定下了他同姚老將軍之女姚瑩的親事。按說葉長安本可推拒,但因姚老將軍對他有救命之恩,他重情重義,不愿違背一個將死之人的交托,只好應(yīng)承下來。
      可這幾年,這親事似成空頭約定,他對姚瑩樣樣都好,可偏偏就是不娶她。
      全軍上下俱都看在眼里,但眼觀鼻,鼻觀心,都不敢多說一二。誰不曉得一向冷酷決絕的葉長安對副將顧驚鴻有幾分特別之處。
      蘇白河垂著眼瞼,一絲落寞自眼底劃過。共效于飛,不可謂不羨慕的。
      顧驚鴻笑著按住蘇白河的肩頭,手一揮笑道:“白河,我們對一場?”
      “好!”
      顧驚鴻一身好武藝全是由葉長安教授,但蘇白河師承漠河大家,兩人對手起來,可說是平分秋色。
      眾將士將里外三層全都圍得水泄不通,捧著大碗喝得豪爽,看這篝火下纏斗在一起的兩人,呼喝聲如潮高起。
      顧驚鴻一襲白衣,與蘇白河青衣相掩映,錯身相對的瞬間,兩人都笑開來。
      斗了一場果真是酣暢淋漓,顧驚鴻的鬢發(fā)覆上了雪花,滑落到臉上很是冰涼。不知何時,葉長安負手站在她帳篷前,見她眉眼間的笑意還未散去,便輕輕握住她的手,含笑帶入懷里。
      “驚鴻,你生氣時喜歡打架的習慣,可真是一點也沒變。”
      他的手上是異樣的冰冷,如同這寒雪。
      顧驚鴻扳過他的肩頭,細細地去看他,才發(fā)現(xiàn)他臉色有些蒼白,下巴處的青渣隱約可見。
      “你怎么了?可是風寒癥又復(fù)發(fā)了?”
      葉長安搖搖頭,“沒事的!
      這風寒癥跟著他也有數(shù)年了,還是當年去爬雪山摘雪蓮花時落下的病根,如今雖是怎樣調(diào)理,也避免不了寒氣侵體時,那種百足之蟲咬噬滾爬時的痛楚。
      顧驚鴻心下里有些懊惱,逢著冷風一吹,額頭上的汗?jié)n黏在臉上,卻只能仰頭看他,咬著唇道:“下月涼城訓(xùn)兵,我代你去!”
      葉長安牽著她的手往帳篷里去,“我葉長安何以到了需要女人以命相酬的地步?”

      【驚天巨變同姍姍來遲的乍暖還寒】
      邊塞訓(xùn)兵需以細心謹慎,一邊得窺探著敵人的動向,一邊還得給自己的親軍布置最好的戰(zhàn)略路線。
      因而葉長安同蘇白河都是沒日沒夜地在校場里研究布局。
      顧驚鴻不喜這些,所以不參與其中。入夜里小廚房做來些可口的點心,她琢磨著給那二人送去,方走到帳篷外,就聽見里面一陣瑩潤的笑聲。
      她的腳步停下來,片刻遲疑后她想轉(zhuǎn)身離開,卻突然聽見了自己的名字,“驚鴻怎么沒有過來?”
      蘇白河溫和笑答:“驚鴻不喜這些布局方案,尤其是行軍地圖,她說看得頭疼!
      “是嗎?我還以為驚鴻無所不能呢!
      顧驚鴻自帳篷的縫隙中揚眼看過去,身著琳瑯翠綠長裙的女子端坐在書桌前,兩名長身而立的男子各自站在一邊。
      姚瑩眉眼一動,似向外邊看來,捂著嘴輕聲笑道:“也是,一個女兒家,整日舞刀弄槍的,豈會有男兒喜歡?”
      葉長安抿唇輕笑,“驚鴻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樣!
      “長安,在你眼中,她是不是樣樣都好?”
      突覺得內(nèi)室氣氛有些凝重,蘇白河摸摸鼻頭解圍道:“姚瑩,驚鴻有她的好,你也有你的好!
      姚瑩冷哼了一聲,低下頭去。

      顧驚鴻也不氣惱,攏著袖口自帳篷外緩緩站定,神色疏浚清冷,但巡邏走過的士兵卻不敢細細看她。
      隔了許久,姚瑩問:“我聽聞下月你們要去涼城訓(xùn)兵?”
      葉長安立在書案旁正觀察涼城地形,聞言抬頭看她,思忖一二,方點頭。
      蘇白河接道:“是啊,我與長安正在研究如何在當日贏勝三軍!
      “是嗎?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葉長安與蘇白河對視一眼,又看向好奇的姚瑩,輕聲道:“你尋常并不關(guān)心這些,怎么今日突然對此有興趣了?”
      姚瑩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就是隨便問問。”頓了頓,她起身告辭,“我先回去了!
      蘇白河應(yīng)聲道:“我派人送你!
      “不必了!彼龜[手,并著幾步往外面走去,蘇白河張了張嘴,又無聲而笑。
      顧驚鴻看見她掀簾走出來,想起此行的目的,微微一笑自她身側(cè)穿過,卻被她忽然攔住,姚瑩壓著聲音問:“顧驚鴻,沒名沒分跟在他身邊,你也甘心?”
      顧驚鴻抬眉一笑,瞥眼看她,“你,有名有分?”
      “你!”姚瑩氣地咬牙瞪她,因擔心聲音過大讓里面的人聽見,她忍著怒氣極力克制,“即便這樣也比你好,他答應(yīng)過我父親要照顧我一生!
      顧驚鴻笑了,寒風吹亂了鬢發(fā),她慢慢地撥開臉上的頭發(fā),然后一字一句道:“姚瑩,為了一個恩情而交付終生,真的值得?”
      姚瑩瞪著眼睛怒視她,“值得!
      顧驚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但眼前這個女子,顯然對葉長安動了真情,否則也不會就此等待了三年。
      姚瑩臨走前仍舊不死心地問她:“顧驚鴻,你可以離開葉長安嗎?”
      顧驚鴻轉(zhuǎn)身即走。
      “我對長安,至死不渝。”
      姚瑩抖著蒼白的唇在冷風中吹了許久,月色里校場上除了飄搖的雪花,便是余暉驚散了一地的蕭條。
      顧驚鴻并不知道那個在她看來有些咄咄逼人的女子,會在一場注定要輸?shù)那閻劾飦G失掉最后的自己。
      隨之一起的,是這漠北腹地里最為驚人的一場巨變,和一個姍姍來遲的乍暖還寒。

      【她看見平生以來漠北最大的一場雪】
      梁素王傅乾已年過半百,但習得一身好武藝,素聞是漠北第一高手,因下里雖是葉長安親身而來,但顧驚鴻確為他捏了一把汗。
      先是三軍對立,蘇白河領(lǐng)兵對陣,遙遙勝之。
      后是領(lǐng)將對壘,葉長安持劍而立,傅乾手握鐵錘。兩個回合下來,葉長安已經(jīng)氣喘連連,面色慘白。
      顧驚鴻攢著拳頭就要沖上去,但蘇白河攔住了她。
      “驚鴻,不要小瞧了一個男人的自尊!
      聞言顧驚鴻僵立在原地,薄唇顫顫,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突地,涼城城門大關(guān),城主轉(zhuǎn)眼就消失在眾人眼前。
      城頭上箭如飛雨,射向里面被堵的兩方軍士。
      顧驚鴻狠狠瞪了蘇白河一眼,“先保住小命再同我來談自尊!
      她飛身而下,攔住那直直射來的金箭,一個翻身臥倒,將葉長安護在胸前。
      葉長安微微一笑,血從嘴角漫漫滲出。
      “你......”顧驚鴻話未說完,已是瞧見身后那被葉長安素手握住的箭頭,自他手掌中穿過,淋漓嫣紅俏扎眼。
      “有,有毒!
      顧驚鴻大驚失色。
      葉長安擁著顧驚鴻,連連躲過幾箭,方在那喘息瞬間告知這一切,“我卻不知這涼城城主早就做好打算,要將我同傅乾一網(wǎng)打盡的!
      他側(cè)頭看見那一邊正在抵擋著箭雨的傅乾,揀著空對他點頭示意,葉長安又道:“還好我同傅乾早做了準備!
      話畢,踏踏轟鳴聲起。
      落雁自霧靄天色里長聲飛過。
      那潛伏在城外的千軍萬馬以踏平?jīng)龀堑捏@天之勢卷著風雪而來,葉長安卻是連連吐了幾口黑血,印在白雪里叫那暗色薔薇也都失了光彩。
      顧驚鴻伏在他的胸前,轉(zhuǎn)眼淚盈于睫。
      在黑暗來臨的最后,葉長安緊緊地握住顧驚鴻的手,“驚鴻,驚鴻,借傅乾之力奪前朝符印!
      “葉長安!”
      在那一聲驚呼里,顧驚鴻看見平生以來漠北最大的一場雪。

      而后她與蘇白河說:“葉長安這個蠢貨,竟是連身后事都安排好了!”
      蘇白河撫掌輕笑,站在涼城高高的城樓上,縱覽漠北腹地,心里是沒來由的一陣暢懷。
      轉(zhuǎn)而回頭看向顧驚鴻,也不得不為這亂世里臨危不懼的硬朗女子而付掌而嘆。
      “將軍是極聰慧的,因是他此番賭對了人!
      那一日,所有的人都以為梟雄葉長安死于涼城城主的毒箭之下,卻不知這一切都是他預(yù)謀已久。
      同螳螂合作鏟除在后窺視的黃雀,再在螳螂得意之時,給它致命一擊。
      既是除了涼城城主,又解決了傅乾這個心腹大患,眼下整個漠北,已真正地落到葉長安的手里。
      “只那符印,我并未找到!甭勓蕴K白河負手身后,輕輕握拳,臉色陡然蒼白起來。
      顧驚鴻看到城頭下遠送而來的雪蓮花,飛身躍至,擷取一朵徑自揣在懷里,轉(zhuǎn)而看向仍在城墻上的蘇白河,遙遙一聲:“我去問問他還要睡多久。”

      【愿護你一世長安】
      興許是雪蓮花香氣宜人,顧驚鴻還未到,葉長安已經(jīng)卷著外套坐在雪地里等她。
      院子里有一抔新茶,滾著炊煙裊裊散出清冽的香。
      顧驚鴻自懷里掏出那雪蓮花,放到葉長安的手中,他蓋著薄毯的雙腿有微微的顫抖,然后他看向顧驚鴻,一字一句道:“依我對涼城城主的了解,他并不會兇狠至在箭上抹毒!
      顧驚鴻愣愣地看那雪蓮花,倒抽了一口涼氣,“你的意思是,我方軍中有臥底?”
      他微笑著拉過顧驚鴻的手,“是!鳖D了頓,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俯身壓低聲音,“我懷疑是......”
      顧驚鴻驚訝地看向他,“不可能!”
      葉長安卻將薄毯掀開來,走到那熱氣濛濛的茶桌邊,素手一推,茶壺應(yīng)聲而碎,那上好玉瓷杯下,清冽的香氣滾著翻卷的泡沫,落到顧驚鴻的眼里。
      “今晚圍城放火!
      顧驚鴻翻身坐在藤椅上,看眼前那男子,長身而立,俊朗輪廓似雕琢藝術(shù),但慣常冷峻,但幸好,他對她,總有幾分特別之處。
      葉長安久未聽到回聲,忍不住回頭去看。
      那白衣勝雪的女子竟然躺在藤椅上睡著了?
      不由地掀唇一笑,葉長安舉步過去,卻在拿起毯子的剎那,瘦削身形恍然一震,許久才笑著將毯子蓋到顧驚鴻的身上。
      顧驚鴻自睡夢中擒住他的手,連聲道:“葉長安,葉長安,你一定要一世長安!
      葉長安半蹲著身子,替她撫平微皺的眉頭。
      他想起這十年。
      先前若還是有幾分拿她做妹妹來看的話,這幾年,因看著她出落地越發(fā)有女兒家姿態(tài),偶爾的嬌羞竟會短促奪去他的呼吸,那時候他便已然篤定,他對她的感情,僅僅只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感情。
      年少時,她倒也常跟在他身后一聲一聲地喚他“長安哥哥!
      那個四海為家的入局里,她也會卷著風雪一遍一遍地告訴他,要一世長安。
      可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已經(jīng)不再喚他哥哥。
      也不知從哪一次素手奪人命再在江湖中人的追殺中,淡淡撥開臉上的血漬,卻不再輕易提起那“一世長安”的字眼。
      他還以為,她早已忘記。
      原來一切都還是最初的模樣,他們相依為命,彼此深愛,卻為這亂世里的爭奪和情義,徒然割據(jù)方寸之地,卻再也不可多得。
      “驚鴻,愿護你一世長安。”葉長安不知保持著那個姿勢看了她多久,才在轉(zhuǎn)身后留下這一句話。
      藤椅中似沉沉入睡的女子,卻在驀然聽到那句話時,一滴淚驚然自眼角滑落。
      葉長安這一路走得很困難,他時時會停下來,然后看一眼身后的女子,那滴淚融于白雪中叫人看不分明,但她依舊睡著,他便會抿唇一笑,然后再走幾步。
      然后再停下來,回頭看她。
      如此反復(fù),不絕,直至黃昏日沉。

      【因曾四海為家,如今只要還是當初模樣,長安是好,人在哪里,哪里便是家】
      圍城放火,整個涼城亂成一團,地牢里涼城城主眼見著火勢滔天,轉(zhuǎn)瞬就要吞沒大牢,再顧不得昔日尊榮,放聲疾呼:“救命啊,救命。 
      可是直到那火勢里濃煙將地牢眾人都熏地昏厥過去,都不見任一人進去相救。
      顧驚鴻和葉長安相視一笑,縱身往夜色里遁去。
      第二日,漠北大軍齊聚涼城,顧驚鴻自城頭上點兵而去。
      有傳前朝符印流落至江南商賈之首手中,顧驚鴻親自帶著一行將士,深入江南水道。
      方由水路上得岸來,已有得到消息恭候在那的人。
      生意場上她談笑風云,氣勢奪人,那江南商賈點頭微笑,眼神交匯間,已然達成共識。
      卻不想自碼頭交換物件時,那商賈之首卻突然刁難,數(shù)民黑衣刺客自水底一擁而上,顧驚鴻一行寡不敵眾,終是落入到那人手中。
      幽深的大牢里,終日看不見日光,顧驚鴻受著鞭打多日,仍是咬牙不肯低頭。
      “顧驚鴻,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只要你傳書讓葉長安放了涼城城主,我便會立馬放了你。你要的前朝符印,我也會交給你。”
      顧驚鴻冷哼一聲,“你且告訴我,到底是誰在這幕后操縱你,他日葉長安來時,我叫他饒你不死!
      “哼,不知好歹,給我狠狠地打!”
      顧驚鴻咬著牙舔唇間溢出的鮮血,盡數(shù)逼退,那執(zhí)鞭侍衛(wèi)驀然一震,再下手時,竟是平白少了三分力氣。
      是夜里,顧驚鴻迷糊自淺夢中驚醒,入眼便是熊熊燒起的大火,葉長安一襲青衣,抱著她自火中飛身而躍,在那月色照人的驚艷里,她攀著葉長安的脖子吻上去,“長安,長安,這不是夢!
      葉長安按住她的頭,輕輕撫摸,“驚鴻,是我叫你吃苦了。”
      他面目冷峻,如霜雪初降,身后是隨他而來的千名精英,聽他冷然一句“踏平江南水道”,伏身領(lǐng)命往那商賈之家躥去。
      顧驚鴻傷口感染,入夜里額頭滾燙,抓著葉長安的手喃喃不絕,在清晨一縷微光飄進馬車時,她驚聲問:“長安,我們要去哪里?”
      葉長安撫著她的臉頰,柔聲道:“我們回家去!
      因曾四海為家,如今只要還是當初模樣,長安是好,人在哪里,哪里便是家。
      顧驚鴻淺淺一笑。

      此次并不算虛行,葉長安帶回了前朝符印,也從那膽小商賈口中得知幕后黑手,更重要地是,他帶回了顧驚鴻。
      顧驚鴻這一病好些天,再醒來時,漠北已進入到初春時節(jié)。
      乍暖還寒。
      她的傷口剛剛結(jié)痂,蘇白河已帶著好酒掀簾而來。
      “驚鴻,傷勢可好?”
      顧驚鴻點點頭,含笑道:“一切都好。只是聞著酒香,實在克制不住!
      她的臉色好了許多,白中透紅讓蘇白河微微一怔,面色有些遲疑,他摸著頭干笑兩聲,“那我是不該拿酒來了。”
      顧驚鴻攔住他,“白河,無妨的!鳖D了頓,又道:“這幾年我每每氣極,都喜找人打架。而你每次都樂意陪我一起。”
      蘇白河也笑,“是啊!彼趾攘艘淮罂,沁涼雪蓮酒滲到骨血里去,顧驚鴻拿著酒與他相碰,仰頭也是一大口。
      “白河,你今日,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和我說?”

      【乍暖還寒的盛雪和那十年的相依為命】
      三軍將士的視線里,仍是剎那間的驚疑和不可置信。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蘇白河長劍付顧驚鴻的頸脖處,只要輕輕一動,顧驚鴻便會魂斷當場。
      顧驚鴻含笑道:“原來真的是你,白河!
      蘇白河掩眉間有一絲落寞,還有,不忍,但他仍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大吼一聲:“叫葉長安出來!”
      葉長安很快就出來,他的身后是姚瑩,那個只有幾面之緣卻是言辭逼人的女子。
      蘇白河在看見她時眼睛突然瞪大,顫著手指向葉長安,“你,你為何要帶她出來?”
      葉長安一步一步走近,蘇白河壓著顧驚鴻一步一步后退。
      “白河,我給過你機會!
      那日圍城放火,起先便告知他一切;自江南而來,就曾與他徹夜長談,也確真心相詢他,可是有傾心的女子,他愿成全。
      但蘇白河說,沒有。
      便是今日,顧驚鴻也問他,可是有什么話要說?
      他短暫的遲疑后,仍是說,沒有。
      “白河,涼城城主已經(jīng)招供,江南那邊只是一出戲,是我同驚鴻商量好做給你看的戲,只為逼得你現(xiàn)身出來。只是我未想過,依你對驚鴻的情義,居然會狠心鞭打她。”
      不知何時,長劍已落到他手中。
      蘇白河仰頭大笑,酸澀眼淚不經(jīng)意間滑落,“葉長安,你定然不知的,我愛姚瑩也愛了很多年,我同她青梅竹馬,卻沒有想到姚老將軍臨終前會將她托付給你,只是你既已答應(yīng),為何還要辜負她!”
      葉長安的身子驀然一震。
      緩緩他才看向顧驚鴻,眼底的深情同歉意一般隱忍多年,“白河,我承諾照顧姚瑩只為不負姚老將軍的救命之恩。我不娶她,只是不想負了驚鴻!
      “那你就可以負她嗎?”
      蘇白河素手一個用力,那劍已入半寸,顧驚鴻頸脖間紅血肆漫,潑墨入畫般映入葉長安的眼底去。
      顧驚鴻卻是嫣然一笑。
      “蘇白河,你既是恨我,放了驚鴻,你我對決!
      “不可以!”顧驚鴻搶先出聲,蘇白河訝異地看她一眼,卻是決然同意。
      無論哪種對決都不似眼前這場面,平日里顧驚鴻武藝比蘇白河高出許多,今日卻是連連敗退,顧驚鴻只覺渾身酸軟,一個無力,癱坐在地上。
      蘇白河隱約也察覺到不對,待想要收手時,那長劍已刺出,葉長安的膝蓋有一陣僵硬,踉蹌之后,那一劍已刺上去。
      但幸得蘇白河劍頭稍偏,因而這劍僅僅是刺在了葉長安的肩頭,顧驚鴻大喜過望,待要起身,一個身影卻急速自蘇白河身側(cè)穿過,轉(zhuǎn)瞬停在葉長安面前,一柄匕首插在他的胸口,烏黑的鮮血瞬時肆意橫流。
      姚瑩!
      顧驚鴻疾步飛身過去,抱起葉長安。
      “長安,長安,你可是風寒癥復(fù)發(fā)了?你怎么這樣傻!”
      葉長安笑著握住她的手,“驚鴻,恐怕這一次,我無法陪你一世長安了!
      “不要說,不要說......”

      蘇白河“砰”地一聲,跪在地上,那長劍染著鮮血,直引人刺目,他震驚地看向立在一旁的姚瑩,手指顫顫地指著她,張口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姚瑩大笑起來,“你們這些蠢貨,蘇白河,你最蠢,被我利用親手殺害自己最好的兄弟的滋味不好受吧?可是我怎么也沒想到,最后你竟然心軟了,那么我來親自動手!彼洲D(zhuǎn)向顧驚鴻,“是你,都是你,是你毀了我的一切!如果沒有你,他怎會不娶我?讓我淪為整個漠北的笑話......”
      “姚瑩,你......”蘇白河錯身一個癱軟,一口鮮血自口中吐出。
      顧驚鴻一個飛身,長劍指向姚瑩,她卻笑著撲倒在地上,“葉長安,葉長安,你知道嗎?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所以今天,我們一起死......”
      “姚瑩!”在那驚呼聲里,顧驚鴻看見姚瑩瞪著眼睛,鮮血自口中溢出,呼吸瞬止。
      蘇白河匍匐過去,抓住姚瑩的手臂,一聲一聲地喚她。
      顧驚鴻隱忍著怒氣,別過眼去,半晌才吼:“蘇白河,他是你兄弟,他這些年待你不薄,你焉何不問一句,就對他如此殘忍!”
      蘇白河雙手顫抖著去摸葉長安的衣角,卻被顧驚鴻直直拂開。
      “蘇白河,我以為,你我三人,皆是可以以命相酬的至交。如今,如今我才覺得,這些年,是我看錯了你!”
      “驚鴻,對不起!碧K白河引劍就要向胸口刺去,顧驚鴻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手腕,驚聲道:“白河,你作什么?”
      葉長安抿唇一笑,沖他搖頭道:“白河,你我相交幾年,我了解你的為人,因而才同驚鴻一再給你機會,如今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姚瑩逼你去做的,已然足夠!鳖D了頓,他唇色蒼白,但齒間情義似溫存許多年,又道:“本來便是我欠她的,如此這樣,這樣也就安心了!
      “只是驚鴻,對不起......”
      “我不要對不起,葉長安,葉長安,你答應(yīng)我的,一世長安,你答應(yīng)我的,給我一個家,你答應(yīng)我的,要護我一世長安!
      葉長安撫上她的臉頰,指腹摩挲似用了極大的力氣,他卻笑得云淡風輕,“驚鴻,四海為家,是我無能無力!
      “不,不是的!
      她按住那不斷溢出的血口,抬頭對著三軍大聲怒吼:“還不快去請軍醫(yī)過來!”轉(zhuǎn)而低下頭對他柔聲道:“長安,長安,你還記得那年你跋涉千里為我摘雪蓮嗎?”
      葉長安含笑看她自懷里掏出一朵雪蓮。
      “我此生摯愛雪蓮,可是長安,如果可以重頭再來一次,我絕對不會讓你去為我摘它!”
      說話間,她素手已將那雪蓮捏碎,隨著初春里最后一場大雪,翩然而至。
      那漫天的飛雪中,顧驚鴻抱著葉長安,久久地保持著那個姿勢。
      待得雪蓮花香氣引絕,再也無跡可尋,她才笑著對懷中的人輕聲而笑,“長安,長安,雪蓮不在了,你快醒來看看!
      回應(yīng)她的,是千里腹地里,乍暖還寒的盛雪和那十年的相依為命。

      【入定四海為家】
      蘇白河領(lǐng)三軍將士于漠北高河上,長跪三日,以祭漠北梟雄葉長安。
      那年冬天,叫全漠北的將士都聞之色變。
      漠北第一美人顧驚鴻,孤身一人手刃了涼城大牢里盡數(shù)戰(zhàn)俘,昔日不夜城轉(zhuǎn)瞬血流成河。
      而就在三軍將士為梟雄葉長安祭奠的當日,顧驚鴻以號令天下的前朝符印將那一年深冬盛放的雪蓮花都運送至漠北,江南水道停熄三月。
      那一場盛大的落雪中,顧驚鴻抱著葉長安連綿不絕說了七日的話。
      第八日,她回到漠北大營中。
      以大將軍之帥印責以蘇白河統(tǒng)領(lǐng)三軍,永守漠北,終其一生不可違背葉長安生前夙愿。
      蘇白河驚訝之余,再去看眼前憔悴不成人形的女子,滿目熱淚。
      顧驚鴻已經(jīng)不知道該如何去笑,掀唇的模樣叫人心疼不已,“白河,長安臨終前告訴我,他仍是希望,希望你能守住漠北,所以,這是他的遺愿。”
      蘇白河顫顫地接過那重如千斤的前朝符印,自那初春里一場雪下了多久,就在山峰上跪了多
      久。
      他看向的那個地方,是衣袂翻飛間,叫漠北腹地徒然失色的一抹傾城白。
      顧驚鴻帶著葉長安,入定四海為家。
      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知道,那年漠北馬背上,彎弓射鷹的第一美人,最終去了哪里。
      是初見時那深深的小巷?
      還是相依為命的十年?
      還是,一世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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