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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ㄒ唬
“十三年……狼兄居然有十三年的俗世姻緣,非我等所能及也!
在昴日雞故意拉得陰陽怪氣的話音里,滿座的人笑成一團。
自從收服了鬧天宮的妖猴,整個天庭在不知不覺中,被浸透了某種享樂的氣氛。斗牛宮中,也是每日里飲宴不斷。
今日的并非大宴,只是幾個交好的星官,同聚了喝幾杯?墒沁@只雞偏偏又多事,酒到半酣,竟說什么席間無樂,傳起課來,要替大家算卦為樂。
算我這一卦的時候,看他是著實費了點心思,反反復(fù)復(fù)好幾遍,可出來的,還是這么個結(jié)果。
眾人都以為是笑談,畢竟姻緣二字,同我輩神仙,實在是扯不上關(guān)系。
我沒有笑。只是盯著面前砂鍋里的那只燉雞發(fā)呆,突然想起他昴日星官,若是褪了毛收拾一番再燒熟,充其量也不過比這只大一號而已。
雖說狼吃雞也算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可我并不是生昴宿的氣,因為他算的,其實并沒有錯。
前幾天我去月合老人那里查問的,就是這個。
我是偷偷溜過去的。一個星官若是堂而皇之的去詢問自己的姻緣,未免也太荒唐了。也不知自己有什么動機,只是那天從披香殿出來,直接就過去了。
可月老那里雖然有幾庫的姻緣冊,密密麻麻寫著的,卻都是凡人的名字。
于是我便笨拙的一一查看那些標簽,直到主人悄無聲息的站在我身后,“奎木星官的名字……不在這里呢!
登時臉上發(fā)了燒,可是我嘴里,還支吾著想抵賴,“月老說的哪里話,俺大小也算個神仙,可提不得姻緣二字。俺就是……就是隨便來看看的!
月老的話卻是帶著笑音的,“姻緣天注定,星官到時候就知道了。”
我終究還是忍不住了,支吾著抬起頭來,“難道您老知道……”
“不,”那老人緩慢的搖著頭,“我不知道,可你自己,比要我清楚的多呢!
我清楚么?我若是清楚,沒事會來看望你這老人家?
我所知道的,也不過是那事情的發(fā)生和進行而已。
。ǘ
天宮里與凡間相似,每日的早朝,像我這般小小的星宿,總也需按時隨班參見。早朝的地點,不是靈霄寶殿,便是披香殿,大小的仙家都得按品級站立著,重復(fù)那一套規(guī)程。
披香殿的空間,比起靈霄寶殿要小上許多。我本就是站在末位的,往往更要被擠到了墻角,不得動彈。然而在這種情況下,我若是想要開開小差做些小動作,也是容易多了。
已無法想起,自己是何時注意到她的,環(huán)侍著的那些個侍女們,起先,我并沒有對她們其中任何一個,多抱有一些關(guān)心。
然后我便察覺到了。常在我站立得百無聊賴對上頭的討論充耳不聞甚至要左顧右盼的時候,總有那么一種若有若無的香氣,縹縹緲緲的,鉆到我鼻子里來。
披香殿,本就該有香的?晌野l(fā)現(xiàn)這不是那永不消散的檀香和麝香,而是,那種女孩子家胭脂水粉的香馥。我少年時修行,也曾在那些凡女間聞著,很令人迷醉的味道。
從這時開始,她便分去了我的一些思緒。那輕盈而裊娜的身影總半遮半掩著,在湘妃竹的簾后,沉香鼎的一側(cè),或干脆便站在殿的另一端影影綽綽的人群之后,向著我。有幾次,彼此把視線對上了,仿佛有無限的風(fēng)致纏綿過來,我只能趕緊避開。
但凡修道成仙的女子,皆不是以貌取的,但能留在天庭的,即便只是侍女,若論姿色,也都是難以形容的美麗了。為仙者,自是不該有七情六欲,然而我只是神,于是便至少能夠評價下侍女們的容貌了。
那日日使我留意的女子,相貌并無出眾之處,可放在凡間,也要算得上天姿國色了。
現(xiàn)在是在披香殿,早朝的時候,她遠遠的看著我,我看著前面亢金龍金色的獨角。
我知道她在看我,那目光也如針芒一般,卻是根繡花針,在我的心尖兒上劃來劃去。我的心一顫,她便停下來,待我好容易恢復(fù)了平靜,才又劃起來了。
退朝的時間似乎比平常提前了,等反應(yīng)過來,人潮已從我身邊涌了過去,不能擠,也不能穿人縫兒,我只能等待著,落在后面。
便就回頭望向那邊,那人已不在原處,多少有些悵然若失的緩緩轉(zhuǎn)回來,眼角的余光,便瞥到她熟悉的身影。
什么時候來到我身畔的,這女子,靈活的很。
隔了三兩步的距離,周圍沒有旁人,她斂衽,“奎木星官,妾是素娥!甭曇敉褶D(zhuǎn)而柔和。
。ㄈ
那天晚上我又喝到半醉,搖搖晃晃回自己府里,人在閑中,喝起酒來,醉得也快些。
仆人們笑得曖昧而躲閃,你推我搡的,末了,出來一個,在我面前扭捏做態(tài),“來了個女子,正堂里立等爺說話。”
是她么?我本就沒有醉,這時候,理所當(dāng)然的希望起來。
于是便背過身去,整著衣冠,一邊走一邊吩咐,“帶她書房里來見!
等我在椅上調(diào)整好姿勢,她也便進來了,站著遲疑了一會兒,才施禮,“見過奎木星官!
我也就略一點頭,“有事兒?”
她低著頭,并沒看我,“妾有一句要緊的話,來同星官說。”
我驚訝于她的大膽,不經(jīng)思考,話就說出了口,“既是要緊的話,怎好對我說?”
她猛地抬頭,我看見那異常明亮的眼睛閃爍在燭光的陰影里,“星官難道不想聽么?”
我想聽,她知道,于是我只能用沉默來回答她。
她輕輕一嘆氣,“誰把此情聊寄語,也憐孤枕夜支離。”
這,是詩么?一時茫然,我便看著她緩緩垂下頭去,轉(zhuǎn)身,仿佛是在等待,卻又像是絕然的抬起頭,要出門去。
“等等,”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真如你所說,便下界托生去吧!
她奪門而去,我只覺得渾身無力,癱在椅上。
第二天留心查問了一下,披香殿里,果然少了個侍女,再問去向,“大約是思凡下界了罷。”
我也少不得要推演一番,便知道素娥,轉(zhuǎn)世做了寶象國的公主。
我還有十五天的時間。凡間的十五年,天上只有十五天,我要等她長大。
可這傻丫頭,做什么不好,偏要做公主,難不成是要我入贅,去跪拜那凡間小國的國王。
只得搖頭苦笑,還需我去尋思個完全的辦法。
不免又想起了昴日雞的那一卦,難道真的只有十三年么?
我不知道在這天庭里做侍女的,該有多少法力,素娥她之前,是否知道她以這不死之身所換得的,只不過是短短的十三年。
真的很想問問她,可現(xiàn)在,不管是她是我,都無從知道了。她已墜入輪回之中,忘盡了前生之事。
當(dāng)然也包括我,在她的記憶之中,是不再有奎木狼這個人了。
那么我真是要履行這份約定么?寶象國的公主,生命中沒有我,也仍將是快樂幸福的吧。
可我只當(dāng)她是素娥,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素娥。
就這樣罷。
。ㄋ模
十三年,過起來也飛快。
現(xiàn)在她是落難的公主,而我,是劫了她到荒山野嶺強娶成親的黃袍怪。
自是不愿跪拜那寶象國王,于是我也只能做妖怪。我少年時候,雖只是個獸類,整里卻總想著修仙,便就循規(guī)蹈矩,成了神以后,更在人下,現(xiàn)如今反到做起些殺人謀命的勾當(dāng),有些好笑,卻是有幾分隨心所欲的逍遙意味。
更何況,身邊還有一個她。
才得到她的時候,她是自然要反抗了。我便就依著她,順著她,軟語溫言也不知說了多少,畢竟她是素娥,漸漸的,表面上也就安下心來同我做夫妻。
然而,她在心里,始終是惦記著要離開,要回她的國中去。
沒有辦法,有幾次我曾想告訴她前生我們的過往,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她心底那對我根深蒂固的成見,不會因為我的幾句話而改變。
十三年同住在一個洞穴里,她只是逐漸習(xí)慣了而已。
前一世她愛我,可是我們無法長相廝守。這一世她不愛我,可是我們是夫妻。
至于我,我想應(yīng)該是愛她的吧。
所以等到第十三年將在那只鬧了天宮的猴子手里結(jié)束的時候,我決心要把這生活持續(xù)下去。
像我這樣做著神仙的人,是最該知道天意的,和素娥相識相愛再到相守,我一直都認為這是上蒼的安排?蛇@一次,我要逆了天意。
起先,一切都能在我的掌控之中,以致我有些飄飄然了。也是許久不曾喝酒了,那些個小妖呈上酒來,我便多喝了些。
大概個把時辰吧,卻讓素娥,有時間去放走了唐僧。
不是無計可施,但我知道已經(jīng)無法挽回。這,也就是天意了。
開始我叫她公主,做了夫妻便一直叫她娘子,可這時候,我站在同她住了十三年的屋里,問她:“素娥,你愛過我么?”
她坐在床頭低著頭,聽我問話,猛一抬頭,卻只是對我發(fā)愣。
我只得再追問,“你愛過我么?”
“沒有,”她回答得異常干脆,看著我,又加上一句,“夫君,妾是百花羞!
她是百花羞,這十三年,不過是我在自己的這一面,履行著那天晚上沒有說出口的承諾。
而對她來說,什么都不是。
尾聲
我最終還是回到了天庭。
玉帝收了我的金牌,罰我去兜率宮燒火。這本也是我意料之中的懲罰。從那一天我私自離開,便知道定有這結(jié)果。
而出我意料的卻隨之而來,只過了五天,許天師便來宣詔,發(fā)還了金牌,我已官復(fù)原職。
回到斗牛宮,一班兒星宿早在等著我了。
也不過寒暄幾句,便開了席,只不過我對這樣的觥籌交錯,卻多了幾分的生疏。沒有人提及我的離去和歸來,連我自己,恍惚間也覺得似乎沒發(fā)生過這樣的一件事。
席間缺了當(dāng)日里逗趣的昴日雞,一問才知道,他去幫他母親煉制法器,以便在需要的時候,替那西行的佛子,去收拾西方路上某只成了精的蜈蚣。
菜一道道流水般上來,是我久違了的珍饈。井木犴卻在一邊嘀嘀咕咕,說日日雞鴨魚肉吃膩了,要下凡去尋點鮮活東西來下酒。
角木蛟便點著他的頭:“有你的還能少了嗎?那天竺國地方的三個犀牛精,早晚還是要我們四木禽星去收服的!
井木犴聽得有犀?梢源蜓兰溃憔透吲d起來,轉(zhuǎn)過去同他們幾個說說點點。我卻猛然想起,或者可以乘那個出公差的機會,到凡間去看看她。
寶象國的百花羞公主,該是再嫁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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