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蘭？它在哪里？
　　──題記

　　【（一）基爾伯特收到來自傳說王國的求助信】

　　19世紀(jì)初期的某個清晨，一對兄弟走進(jìn)了德意志蘭精神中那片幽暗的沼澤林，開始了他們的創(chuàng)建生涯。若干年後，他們的王國漸漸成形，於是，那只小鳥從林子里飛了出來。
　　它越過貧瘠的沼澤，向東、再向東……
　　最後，小鳥停駐在基爾伯特．貝什米特窗前。
　　砰─
　　砰砰砰─
　　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
　　小鳥用鵝黃色的啄敲擊窗戶，動作激烈又毫無節(jié)奏感。於是基爾伯特．貝什米特不得不承認(rèn)，它帥氣得一塌糊涂。
　　基爾伯特跳了起來，打開窗戶：“你好！小家夥！”
　　小鳥歪著腦袋跳躍幾下，似乎在用鳥類的禮節(jié)向他致敬。
　　基爾伯特注意到一個信封孤零零地躺在小鳥腳下，他將信封拾起來拆開，看到里面有一張米蘭紙。
　　紙上寫著寥寥數(shù)語──

　　親愛的普魯士：
　　如你所知，這些年來，我與弟弟威廉一同致力於建造德意志蘭的民俗傳說的王國，這項建設(shè)原本進(jìn)行得還算順利，但在最近，我們遇到了一點麻煩。我們需要你的幫助，請到我們的王國來。
　　小鳥會為你引路。
　　雅科布．格林

　　“雅科布……格林？”
　　基爾伯特雙手抱胸，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張不太清晰的面孔。面頰瘦削、額頭寬闊、神情很嚴(yán)肅。是的，那就是雅科布．格林。很多年前，他曾在羅德里赫家舉辦的那場讓人笑掉大牙的跳舞會議上見過他一面。
　　那時雅科布．格林還是黑森公國的公使館參贊，據(jù)說會議結(jié)束後，雅科布就辭去了外交職務(wù)，和弟弟一起專心當(dāng)起圖書館管理員，後來他們又去了威斯法特王國，主要職務(wù)仍然是圖書管理員，順便還當(dāng)了大學(xué)教授。
　　兩兄弟畢生的興趣是收集德意志蘭的民族文化傳說，在不算久遠(yuǎn)的未來，他們的童話將享譽世界，而對於當(dāng)下的人們來說，兄弟倆的價值在於他們奠定了日耳曼語言學(xué)的基礎(chǔ)，這也是日後基爾伯特的上司威廉四世拉攏他們的原因。當(dāng)然，目前基爾伯特并不了解這些。
　　他只知道，有一件事等著他去做。
　　“是什麼樣的麻煩呢？”基爾伯特維持著雙手抱胸的姿勢，樂呵呵地問。
　　小鳥用漆黑的眼珠凝視了基爾伯特一會兒，像是明白了它的疑問，一歪頭，像是啼叫，卻唱出了一首冷冰冰的歌謠：
　　“媽媽殺了我，
　　爸爸吃了我。
　　妹妹瑪莉亞
　　撿起我骨頭，
　　包在絹布里，
　　放在杜松樹下�！�
　　“……”基爾伯特呆滯片刻，又拿起了信紙仔細(xì)觀察。果然，在信紙背面還有一段話──“不要試圖讓小鳥出聲。它由一個慘遭後母殺害的男孩的亡靈所化，不會啼叫，只能唱一首也許會令人感到不快的歌謠。”
　　“……抱歉，本大爺不該讓你出聲。”

　　【（二）基爾伯特到達(dá)傳說的誕生點】

　　不管怎麼說，小鳥的到來讓基爾伯特很驚喜。
　　18世紀(jì)之初，他的日常生活多少有些無聊。這是因為他家里住了一群與眾不同的人──普魯士官僚。
　　普魯士王國的官僚們大多擁有和雅科布．格林相似的經(jīng)歷：他們并非貴族，但出生在相對富裕的家庭，受過良好的教育，學(xué)業(yè)上有杰出表現(xiàn)，然後被邀請進(jìn)政府機構(gòu)擔(dān)任職務(wù)。他們與當(dāng)時歐洲其他國家的官僚隊伍截然不同，擁有良好的道德素質(zhì)和責(zé)任感，卻沒有家世作為後盾。在經(jīng)過大約一百五十年的成長期後，這樣的團隊除了在普魯士扎根，也在前德意志民族神圣羅馬帝國境內(nèi)大大小小的自由邦里開花結(jié)果。而現(xiàn)在，普魯士的官僚們一年有三百多天都住在基爾伯特家里，整天嚴(yán)肅地窩在他們那張小小的辦公桌上，寫、寫、寫。在他們將管理王國的人物變成一樁寫作事業(yè)時，普魯士王國的“政治”與“行政”也被分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部分。
　　既然官僚們都在認(rèn)真干活，基爾伯特也不敢偷懶。於是，待在家里的時候，他會脫下華麗的軍禮服，換上顏色樸素的絨毛大衣，然後埋首於桌前，寫、寫、寫。如果遇到連寫日記的閑暇都沒有的忙碌時段，他則會一邊抱怨一邊寫、寫、寫。
　　現(xiàn)在，格林兄弟總算給他送來一個外出的理由。
　　他快樂地沖進(jìn)了換衣間，脫下了色澤樸素的“工作裝”，對著衣柜里為數(shù)不多的幾套服裝思索一會兒，換上了一套雇傭兵時代的鎧甲──基爾伯特很懷念那個時代，畢竟那個時代里誕生了很多關(guān)於冒險的傳說。而格林兄弟所求的“解決麻煩”這四個字喚醒了他的冒險之魂。
　　最後，他往腰上別了一把長劍。
　　這副裝扮似乎鼓勵了小鳥。因為在他出現(xiàn)後，後者拍著翅膀在它頭上盤旋了一圈又一圈，然後選擇了鎧甲上較為平整的地方做窩。對此，基爾伯特感到自己成了傳說中那位與天鵝為友的騎士，得意萬分。

　　一人一鳥從窗口跳了出去。落地的一剎那，風(fēng)景產(chǎn)生了變化。
　　他們落腳的地方變成一片巨大的沼澤林。頭頂，無數(shù)樹木枝葉交錯，將天空遮得很密實，一絲光線也透不下來；腳下，樹根們以扭曲的姿態(tài)糾纏在一起，枯葉堆積成厚厚的一層，幾乎完全覆蓋住了地面。視野正中，一條勉強稱得上“道路”的小徑歪歪扭扭地延伸向無盡的遠(yuǎn)方。四周似乎有野獸埋伏，基爾伯特可以感覺到它們危險的氣息。
　　“這就是德意志蘭的精神世界！”
　　基爾伯特感到很滿意，這副光景完全符合他對神秘和冒險世界的定義。他沿著小路快步向前走，小鳥安靜地蹲在鎧甲上。
　　傳說王國里永遠(yuǎn)光線不足，身處其間，感覺不到晨曦與落日的交替。不久後，基爾伯特喪失了時間感，只能一直走下去。其間他注意到有許多場景一幕接一幕地從他身側(cè)一閃而過：像是被荊棘覆蓋的城堡，以及被獵人追逐的美少女。但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這些場景只不過是對於傳說的再現(xiàn)時，他漸漸失去了興趣。好在這段旅程不算長，他剛一感到乏味，就來到了旅途的中程站──德意志蘭傳說王國的中心。
　　那里沒有空間的概念，天與地糾纏在一起。正中有一條裂縫前，發(fā)出陣陣血紅的光芒，就像魔女的坩堝一般，翻滾著，沸騰著。
　　兩個中年男人站在縫隙前，不時往里面添加幾個物件，如此以來，新的故事就會從那里誕生。
　　比如說，他們丟下金球，縫隙里就跳出英俊的青蛙。而後，青蛙奔往沼澤林，成為那里的常駐風(fēng)景。
　　基爾伯特靠近這兩人的時候，他們正好往縫隙間丟了一條金項鏈，一個湯碗，一條絹布，於是一棵杜松樹從里面誕生了。
　　小鳥忽然凌空而起，蹲到杜松樹上，悲哀地唱道：
　　“媽媽殺了我，
　　爸爸吃了我。
　　妹妹瑪莉亞，
　　撿起我骨頭，
　　包在絹布里，
　　放在杜松樹下�！�
　　兩個男子猛然回頭，瘦削的那個看到基爾伯特，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親愛的普魯士，歡迎來到德意志蘭的傳說王國。這里是傳說王國的中心，也是傳說王國的誕生之地�！�
　　基爾伯特向瘦削的中年男人鞠了一躬：“你好，雅科布．格林�！苯又D(zhuǎn)頭看向臉頰略微圓潤些的另一個男人：“你是弟弟？”
　　後者點點頭�！拔沂峭窳�。很高興見到你�！�
　　基爾伯特咧開嘴笑了一下，剛想問“你們遇到了什麼麻煩？”杜松樹下的小鳥又一次唱起了悲傷的歌謠。
　　雅科布．格林趕緊搬起一個石磨，往傳說的誕生處丟進(jìn)去，隨後，一具頭破血流的女尸的影像從縫隙里飄了出來，小鳥終於安靜了。它撲棱著翅膀從杜松樹上飛下來，重新蹲到基爾伯特身上。
　　“親愛的普魯士，請讓我為你介紹你身上這只不同尋常的引路者�！毖趴撇迹窳终f：“它的前身是個漂亮的小男孩，誕生於一個普通家庭，後來慘遭繼母殺害，尸體還被燉成了肉湯。關(guān)於它的故事原本的模樣已經(jīng)無從考究，在傳說里，它變?yōu)樾▲B，實現(xiàn)了自己的復(fù)仇。剛才我們正在訂正它的故事，這一幕正好被它看到，才導(dǎo)致它情緒激動�！�
　　接著，威廉．格林說：“它的原型，作為萬千個血腥故事中的一個或許是微不足道的。但從傳說王國誕生的那一刻起，它被賜予了‘復(fù)仇’的核心，於是得以‘死而復(fù)生’──唯有擁有‘復(fù)仇’之名，死掉的它才能從傳說里復(fù)活。這或許是因為，生與死是不可碰觸的禁忌，必須要有一個強力的理由，才能去模糊掉兩者之間的分界線。傳說的誕生，原本就來自人們對於生死禁忌的想象。最初的神話與傳說，都是在想象死後的世界……”
　　“行了�！被鶢柌�?fù)]手打斷了他。身為一個國家，他的誕生和傳說的誕生有共通之處，因此他能夠理解威廉．格林想要表達(dá)的東西。
　　所以，他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骸暗降子惺颤N麻煩要本大爺解決？”

　　【（三）基爾伯特大戰(zhàn)伐木工】

　　格林兄弟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從頭開始，詳細(xì)地闡述事件。
　　誠如威廉．格林所言，世界上最早的傳說是各種犯禁的集合，血腥、殘忍、混沌。格林兄弟所創(chuàng)造以傳說為藍(lán)本，理所當(dāng)然地繼承了傳說的種種特質(zhì)。這就注定，格林童話與日後的唯美童話擁有不同的內(nèi)核。
　　以傳說為藍(lán)本的童話，受到誕生地文化的影響，帶有鮮明的地域性甚至是民族性。這又將格林童話的內(nèi)核同在它之前，從其他國家的傳說中誕生的童話區(qū)分開來。格林兄弟所創(chuàng)造的童話是“德意志蘭”性質(zhì)的，據(jù)他們所知，目前整片地域內(nèi)只有他們在從事這項創(chuàng)造，這即意味著，基爾伯特目前所置身的傳說王國，幾乎等同於格林兄弟的私家花園，閑人免進(jìn)。
　　但在最近，格林兄弟發(fā)現(xiàn)有一些不屬於他們的故事，也從傳說的中心迸生。
　　第一次發(fā)生異狀的時候，格林兄弟正在檢驗以往的成果，已經(jīng)好一段時間沒往傳說的誕生處里丟進(jìn)任何素材�？墒悄且豢�，他們卻親眼看到一只仙鶴扇動巨大的羽翼，從傳說的中心飛出，然後朝著東方漸行漸遠(yuǎn)。
　　那只仙鶴會說話，自稱哈里發(fā)。
　　後來，又有半人半鬼的威尼斯醫(yī)生從裂縫處滾了出來，臉上交織著卑微、驚恐、痛苦、悔恨等神請，連爬帶滾地逃進(jìn)林子里。
　　接著，東方賢者、侏儒廚師、海上幽靈……各種格林兄弟未曾聽聞的角色作為“故事”里的角色誕生。
　　“這不就是……也有其他人也在利用德意志蘭的傳說創(chuàng)造童話嗎？”基爾伯特迅速理清要點，雙手抱胸，下了這個結(jié)論。
　　格林兄弟講述的內(nèi)容固然晦澀，但因為他自己就是普魯士王國，也是基於地域和民族特而誕生和改變的存在，所以很快理解了個中真意。
　　雅科布．格林苦笑：“如果僅僅如此，我們會因為有同伴而高興。然而，事情并非如此。那些童話里，有一部分不太純粹、甚至是不好的惡意。”
　　“不純粹、不好的……惡意？”基爾伯特歪頭，不解地問。
　　“親愛的普魯士，我無法明確地指出說明那份惡意的性質(zhì)。請等一會兒吧�！瘧�(yīng)該快來了。當(dāng)你親眼見到‘它’，大概就能理解那份惡意的……荒謬之處。”
　　基爾伯特便坐下來，一邊逗弄小鳥，一邊等待格林兄弟口中的“它”到來。
　　大約就是寫一篇日記那麼久的功夫，周圍的樹木忽然搖動起來。
　　風(fēng)聲大作，卻掩蓋不住危險野獸正在靠近的氣息。
　　基爾伯特警覺地跳起來，拔出長劍，環(huán)視四周。
　　在他正前方那片昏暗混沌的空間，有什麼東西發(fā)出了黃褐色的光芒，很快，基爾伯特看清了，那是一對野獸的眼珠子。
　　而後，野獸的整個身形出現(xiàn)在基爾伯特的視野中──高大，粗野。野獸站立著，很不像樣子地的穿著一套巨大的衣服，乍一看去，竟勉強有個人樣。但仔細(xì)打量時，則會發(fā)現(xiàn)它不過是只大猩猩。
　　然而，這只眼珠子散發(fā)著幽光的大猩猩，給人的感覺非常邪惡�；鶢柌赜^察它的時候，它也在環(huán)視四周，臉上的表情狡詐又殘忍。
　　但最令基爾伯特吃驚的是，那只野獸長得很像他認(rèn)識的某個存在。
　　“亞瑟．柯克蘭？”基爾伯特吃驚地叫出聲來。
　　野獸對“亞瑟．柯克蘭”這個名字產(chǎn)生了些微的反應(yīng)，它瞪了基爾伯特一眼，小心地退回黑暗中，窺探著基爾伯特這邊的動靜。
　　“老天！怎麼回事！為什麼那只猩猩長著那家夥的臉！”
　　“它當(dāng)然不是你認(rèn)識的亞瑟．柯克蘭，但它確實與他長得很像�！蓖窳謸u頭：“也許，創(chuàng)造這個故事的人，把它當(dāng)成了亞瑟．柯克蘭來敵視吧�！�
　　“也就是說，創(chuàng)造這個故事的人，對那個國家抱有惡意�！毖趴撇迹窳盅a充道：“而那只猩猩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這附近尋找食物，把四周攪得一塌糊涂�！�
　　“你看那里�！�
　　雅科布．格林的手指向基爾伯特的右側(cè)�；鶢柌仨樦甘镜姆较蚩催^去，一些鮮紅的蘋果咕嚕嚕地打著轉(zhuǎn)。
　　“我們準(zhǔn)備修正一個關(guān)於繼母和繼女的故事。那些蘋果就是繼母用來毒殺繼女的工具。然而，那只猩猩似乎很喜歡蘋果，這份素材不是被它吃掉了，就是被它這樣糟蹋。有它在，我們無法修正故事。所以──我們要拜托你的第一件事，就是制服那只猩猩�！�
　　雅科布．格林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金屬撞擊樹木的聲音。原來基爾伯特已經(jīng)揮著長劍沖了出去，同大猩猩纏斗起來。而小鳥也勇武地加入到戰(zhàn)局中，不時去攻擊大猩猩的眼睛。
　　縱使大猩猩的動作狡猾而靈活，也不是久經(jīng)沙場的基爾伯特的對手。它一個踉蹌，頭撞到樹干上，基爾伯特順勢用劍柄狠狠地敲了它一下，於是它徹底昏過去了。
　　然後基爾伯特把大猩猩綁到它最喜歡的蘋果樹上打量著自己的戰(zhàn)果，笑了幾聲。但那不是基爾伯特平時那種無畏的笑，而是苦笑。
　　他的額角溢出了冷汗。
　　“這就是創(chuàng)造者的惡意嗎……真是麻煩……”
　　基爾伯特不禁喃喃自語。大猩猩清醒過來了，覺得自己被輕視，扯開嗓子發(fā)出了幾聲不甘心的嚎叫。
　　“那麼，事情就算解決了？”基爾伯特問道。
　　雅科布．格林搖搖頭。“不，它只是那人創(chuàng)造的一個故事。誰也不知道以後那個人會創(chuàng)造出什麼，他所創(chuàng)造的世界對於傳說王國又會有什麼影響。還有，關(guān)於那個人的那份惡意并飛如此簡單……”
　　地面忽然劇烈地?fù)u動起來。傳說世界中心的縫隙裂口變得異常巨大，縫隙中那片血紅色的光芒發(fā)瘋似地沸騰著。
　　威廉．格林驚聲叫道：“又一個不屬於我們的故事將要誕生了！”
　　基爾伯特回頭望去，正好看到一個男人舉著鋸子從傳說中心的縫隙中跳了出來。他的體型非常巨大，衣服破破爛爛，浦一“出生”，就罵罵咧咧地走到林子里，鋸倒一顆大樹。
　　從他的服裝、他的鋸子、他的動作看來，他應(yīng)該是個伐木工。
　　這個伐木工與之前的大猩猩有著許多共性。他們都非常邪惡，臉上的表情都狡猾又殘忍。而且，他們都與基爾伯特的“熟人”長相相似。
　　──在見識過長得像亞瑟．柯克蘭的大猩猩之後，再見到一個長得像“尼德蘭王國”的伐木工，基爾伯特已經(jīng)不會覺得難以接受了。
　　“喂！尼德蘭！”
　　基爾伯特沖著伐木工大聲喊道。
　　伐木工回頭，看到吉爾伯爾，眼中的邪惡又濃厚了幾分：“你好！日耳曼人！要和我訂契約嗎？”
　　“契約？”
　　“我可以滿足你的愿望！財產(chǎn)！名譽！地位！只要是你想得到的東西！代價是把你的心臟給我！”
　　可惜這些東西對基爾伯特都沒有吸引力。
　　“誰要和你這混蛋定契約！”基爾伯特叉著腰，哭笑不得。
　　伐木工勃然大怒，揮舞著鋸子朝基爾伯特攻擊過來。他的鋸子堪比戰(zhàn)場上的巨斧，結(jié)結(jié)實實的砍到基爾伯特的鎧甲上，發(fā)出劇烈的聲響。然後他拉動了鋸子，頃刻之間，基爾伯特的鎧甲上出現(xiàn)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豁口。
　　“本大爺?shù)逆z甲！你這混蛋！殺了你！”
　　最喜歡的鎧甲被破壞，讓基爾伯特氣紅了眼睛。他往後一跳，調(diào)整姿勢，沒頭沒腦地向伐木工砍去。小鳥當(dāng)然再一次勇武地加入了戰(zhàn)局。格林兄弟在默默地觀看著戰(zhàn)斗，大猩猩則興奮地嚎叫著，為伐木工吶喊助威。
　　伐木工畢竟比大猩猩聰明多了。你來我往地互砍幾個回合後，他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在一人一鳥的聯(lián)手攻擊中舉得優(yōu)勢，眼珠子一轉(zhuǎn)，跳到蘋果樹邊，鋸斷了綁縛大猩猩的繩子。後者重獲自由後，重重地捶了幾下胸口，然後毫無猶豫地加入到伐木工的陣營，去雪洗方才的恥辱。
　　……一場驚天動地的激戰(zhàn)就此開始。

　　【（四）基爾伯特理解了“德意志蘭的惡意”】

　　不知用了多久，基爾伯特才讓戰(zhàn)斗落下帷幕。
　　他吭哧吭哧地喘著氣，把劍插回鞘里，神情很苦惱。
　　這一場噩夢般的戰(zhàn)斗，足以在基爾伯特的惡斗史上排名前十。但讓他驚心的并不是對手的難纏──現(xiàn)在，基爾伯特已經(jīng)明白格林兄弟的苦惱了──由未知的“那個人”所創(chuàng)造的故事中，確實有一部分具有鮮明的惡意。
　　那種情緒是德意志蘭土地上的人民對於“外國人”的敵視。比如荷蘭。受到宗教迫害的信徒遷徙到德意志蘭的土地上，帶來了巨額財富和新的商業(yè)模式，改變了德意志蘭上人們的生活，卻被當(dāng)?shù)厝艘暈楦蛪櫬涞南笳鳌１热缬�。因為理解和思維方式與日耳曼人截然不同，而成為取笑的對象。然而，基爾伯特作為國家，從生出起就站在高處審視著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的思想與情緒。他清楚地知道，那種情緒，是德意志蘭的偏見。
　　那種情緒，也是德意志蘭的狹隘。
　　格林兄弟作為語言學(xué)家和歷史素材的收集者，擁有與基爾伯特相似的思考模式。所以他們從帶有那些故事誕生之初，便察覺到惡意的本質(zhì)。他們很敏銳，但這并不是一件能讓人感到高興的事情。
　　“嘲笑外國人可一點也不有趣�！被鶢柌夭蛔杂X地皺起了眉頭。
　　威廉．格林點頭：“就德意志蘭的現(xiàn)狀而言，我們沒有資格嘲笑外國人。”
　　雅科布．格林沈默片刻之後，則輕聲說道：“現(xiàn)在，德意志蘭這片廣闊的土地上，卻連個像樣的國家都沒有……德意志蘭？它在哪里？”
　　也許，一個歷史素材的收集者朝著一個日耳曼國家詢問“德意志蘭在哪里？”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既然它發(fā)生在傳說王國這樣的幻想空間，也就不會讓人太過吃驚。
　　面對疑問，基爾伯特沒有立刻回答，他露出了迷惘的神色。雅科布．格林也沒有追問下去，因為後者原本就是在自言自語。
　　三個人（還要加上一只小鳥）又沈默了片刻，威廉．格林拍拍基爾伯特的肩膀，鄭重地說：“我們的第二個請求是，找到那個人。我們想了解他的想法，如果他能成為我們的同伴就更好不過了。畢竟，從事這項建設(shè)的人手太少了�！�
　　“好吧！包在本大爺身上！”基爾伯特立刻響亮地回答，試圖一掃沈悶的空氣。
　　但要是細(xì)心留意，就會發(fā)現(xiàn)他還是有些底氣不足。

　　然後，基爾伯特沿著原路回到家里。
　　他小心地脫下了鎧甲，換上了色澤樸素的大衣，接著，他來到堆滿文書的辦公桌前，卻沒心情和往常一樣趴下來寫、寫、寫。他翻開了日記本，回想著傳說王國的奇妙遭遇。
　　這段經(jīng)歷總歸可以用四個字來總結(jié)：余味很差。
　　出發(fā)前，基爾伯特對於幻想世界的冒險充滿期待，戰(zhàn)斗還讓他的情緒高亢，但當(dāng)事件暫時告一段落，某種沈重的東西漸漸溢滿他的胸口。
　　德意志蘭的惡意……
　　──有一個日耳曼人，在德意志蘭這片、混亂的土地上，用偏激的態(tài)度厭惡著“外國人”。
　　但它的偏激也許是自卑的產(chǎn)物。不管如何嘲笑著“外國人”，德意志蘭的現(xiàn)狀也不足以令它感到驕傲。
　　不久前，曾經(jīng)勉強主宰著德意志蘭的神圣羅馬帝國消失了。
　　那件事可以視作結(jié)束，以及開端。
　　基爾伯特親眼看著那個孩子消失在硝煙里。這二十年間，他感到不習(xí)慣，卻又沒辦法。那個孩子雖然一直很幼小，卻把這片土地上那些擁有不安定特性的人們維系在一起，并且，給與了他們一個統(tǒng)稱──“德意志人”。然而，盡管他的手心還殘留著那孩子小小的余溫，神圣羅馬帝國的殘影還未完全消散，他已經(jīng)改頭換面成為獨立的“王國”，他的兄弟也大多如此……每一個人都在為生計奔走，沒有人有余力去找那個孩子。
　　而現(xiàn)在，德意志蘭小國林立的現(xiàn)狀，又算是什麼呢？
　　在痛苦中，人們尋求著什麼？
　　而自己，又能為這群痛苦的人做什麼？
　　基爾伯特站了起來，雙手抱胸，反復(fù)地思索著，但得不到答案。
　　迷惘中，他來到書柜前，抽出本一本詩集，翻開其中一頁，輕聲念到：

　　德意志蘭？
　　它在哪里？
　　我找不到那塊地方。
　　學(xué)術(shù)上的德意志蘭從哪里開始，
　　政治上的德意志蘭就從哪里結(jié)束……

　　【（五）基爾伯特找到了另一個童話創(chuàng)造者】

　　在那之後，基爾伯特動用了王國的力量去找那個人。
　　關(guān)於那個人的關(guān)鍵詞并不多：知識份子、了解德意志蘭的傳說、正在創(chuàng)作童話──也許這些關(guān)鍵詞并不特殊。但在那個時代，符合關(guān)鍵詞的人很少。於是很快，基爾伯特將搜索范圍鎖定到一個人身上。
　　──威廉．豪夫。
　　他出生於斯圖加特的官僚家庭，和格林兄弟一樣，受過良好的教育并且對德國傳說深感興趣。三年前，他於擔(dān)任貴族的家庭教師之際開始創(chuàng)作童話，如今是斯圖加特地區(qū)報紙《晨報》的編輯。
　　基爾伯特立刻動身去拜訪他。
　　然後，1827年11月的某一天，基爾伯特帶著一身晨露推開了一個典型的斯圖加特知識份子家庭的大門。
　　進(jìn)入臥室的一剎那，基爾伯特吸了口氣。他以為他會看到一個陰沈偏激的男人，但躺在床上的那個年輕人神情溫柔而靦腆。他的皮膚很蒼白，面頰處卻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鶢柌乜贾鴳�(zhàn)場上的經(jīng)驗判斷出，這是一個身患熱病的男人，已經(jīng)時日無多了。
　　威廉．豪夫的目光隨著基爾伯特而移動。當(dāng)基爾伯特來到他身邊，他點了點頭，用虛弱的聲音問候道：“你好。”
　　“你好。我是基爾伯特．貝什米特……你可以將我視為普魯士王國�！�
　　然後基爾伯特對威廉．豪夫說明了他的身世和來意。
　　威廉．豪夫得知在幻想的世界還存在著一個德意志蘭專屬的傳說王國，臉上露出了驚訝、好奇、羨慕的表情。當(dāng)他知道他所創(chuàng)造的角色在傳說世界惹出的麻煩，以及基爾伯特對他的“惡意”的看法時，他疲倦地咳嗽幾聲，說：“我想，你們誤會我了�！�
　　“誤會？”基爾伯特詫異地挑起眉毛。
　　“你們看到的，只是我的童話的片段。而完整的童話……在那里。”
　　威廉．豪夫抬起下巴，指向房間左側(cè)的書架。
　　“請你讀完它�！�
　　基爾伯特?zé)o法違背病人的意愿。他沈默地走過去，從中找到了威廉．豪夫創(chuàng)作的故事。他找了把椅子坐下，讀了起來。
　　然後他發(fā)現(xiàn)他確實誤會威廉．豪夫了。
　　──《年輕的英國人》。
　　年老的魔法師不堪德意志市民的騷擾，找到一只大猩猩，將它調(diào)教成人類，帶到了宴會上，對人們宣稱它是他的侄子，是個英國人。於是，市民們接受了這個“優(yōu)雅的英國人”的一切反常之處，并以它的惡習(xí)為榮。魔法師將市民戲弄個夠之後，帶著大猩猩離開了城市。
　　──《冷酷的心》。
　　燒炭工彼得追求奢侈的生活，將自己的心出賣給邪惡的化身──荷蘭人米歇爾。一度沈淪後，他在善良的玻璃小人的幫助下，取回了自己的心和誠實的生活。
　　那些故事中，威廉．豪夫確實在嘲笑，但嘲笑的不是“外國人”，而是德意志人的惡習(xí)。
　　他在憤怒，但憤怒的不是“外國人”帶來的腐化，而是德意志蘭這片土地的現(xiàn)狀。
　　基爾伯特被豪夫的創(chuàng)作吸引了。在只看見創(chuàng)作的片段時，他認(rèn)為那些只是“故事”，帶有隱晦的、黑色的情緒，但看到完整的創(chuàng)作後，他承認(rèn)，這是“童話”。他一頁接一頁地讀了下去，當(dāng)他滿足地合上書本，室內(nèi)的光線已經(jīng)有些偏暗了。然後他想起自己長時間地忽視了威廉．豪夫這個將死之人，感到有點不好意思。
　　“抱歉。我們確實誤解你了。”
　　威廉．豪夫笑了：“不過，你有一點沒有說錯。我的童話確實是自卑的產(chǎn)物。神圣羅馬帝國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我不明白這個四分五裂的民族將去往何處，格林先生們尚且可以在語言上統(tǒng)一‘日耳曼民族’的概念，而我無能為力，所以我很焦躁……德意志蘭，它在哪里？”
　　德意志蘭……它在哪里？
　　基爾伯特默默地思考了很久，選擇了一句泛泛的空談：“它在每一個日耳曼人靈魂深處�！�
　　“是的�！蓖婪虮硎菊J(rèn)同：“它在我們心里。所以，基爾伯特，不，普魯士王國。今後你要代替我去尋找德意志蘭�！�
　　接著，他說：“我累了，就此告別吧。朋友�！�
　　基爾伯特站起來，祝福了威廉．豪夫。

　　──德意志蘭，它在哪里？
　　回程中，基爾伯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在不算久遠(yuǎn)的過去，當(dāng)基爾伯特作為日耳曼國家誕生的時候，德意志蘭還是一片盡管松散卻還維持著統(tǒng)一名號的國土。他天真地以為那個現(xiàn)狀會持續(xù)到永遠(yuǎn)�？墒�，象征著德意志蘭的孩子終究死去，取而代之的是作為普魯士王國的他的成長。近百年來，他的強盛引起了眾人的關(guān)注，他卻不知道自己成長的意義是什麼。
　　直到他被托付了“找到德意志蘭”的愿望，他忽然醒悟──作為一個率先成長起來的日耳曼國家，他應(yīng)該背負(fù)怎樣的責(zé)任。
　　他忽然明白了：他應(yīng)該去哪里尋找德意志蘭。

　　【（五）基爾伯特開始創(chuàng)造傳說】
　　後來，基爾伯特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尾聲）】
　　數(shù)十年後，基爾伯特告訴弟弟路德維希，1827年11月的某一天，在經(jīng)歷了一場童話與現(xiàn)實結(jié)合的奇遇後，他下定了一個決心。
　　“是什麼樣的決心呢……基爾哥哥。”
　　基爾伯特沈默了一會兒，看著小小的路德維希，微微笑了。那個笑容與基爾伯特平時的豪爽不同，洋溢著細(xì)膩的溫柔，看得路德維希心里也暖洋洋的。
　　而後，基爾伯特?fù)崦返戮S希的頭，輕聲說：
　　“那一天，我下定決心……不管用多久，都會找到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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