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第一眼見他就贊他：這位書生倒是一表人才，氣宇不凡。
　　這是我跟他糾結(jié)的開始，雖然中途因為我們死了很多人，可如果讓我再選擇一次，我想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這樣的話已經(jīng)不像一個大俠了。我曾經(jīng)說過俠義有一千，大俠可以擔(dān)八百，如今我只想放下這八百擔(dān)，幫惜朝擔(dān)他的愁。天下愁如果也有一千，惜朝一人就已經(jīng)擔(dān)了一千二。

　　2
　　晚晴姑娘一死，顧惜朝也跟著瘋了。他對晚晴姑娘的心意，瞎子也看得出來。這一點，我的確不如他，我辜負紅淚太多。
　　鐵手在晚晴死后一直照顧他，我不聞不問。顧惜朝毀我連云寨，殺我兄弟，我不殺他就已經(jīng)是對他最大的仁慈。照顧他？我不是鐵手！
　　一天鐵手來找我，他很憔悴，我想應(yīng)該是被顧惜朝折磨的。追命偶爾會去惜晴小居看他們，回來就會帶點消息給大家。我不問，可該聽的話我一句也沒有錯過。
　　“我想把晚晴的尸體火化了，你覺得怎么樣？”
　　鐵手居然會跑來問我這個問題！我個人認為如果他問“我想把顧惜朝殺了，你覺得怎么樣？”會比較適合吧！他果然是被顧惜朝這個瘋子折磨地很慘！“為什么？”
　　“惜朝他……”鐵手搖頭苦笑，“我不得不如此……再這樣下去，他也會沒命的！”
　　“你怎么想就怎么做吧！”鐵手既然不愿多說，我也懶得多問。我不曾想到我一句話差點送了顧惜朝的命！

　　3
　　鐵手制了顧惜朝的穴道，帶著晚晴的尸身去外面火化，我也去幫忙。
　　看著那熊熊的火焰，我心里有些黯然，好好的一個姑娘……
　　就這么一失神，顧惜朝竟然沖了過來！他怎么做到的！竟然沖破鐵手點的穴道！
　　顧惜朝沒有理會我們二個中的任何一個，他直沖向火堆，晚晴姑娘的尸身在那時已經(jīng)燃燒地差不多了。他笑了笑，那不是悲傷的笑容，而是釋然的笑容。我覺得不對勁，趕緊沖過去，還是晚了一步！
　　顧惜朝，居然和身撲向了那火堆！生死相隨，這就是他給傅晚晴的許諾！
　　我和鐵手先后趕到，把他從火堆里拉出來，手忙腳亂地幫他撲滅身上的火苗。
　　“晚晴……”他喃喃低語，臉上的表情……連我也覺得心酸，我情愿他哭出來！他嘔出一口血倒了下去。我趕緊把他攬入懷里慢慢地收緊手臂。
　　鐵手皺著眉說：“他強行沖破穴道，氣血逆行，這些日子又沒有好好休息……”
　　“帶他回六扇門吧！”我說，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把鐵手嚇到了。不過他沒道理拒絕，在六扇門，顧惜朝的確可以受到更好的照顧。
　　鐵手只住了沒多久就要回連云寨，我答應(yīng)他幫他照顧顧惜朝。
　　為什么會答應(yīng)？
　　可能是因為顧惜朝到了六扇門后就一直癡癡呆呆的，比以前容易照顧多了。
　　他和追命，就像兩個孩子。光與影，一體兩面�？此麄兿嗵�，真的很有趣。追命教他喝酒，他教追命下棋。追命喝酒會讓著他，他下棋卻從不讓追命。我已經(jīng)無數(shù)次聽他們爭執(zhí)有關(guān)“落子無悔”的問題，兩個人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寸步不讓，真的很有趣！
　　為了方便照顧他，我要他住我的房間。
　　“為什么？我要跟追命一起！”顧惜朝居然還不領(lǐng)情！他知道外面有多少人要殺他嗎？
　　“不為什么！”我可沒空跟一個瘋子講道理，說得通才怪！直接把他扯上床，“總之，從今天起你就住我房間了！”
　　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要跟他交手，怎么打暈他又不傷到他我都想好了。可……是……，他居然……乖乖上床了！
　　“師父說了，惜朝需要的是別人的關(guān)心和認同，你心里怎么想他，怎么待他，他就是什么樣的人！我把他當(dāng)好人，你呢？”
　　我突然想起追命說過的話，一時之間，豁然開朗！我把他攬進懷里，就好像這段時間一直做熟做慣的一樣。
　　顧惜朝的聲音在我胸口悶悶地響起，“戚少商，如果你想悶死我，能不能考慮一下其他的辦法？你的衣服很臟！”
　　顧惜朝，還是顧惜朝！

　　4
　　七夕，顧惜朝去祭奠晚晴，我沒有跟去，我想他們需要單獨相處。況且，紅淚也來了，我也好久沒見紅淚了。
　　我和紅淚聊了很久，之后又陪她去買女兒家的東西�？斓桨淼臅r候才回六扇門，若不是看這天色要下雨，我很想再多陪紅淚一會。
　　追命見我們回來，迎上來的第一句話就是：“瘋子還沒回來！”
　　我的臉沉了下去，心也沉了下去。我不擔(dān)心他逃跑，我擔(dān)心他出事！
　　我撇下紅淚在大雨天里找他，找我的仇人顧惜朝，我是不是有問題？
　　我在去傅宗書府邸的路上找到他，他步履蹣跚，失魂落魄。我趕緊拉住他，上下、前后、左右、里外，反復(fù)檢查，還好，沒有受傷！
　　“你跑去哪里了？下雨了都不知道要避雨嗎？”一顆心安穩(wěn)地放回到肚子，我拉開嗓門吼他，“你瘋夠了沒？跟我回去！”
　　顧惜朝的眼神迅速變地陰冷，一掌向我拍來。我促及不防，踉蹌著退了幾步，就吐了一口血。這個顧惜朝，到底是清醒了還是瘋得更厲害了？
　　只是這個時候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好時機，他又一掌送上來了。我側(cè)身躲過，逆水寒出鞘。
　　他居然不躲！我趕緊收劍，他卻用手抓住了劍身，直直地送入了自己的胸膛！
　　我嚇了一跳，他的血，在雨水的沖刷下還是一樣的刺眼！我再次收劍，他竟然更加用力地把逆水寒往自己的胸口扎進去！逆水寒，又帶出一道血箭！
　　“顧惜朝！你瘋了！”我忍不住大喊。
　　他卻不理我，只是古怪地看著逆水寒，“逆水寒！逆水寒！哈哈哈……”
　　他笑地瘋狂，毫不憐惜地把自己從逆水寒劍里拔出來。
　　這個瘋子！我剛想上前查看他的傷勢，他卻又跌坐在地上，放聲痛哭！
　　他這一哭我更是手足無措，想了半天才知道呆呆地問一句：“怎么了？”
　　他又已經(jīng)冷靜下來，他情緒轉(zhuǎn)變地太快，也不考慮一下我的感受！
　　“當(dāng)年為什么不殺我？”他突然開口說話，出奇地條理分明，“想表現(xiàn)自己的仁慈，俠之大者？”
　　這種冷諷讓我很不舒服，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我沒有開口。
　　“你會后悔的！今日的仇，今日的恥辱，他日我一定百倍奉還！”他慢慢站起來，在雨夜里那氣勢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慢慢張起來。
　　“你想做什么？”我拽住他的手腕，急切地問。
　　顧惜朝的眼睛閃亮地如此詭異，“在江湖武林、朝廷廟堂掀起腥風(fēng)血雨，對不起我的，一個也休想跑掉！”
　　我還想教訓(xùn)他，他卻不給我機會，直接昏倒在我懷里�；杳詴r的他才顯露出了平時一直隱藏著的無助和脆弱。我真是不懂他，何必如此逞強，為難自己？他還不過是個孩子，跟追命在一起玩鬧時的笑容才應(yīng)該是最適合他的。
　　我抱緊他，惜朝，我會照顧你的。我知道他聽不見，我這是在對自己做承諾。

　　5
　　諸葛神侯要我去漠北追緝逃犯，我沒理由拒絕，可我一點都不想去！顧惜朝的傷剛復(fù)原沒多久，況且他最近總是怪怪的。我在去之前修書讓鐵手回來一趟，追命笑話我小題大做。
　　可事實證明，就算我如此小題大做，我還是留不住他！他注定是要搏擊長空的蒼鷹，我已經(jīng)無法再束縛他舒展開的翅膀。
　　我回來時聽到他在落鳳崖被武林人士聯(lián)手擊殺的消息，心里一陣悵茫，空空落落的。
　　“少商，你是愛上他了�！奔t淚如是對我說。
　　奇怪的是，我竟沒有被嚇到的感覺。也許，我心里早已明白只是一直沒有承認罷了。
　　因為他是顧惜朝，因為我是戚少商，因為顧惜朝和戚少商是仇敵，因為顧惜朝和戚少商都是男人，因為顧惜朝有傅晚晴，戚少商有息紅淚，因為……
　　早知道他會死，我就不會顧忌這么多，徒留遺憾！

　　6
　　三年后再次見到他的那一刻，我?guī)缀跻蛳聛砀兄x上蒼！
　　我和追命去揚州查案，他卻偏偏這么巧出現(xiàn)在揚州？如果說他和這個案子沒關(guān)系，我把頭砍下來送給他當(dāng)?shù)首幼?br>　　可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還活著！那就足夠了！
　　他失去了武功，可腦子卻清楚了。我不懂他為什么總是有意無意地針對我，說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刻薄。
　　我想我要把自己的愛意藏地深些再深些，不要讓他發(fā)現(xiàn)。我很怕他的聰明才智以及失理不饒人，得理更不饒人的舌頭！萬一他說：“戚少商，你喜歡我？不是吧！你是不是瘋了！”之類的話，我想我一定受不了。
　　所以，我們還是就這樣吧。他失去了武功，我只要默默保護他就行了。
　　至于我要辦的案子，只要他不是太過分，能忍就忍吧……

　　7
　　事實證明，老天待我還是不錯的。
　　他居然會在自己的地盤被人下藥！下的還是春藥！
　　見他狼狽的樣子，我幸災(zāi)樂禍！我和他討論怎么解決這個問題，發(fā)現(xiàn)他面皮薄得不行！我想，我終于抓到他的弱點了。
　　他說他和蔣婉清清清白白，我本來就不認為他們有什么。只是聽他自己親口證明，我簡直要飛上天！
　　我把他抱上床，美名其曰“救人！”。只能這么說，難道說“惜朝，我想這天已經(jīng)很久了！”？他一定！確定！毫無懸念的會把我殺了！說不定還有鞭尸的余興節(jié)目！
　　什么？？
　　他和晚晴沒有圓房？！
　　老天，你待我真是太好了�。�！
　　我要冷靜點，救人要緊！還有，如果被顧惜朝看出來，我就別想活命了！
　　唯一的遺憾是，他是個很難取悅的情人。我已經(jīng)盡量溫柔，他卻一直在咬牙隱忍痛苦。也許，不僅僅是□□上的痛苦，更是精神上的，他是如此驕傲的人……
　　正因為如此，我無法說出“以后會好起來”之類的話……
　　第二天，他有些低燒，臉色很難看，卻不肯聽我的勸告休息一會。仿佛那是對他極大的侮辱！怎么會有這么倔強的人呢？真是讓人頭疼！

　　8
　　紅淚來了。
　　我們因為老八冷戰(zhàn)。
　　紅淚告訴他我對他的心意。
　　小如勸我放棄惜朝，因為我們不可能會在一起。我承認她說的都對，事實上這些道理我在這三年里已經(jīng)反復(fù)想了太多次了。我一直對自己說：顧惜朝是你的敵人，你們不可能在一起！所以他死了也好�？傻阶詈�，我還是會希望他還活著！
　　——所以，如果孫小如知道這些，她就會明白現(xiàn)在勸我放手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們有了第二次，在他醉酒的情況下。他的熱情是因為我，還是因為酒精？我不知道，我沒有把握。
　　看著他坦然地面對所有人，大搖大擺地離開，我一陣心慌。顧惜朝，我絕不容許你逃！
　　“惜朝，我絕對不會容許你再離開我的身邊！”
　　“我要定你了！”
　　惜朝軟化了，可他還有猶疑，我知道。不過，沒關(guān)系，我會證明給他看的。
　　我為他打發(fā)了那些來尋仇的武林人士，同時也知道了落鳳崖上的真相。我知道他隱瞞老八的所作所為是為了不讓我為難，這樣的惜朝教我如何不愛？
　　如果說本來還對惜朝對我的感情有任何懷疑的話，那么在看見他為我焦急的時刻，我真的覺得死而無憾了！
　　惜朝對感情一直很真，他認定了就不會后悔！
　　而這次，他認定了我！

　　9
　　大戰(zhàn)在即，他卻支走鐵手、追命，還有紅淚他們。我心里有疑惑，卻不敢開口問，我怕我一問，這些疑惑就會變成現(xiàn)實！
　　惜朝，不要讓我失望！千萬不要讓我記起原來你叫顧！惜！朝！
　　雙劍齊鳴，這就是他對我的心意！
　　株連九族，這就是他想要做的事！
　　當(dāng)我看見趙政在血海里翻滾時，我的怒火終于完全爆發(fā)！
　　我做了一件令我后悔終生的事！
　　那晚，惜朝即便再痛，他都沒有哭，更加沒有求饒。偶爾清醒，他就一直冷冷地盯著我，用一種看器物的眼神看著我，那是最深的不屑！我懂，我懂他的不屑！那一刻，在他眼里，我與冷呼兒、鮮于仇之流沒什么兩樣！
　　可是，顧惜朝，你又是否知道我的心痛？我寧愿傷害自己也不愿傷害你，你為什么不斷地挑戰(zhàn)我的底限？就因為我愛你，你就可以有恃無恐？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之后的事……我太混亂了！太混亂了��！
　　我怎么會這么對他！戚少商，你在侮辱他！侮辱這個你發(fā)誓要照顧一輩子的人！你更侮辱了你自己！
　　孫小如來見我，我的逆水寒又響了。我心念一動，腦海里似乎掠過了什么。
　　可她的話讓我無法對她設(shè)防。她說：惜朝重傷臥床，她來帶我去見他！
　　——我果然中計！
　　可是她提了惜朝，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不能放棄！
　　“公子有令，殺無赦！”她是這么說的吧。我不信！一個字都不信！
　　生死關(guān)頭，人會想清楚很多事。惜朝要殺趙政是真，他待我也是真。是我太偏執(zhí)了，斷送了我們的感情。如果這就是上蒼對我侮辱惜朝的懲罰，我無話可說。
　　惜朝，臨死之前，我好想再見你一面……

　　10
　　我想我真應(yīng)該把名字該成“九命怪貓”來感謝惜朝的大恩大德！他似乎永遠智珠在握，算無遺策！
　　他給吃的解毒丸又一次保住了我的命。我大膽設(shè)想：他愛我，他很愛很愛我，所以他很有可能會原諒我！
　　我去燕回樓找他，孫小如和蔣婉清卻說他死了！
　　我還是不信！兩個背叛他的女人，她們的話也能信？
　　只是，曇花一現(xiàn)……曇花一現(xiàn)的真相讓我心如刀絞，痛不欲生！我究竟做了什么混蛋事！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他！要殺要剮，都由他！
　　我在外面奔波了兩個月，他在六扇門好吃好喝！
　　我在擔(dān)心他生死不明，夜不能寐；他在跟追命胡鬧，每天高床暖枕！
　　“怎么，你有問題？”他揚起眉問我。
　　我哪敢！他說這是小懲大戒，我敢說這是不人道的折磨嗎？
　　我摟住他，他沒有掙扎。兩個人湊近了就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
　　我抬起手在他眼前晃晃，他居然沒有反應(yīng)！
　　怎么會這樣！我的心猛然抽緊，揪心地疼！惜朝的眼睛會說話，他的眼睛就是他的魂，他的神。怎么會！怎么會��！
　　“沒什么，中曇花一現(xiàn)毒的都這樣。我早有心理準備了！”
　　他還在瞞我！如果不是我扔了他的藥，他怎么會……瞎！
　　惜朝，你為什么原諒我？我不配！我真的不配！
　　他卻吻了我！他第一次主動吻我！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他早已漲紅了臉扭過頭去，還是這么羞澀啊！
　　我若還不懂，我就是罪該萬死！
　　我輕輕解開他的衣衫，他的身體微微發(fā)顫，卻沒有拒絕。他在用行動來證明，來回應(yīng)我的感情。
　　過去，那么多痛苦的回憶，我們都需要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有足夠的毅力去遺忘！
　　“這次一定不會再疼了！”我在他耳邊保證，我想我要呵護他一輩子才行。
　　“少商，答應(yīng)我一件事……”
　　“什么？”
　　“不要死在我前面，我要比你先死，不許跟我搶！”
　　我不禁失笑，這種事也要爭啊！
　　“我在乎的人，終究會一個個離開……到最后永遠都只剩下我一個，我恨透了這種感覺！所以你一定不能比我早死！”
　　“好！好！好！”我笑著保證，“我一定不讓你一個人！如果我感覺自己快死了，你還活蹦亂跳的，我就一劍刺死你！”
　　“那我就放心了！”他居然會說這么一句！
　　我更加用力地摟緊他，我想我得加倍呵護、照顧、保護、信任、心疼他才行！
　　這一次，我絕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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