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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前世的我與他不過是于園中伴依飛舞的一雙蝶。
每日晨起,吸風(fēng)飲露追花逐草,好不快意。而每到黃昏,則是我倆依傍著飛入花叢,親昵婆娑的好時光。
人說,雙宿雙飛便是最好的歸途。我與他便一直在無知無求中歡喜糾纏。
直至那一天,他,望到了她。
她是園中新來的稚齡少女,白衣、長發(fā),眼波流轉(zhuǎn)。站在花樹下只是輕輕的笑,或許是看見了滿園的飛花,也或許是看見了我與他,兩只舞蝶。
她有著我不能擁有的柔嫩肌膚,更有著我此生此世無法具備的嬌媚笑容。
但是,她行云流水樣的身姿卻仿佛比我:一只蝶,還要輕盈、還要秀雅!她沒有翅,但園中的輕風(fēng)便是她最美麗的翅,揚起她的衣衫,如天上蝶仙。
于是,當(dāng)身邊的他凝望向梨花樹下的她那一刻起,我生生的知曉,他與我再不會糾纏,再不會親昵如初。
為什么呢?他只是一只與我一樣的蝶而已,而她卻是遙遠(yuǎn)的人呵!
很快,他在凝望中消瘦,在癡迷中慢慢失去了生命的話力。
我只幽怨的看他,繞著他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卻無法給他一絲撫慰,無法令他的心回轉(zhuǎn)。
蝶,也有心嗎?
我想,肯定是有的。
因為在他從花枝枯萎落下的那一瞬間,我分明感到了心痛。
我想,在他望著白衣少女時的那份痛,肯定不會比我的淺淡吧?
但愿,他來世能化蝶為人。
而我,依然是那只園中翩蝶。
梨花開了又謝,這,已是他從花枝萎落后的十七年。
不知為何,我這只單薄纖弱的蝶竟是在園中舞過了長長的春與秋,總不曾在風(fēng)中消逝。
尋常的蝶,只過得一季便無力再翩韃,獨我卻是個例外。分明的感覺到,我的雙翅在日月光華、草木滋養(yǎng)下,愈來愈輕盈,也愈來愈透明。
不知不覺,我已不再是尋常的蝶,而漸成了一只人世間的蝶妖。
是的,蝶之妖!
我根基淺薄靈性散昧,存活得再久也無法成仙,只修成一道吸食天地精華的妖魄而已。
難道是上天憐我,因了我的懷戀與纏綿,所以賦予我悠長的生命?
可我卻一直弄不明白,這到底是在憐我,還是罰我?
要日日伴著那心底隱深的痛,還不若早早讓我化灰化煙呵!
無可奈何,即便是修成了妖,我也未能將他忘懷。
怎么可能忘?園中那白衣少女便如同符咒一般,日日提醒我他曾經(jīng)的存在。我也無法離去,因為這里一草一木均是我與他同舞過的章臺,自空氣中我便仿佛嗅得到他的氣息。而那白衣女子,更是他曾用生命來戀過的!
我悄然守在園中,守著那白衣少女。
看著她由稚齡青澀邁向風(fēng)華絕代,看著她在一軒昂男子眼下緋紅了嬌顏,又看著她在凄凄淺笑下一身縞素永久滯留園中,不再得見世人。
那時,人間的規(guī)則我還一概不明。何謂訂親、何謂全義守節(jié),我是很久之后才懂得的。
那時我只知曉,若他有心,必定還會回轉(zhuǎn)來。
一同破繭一同化蝶,我既能夠成妖,他又為什么不能轉(zhuǎn)世?
以剛剛修成妖魄的那點靈性,我追隨著宿命的長流,忍下心底痛楚靜靜默默等待他。
果然,我未曾失望。
十七年之后,他終究是回來了。
只不過,這次出現(xiàn),他已不是蝶之身。
他,已是人。
一個清秀的、才華出眾的書生。
他拜在了她父親,當(dāng)朝宰相的門下。詩書禮儀、論古通今,他是宰相最得意的門生。
從他踏近小園的第一步,我便感知到了他的氣息。
他的形貌已變,可是無處不在的宿命之輪又怎會變?
我明白的知曉,他,便是他!前世與我同舞過的那只蝶。
在我感知到他的同時,園中的她,也抬眼瞧見了他。
昔日的白衣少女已成今日的雅麗婦人,長久的孤單竟沒讓她容色消減半分,反為她清瘦的身形添上一抹憂色,引人無限憐惜。
園內(nèi)園外,一墻之隔。
他與她,四目相對,天地間再無一花一草有顏色。
我,依然是默默隱在花枝后,旁觀。
甫見得前世夙緣,他的眼中先是迷茫,后是訝異,最后,只留了悟。他終于知曉,十七年的苦讀歲月竟只是為來此處得見她。
而她的眼底,則是許久不曾有過的波動。為何,眼前這文弱少年會有如依稀見過?又為何,在他眼中流泄出的竟是沉淪?
他與她,終相逢。
只是,差了整整十七年。
即便不曾真正得入夫門,她也已算是嫁作人婦。
即便是宰相愛女,她也不能逾越世情。
更可況,他與她,差了整整十七載!
為伊投入輪回又如何?可笑他竟已遲了十七年。
爭得人身與她相對又如何?他終究不能親近她身畔。
倒還不如前世一抹蝶,可日日飛舞她左右……
從此后,他日日都來園外與她對視一眼。
再復(fù)形容憔悴,身姿單薄。
不論是人還是蝶,他終究掙不過天命。
而我,修為低淺無半分術(shù)力,助不得他半分。仍是在那一日飛舞于他身邊,靜靜看著他消去了生命。
那一刻,仿佛聽得他在心頭低低吟唱: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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