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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迅速拉動槍栓,子彈上了膛。老兵雖然年紀大了,但當兵那么久,動作依然熟練。
年輕的士兵站在界碑的另一邊,冷靜地看著他完成這一系列的動作。
“殺了我吧!崩媳糁绫,把槍托遞了過來。
這一刻。年輕人的臉色變了,訝異,驚恐亦或者是其他莫名的情緒擺在了原本處亂不驚的臉上。
“為什么?”
“你我已經(jīng)是敵對關(guān)系了,我雖然年紀大了,但好歹還是個少佐,提著我的頭去領(lǐng)賞吧。你能出人頭地的話,就不用在這冷清的邊境上浪費大好青春了!
年輕人看著對面的老兵,半晌說不出話來,隨后低下了頭,緩緩說道:
“不……我做不到!”
事情是如何發(fā)展到這步田地的呢,年輕的士兵呆呆地看著界碑。界碑邊上,那株野薔薇的花兒依舊燦爛,蜜蜂嗡嗡地忙碌著,亦如他當初來時一般,可是,一切早已變了。
原本不該如此的,不該如此的。
年輕的士兵回憶起他剛來時候的情景,那時他壯志凌云,可惜卻被派到偏遠的國境邊上,如同當頭一瓢涼水,澆了個透心涼。他訓練了那么久,雖然知道保衛(wèi)祖國邊疆也是值得驕傲和自豪的事情,可是這了無人煙的邊境,只派了他一人留守,整日里,守著那座被風沙侵蝕的老界碑。寂寞和孤獨,讓他無所適從。
界碑那邊,是大國的領(lǐng)土,同樣的,也只有一個士兵留守。那是一個年紀有些大的老兵,年輕人見過他摘下帽子的時候,鬢角花白的頭發(fā)。雖然兩個士兵都知道兩國素來交好,可是守衛(wèi)邊防也是極其重要的事情,所以一開始,兩人并無交談,只是用警惕的眼神互相看著,白天守在界碑的兩端,動也不動。
只是,當深夜來臨,孤寂跟著山風席卷而來的時候,年輕人往往都會忍不住去想對面的那個老兵。
為什么,他年紀那么大,卻要派來北方守邊?他有家人么?他的家人不會思念他么?
雖然這樣想著,可是他決計不會開口去問,白天依舊是用警惕的眼光看著那個老兵。
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山林里光禿禿的樹枝上冒出嫩芽,乍暖還寒的清風送來了一絲春的信息之時,兩邊的士兵,似乎都被這情景打動了,眼神微微有些松懈下來。
“喂,小伙子!崩媳雌饋硇那楹懿诲e,居然主動開口講話。
年輕人微微一愣,露出茫然的表情。
“你知道那是一株什么植物嗎?”老兵抬抬下巴,示意他去看界碑。
界碑邊上原本有一株植物,已經(jīng)冒出了小小的可愛的綠芽兒,好像羞怯的孩童躲在界碑后探頭的樣子。
年輕人的眼神變的柔和起來,他沖著老兵一笑,答道:“是一株薔薇,野薔薇。”
“薔薇啊……”老人抬起頭,好像在回憶著什么,“南方的家里,似乎也種著這樣的植物,好像是開白色的花朵吧,那種楚楚可憐的花朵……”
“您老家在南方?”年輕人小心翼翼地問。
“啊,是啊。北方這種冷天氣真叫人受不了呢!不過已經(jīng)是春天了,應(yīng)該會暖和起來吧。”老兵聳聳肩,回了年輕人一個笑臉。
就這樣簡短的一些對話,讓兩人都放下的戒備之心,開始交談起來。
春意漸濃,天氣也愈發(fā)暖和,一日,老兵興沖沖地抱著一個方盒子,擱到了邊界線上。
“這是什么?”年輕人湊了過去。
“來來來!”老兵拉著年輕人席地而坐,“陪我殺兩盤!”
“象棋?”年輕人看著老兵打開那方盒蓋子,連連擺手,“我,我不會下棋。”
“不會我教你!”老兵急急忙忙地擺上棋子,眼神變得像孩童見到糖果一般興奮,“我們兩個在這里干站著大眼瞪小眼也好久了,乏味死了,F(xiàn)在下下棋,也是打發(fā)時間的好辦法!
年輕人一想也覺得對,于是跟著老兵認認真真地下起棋來。剛開始的時候,年輕人下棋有些猶豫和笨拙,而老兵的棋藝又是極好,年輕人經(jīng)常輸?shù)靡粩⊥康兀墒菚r間久了之后,年輕人居然能和老人打個平手,有時還能贏上幾盤。
兩人沉浸在小小的四方象棋世界中,將那小小的棋盤當成了戰(zhàn)場,兩人都像將軍一樣指揮作戰(zhàn),廝殺纏斗,毫不相讓。年輕人思維敏捷,到最后老兵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哎呀呀,看來這一局又是我輸了!崩媳旅弊用~頭,“嘿!被追得丟盔棄甲東逃西竄的,這要是真在戰(zhàn)場之上,可怎么得了喲!”
年輕人臉上浮現(xiàn)出勝利的笑容,雙眸閃亮,拿起棋子直搗黃龍。
“將軍!”年輕人拍了拍手,笑得更加燦爛了。老兵似乎也受到了他的感染,與他相視而笑。
界碑邊上的那株野薔薇開花了。引來了成群的蜜蜂整日忙碌著,發(fā)出嗡嗡的聲音。
每日清晨,兩人都在鳥兒的歌唱和這陣陣花香中醒來,用山泉洗漱一番走到界碑前互相問好。
“您早!
“你也早。今天又是清爽的一天吶!”老人笑著說。
“今天不下棋么?”年輕人問道。
“今天……今天就算了吧!崩先似查_臉去。
年輕人突然起了惡作劇的心思,不肯放過地問:“您怕輸?”
果然老兵上了當,有些生氣地說道:“我連死都不怕,還怕輸?……你在這里等著!”說著就小跑去住所拿棋盤去了。
年輕人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來。
薔薇花漸漸凋零,而后隨著葉子的枯黃掉落,天氣也變得越來越冷。當?shù)谝黄┗湓谀贻p人的鼻尖上的時候,邊境的冬天終于翩然而至。
“好冷……”老兵哆嗦著蜷縮成一團,他穿的比年輕人要多好多,可還是一個勁兒地抱怨天氣冷。
“啊,每年的這個時候,總是特別想家,”老兵嘆息道,“南方要比這里暖和好多,真想退役了回老家去呀……”
“您老家都有什么人?”年輕人問道。
“內(nèi)人和兩個兒子……”老兵看了年輕人一眼,“好多年都沒有見到他們了,……對了,你好像從來都不提家里的事情?”
“我是孤兒……”年輕人垂下了頭,“沒有家!
“這樣啊……”老兵突然覺得尷尬起來,于是不再說話。年輕人一直低垂著頭,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第二天,年輕人將一個暖手袋遞到老兵手中。
“這……”老兵將暖手袋抱在懷里,頓時暖和了不少,“你給我的話,你用什么呢?”
“沒關(guān)系,我在北方住慣了,不怕冷!蹦贻p人靦腆的笑了笑。
“真暖和啊……”老兵露出滿足的笑臉,又說道,“真讓我懷念溫暖的南方……如果我是候鳥的話,就好了……”
從老兵說起“南方”二字之后,年輕人的臉色就變得糟糕起來,他好久都不說話,只聽對方嘮叨著。
終于,他忍不住開口打斷老兵的話:“我可以請求您不要回南方么?”
“哈?”老兵訝異地看向青年。
“我知道,提這樣的要求很過分。可是……”年輕人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忍不住說出來,“如果您走了,那么會有一個陌生的人來到這里,如果是個像您一樣親切的人倒也罷了,可如果是一個滿懷戒心心存敵意的人那該怎么辦?”
老兵驚訝地看著年輕人,年輕人的眼中滿是寂寞的乞求,這番話,好像還帶著一絲撒嬌的味道,這讓老兵覺得年輕人更加可愛起來,有些憐惜地想伸手去撫摸他的頭。
“所以,請您暫時忍耐一下這惡劣的氣候吧!蹦贻p人低垂著頭,繼續(xù)說道,“冬天雖然是冷了些,可是很快,春天會來的!到時候,野薔薇又會冒出嫩芽,小鳥也會歌唱,天氣也會暖和起來的!”
說道這里,年輕人又用飽含期待之情的眼神看向老兵。老兵突然覺得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這個孩子需要我。他用溫柔而憐惜的神情看向年輕人,從未被人如此需要過的老兵突然覺得冬天也沒有那么寒冷了。
“我會留下來的,”他用堅定的語氣說道,“我們還要一起看著薔薇開花,不是嗎?”
年輕人終于笑了,眼中的期待變成了歡喜。他搓著手看了老兵兩眼,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回在界碑邊走動著,腳步似乎變得輕盈起來。
如果不是那個春天傳來的是糟糕的訊息……年輕人從回憶中走出來。如果他早知道春天會得到兩國開戰(zhàn)的消息,他情愿冬天永遠都不要結(jié)束。
現(xiàn)在,野薔薇依舊燦爛,蜜蜂依舊忙碌地嗡嗡直叫,小鳥也依舊歡快地歌唱著……可是一切在年輕人的眼中都變得扭曲和諷刺起來。
從他收到消息時起,他與老兵的關(guān)系就變得極其微妙和尷尬。邊界離開戰(zhàn)的地方太遠了,他們誰也聽不到隆隆的炮火聲,也聞不到嗆人的硝煙。
但是他們都能想象自己的戰(zhàn)友們在戰(zhàn)場上廝殺,流血,死亡。這種想象折磨著這一老一少,比起有形的戰(zhàn)爭,無形的壓力更加讓人覺得窒息。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首先動搖的是老兵。
我們是敵人,他這樣想著,如果是敵對關(guān)系的話,就要好好做個了結(jié)。
他下定了決心。
“我做不到!”年輕人這樣回答他,突然變得激動起來,“這樣的事情,我辦不到!”他的聲音憤怒中帶著悲傷。
“我們是敵對關(guān)系……”老兵冷靜地說。
“不是!您不是我的敵人!”年輕人奪過老兵的槍狠狠摔到地上。
“怎么辦才好呢……怎么辦呢……”年輕人痛苦地蹲下身去,“您怎么能說您是我的敵人?我沒有辦法把您當成敵人去對待!……我辦不到!”
老兵突然想去擁抱這個孩子,說些寬慰的話?赡贻p人猛地站起身來。
他凝視著老兵,眼中滿是悲哀。
“對不起”,他說道,“原本是我任性請求您留下來作伴,現(xiàn)在恐怕是我要先行離去了!
“你……”老兵疑惑不解。
“我的敵人不能是您,只能是其他人。我要奔赴前線去,那里才有我的敵人。只有那里,才是我報效祖國的地方!”年輕人說著,整整行裝,沖著老兵鞠了一躬,道聲“保重”就轉(zhuǎn)身離去。
老兵只能怔怔地看著年輕人的背影消失在遠處的一片綠色之中。
至此以后,在孤寂的邊界上,老兵每日里都在為年輕人擔憂著,有時又會茫然地將象棋擺在國界線上,任由風將紙質(zhì)棋盤吹的啪啪作響。薔薇花開了又謝,風卷殘葉,大雪紛紛……一年又過去了,老兵有時就會蜷縮在那冰冷的界碑邊上,伸長脖子,豎起耳朵,希望聽到哪怕是一點點炮火的轟鳴……可是,清冷的邊界永遠都是那么安寧,只有北風呼號,吹著界碑邊上那株薔薇瑟瑟地發(fā)抖。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老兵吹著徐徐的春風,靠在界碑上打盹,突然聽到遠處傳來響動。他猛地睜開眼,端起槍來大聲喝道:“誰?”
“哎呀!”一個行色匆匆的人被他嚇到了,摔到地上。
“誰?”
“嚇死我了,怎么這里還有人在?”行人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別開槍,我只是一個旅行的路人而已。”
“旅行?”老兵狐疑地走過去,“不是在打仗么?你在逃亡吧?”
“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啦!”行人說道,“剛結(jié)束不久呢,也難怪你不知道!
“情況怎樣?”老兵一把抓住行人的胳膊,急切的問道。
“你該慶祝一下,”行人冷哼了一聲,“大國贏了,不久,這塊界碑也要被推倒了吧?”
“那小國呢?”老兵愣了一下,又追問道。
“敗了,士兵全死光了,能不敗么?”行人冷冷地說道。
死了?
老兵突然覺得一陣眩暈,他松開行人的胳膊,倒退了好幾步。
雖然大國勝利了,可他始終找不到自豪的喜悅感。
“死了那么多人……戰(zhàn)爭,可惡的戰(zhàn)爭!為什么一定要有戰(zhàn)爭呢?”
行人喃喃自語地搖頭離去了,老兵扶著界碑緩緩坐到了地上。
年輕人,恐怕是死了吧……老人看著界碑邊上的薔薇,雖然春天來了,可薔薇的嫩芽卻遲遲不見。
回憶席卷而來,微笑的年輕人,認真的年輕人,靦腆的年輕人,堅定地頭也不回的年輕人……老人顫抖地用手在胸前的口袋中摸索著,掏出了煙和火柴,費了好大的勁將煙塞進嘴里,可手指和嘴唇實在抖得厲害,他怎么也擦不燃火柴,最后連煙也掉在了地上。終于,大顆大顆的淚珠從他那幾乎要干涸萎縮的淚腺中涌出來,老兵捂住眼,嚎啕大哭起來。
哭著哭著,他開始打起盹來;秀遍g,他好像聽到了軍歌聲,一隊人馬從遠處走近,為首騎馬的那位,正是那個年輕人。他欣喜地沖上前去,年輕人下馬來,微笑地給了他一個擁抱。而后,年輕人嗅了嗅盛開的野薔薇。
“好香啊……”年輕人的聲音好像一聲嘆息。老兵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可是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就在這個時候,他猛然睜開眼,看看四周。
……空蕩蕩的,原來,什么也沒有。
一個月以后,野薔薇也沒有發(fā)芽的痕跡,倒是從枝頭開始,慢慢變得枯黃,直到最后,整株都死去,只剩下那被北方的風沙侵蝕得殘破不堪的界碑,還樹立在那里。
“你都走了,我還留在這里做什么呢?”老兵喃喃自語,用手拍了拍那座界碑,苦笑了一聲。
他看了一眼擺在國界線上的象棋,棋盤早因多次雨水的沖刷而消失得無影無蹤,棋子上也長了一層淡綠的青苔。。
“將軍!”老兵耳邊又回響起年輕人擲地有力的聲音。
他又忍不住嘴唇顫抖起來,只好拼命用手捂住,跌跌撞撞地回到住所去。
回南方去吧,那里至少還有我的家。老兵這樣想著,翌日就辦了退役的手續(xù),回南方去了。
后記:
基本上故事沒有大的改動。最初我是想依舊用小川先生的敘事方式,擴寫一下,但是最后覺得,如果這樣的話,就太懶惰了,簡直跟抄襲一樣嘛。所以用了插敘的方式來寫,中間也加入了兩人的一些心理描寫和對話。
我小時候有本童話書,名字是《365夜童話精選集》里面的故事基本上都是些長篇或者中篇的童話故事濃縮版,有些故事濃縮了卻不精華,比如《小王子》,比如《納尼亞》,有些故事卻很有味道,比如小川先生的《野薔薇》(書上翻譯是《野玫瑰》),后來在網(wǎng)上搜索,發(fā)現(xiàn)《野薔薇》本身就很簡短,差別無非是翻譯的好壞度而已。令我印象深刻的除了《野薔薇》之外還有《紅蠟燭與美人魚》,不知道為什么看的小川先生的童話都是悲劇,都是控訴……也許跟時代背景有關(guān)。大家有興趣可百度一下(呃,這算軟廣告么?)
依舊感謝大家看完我寫的東東,像琉璃醬說的一樣,只是想講故事給大家聽……笑。至于講的好與壞,就看大家自己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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