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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生活
一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我?為什么!”
“我們都是男人,你讓我怎么接受你?你以為……你以為這種事只要有愛就行嗎?只要你愛我,我就必須愛你嗎?”
“你敢說你不愛我?”男孩雙眼充血,深陷的眼眶下有濃濃的陰影,“你敢說嗎?敢嗎!”
“藍(lán),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你!睂γ娴娜伺Ρ牬笱劬,同樣赤紅的臉頰染著一樣的疲憊與痛苦。
“我不愛你,不愛你不愛你不愛你!一切都是你一廂情愿的!你自找的,跟我一點(diǎn)關(guān)系也沒有!”
“你……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疲憊地扒開他揪住自己衣領(lǐng)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好像在一絲一絲斬?cái)嗬p繞在自己心上的線。
“藍(lán),我不愛你,你……放手吧……”
“不……我不信……我不信!”哭泣的聲音好像從身體的最深處迸發(fā)出來,帶著讓人心碎的震顫,“你……你是騙我的對不對?你只是害怕不敢說真話對不對??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對不起,藍(lán),對不起,”血紅的眼睛狠狠地閉上,睜開時,已經(jīng)波瀾漸止,“你……愛錯人了。”
說完,送開仍一直緊緊攥著自己的手,微微顫抖,卻堅(jiān)定地轉(zhuǎn)身。
“可是凱,我愛你啊,我愛你啊!”
“和我在一起,就那么難嗎?啊?”
“你會后悔的……凱,你會后悔的!我會讓你知道拋棄我的代價!你會后悔的!”
從胸腔迸發(fā)出的痛苦和憤怒回合成令人發(fā)抖的詛咒,狠狠地纏上遠(yuǎn)去的生命——
“凱!——”
“凱,凱?你醒醒,醒醒!”
“呼……呼……”急促地呼吸,目光漸漸有了焦距,才終于在看清來人時露出一個汗涔涔的微笑,“小在……”
“怎么?又做噩夢了?”
噩夢?是……是吧……
“給,”鄭小在遞過一條毛巾,“擦擦吧!
“謝……謝謝!
“你什么時候能把你這些‘謝謝’啊‘對不起’啊的去掉。柯牭美先思椅覝喩聿皇嫣!~”
“呵……”被他那句“老人家”逗得笑出了聲,蒼白的臉終于有了點(diǎn)血色。
抬頭看了看外面亮得有些刺眼的太陽,凱收了毛巾對著他,“今天回來這么晚,昨天是……”
“嘿嘿!老人家我這次可是釣到大魚咯!~”小在嘴都咧到耳朵邊了,竟然從褲兜里掏出一大把“國家元首”來,“昨天那個老頭子出手還真闊綽,你看你看,出一次臺就這么多呢!我跟你講哦,”吐口唾沫美滋滋地?cái)?shù)錢,顛顛兒地湊到凱身前顯擺,“這老男人的錢最好賺了,那些個老東西,玩也玩不動了,手頭兒還上有的是錢!一掏就是一大把的!要是老子天天都接這樣的客,要不了多久就攢夠出國的錢啦!到時候啊,我……”
看著小在如數(shù)家珍似的幻想著未來出國的美好前景,凱的目光漸漸開始渙散,眼前的景物好像又回到三年前。
“凱,你覺得美國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挺好啊。”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二
“葉子在窗外輕輕搖動
人行道沒有行人走過
鏡子里的我很不像我
自從你離開了我變得很軟弱……”
一脈略有幾分沙啞的男聲在酒紅色的燈光里輕輕地唱,有些疲憊,有些頹廢,甚至……有幾分笨拙,卻哀傷得仿佛夕陽垂暮的嘆息,滲入骨髓的孤寂。
喧囂一時的酒吧漸漸染上凌晨時分才有的寧靜。
“哎我說,那孩子看起來不錯嘛!北『牲c(diǎn)起一支煙,靠在一旁的門框上,三天沒刮的胡子讓他看起來有點(diǎn)痞子的味道。
冷月哼了一聲,“你還知道什么叫‘不錯’?”
“你少損我一句會死嗎?”伸腿踹過去,卻踢了個空,“那孩子……叫什么名兒來著?凱?”
“嗯!崩湓乱材贸鲆桓鶡,剛要點(diǎn)上,卻在看見門口來人時住了手。
“什么人?”薄荷敏銳地跟著看過去——一個西裝筆挺的年輕人,深陷的眼眶,分外高挺的鼻梁,那是不屬于亞洲人的帥氣——搖了搖頭,“生張兒啊,你認(rèn)識?”
“不認(rèn)識。”
見冷月已經(jīng)丟下煙走上去,薄荷更納悶了,“不認(rèn)識你還過去干嘛?您老人家不都退居后臺了嗎?”
“不認(rèn)識才麻煩。”
冷月走過去,嘆息消散在眾人的杯盞碰撞聲里。
“先生您好,請問……”
年輕人打量著這個年屆四旬的男人,冷月也打量著他,彼此都感到不容忽視的壓力。
然而只一瞬,年輕人的目光就凝注到舞臺上,仿佛整個酒吧的靜寂,烘托出那一片只有五米見方的地方。
冷月細(xì)眼微瞇,“先生……”
“一杯Bateau,謝謝!
“水泡,”冷月叫過一個蓄著長發(fā)的男孩,“給這位客人拿一杯96年的Bateau!
說完,靜靜地侍立一旁,昏暗的光影遮住了漸冷的眼色。
“你的影子在每一個角落
好像是在提醒著我
少了你的陪伴我現(xiàn)在有多寂寞……”
低沉的聲音在空氣中蕩漾,漸輕漸淡地劃上一個無力的休止符,好像有什么東西,從那無形的聲音里滲透出來。
“凱哥,凱哥!下來!下來!”
急促而極力壓抑的聲音喚醒了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人,凱回過神,從舞臺上走下來。
“怎……”
“別問了!快……快跟我過來!”
鄭小在一頭一臉的汗,脖子上還有幾道擦傷,衣服也亂糟糟地扯成一團(tuán),微微顫抖的手告訴凱事態(tài)的嚴(yán)重性。
他什么也沒說,跟著小在慌慌張張地鉆進(jìn)衛(wèi)生間。
“凱哥!完了!完了完了我完了!”
“你先別急,慢慢說。”
“高……是高利貸!我姐毒癮又犯了,跟高利貸借了一大筆錢!”雙手狠狠砸在盥洗臺上,忍了許久的淚終于迸發(fā)出來,“你說她怎么就這么混蛋。〗韪呃J不說,還把我供出去,剛才他們就追著我讓我賣,要不是看‘紅’是冷老大的場子,他們就沖進(jìn)來了!”
凱皺著眉,把他紅腫的手攥在自己的手里,“你先別急,我們再想想辦法!
“辦法?什么辦法?”小在反過來抓住他的手,狠狠搖晃著,“我拼死拼活攢了兩年出國的錢,這一下就都沒了!還不夠填她那個大坑的!我……我把自己都賣了,好不容易才……你……你說她怎么就這么混蛋!”
“我恨……我恨。∮袝r候……有時候我真恨不能殺了她,她死了我就解脫了!”
“說什么呢?你不是說,是她把你養(yǎng)大……”
“是!她養(yǎng)了我十年,我就得用一輩子還她!”
“小在,你……”
安慰的話卡在喉嚨里,在看到門口出現(xiàn)的人那一刻。
深邃的目光,冷硬的輪廓,臉頰的線條不同于純血東方人的柔和,而是混雜了西方人深刻的層次,有幾分壓迫的味道。
他笑了——很奇怪,有著這樣冷漠目光的人竟然會笑,雖然他在三年前,是常常笑的——淡色的唇開開合合:“抱歉,打擾你們情人敘話了!
“不……”下意識想要否定,卻在話沖口而出前止住——現(xiàn)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呢?
“看來這三年,你過得還不錯,”冰冷的目光打量著這個因?yàn)檎玖巳齻男人而顯得狹小的空間,“‘紅’?聽說是本市最大的男妓館,我說的……沒錯吧?”
褪盡血色的表情正在破碎,三年前臨別的詛咒似乎又在耳邊響起,凱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卻在退下一步之前穩(wěn)住了身子。
“你說的沒錯,維爾斯先生,”笑,卻沒有絲毫溫度,“在這里,你會得到最好的服務(wù)!
似乎沒料到他能這么快恢復(fù)常態(tài),維爾斯背在身后的拳頭緊了緊,再出口的聲音卻是從牙縫里咬出來的,“很好,很好,很好!……”
“凱!你在干什么?”冷月似乎沒看見門口的人,徑直向凱走過來,“今天是你的場子,臺扔在那兒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客人等著呢嗎?”
“是,”緊繃的弦驀然放松,額角竟然見汗,身子冷冷地一顫,“我這就過去!
“維爾斯先生,”路過門口那人的時候,凱微微欠了欠身,“失陪了!
拐彎處無人的角落里,攥緊的拳頭現(xiàn)出白得突兀的骨節(jié),一粒一粒地顫抖。
三
“你的影子在每一個角落
好像是在提醒著我
少了你的陪伴我現(xiàn)在有多寂寞……”
悲傷的調(diào)子還在幽幽地和,卻沒有了往日的收放自如,好像在壓抑,更多的,卻是迷茫。
“那小子又來了,”薄荷向角落里的人努努嘴,“你打算怎么辦?”
“那人我們?nèi)遣黄!?br>
“早晚是個麻煩,唉……”
冷月瞥了一眼臺上的人,聲音低不可聞,“這里,哪個人不麻煩?”
“凱哥,那個人又來了!”
“嗯!
“要不,你躲躲吧!我看那人挺不好對付的!”
“我知道該怎么做!遍L久的面無表情,讓笑也變成了艱難的事,或許,是沒有笑的理由吧。
“逃避不是辦法,”冷月不知什么時候從后面走過來,手指間捏著抽到一半的煙,“凱,你已經(jīng)沒有推脫的理由!
“冷先生……”
“明天必須出臺,不然就走。”冷硬的聲音里沒有余地,“‘紅’供不起你這么大的佛。”
四
空蕩的走廊里回響著皮鞋和地面撞擊的聲音,一下一下,包裹著心跳聲,似乎連心也壓縮成很小的一團(tuán)。
樓層里回蕩著一支無名的曲子,卻把冰冷的撞擊聲烘托得更大,好像每一下都撞在人的耳膜上,扎出直透神髓的刺痛。
頭發(fā)上的水還沒干,滴滴答答地淋濕了白色的襯衫領(lǐng)子,沿著鎖骨流下。他想讓自己清醒,神智卻越加模糊——
如果,如果現(xiàn)在說愛你……
然而,一切一切的思緒,在觸到門把手的時候,統(tǒng)統(tǒng)歸于沉寂。
“維爾斯先生!
“進(jìn)來。”
齒輪的轉(zhuǎn)動聲從指間傳來,凱被這聲音震得抖了一下。
昏暗的燈光下,那人大敞著襯衫領(lǐng)口坐在沙發(fā)上,微卷的頭發(fā)烘托出希臘神像一般的深刻面容,目光之下卻是一片陰影,暗沉得讓人覺得難以呼吸。
當(dāng)他抬起眼看人時,那寒冷只讓人想到冬天。
還是冷冷地睨視,夾雜著滿滿的嘲諷,“你洗過澡了?”
“是。”
“那來吧!
說著兩腿大敞,靠在沙發(fā)上斜睨著他。
隱藏在頭發(fā)下面的眸子一陣顫抖,凱身子動了動,腿這才邁出一步,好像連走路也要動用全身的力氣,四肢關(guān)節(jié)里結(jié)了冰,透骨的涼。
五六步的路,卻好像耗盡了所有力氣,僵硬地在他面前蹲下,伸出去的手蒼白得透明——他聽到拉鏈絞開絞索的聲音。
隨著他的動作,男人的手兇狠地揪住他的頭發(fā),他卻感覺不到疼痛。
雖然心是跳著的,雙手是動作著的,可是世界卻漸漸遙遠(yuǎn)起來——
這里是哪兒?
我在做什么?
他是誰?
我又是誰?
空間和時間的錯位,讓他忽然在模糊混亂的視線里看到一個明朗的笑臉,那笑臉亦是模糊的,好像是自己,又好像不是,那笑臉在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愛你啊,我是愛你的啊,真的,真的愛你啊……”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這樣說過的,自己對自己說。不過,那時他早已不會笑了……
“起來!”
冰冷的呵斥聲將遙遠(yuǎn)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shí),他抬起頭,忽然覺得這么昏暗的燈光也有些刺眼。
“凱先生帶套子沒?”
下意識地摸了摸衣服,嗆咳著搖了搖頭,“咳,咳,沒……”
“凱先生似乎沒什么自覺呢,”突然湊到他面前,臉上的表情戲謔而猙獰,“你不知道自己很臟嗎?沒有套子怎么能行?嗯?”
灼熱的氣息,卻冰得他抖了一下。
設(shè)想過他侮辱自己的方式——辱罵甚至動手,卻沒有想到,其實(shí)只要一句話,就可以讓他,體無完膚。
一切,在一開始,就注定結(jié)局了。
他突然笑了,好像枯木一瞬間開出花苞一樣,凄美得讓人一瞬間幻花了眼,甜美的讓人恨不能就這樣溺死。
他聽到自己的嗓子用歌唱一般的聲音說:“賓館都是提供這些服務(wù)的,維爾斯先生如果還不放心,可以用兩個!
五
聽小在說,自己那天回來的時候,皮外傷雖然不重,人卻跟死了沒什么分別。
可是兩天時候,他又照常上班了。
“我想我可以習(xí)慣一個人生活
我想我可以假裝不曾愛過
冰涼的夜里讓眼淚溫?zé)嵛?br> 感覺如果要走誰能說 NO……”
熟悉的歌用分外沙啞的聲音演繹,別有一番味道,雖然,他已經(jīng)唱了很多年。
下臺之后才發(fā)現(xiàn)化妝室有些混亂,三五個人湊在一起,還有的慌張地跑來跑去,有的甚至連衣服也顧不上穿。
“凱哥,你認(rèn)識劉老板嗎?就那個搞房地產(chǎn)的劉老板,挺高挺胖的,前段時間常來的那個!”
“認(rèn)識,怎么了?”
“怎么了?你還不知道。〕龃笫铝!”貓貓?bào)@慌失措地揪住自己的衣服,“外邊兄弟說他死了!死了!”
凱沒有說話,他不認(rèn)為死人有什么值得慌張的。
“你猜他怎么死的?嗯?”貓貓緊張得臉都扭曲了,“艾滋病!他……他是得艾滋病死的!”
“誰……誰他媽的跟他睡過。俊币粋MB緊張地吼出了聲,“知道的就快他媽滾出來!死一個總比死一窩強(qiáng)吧!”
“是……是!有病趕緊去治吧,耽誤……耽誤了可不好!”
“這也不一定就傳上,總……總是檢查一下好啊!”
“對。≌l?趕快點(diǎn),想多活兩年就趕緊去檢查!”
“凱……凱……凱哥?”
小在驚訝地看著凱頓了一下之后一步一步走到眾人中間,像慢鏡頭一樣,連表情都是一幀一幀拼湊的。他看見他安撫地笑了,然后聽到他熟悉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地說:
“是我。”
六
維爾斯再次見到凱時,愕然發(fā)現(xiàn)他變了,變得和上次見面不一樣了。
原本死水一般的臉上有了笑容,像開在午夜的曇花,綻放在最繁華的臨界點(diǎn)上。
隱隱覺得有什么事發(fā)生了,他卻無心關(guān)注那些,他只覺得這笑容很刺眼,在他因?yàn)檫@個人失去笑容的此時。
“藍(lán),”時隔三年,他第一次呼喚他的名——不是從心里,而是真正的呼喚——有點(diǎn)生硬,卻并不陌生。
“我什么時候允許你叫這個名字了?”
凱微微驚愕地看他,目光似乎有些波動,卻還是笑了。
“那么維爾斯先生,你知道‘絕處逢生’的意思嗎?”
“凱先生是要討論文學(xué)嗎?”他只想掐死那個笑容,“你們男妓還需要研究這些?”
“是……啊,”自嘲的一笑,“似乎,確實(shí)不太合適……”
滿意地看到他身子明顯的瑟縮,維爾斯托起酒杯大大地喝了一口,卻只品出滿口的苦澀。
后悔了嗎?凱?
你后悔了嗎?
那就對了!
誰都不要怪,怪就怪你自己!你現(xiàn)在這樣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呢!
這個帳,我會跟你算一輩子!一輩子!
“藍(lán)……啊……”抱歉地笑笑,連維爾斯也看得出他極力維持的臉色,“維爾斯先生,聽說你賺了很多錢,是嗎?”
笑容越來越大,維爾斯覺得自己已經(jīng)勝券在握,手中的鈔票一瞬間變成了殺人的屠刀。
“是啊,我是有很多錢,凱打算怎樣呢?”
“那么,五萬對你來說,不是個大數(shù)目吧?”
“你的無恥程度果然超過了我的想象,”維爾斯笑地得意極了,恨不能把手中的酒潑在他連上,“我憑什么要拿出五萬塊錢呢?”
“我當(dāng)然不會讓你吃虧的,”蒼白的手中不知何時拿出一個扁形的小盒子,竟然有些驕傲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我陪你一個月,一個月,五萬,你覺得怎么樣?”
“你不值這個價錢!
“哦,那很可惜,”無奈地嘆了口氣,“建偉地產(chǎn)的錢老板就出這個價錢,看來我還是和他聯(lián)系吧!
捏緊手中的酒杯,“老男妓什么時候也奇貨可居起來了?”
凱又笑了,這期間,他似乎一直在笑,誓要把花期開滿,開到凋零的凌晨似的。
“什么時候?”微微搖了搖頭,“就在你,離開的這三年……”
七
“今天想吃點(diǎn)什么?”
叫醒的問候和溫暖的陽光一同到達(dá),騷擾著睡夢中人的耳朵和眼睛。
“別吵,讓我再睡會……”
維爾斯嘟囔一聲又翻了個身,孩子氣地把枕頭捂在腦袋上。
凱看著他,唇角又溫柔地向上揚(yáng)起,目光凝在他的側(cè)臉上,竟也是溫暖的。
“劫后余生”用在自己身上,或許才是分外貼切吧……
搖頭晃掉紛雜的想法,又伸手扯掉那人的被子,“我已經(jīng)做了小米粥和煎蛋,容不得你選了。”
“那就別來煩我!讓我再睡會兒……”
“維爾斯,今天是七號!
“七號?”床上的人頂著一頭亂發(fā)坐起來。
“是的,七號!眲P保持著微笑的表情看他。
“七號?今天要見總公司的業(yè)務(wù)經(jīng)理!”睡迷糊的人“呼”的一聲爬起來,抓了沙發(fā)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你怎么不早點(diǎn)叫我!這下完蛋了!”
站在一旁看他動作,凱又有些恍惚,這幾天他經(jīng)常有這樣的感覺,現(xiàn)實(shí)和記憶重疊,微微的暈眩。
就好像,他們從未改變,一切還是從前……
那時候,他有愛卻說不出口。
那時候,他的愛,他卻感覺不到。
那時候……
沒有那時候了,他們已經(jīng)是現(xiàn)在,不可能回頭……
“早飯不吃了!”胡亂套上衣服就往外走,連頭發(fā)也顧不上梳,“我晚上不回來吃,你不用等我,把門鎖好……哎哎我沒時間了,不說了,走了!”
短暫的混亂在門鎖的撞擊聲中結(jié)束,凱看著略顯凌亂的房間,靜靜地,靜靜地又站了一會,好像在回味……有他的空氣。
你大概忘了。
七號。
上個月七號,我們許下了一個月的約定。
八
凱失蹤了。
在這個月的八號,確切地說,應(yīng)該是七號的午夜。
維爾斯直到回到空無一人的家里,才回想起一個月之期的約定。他沒有慌張,因?yàn)樽约涸缫褎偃谖铡粋月的相處,讓他覺得,似乎把那個人一輩子綁在身邊,讓他伺候自己到死,才是最好的懲罰。
所以,他只是給“紅”打了個電話。
得到的消息是,凱早在一個月之前就離開那里了。
他微微覺得有一點(diǎn)緊張,只是一點(diǎn),因?yàn)樗氩坏侥侨穗x開自己,還有什么地方可以投奔。
這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連他的手機(jī)號也不知道。
一個星期之后,他派出尋找的人仍然一無所獲,他向警察局報(bào)了警。
兩個星期之后,他暫停了公司的部分生意,到所有能找的地方找。
一個月之后,公安局那邊來消息:在西郊山谷里發(fā)現(xiàn)一具無名男尸,經(jīng)醫(yī)學(xué)鑒定為自殺身亡。通過DNA驗(yàn)證,證實(shí)是凱。但因?yàn)闄z驗(yàn)出HIV陽性病毒,未免病毒傳播,當(dāng)天于當(dāng)?shù)鼗鸹?br>
尾聲
維爾斯沒有去醫(yī)院檢查,因?yàn)樗,這一個月,他一直因?yàn)樗K,做得很小心。而且,似乎真的也感染了,也沒什么關(guān)系了。
三天之后,他把凱的骨灰取了回來,安葬在本市最貴的墓區(qū)。
又過了一個星期,一個自稱是凱的朋友的人敲開了他家的門。
“我叫鄭小在,是……凱歌的朋友。”
“我呢,一直在攢錢,打算賺夠了錢就出國留學(xué),當(dāng)然了,能出去見見世面也是好的。其實(shí),我只要有五萬塊錢就夠了,但因?yàn)榉N種原因,連這些錢也一直沒有攢夠!
維爾斯的手指動了動,似乎哪個詞觸動了他僵死的神經(jīng)。
“現(xiàn)在呢,我已經(jīng)有五萬塊錢了,可是我不想走了,”小在的臉?biāo)坪跫t了,薄薄的一層,不仔細(xì)看卻是看不出來,“因?yàn)椋艺业阶约簮鄣娜肆。呵呵,他在這邊,我怎么能一個人走呢?”
“啊!對了!凱哥臨走前讓我拿給你件東西來著,”從碩大的帆布包里翻出一個黑色紙包遞過去,“他說讓我在出國前給你送來,我雖然不走了,但時間剛好,”見對面的人沒有伸手拿的意思,只好把東西放在桌子上,“凱哥他……是個好人,真的。我……我這輩子沒見過比他更好的人了!可惜……”胡亂擦了擦濕潤的眼睛,“我……我不能說了,還有人在外面等我,我……我先走了!
房間恢復(fù)安靜又過了很久,僵立在一邊的人才走上前。
紙包里是一張刻錄的碟片,沒有文字,留下東西的人似乎把所有內(nèi)容都刻進(jìn)碟片里了。
把碟片放入播放機(jī)的一刻,維爾斯幾乎希望那里面刻滿了謾罵和嘲笑,那種能把人痛斥得生不如此的謾罵和嘲笑,似乎那樣,他就能好過一點(diǎn)。
然而,碟片里只有憂傷而單薄的音樂響起,一脈沙啞的聲音在時空的另一端緩緩地唱著:
“我想我可以習(xí)慣一個人生活
在記憶里面擦去你的承諾
愛情是個夢而我睡過頭……”
愛情,是個夢,而我睡過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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