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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Fin
01
還沒有遇到蘇夢枕之前,王小石和白愁飛其實頗過了一段失意而快意的生活的。
失意是對白愁飛而言?煲馐菍ν跣∈。
“居于一隅,你甘心?”
“這個嘛…當然不是非常甘心。”
王小石笑嘻嘻地看著白愁飛,覺得他皺眉的時候也特別好看。
“我不想出人頭地,只求活得開心活得沒有遺憾。”
王小石看了看身后掛著的小小木牌,“愁石齋”三個字寫得很有力道。
當初還是自己磨了一個下午才讓白愁飛寫了這塊小牌子。
“我覺得我現(xiàn)在就活得挺開心!
白愁飛順著他眼光看過去,微微抿唇。
心里滲出了些微的暖意。然而只不過是些微。
他要的絕不是在京城默默無聞,寫字賣畫便過了一生。
他和王小石不同。
“我要的……”
白愁飛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他負手靠窗而站,仰頭看著飄下細雨的天空。
他緩緩地揚起右手,伸向窗外。
雨水很涼。也很柔。
“你并不甘心待在這里!
白愁飛收回了手,轉(zhuǎn)頭看著王小石。他眼里有一股灼灼的精光。
他從不刻意收斂自己的傲氣,相反的,他總是太露鋒芒。
王小石看著白愁飛在微風中翻起的衣擺,露出了整齊的白牙。
“如果有機會,當然要試試的。”
王小石輕輕地撫了撫身邊的挽留,眼里有一股柔和的神色。
“所以我才會和你一起上京!
白愁飛沒有答話。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將手握成了拳。過了一會兒,才又放開。
他看了一眼望著自己的王小石,收起了擺在桌上的新畫。
進屋。
02
白愁飛很少笑。他時常抿著唇,冷臉不可親近的樣子。
就是他笑的時候,也常是冷笑。
不過王小石常笑。他笑的時候是真高興,所以也笑得很真、很誠。
對著王小石的笑臉,白愁飛通常就擺不出冷臉來了。
“對我,你還是少笑笑。省得萬一有一天,我們終免不了要刀劍相向的時候,相互下不去手。”
白愁飛在新買的宣紙上淋漓一筆,硬是將山水畫出了一片的寒意。
王小石還沒有回答,白愁飛又說了句:“不對!
“也許到時候,下不去手的會是我!
他看著王小石走過來,吐出了這樣一句話。
他忽然覺得,若是他真的必須和王小石敵對,先動搖的會是自己。
王小石看著白愁飛,覺得他雖然和自己同處一個屋檐下,卻仍像是形單影只。
他有些想過去握著白愁飛的手,告訴他那樣的一天不會來到的。
他也的確過去握住了白愁飛有些涼意的手,可是嘴里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也許,他們真的會有刀劍相向的那么一天。
“總之現(xiàn)在我們是兩個人。”
王小石在白愁飛拍開自己之前已放下了他的手。
“其實有時候我想,這樣過一輩子也不錯?”
王小石坐得離白愁飛有些遠。
白愁飛不喜歡別人和他太親近,剛剛不留神被自己握了握,想必心里已有些惱火。
白愁飛果然冷哼了一聲。
“我要的豈止于京城。”
“你看,我們兩個相互做伴,也都不寂寞了。若是真的攤上了機遇出人頭地,忙得早晚不見,豈不是容易傷了兄弟情誼!
王小石看著屋外陰沉沉的天,心里悶著一股濁氣。
“明天不如換個地方擺攤子,老在這角落里攤晦氣!
白愁飛默然不語。
03
后來王小石果然拉著白愁飛換了地方擺攤子。
這一換,卻真的換走了霉運,換來了蘇夢枕和金風細雨樓。
王小石清楚地看到,白愁飛望向蘇夢枕的視線里夾雜著說不清的情感。
“豈止于天下第一。”
他大步走向蘇夢枕,嘴角露出了一個半真半假的笑。
回應(yīng)他的是蘇夢枕劇烈的咳嗽聲。
王小石胸中有一股熱血,現(xiàn)在被激得有些沸騰。
他豈不是確如白愁飛所說的那樣,是不甘被困在一方天地內(nèi)的?
有機會的時候,他當然不想就這樣放棄。
更何況,他現(xiàn)在有了一個大哥、一個二哥。
“有人陪著一起玩,果然比自己玩有趣多了!
王小石對著蘇夢枕笑笑,臉上露出了些許向往的神色。
蘇夢枕沒有反駁。
他知道王小石心里清楚,從此刻起身上將要背負什么樣的任務(wù)。
“為了大局著想,你們暫時還不能住在金風細雨樓!
“沒關(guān)系,小屋子住了這許久,我還舍不得搬呢。哈。”
王小石拉過白愁飛,急急地離開了風雨樓。
他有些用力地攥緊了白愁飛的衣袖,是以白愁飛輕輕一震,竟沒有震開。
其實連王小石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用的幾分力氣。
他只是心里有些亂,才拉了白愁飛離開。
那塊寫著“愁石齋”的小木牌以在風吹雨淋下黯淡了許多,表面也有破損。
王小石難得地嘆了口氣。
“白菜,說實話。我有些不想改變這樣的生活。”
白菜這個稱呼,王小石平日里不常叫,因為白愁飛可能會生氣。
然而現(xiàn)在王小石心里有一股惘然若失之情,這樣一叫,白愁飛卻也不好發(fā)脾氣。
對著這樣一個人,豈非總是很難發(fā)起脾氣來的?
白愁飛也嘆了口氣。
要白愁飛嘆氣比要他笑還難上一點。
“可惜……”
他沒再說下去。
04
雷損倒了之后白愁飛就住進了金風細雨樓,為蘇夢枕做事。
或許只是為他自己做事。
王小石回到了愁石齋。
現(xiàn)在這個愁石齋當然已不是原先那個愁石齋。
只不過王小石仍愿意把自己住的地方喚作愁石齋,盡管白愁飛很少去找他。
白愁飛似已忘記王小石這個人了。
后來王小石離開京城的時候,頗有些悲涼地這樣想。
他還是喜歡原來寫字賣畫時候的那個白愁飛。
如今他可飛上了青天?
“三弟離京!
蘇夢枕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在咳嗽。就好像要把他的五臟六腑全部咳出來,也不能停下這一分痛楚。
“無邪上次去愁石齋找他的時候,他在畫畫!
白愁飛不需要問他畫了什么。
因為蘇夢枕已經(jīng)把它攤開鋪平。
王小石畫的不是白愁飛。
因為真正的白愁飛,絕不會像畫上這人,笑得那般放肆好看。
可王小石畫的又是白愁飛。
-未有歸期,待陌上花開。
紙上用清瘦的筆鋒寫了這幾個字。
白愁飛忽然有一種悲涼的感覺。
他不知道為何會產(chǎn)生這樣的情緒,只覺得天地間孤身一人,再沒有人能理解自己。
可他不是一直都孤身一人?
蘇夢枕早已被楊無邪叫了出去。
白愁飛將那張畫狠狠的揉皺了,又展開。
然后他細細地疊好,收進了懷里。
“我要的……”
說完這三個字,天上就飄起了細雨。
白愁飛揚起右手,去接窗外的雨絲。
他眼里閃過一絲陰沉的光,但隨即便隱沒了。
05
王小石回來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去看看愁石齋還在不在。
第二件事是進金風細雨樓尋白愁飛。
愁石齋還在。
白愁飛也見了他。
“你為何卻要如此!
王小石失笑,帶著幾分了然幾分無奈看著白愁飛微微仰起頭。
“花還未開,你又何必回來。”
“不,那句話是對你說的!
王小石覺得過了這些事情他還能笑得如以往一樣真、一樣誠,其實是件難事。
可他還是向白愁飛笑了笑。
“我總希望著,我們相濡以沫,或者同穴而終,也總好過必須要拼個死活!
“我一直期待著和你全力一戰(zhàn)!
白愁飛眨眨眼,竟然也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副畫早已丟失,可是王小石覺得已經(jīng)足夠。他已看到他畫上的人了。
“你會不會下不去手?”
“也許會,也許不會!
白愁飛只笑了一瞬,臉色便又恢復(fù)了狠厲陰沉。
“你回來了,那也很好。倒省了我派人尋你的一節(jié)!
王小石從懷里掏出塊打磨細致的小石頭,輕輕放在了桌上。
“今日我不想和你打架。”
“我也不想。日子還很長。比你我想的都長得多。”
王小石沉默了一會兒,從窗戶躍了出去。
白愁飛拿起那塊石頭,正面刻著“愁石齋”三個字,背面是一座塔。
象鼻塔。
在那之后,白愁飛和王小石再沒有見過面。
06
王小石看著一直揣在自己懷里的石頭,覺得他對白愁飛已經(jīng)夠好了。
他這樣不受拘束的人,竟然為了白愁飛而背起象鼻塔塔主的責任,真是很難得的。
可惜白愁飛并不承他的情。
-炒熟的花種豈會開花。
白愁飛最后一次遣人給王小石送來的信中,就只這么一句話。
王小石苦笑。
然后他輕輕地撫摸著手中的小石頭,長嘆了一聲。
那塊石頭和白愁飛手中的那塊是一對。正面刻著“愁石齋”,背面是一座塔。
他沒有告訴白愁飛自己也有一顆。
不過他想,他應(yīng)當是知道的。白愁飛知道很多事情,有些他說,有些不說。
關(guān)于王小石的部分,白愁飛很少說。
直到白愁飛死前,他也只不過是冷冷地看著王小石。
可王小石覺得那眼光里總有些話,要告訴他。
“到頭來,我們還是沒能打成。”
王小石走近白愁飛,有些哀傷地看著他。說是哀傷,只是因為王小石笑不出來。
他笑不出來的時候,臉上自然而然地就帶上了一股悲戚的神色。
白愁飛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
“我要的……”
他最后還是沒有說他到底要什么。
那塊小石頭卻從他緊握的手中滾出,被王小石撿起。
背面的塔已被摩擦地快要不見痕跡,而正面的愁石齋三個字卻是越刻越深。
王小石想,白愁飛已經(jīng)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他覺得他也許是懂一點白愁飛的。
整理白愁飛留下的遺物時,王小石發(fā)現(xiàn)了藏在他房間隔板下的一幅畫。
畫上是一個玄衣男子。只有一個背影。
男子旁邊的空白處,是白愁飛用清瘦的筆鋒寫的幾個字。
-陌上花開,人難再歸矣。
王小石握緊了那張畫,眼里隱隱有些淚水。
但終究沒有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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