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第 1 章
我認識潘的時候他才12歲。那年的希望杯數(shù)學(xué)競賽,他拿了一等獎,他媽在我家客廳里笑成一朵牡丹花。我是不介意她笑的,可是我介意她在什么地兒笑。
果然,等她一走,我老媽就拽著我的耳朵,語重心長的說:“要向人家學(xué)習(xí)啊!知道嗎?”從這個時候起,他那“光輝形象”就被我在心中翻來覆去的鞭笞,但我也始終籠罩在他的陰影下,不得脫身。
我就這樣在老媽的敦促下向這小子學(xué)了六年,其中的屈辱艱辛可以寫成一部血淚史:包括他對我的各色輕蔑嘲笑打擊,我對他進行報復(fù)后被老爸老媽慘痛修理,以及他那好得我永遠不能望其項背的成績給我?guī)淼淖员案小?br>
上大學(xué)的時候,我去了西安,而他去了上海。我為我的解脫舒了很長很長一口氣。
*
假期還是要見面的。潘到我家蹭飯,我在電腦前玩游戲,突然聽見身后有人陰惻惻的笑:“你這樣是不行的,這么練下去,只怕出師未捷身先死,壯志難酬啊。”
我想想他的光輝形象在我老媽心中的地位,迅速決定一件事“保持緘默”。
“你要是求求我,我倒是可以教你!
我象揮蒼蠅一樣趕開他:“去去去,沒事別來煩本姑娘。死了也不用你教,大不了‘勝敗乃兵家常事,大俠請重新來過!
他賊溜溜的笑“這個背得挺熟,看來真是常事啊!
我根本懶得理他。他大概被我臊得沒趣,清清嗓子,遞過來幾張紙。我頭也不回的一把抓過來,原來是攻略秘籍,立馬眉開眼笑。
他又發(fā)話了:“我說你這丫頭,有點禮貌好不好?我雪中送炭,你連個謝字也沒有?”
我想也不想“這會都過橋了,還有謝橋的道理嗎?”
“臭丫頭你……”廚房的香味恰倒好處的飄過來,他深深吸口氣,循著香走出去。
我聽見老媽在客廳叫:“嘉懿,一點禮貌都沒有,有客人還就知道玩!
天可憐見,要是他也算客人的話,我這個主人該如何自處?
吃飯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一本正經(jīng)的對他說:“你既然姓潘,將來若有了兒子,就可以叫‘潘小安’,女兒就更簡單了——‘潘小蓮’”。我老爸把一口飯差點噴出來,潘的臉是青一陣紅一陣白一陣,又礙著我爸媽不能發(fā)作,生生悶在那里。我想總算出了口惡氣,欣慰的捧起碗來。
*
就這么打打鬧鬧日子也就過去,回了學(xué)校才是我的繽紛天地。
我那時暗戀著六年制一帥哥,成日食堂教室,眼睛滴溜溜亂轉(zhuǎn)地找他的身影。
說來也怪,我們就在一個學(xué)院,住的地方相隔100米,我又存了心要找他——可是我還真難遇到他。
不是不郁悶的。
遇到了我還是不敢撲上去,只敢遠遠的沖他微笑,心里卻哀傷的想:萬一他近視,看不到我燦若春花怎么辦?
潘對我很不以為然,特特寫了信來教導(dǎo),說是遇到喜歡的,甭管他喜不喜歡你,先撲上去弄個生米熟飯總是沒錯的。
我啐他狗嘴吐不出象牙,“矜持?懂不懂?少女的矜持!”他回頭給我在信封上畫一張笑掉大牙的臉。
*
放暑假的時候潘拖著我去看《偷偷愛你》,指著女主角對我說,你除了長得沒人家好看,人沒人家溫柔,身材沒人家好,別的倒都挺象。
我知道,這是他轉(zhuǎn)個彎說我傻。不過我不生氣,因為回家前一天,那個男孩子遇到了我,他和我打招呼并說:“嘉懿,呵,你的名字是嘉言懿行的意思吧,很別致。不過上小學(xué)的時候?qū)懰袥]有哭?”我漲紅了臉拼老命點頭,他就呵呵笑,有點天真的樣子。
我整個暑假都回憶那句話,人飄在云里。
潘對我完全不反抗得任其諷刺很困惑,仔細研究了我夢游的樣子,下結(jié)論我在思春。這個當然不用他說,我思了好幾年——重要的是春風(fēng)終于拂到我臉上,多么可歌可泣。
我的羅曼史正式拉開帷幕。暑假結(jié)束的時候,我同潘說我要織件毛衣,內(nèi)側(cè)織上‘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送給那個他。潘嗤之以鼻,不是對毛衣,是對我的決心。
*
等大學(xué)四年結(jié)束,我也沒有織成毛衣、背心、襪子、手套哪怕圍巾的任何一樣。
我收拾行李離開學(xué)校,緊緊擁抱青。他說“嘉懿,等我兩年,我會去找你。”
兩年后他真的來找我,不,不是實踐諾言,是告訴我他有了女朋友,另一個同居的女朋友。
這世界上沒有什么是不變的,當然包括感情和承諾,他愛過我,現(xiàn)在不了,我只能讓他走——即使我不讓他走,也只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腳長在他自己身上。
我把自己破碎的心收一收,鼓起勇氣掛上一個迷茫的微笑,一如平常的生活。
感謝上蒼愛情不是我的宗教我的信仰我的生命,漲工資的時候,我依然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快慰。
*
潘繼續(xù)讀他那地老天荒的書。
直博的時候,大概還沒見過什么世面,樂滋滋的打長途過來報喜。
我沒好氣的搶白他:“別以為我不知道再著名的學(xué)府也有那等寫有人寫沒人讀的論文糟蹋紙張浪費資源的人,再說了,我也不是那么崇拜博士,要是的話,我自己會去考!
他在電話那頭吭哧吭哧喘粗氣,恨不得從電話線里伸出手來掐死我。
半晌,問“臭丫頭,你那青哥哥受得了你?”
他不提還好,一提起來我千般委屈萬般無奈一股腦涌上心頭,剎那間非淚水無以宣泄。我就那么拿著電話開始抽泣,繼而大放悲聲。
潘先是在那邊愣住,然后不停安慰“傻丫頭,別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焙髞硭纱嗖徽f話,靜靜的聽我哭。
等我平靜下來,聽見他似乎在那邊抽煙,沉沉的吐出來,象噓一口長氣。
*
我就這么著蹉跎成了大齡女青年。老媽不是不著急的。
她上上下下打量我,很迷惑:“我這女兒不錯啊,怎么了呢?不是傳說‘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嗎!我怎么沒體會著那種得意吶?”。
她大概也顧著我的自尊,不敢直說我沒本事顛倒眾生。然后就有張家阿姨李家叔叔各色人等為我張羅忙乎,我抱著寧可錯殺七千,不可錯放一個的心態(tài),屁顛屁顛的和他們瘋?上以(jīng)滄海,水還是水,就不是我那瓢。
不過我媽不管我這瓢那瓢,每次陪著我興沖沖的去,垂頭喪氣回。
在沙發(fā)上很嚴肅的和我討論“優(yōu)秀適齡男青年都去了哪里”的問題。
她老人家一張嘴,半點不給人留情面。
“張三?說是冬瓜還怕委屈了冬瓜!那冬瓜外面還一層白粉,看上去水靈可愛那!
“李四?喝咖啡用勺?他平時有沒有讀書看報?!”
“王五?一頓飯下來就見他他那眼珠子溜溜轉(zhuǎn),也不知他累不累!和長輩說話一點禮貌也沒有!
……
末了安慰我:“嘉懿,咱不要急,就算嫁不出去也不能找這種雷都打不出去的貨色!
我覺得老媽是損了點,不過評價得還真是一針見血的中肯。
老媽很得意:“我做了這么多年人事,是白做的嗎?”
*
方阿姨打電話約我們吃飯的時候我媽還真有點驚訝!澳阏f,我們家和他們家都沒什么大事,青天白日的,為什么請我們吃飯?”
我還在玩游戲,隨口就接到“無事獻殷情,非奸既盜。”
我媽罵:“你這丫頭沒大沒小,胡言亂語什么呢?”
隔一會兒又自言自語:“也好,省得我晚上做飯!庇謫枺骸凹诬材闳ゲ蝗?不去就自個在家做飯,吃完了別忘了洗碗!
我回憶冰箱里的儲備,又想想洗碗的艱巨,從電腦前跳起來說:“去!白吃誰不吃?”
想想這方阿姨從小就愛拿他們家兒子的光輝事跡來糟踐我,我逮著這機會可得好好補一補我的自尊心。
我就這么懷著對魚翅燕窩的向往進了酒店,一進去就看見潘沖我殺雞抹脖子的使眼色。
我媽后來講:“我看他們那架勢,心里可跟明鏡似的——以往都是我們相別人,這會別人相到我們頭上了!
所以當日,我媽狠狠的擺了一道未來丈母娘的架子,潘還沒怎么著,那方阿姨可是把以前的趾高氣昂收拾了個一干二凈,點頭哈腰的陪著笑臉外加把我夸個天上有地上無。
你別說,我和我媽還都挺受用,這頓飯吃得是無比的順暢開心。
潘在那邊目瞪口呆的看著我“談笑間盤子灰飛煙滅”,不住嘆氣:“丫頭啊,你這會兒胖了十斤不止吧?你這么吃下去,難怪沒人要!
豈料這話不但侮辱了我,也傷了我老媽的心。
只間我媽的臉色在0.01秒內(nèi)由眉開眼笑到面罩青霜——翻臉比翻書還快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她放下筷子,從鼻子里哼一聲:“我們家嘉懿是有原則,弱水三千,她只要一瓢。倒不象時下的年輕人,感情泛濫的很,見一個愛一個,又沒責(zé)任心,玩完就算……”
我琢磨著敢情潘的情史我老媽都用小本子記著那,這會拿出來翻一翻,也真夠他找個地洞鉆進去的。
我看氣氛不對,趕快跳將出來:“媽,這鴨脯是你最愛吃的,來來來……”
*
過了幾天,我還是和潘找了地方敘舊。我算算,大概有四年沒見到他。
他不再是我記憶中的愣頭青小子,我想,我也不再是他記憶中的丫頭了。
他扯扯我新燙的頭發(fā),說:“呦,這羊年就把頭發(fā)弄卷,到豬年呢?有什么打算?”
我拍掉他的手:“干嘛?大人大事的,拉拉扯扯干嘛!你這是回來渡假還是就不走了?”。
他伸伸懶腰:“不走了,回來工作。”揀起一顆石子斜斜扔出去,濺起一串水花。
這江邊是我們小時侯常來的地方,他這個動作是我熟悉的。
我有點恍惚。當中那些年啊,我年少無知的青春,竟然就象一常夢一樣。
他微微笑:“又做夢了?”停一停,突然說:“我看著長江水,突然想到一句詞……”
“什么?浪奔浪流?”
他不理我,繼續(xù)說“我住長江尾,君住長江頭,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一江水!
“這都什么啊,人家李之儀寫的是‘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他微笑著看住我:“我倒不知道你這么想我!”
*
以后的日子,我們就象所有的人一樣,看電影吃飯喝咖啡,不,不是借此互相了解,而是真正的奔電影美食而去。你知道有些事,一個人做怪怪的,要是有個伴,就舒服得多。
我媽急了:“你們這是什么事兒。恳茨憔透怂,要么咱繼續(xù)相親去,你這么不咸不淡的,白擔(dān)著個虛名,你到底把不把人生大事放心上?”
方阿姨也過來湊熱鬧:“我說嘉懿啊,你就好歹給我家那傻孩子一句準話吧……”
我就納悶了,這干我什么事?
“你還和我裝?我早就知道你們的那點事!你記不記得,你高三那年,有天回家晚了,你媽打電話過來問他有沒有看見你,他放下電話就沖出去找你……你大三那年,你家停電,說來我們家吃飯,他把所有的桌子都擦了一遍……”
把我媽也搞糊涂了:“對啊嘉懿,我看他一準早就暗戀你那!
“媽,你扯哪兒去了?你忘了潘那甲乙丙丁的女朋友?”
方阿姨不好意思起來:“那都不算數(shù)的。我半個也看不上!
我偷偷說:“也不是讓你看!
*
再見面的時候我就忍不住虛榮了,美孜孜的問:“喂,說你那,別盯著豬蹄了,你是不是一直暗戀我?是你就說啊,別不好意思!
他差點被啤酒嗆死,要很久才緩過氣來:“我?我暗戀你?你瞧你自己身材跟干煸四季豆似的,脾氣又壞,又老欺負我,我暗戀你?你就是撲上來我還得趕緊躲呢!”
還不依不饒:“你暗戀人家人家都不稀罕了……”
我想我是臉色煞白,“通”的站起來就朝門外走,聽見他在后面嚷:“哎,我開玩笑你別當真……買單……不用找了……等等我!”
他追上來我也不理他,飛快的往家走。
他急了,一把拉住我的手:“嘉懿,你別嚇我,你這么回去,阿姨非把我的頭砍下來當球踢不可。”
“嘉懿,我不知道你還為那個混蛋傷心。”
我站住,泫然若泣的看著他。
他的聲音低下來,很溫柔很溫柔的說“嘉懿,嘉懿,我總是會在你身邊的!
“你這是什么意思?”
“你美麗爽朗,有顆善良包容的心。我一早暗戀你,所以每個女朋友都不能長久,因為心里始終有你的影子!
甭管是真是假,反正但凡好話我都是愛聽的。
*
后來?這還看不出來嗎?桿都給我豎上了,我能不抓緊機會往上爬嗎?
方阿姨和我媽笑得合不攏嘴,說是早就覺得我們是天生一對。
我爸最高深莫測,他說“有道是過盡千帆皆不是,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都什么和什么啊!
我一直納悶的,是他說他一早暗戀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結(jié)婚那天終于忍不住問出來,這家伙大笑“傻丫頭,你還真信那套啊?”
我滿世界追殺他!
。ㄗ帜淮虺鯰HE END)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