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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怨進來的時候,方小侯爺正暇意的打理著青瓷瓶里的一剪白梅。
說是打理,也不過就是掃掃枝丫蕊間的浮灰,撫撫風(fēng)干了卻風(fēng)華依舊的花朵。
“事都辦妥了?”放下用以掃灰的和田玉雕花桿羊毫,方應(yīng)看轉(zhuǎn)身斜倚上窗下的紫檀軟榻,懶洋洋的看著那個低著頭,一臉靦腆的清秀男子。
“回候爺。禁衛(wèi)軍都已換上了我們的人,義軍也已從江南出發(fā),十日內(nèi)必將到達(dá)城外!比卧箤⒁浑p比女子還纖柔皙白的手?jǐn)n在袖內(nèi),目光靜靜地落在前方的地面上!靶『顮,成捕頭遣人來請您過府一聚,說是有事相商!
“這會兒他倒是想起我來了~”方應(yīng)看扯出個帶著些許輕意的笑容,懶洋洋的閉了眼,似乎并沒有起身的意思。“打發(fā)回去吧,就說本侯偶染風(fēng)寒,不便前往。”
任怨沒有多言,恭恭謹(jǐn)謹(jǐn)?shù)耐顺鋈ゴ虬l(fā)了前來傳信的刀童,在屋外與任勞一并侯著。
才不到一個時辰的光景,神候府就又來了人。
這次,不是神候府的哪個劍童或是刀童,而是無情親自推著燕窩前來,正正式式的遞上了拜帖。
“偶染風(fēng)寒”的方小侯爺這回是不見,也得見了。
無情在廳里等了大約半個時辰左右,茶已涼了換了幾回,方小侯爺終于拖著“病體”姍姍來遲。
“大捕頭怎得親自來了?你看,昨兒個夜里本侯受了些風(fēng)寒,實在是難受的緊,怠慢了大捕頭,還望海涵啊!背醮旱奶鞖,方應(yīng)看緊緊的裹著他那件狐裘大麾,仿佛昨夜真的是凍得不輕。
無情冷冷坐在那里,靜靜看著方應(yīng)看將一番客套打得圓圓滑滑。
說是冷冷,也只是無情一貫的那副樣子。
說是靜靜,也只是他真的沒有說話也沒有動而已。
方應(yīng)看過來為他又換上了杯熱茶,周周到到的遞了過去!安恢问聼┐蟛额^親自前來?
”
不知?可會真的不知?
三日內(nèi),諸葛神侯被責(zé)令告老,禁足在府。鐵手追命冷血被派到天南地北的地方查案,不知歸期。無情掌管下的護衛(wèi)與禁軍,被下令莫名的換了個遍。這些,又是否僅僅只是些湊巧,只是些偶然??
接下來被支出去的,是否又該是神候府中唯一剩下的無情?
亦或許這個雙足已殘,又已被架空了的廢人,并不足他方小侯爺一懼??
“小侯爺近日里可是要有什么大動作?”無情淡淡一笑,淡到似乎這笑的本身并沒有什么笑的意味!盁o情得了些消息,此番前來,還是想盡力勸著些侯爺!
“哦?”方應(yīng)看的嘴角若有似無的上挑了一下,“大捕頭聽到了些什么?”
無情端起茶盞,以蓋拂去面上的葉子,輕輕地抿了一口。
上好的雨前龍井。
沒想到初春剛至,新下的茶葉尚未進宮,就已進了這神通侯府。
“小侯爺,明人不說暗話,你我既已相知,又何必再打誑語。”無情不動聲色的放下茶盞,眼神犀然的落在了方應(yīng)看的臉上!叭缃襁呹P(guān)有金人危機,斷不可再出內(nèi)亂,否則我大宋將岌岌可危,百姓將生靈涂炭!”
“這又與我何干?”方應(yīng)看懶懶的一挑眉峰,似乎油鹽不進。“這大宋是他趙家的大宋,可礙不著我方應(yīng)看什么事,百姓?更是與我無關(guān)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無情似是低頭暗嘆了口氣,半響,才復(fù)又抬頭望了過去。
“這天下你可是要定了?”
若是如此,恐怕拼個玉石俱焚,我也定當(dāng)阻你一阻!
“也不一定。”方應(yīng)看狹有趣味的望向了無情,話鋒一轉(zhuǎn),目光更是灼灼!澳悻F(xiàn)在可是在打算如何與我搏上一搏?”
無情并未出言,指尖已扣上了枚透著幽光的情人淚。
方應(yīng)看不經(jīng)意的看著那雙比任怨還要美上幾分的手。
這似乎,是天下最美的一雙手。
手指很小、很細(xì)、很嫩,指甲是菱型,月白很勻,似乎比大多女子的手還要秀美。
這也是天下最危險的一雙手。
它可以在無形中片刻的取人性命,更可以在一瞬間不動聲色的,摘下他方應(yīng)看的心。
也就是這么一雙手,方應(yīng)看多少次輕輕覆住,又被那人冷冷的抽出。
“如果,我說這江山和你我只取一樣,你可會選擇?”
怔怔開了口,方應(yīng)看似在出神。
扣著情人淚的素手明顯僵了一僵,卻又像是意料之中的,很快收回了這殺人取命的美麗晶石。
謀算多年的天下,他方應(yīng)看怎會為了區(qū)區(qū)一個無情而輕易放棄?
“無情怎可與江山并論,小侯爺莫不是在拿成某打趣?”
明知這是方應(yīng)看的計,卻也不得不應(yīng)著下去。
也許,會是轉(zhuǎn)機……
“大捕頭何出此言?在本侯心中,你自是頂過千個萬個的江山。”
“此言當(dāng)真?”
“自然!
“如此,請容無情回去打點一下,明日再來府上叨擾!
無情將手扶上燕窩,在方應(yīng)看款款深情的目光中推了出去。
看背影,這本就單薄的人兒似乎又清減了不少。
――――――――――――――――――――――――――――――
任怨將人引進,默默地退了出去。
“大捕頭果然誠信,方某恭候多時。”方應(yīng)看只著一件素色軟綢中衣,一頭烏發(fā)僅以根白綃隨意的系在腦后,目微狹,唇含笑,懶懶斜倚于窗下的軟榻上看著白衣的人兒推動燕窩,進到屋內(nèi),停在了身前一丈處。
“人傳方小侯爺與王小石是京中的兩朵白蓮,這么一看,倒真有那么幾分意思!睙o情輕提唇角,扯出了個不算笑的笑。
“哦?”方應(yīng)看眼眸一轉(zhuǎn),支臂半撐起身子,微敞的領(lǐng)口露出了一截滑如脂玉的肩頭。
白的,甚至比那中衣還要耀目。
“大捕頭可喜歡?
無情冷冷一笑,不置口否,目光不自覺的挪向了別處。
方應(yīng)看見他這般,也不在此追究,復(fù)又倚回榻上,向著無情抻出了半段藕臂。
“到這兒來,到我身邊來!
無情身子不自覺的一僵,頓了一瞬,終將燕窩推的近了一些。
還有一尺的距離。
方應(yīng)看只需將他露出榻外一半的小臂再向前半尺,便能握住無情扶在燕窩上的手。
秀美到,甚至有些誘人的手。
寒涼到,似乎不曾暖過的手。
“再近一些!
方應(yīng)看并不滿足,將手向前了那么一點,卻還是留下了六七寸的距離。
不到一掌。
無情眉心輕蹙,只得再次將燕窩推近。
近到,他的膝已觸到了榻邊。
方應(yīng)看將手落下,落在了無情的膝上。
并沒有去覆上那只他一直在看的手。
白如梨瓣的手。
皙如梨瓣的手。
嫩如梨瓣的手。
柔如梨瓣的手。
無情的雙腿沒有知覺,卻憋紅了一張臉,冷冷看著方應(yīng)看將手慢慢滑向了他的腿根。
游移,輕撫。
“無情,你可想好?”方應(yīng)看抬目看向無情眸中,似乎想從中找出些什么!艾F(xiàn)在后悔,可還來得及!
無情微微一愣,僵了僵脖頸,轉(zhuǎn)頭看向了別處,“我既已來了,便不會后悔。”
“好,真好!狈綉(yīng)看笑出聲來,一把握在了無情腕上,將人拉的向前一傾,幾乎趴于軟榻之上!凹热蝗绱耍請大捕頭多多擔(dān)待冒犯之處了!
起身將人一把抱起,方應(yīng)看大步步向床邊,把人放在了攤開的軟緞面錦被上。
方應(yīng)看將手撫上無情頰側(cè),細(xì)柔的如同在賞玩一件珍寶,一朵稍一施力便會被揉碎的弱花。
這般美麗。
這般孱弱。
這般楚楚。
卻偏愛做出副冷傲的樣子,拒人于千里之外,讓人心寒。
真是……
讓人恨得牙癢癢!
卻又想的心癢癢……
手從無情臉上滑下,曖昧的扶過頸項,猛的拉開的衣口,低頭狠狠地吻上了那輕顫的唇角。
攻城,掠地……
這個人,終于要是自己的了。
縱使不是發(fā)乎于情,卻終是要成了自己的人!
紗幃輕落,無風(fēng)自翻飛,兩身料子紋樣各異的白裳委落于地,散開一室春色。
——————————————————————————————
半月,也僅僅是比十日多上五日而已。
比方應(yīng)看預(yù)定起事的日子多出那么五日而已。
任勞任怨立于案前,看著方應(yīng)看方小侯爺細(xì)細(xì)的在描畫一副圖。
一副美人圖。
一副畫著名男子的美人圖。
美得冷冷,美得傲然,縱是為景的傲雪寒梅,也終是淪做了陪襯。
不及他半分的美,半分的冷,半分的傲……
“事情怎么樣了?”繪上一片衣褶,方小侯爺頭也未抬的開了口。
“大軍已聚集在城外五百米處,城中也混入不少我們的人,宮里也已就緒……”
“準(zhǔn)備好,未時更響,便是起事之時!
“是。”任氏雙刑將拳一報,一副武將作風(fēng)!靶『顮,那無情……”
“不妨事,我自有打算!
落筆,畫成。
方應(yīng)看兩手將畫撐起,細(xì)細(xì)欣賞起畫中的美人。
美人,無情。
江山與美人,畢生所求。
魚與熊掌,一樣也不可少!
畫干,卷起。
方應(yīng)看示意任氏雙刑退下,提步向臥房邁去。
房中,無情正出神看著一剪干梅,一剪插于青辭瓶中的白色梅花。
顏枯,色猶在。
形存,卻香不在……
“小侯爺還留著這么個東西作甚!备杏X到有人進來,無情淡淡開了口。
“你贈的,我自然要留到來年梅開,你再送我新的!边^去將人推到爐火邊,方應(yīng)看觸了觸無情頰側(cè)。
已是初春,又有爐火,怎就不見暖呢……
“不過是借花獻佛,況且,是小侯爺向無情要的!
那還是隆冬的季節(jié)。
追命追三爺辦案歸來,自城外帶回一枝開的極盛的白梅,送到了無情手上。
正巧,當(dāng)時方應(yīng)看在小樓“做客”,便死乞白賴的向無情要了去。
說是無情贈的,不如說是托了追三爺?shù)母!?br> “那也是你送我的第一樣物件!狈綉(yīng)看將手中的畫攤開,擺在了無情眼前。“看看,我畫的,如何?”
“想不到方小侯爺還有這般手藝,想來將來若是不做了侯爺,也自是餓不死的!睙o情心中一動,卻又將眼撇了開去。
“呵呵,自然自然。不僅餓不死,還能養(yǎng)了你。”方應(yīng)看也不著惱,只是自顧地將畫一卷,放到了一邊的案上!斑@般,我是不是該向你討個獎勵?”
無情冷冷一笑,遂道!安恢『顮斚胍裁?”
“想要你把今兒的藥好好吃了!
無情的身子一直不好,雖然方應(yīng)看萬般小心,多日來的纏綿歡好,終是有傷身子。
昨夜這人忽就犯了哮喘,咳了整夜,甚是讓人憂惱……
“恩,你去弄來吧!
方應(yīng)看笑得甚是寵溺,翻身出了房間,不一會便端了碗熬好的藥回來!皠偛啪徒邢氯税旧狭,這會兒剛剛好。你先吃了,我再去取了今早剛買的蜜餞!
無情略一頷首,算是默認(rèn)了。
等著方應(yīng)看又出了門,才從腰上取下了塊玉佩,自中間一掰,從夾層中倒出了些細(xì)末到藥碗中。
白色的細(xì)末。
留夢散的細(xì)末。
擱平常,這留夢散只是一種安定凝神的普通藥散,可若是沾了任何迷(和諧)藥,便成了讓人一睡就再也無法醒來的劇毒。
留夢,一入夢中,從此長留……
“方應(yīng)看,你若讓我死,我便是死……”
輕晃碗中,無情看著不醒散的白末化去,漸漸融在了黑色的藥汁當(dāng)中,不復(fù)痕跡。
方應(yīng)看腳步漸近,推門又進了屋子。
“來了,我剛才偷著嘗了一個,這果子可不錯!狈綉(yīng)看喜滋滋的把蜜餞盤子放于案上,就無情手中接過藥碗,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了無情口邊!皝恚群攘怂。”
“我自己來!睙o情不自在的別了頭,面上一促。
“老夫老妻了又何必矯情,我喂你!狈綉(yīng)看笑的純良,嘴上卻是占著便宜。
“方應(yīng)看!睙o情接過勺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攪弄起碗中的藥汁!澳憧蛇記得當(dāng)日我們的約定。”
“恩?”替無情將散發(fā)理到身后,方應(yīng)看顯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
無情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想些什么的靜靜看著墨色的藥汁,輕輕攪動。良久,才猛的仰頭將它一飲而盡。
“怎么喝的這么急!狈綉(yīng)看一邊接過藥碗,一邊替他擦去唇邊溢出的藥汁,眼神深情的仿佛是倚馬橋畔最最多情的翩翩佳公子!澳獑苤!
“方應(yīng)看!蔽兆〈竭呡p撫的那只手,無情斟酌著復(fù)又開了口!澳恪
“什么?”
“罷了,我乏了,你推我去休息吧!钡蛧@了口氣,無情將手扶上燕窩,示意方應(yīng)看推他去床邊。
方小侯爺扯出個甚是純良的笑容,純良到,似乎用邪魅來形容才更為合適。
一手穿過椅背與無情脊背之間。
一手穿過椅座與無情雙腿之間。
施力,抱起。
這人,怎么喂似乎都輕的比身衣服重不了多少……
“何必客氣,還是我抱你過去吧!
無情面上蒸上薄薄一層紅霧,默默地將頭埋進了方應(yīng)看的胸膛之中。
——————————————————————————————
未時,更響。
方應(yīng)看自臥房踏出,替里面熟睡的人兒將門輕輕帶上。
半兩的“周公喚”,加在哮喘藥中,足以讓人睡上整整一天一夜。
縱使剛才怎樣的翻云覆雨,顛龍倒鳯,那人依然在這藥的作用下于中間睡了去,任他折騰。
睡吧,等你再醒來,這天下早已被我收入囊中……
江山,美人。
都會是我的!
方應(yīng)看輕笑出聲,一甩袍袖,大步向府外踏去。
輕而易舉的入了宮,兵馬已經(jīng)暗中包圍了趙恒所處的御書房。
方應(yīng)看使人將門口的小太監(jiān)制服拿下,得意的一把推開了御書房的梨木雕花門。
一燈如豆,趙恒伏于案上,似乎是批閱奏折批的太乏,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嘩”的一聲將血河從鞘中抽出,方應(yīng)看將劍指向了正沉于夢中,眉頭緊鎖的少年皇帝。
“皇上,既已累了,何不讓出地方,讓本侯替您分分憂!”
燭花突兀的閃了一閃,“趙恒”自案上起身,露出了一張已過不惑的臉。
熟悉的,臉。
“諸葛正我!!”方應(yīng)看似是一驚,劍尖不由得向前突進了幾分。
“方小侯爺!币远笇鈸荛_,諸葛小花的眉間擠出了個宏偉的川字形!澳悴辉摮鰻柗礌。”
方應(yīng)看死死盯著諸葛的那張狐貍臉,仿佛想在上面看出個洞來,卻,終是不屑的一呲,將劍收回鞘中。
“出爾反爾?本侯不懂諸葛太傅在說些什么!
方應(yīng)看心道這老狐貍既然敢這么堂而皇之的穿著龍袍出現(xiàn)在這里,看來事情不妙……
“倒是您,如此大逆不道的身著龍袍在此,難道不知此已為欺君了嗎?”
“本官在此,自是因為得了有人要謀反的消息,向圣上請命在此恭候大駕了!敝T葛一捋青須,踱到屏風(fēng)后將氣的渾身直抖的趙家天子請了出來。
“方應(yīng)看!你竟敢口出大逆之言,逼宮謀反!若不是有諸葛太傅提醒相助,朕險些就被你迷惑!”
“臣,不懂皇上何意。”一臉淡定,方應(yīng)看將頭一偏,露出了個堪比陽春白雪的笑容!氨竞钪皇桥c諸葛太傅一樣,得了有人欲謀反的消息,特此帶兵進宮鋤奸護駕的。
說到“奸”時,方應(yīng)看將目光不經(jīng)意的掃過依著著龍袍的諸葛。
見著趙恒面色變了一變,方應(yīng)看笑的是越發(fā)純良無邪起來。
“方才,有人遞了消息到我府中說是有人要對圣上不利,本侯便立馬集了兵馬進宮,不巧,又正好碰著諸葛太傅在此,一時激憤,出了大逆之言,還請皇上恕罪!
方應(yīng)看言詞懇切,說得這趙家天子將信將疑,一時走岔,竟開始懷疑起諸葛的用心了。
派系斗爭,從來都是險惡陰晦的。
莫不是,今晚的鬧劇是有人刻意編排?
“方小侯爺真是巧舌如簧!敝T葛深深地向那靜若處子,宛若蓮花的方小侯爺看了一眼,拂膝,忽就跪在了那趙家天子的身前。“臣,有事啟奏!”
方應(yīng)看斜目望了過去,鼻息間輕呲了一聲。
倒要看看,你還能翻出什么花來。
“臣的弟子,御封北方神捕,殿前副指揮使成崖余,今夜,被方小侯爺毒殺于神通侯府之中!
。!
諸葛正我擲地有聲,竟震的御書房中的三人半響無音。
“這……這不可能!諸葛正我!為了陷我于不義,你連他都要咒上嗎?!”方應(yīng)看腦中響成一片,眼中已呈出赤目的血紅。
怎么可能?!
方才……
方才明明還是好好的!
怎么可能就被……就被毒死了呢?!
“這……太傅,莫不是這其中有什么誤會,朕聽聞那無情不是與方小侯爺素為交好嗎?”
想到那白衣孱弱的清麗人兒,趙恒此時也不免有些唏噓。
難道果真是自古美人如英雄,不許人間見白頭么?
“這幾日無情在神通侯府打探消息,不甚被方應(yīng)看看出端倪,沒想到,他竟惱羞成怒的下了毒手。方才,臣的二弟子已帶人將人救出,可惜,已經(jīng)遲了……”
諸葛正我字字皆痛,淚水已縈在了目眶之中。
“這不可能!!我下的是周公夢,怎會致死?!!”
出了口,方應(yīng)看便悔了。
可惜,亦也遲了。
索性,猛的抽出血河,一劍向屏風(fēng)前的趙恒劈去。
先擒住他再做打算,方乃上上之策。
人說要成為宮中第一的年輕高手,必先折鐵手而斷血河。
但方應(yīng)看再厲害,再是高手中的高手,卻終是欠些火候。
因為擋在他前面的,是諸葛正我,鐵手的師傅。
所以方應(yīng)看敗了,敗的很徹底。
他甚至于還未著到趙恒的衣角,便在幾招之內(nèi)被制服。
高手過招,從來都是一瞬間的事。
神通侯方應(yīng)看,因毒殺四大名捕之首無情,逼宮謀反,行刺當(dāng)今天子,陷害太傅諸葛正我,狼子野心,罪無可恕,方應(yīng)看無口供畫押,暫囚于鐵血大牢,定于十日后,處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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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元年,四月二十五。
菜市口。
連著下了七八日的春雨,方晴。
提著籃子叫賣杏花的童子自巷口轉(zhuǎn)出,白凈細(xì)糯的小臉,烏黑滴亮的眼睛俏生生的打量著來往的稀疏行人。脆生生的嗓子隔一會兒便吆喝一聲,清亮軟滑的好比剛出谷的黃鶯,讓被潮濕天氣纏綿多日的人們心情終于稍微明亮了些許。
才待了一會兒,自新開的慕華樓中便走來一名青衣的,秀氣的男子,兩人說了幾句,小童就跟著他上了慕華樓的二樓。
二樓,一名白衣的男子依窗而坐,手中隨意的把玩著一杯不知涼了多久的茶盞。
見了他們上來,白衣男子放下杯子,笑盈盈的看向了那賣花的小童。
確切的說,是看向了那賣花小童肘上掛的花籃。
那籃子很普通,以舊年的楠竹分八股編成,手工一般,顏色也早已不復(fù)當(dāng)時的新鮮。
籃子中的花也很普通,白白薄薄的瓣,纖弱嬌柔的蕊,細(xì)嫩嫩的好像稍一著力,便會遺下些素潔的殘瓣。
杏花。
很普通的杏花。
普通到,在各個大戶的院落里,都會伸出那么一兩枝的杏花。
可是,粗一打眼,竟能讓人誤看成寒冬里的傲雪寒梅。
與那人同風(fēng)骨的寒梅。
白衣男子自小童籃中抽出一枝杏花,拿到眼前細(xì)細(xì)的看著,似乎,有那么一點的出神。
良久,才淺笑著開了口。
“現(xiàn)在這時節(jié),可還有白梅?”
小童聽了一訝,隨即便露出了個靈巧討喜的笑容。“爺您說笑了,這時節(jié),哪還會有梅花開著,自是桃花梨花李花和這杏花開得最好不過啦!
白衣男子淡淡一笑,仿佛若有所思的輕輕點了點頭。
是啊,這時節(jié)。
縱使是宮中,也不一定還有梅花開著了……
給了些碎銀子打發(fā)了賣花的小童,男子招過一遍侍立的秀氣男子,將剛才放在桌上那枝杏花隨手遞與了他。
“已經(jīng)斬了嗎?”
“回侯爺,已經(jīng)斬了,找的是昨兒剛抓的死囚,牢里也已經(jīng)打點好了!
“恩……”
略頷了下首,白衣男子一直在窗外流連的目光,注意到了一輛很不起眼的馬車。
說它很不起眼,是因為它真的很不起眼,不起眼到,甚至連車簾都只是最最普通的深青色粗布簾。
只是那車外立著的八名隨侍,看起來,卻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白衣男子疾步下了慕華樓,到了樓下的馬車前。
只手抓了簾側(cè),卻怎么都掀不起來。
那個人,就在里面。
在里面靜靜的睡著。
穿著,十日前分別時的那件白色衣衫。
如他平時最愛穿的白色衣衫。
只是,卻再也不會醒了。
就算掘了墓,挖了墳,將他從黃土中搶了出來。
他也依然不會醒了。
那個人的,尸身。
白衣男子專注的看著自己禁不住顫抖的白色指尖,第一次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若真的能強求,那個人,又怎會終是失去了……
掀簾進了車,男子目中的淚水終于落在了深青色布簾之后。
手撫上了那人更為蒼白的臉龐,卻再也得不到那人冷冷甩來的一把明器。
終是,不能了。
“你真傻……”
“既然知道我不會遵守諾言,又何苦把自己攪進這局中……”
“又何苦,以命來迫我落局……”
“你明知……明知我不會就這樣束手就擒的,為何不留下來,留下來和我繼續(xù)斗上一斗……”
“無情,你真傻……”
“卻也真狠……”
“讓我親手喂你喝下那毒,讓我親手?jǐn)嗨土四愕男悦?br> “我最愛的人的……性命……”
“這就是你對我食言的懲罰嗎?你明知結(jié)果的懲罰嗎……”
“無情……”
手滑落到那人不再起伏的胸口,底下的觸感卻微有異然。
一封白色的信箋,自衣襟中露出了一點點方正的邊角。
一封諸葛正我,那人的世叔親手寫的信。
寫給方應(yīng)看的信。
滿滿一張,寫的卻全是些曉以大義,勸他方應(yīng)看放手天下,以萬民為重的嘮廢之言。
無聊的直接看向了最后,卻看到了那人熟悉的名字。
崖余。
崖余。
我徒崖余是早知了你定會食言,特才定下了此計。
我本不肯,卻終拗不過他的執(zhí)意。
畢竟,這是唯一能亂了你心神,誆你露出破綻的謀計。
就算明知他去了你也不會束手就擒,卻還是選擇了這條路。
只望,能用性命來換你的清醒。
“清醒?你怎知我一定會清醒?”
沒有了你的阻路,我離九五之位不是又近了幾分??
你怎會篤定,我一定會因你而放棄謀策多年的江山??
成崖余啊成崖余,我該說你是高看了自己,還是高看了我啊……
本侯就算,就算離了你,也一樣能過得很好……
就算沒了你,身邊也終不會缺了人……
總會有別的人的……
總會再愛上別的什么人的……
你怎么就,不再好好謀算一下呢……
罷,
罷了。
沒你在前面破我的局,斷我的路,這天下就算爭得了,又有什么意思?
不若依了你的意,也算是你陪了我這半個月的報酬吧。
白衣男子將那早已僵了的身體抱入懷中,無比愛憐的替他攏好微有些散亂的烏發(fā)。
一撮青絲落在指尖,被淚沾濕了,粘在了手心。
白衣男子將它們用錦帕包好,小心的收入了懷中。
“這下,你便再也不會吝嗇送我東西了吧……”
馬車調(diào)過頭,向了城外馳去。
風(fēng)卷簾動之間,只見兩名白衣的男子緊緊依偎。
似是,再也不會分開了。
便,再也不會分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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