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你在一個不同的地方。
　　那個地方和你身處的現(xiàn)實完全不同，或者只在某些微不足道的地方相同。你可以忘記一切，投身所謂的“冒險”。那個地方可能也有不盡如人意之處，但你不會待得太久，還不等煩惱追上就已離開。那些人可能不夠真實，但仔細(xì)想想，生活中又有多少人是以真實面貌相待？
　　想象你在一個故事里。
　　一半的真實，卻又足夠真實，我想要這樣的東西。

　　現(xiàn)在是晚上九點，要睡覺還嫌太早，繼續(xù)工作又一籌莫展。說是“工作”，也只是我的一廂情愿。因為我已經(jīng)很久沒靠這份“工作”吃上飯了。剛才抽完最后一根煙，酒瓶里也早就空空如也，所以我穿上外套往“棲息地”走去。棲息地是一家酒吧，是我的避難所�；蛘哒f，城市里所有像我一樣落魄的人都會在那個地方借酒消愁。
　　和往常一樣，店里的空氣混濁不堪，仿佛凝成了某種乳白色的膠狀物質(zhì)。我往霧里看，發(fā)現(xiàn)了兩三個熟面孔。我們都不會互相打招呼，這是一種迷信或者慣例，因為承認(rèn)自己是這里�？途拖癯姓J(rèn)失敗一樣。雖然我早已認(rèn)輸，但還是不好牽連別人。
　　我在角落里坐下，等著服務(wù)生來催我點單。然后我就會拿起酒單裝模作樣地看上幾秒，選那個最便宜的高度烈酒。這種時候，我需要酒精來幫我麻木神經(jīng)或者助眠。咕嘟咕嘟幾口下肚，嗓子眼辣得發(fā)疼，味道說不上好，酒杯見底的時候我還是喊了句再來一杯，謝謝。
　　第二杯酒上桌，第一杯開始見效。酒吧里的濃霧里有點點金光。我知道那是點燃的蠟燭，所以我還不夠醉。大概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黑影擋住了金色。黑影如墨，在凝成實質(zhì)的霧氣中撕出一道傷口，辟開身后的路向我走來。鋒利，純粹，格格不入。這是我看到他的第一印象。他在我旁邊的座位上坐下，招呼侍者過來點了杯喝的。我拿起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透過眼角的余光打量起這個人：年輕。也許黑色的眼底有一絲陰霾，我看不透。偶爾是會有這樣的年輕人，迷路到我們這群失意者中間。對，你看，店里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悄悄盯著他。
　　“游客？”我對他舉了舉杯子，問。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我。這時我才終于透過煙霧看清他的模樣，那雙眼睛平靜無波，好像什么都反射不出來，又好像囊括了一切。過了很久，他才微微笑了一下說：“嗯，算是吧。”
　　我點點頭，對他的有所保留表示理解。人們都藏著自己的秘密，沒了那個東西人會無法維持住自我，或者說，對自我的關(guān)注。
　　有時沉默不語是最好的狀態(tài)。如果說出口，如果嘗試表達(dá)，朦朧的情緒就會以不完整的姿態(tài)降臨于世，像一個可憐的畸形兒。所以沉默。沉默彌漫在這間悲傷的屋子里，巨大的障礙阻隔了人們的交流，這里所有的人都像懷抱著一個傷感的寶物那樣藏起自己的秘密。
　　但這個人不是。
　　即便在煙霧的籠罩下，我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穿透過來，打量著我，打量著這個疲憊的地方，敏銳得像一個正在尋找獵物的獵人，但表情又是放松的，好像他正在思考一些遠(yuǎn)在天邊的問題。
　　終于，他放了一小塊石頭在我們面前的桌子上。
　　那塊石頭通體乳白色，在澄黃的燈光下反射出五彩的光芒，邊緣處的深藍(lán)色斑點藏進(jìn)背后的縫隙中，像是不小心裸露出來的一片宇宙。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了。
　　“蛋白石？”我問，“成色很不錯。含水量高�！�
　　他繼續(xù)用那種探究的眼神看過來，說：“是的�！�
　　但是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似乎是在等待我說話。
　　“如果你是想賣的話，我身上可沒有錢。”我說著，點頭示意了一下周圍的人，“如果你想賣石頭的話，你來錯地方了。”
　　他還是沒有說話，繼續(xù)沉默地看過來，仿佛在思考什么一般開口道：“我不是來賣它的�！闭f完之后他又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我，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雖然那雙眼睛漆黑如墨，但有時反射出的光卻能將人灼傷。
　　“很奇怪，這顆石頭�！彼又靡环N閑聊般的口吻說道，“我是在瓦萊特的海岸附近找到的。但是那里并不產(chǎn)礦石，無論是從地質(zhì)還是氣候的角度來看，都不可能。常年的風(fēng)暴和肆虐的海浪不利于它的形成。那里的平均溫度保持在冰點以下，而這種石頭往往出現(xiàn)在溫暖的地帶。”
　　瓦萊特。我想起那里灰白的峽灣和高聳的黑色巖石，夜晚呼嘯的狂風(fēng)。無論春夏秋冬，海水都呈現(xiàn)出牡蠣殼一樣的青灰色，冰冷刺骨。
　　“可能是誰落在岸邊了吧�！蔽艺f，“你想得太多了�！�
　　“在最南邊的峽灣，本該是礁石遍布的地方鋪滿了像這樣的蛋白石，石頭從地底破土而出，在海水的沖刷下還能維持原本的形態(tài)，正午如果太陽突破云層照向地面，就會反射出類似火彩的光芒，就像是——”他停頓了片刻，“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某種東西，您不覺得嗎？”
　　我盯著桌面上的那顆石頭看了許久。
　　當(dāng)陽光的角度正好，照進(jìn)陰冷的海峽深處，和灰色海水的交界處有一小點白色，仔細(xì)看的話那片乳白之中還夾雜著斑斕的彩光，美得令人心碎。
　　心碎……
　　一些久遠(yuǎn)的回憶忽而浮現(xiàn)，伴隨著海浪和颶風(fēng)，伴隨著翻騰的黑云。
　　我眨了眨眼睛，把那些深藏在心底的思緒壓下，也壓下了漸漸凝聚的霧氣和刺痛。
　　“你叫什么名字？”我問那個年輕人。
　　他輕笑了一聲說：“庫洛洛·魯西魯。”
　　庫洛洛·魯西魯，我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的發(fā)音，并沒有感覺到熟悉。他不是來自我的過去的人，但他是帶著某種目的來的，此刻我終于確信。
　　正當(dāng)我想開口，問他想要什么的時候，他轉(zhuǎn)而說起了另一件事。
　　“您后來為什么不寫了呢？”
　　“什么？”
　　他的眼神看起來好像在說：你應(yīng)該知道的。
　　是的，我確實沒必要裝作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只是許久沒有人提起過這件事，我才一時間沒能反應(yīng)過來。不，或許這些年來我等待的就是這么一個時刻，而這個時刻在今天，在一個不起眼的夜晚到來了。
　　在看到他手中那本有些陳舊破損的書籍時，許多回憶的碎片涌上心頭。
　　那是一本我寫的書。
　　是的，我還記得，我曾經(jīng)是一個作者。
　　但是后來為什么不寫了呢？
　　這個問題其實有一個十分簡單的答案……
　　“這個系列的最新作，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就叫《蛋白石》�！睅炻迓遢p聲說道，末了笑了一下，“但是很可惜最后沒有出版�！�
　　我搖搖頭：“因為沒有寫完�！�
　　“所以……為什么不寫了？”他歪了歪頭，問道。
　　我看著他手中的書微微出神。我想你應(yīng)該很熟悉一種作者，因為機(jī)緣巧合，他們寫出的第一本書忽然獲得了很多人的喜愛。有的時候這要?dú)w功于出版商的宣傳策略，有的時候只是人們的盲從心態(tài)，或者只是市場想要換一換口味，也有的時候，非常少見的時候，是因為那本書真的很好。
　　然后，你出了第二本書、第三本書，也許口碑并沒有下降，人們卻不再感興趣了。事實往往就是這樣：大家只有耐心聽你講一次故事。
　　我的情況相似又不太一樣，相似在于我也是上述作者中的一員，出版方看到有錢可賺又和我簽訂了一個系列三冊書的合同。當(dāng)時我還年輕，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jī)會，于是便欣然同意。
　　其實如果只是沒有靈感或者無人問津，我也可以為了合同里商定的預(yù)付金寫完那個系列，但我沒有寫完——我不能寫完，這就是我和其他此類作者的不同之處。
　　“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我寫的那個系列中，有許多人物的原型來自自己的生活�！彼剂吭S久之后，我說道。
　　庫洛洛微微頷首：“從生活中取材是很多作者都會做的事情�！�
　　“但這樣是不對的�！蔽艺f完之后看了看他的反應(yīng)。他并沒有露出驚訝、贊同或者反對的神色，只是安靜地看著我，仿佛在等待我接著說下去。于是我繼續(xù)道：“故事的真實不同于現(xiàn)實，它可能是某種現(xiàn)實的反應(yīng)，游走在一條危險的鋼絲上——既不能太真，也不能太假。角色同理，我的錯就在于，我把和自己一同生活的人變成了角色……”
　　這是我犯下的第一個錯誤，我的第二個錯誤在于，屈服于時代的潮流。那時犯罪、冒險類的小說正當(dāng)紅，于是我在出版社的要求下寫了一個充滿了暴力、死亡的冒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群海盜，他們占領(lǐng)了一艘名叫“黑風(fēng)號”的船只。這群海盜眼中并無常人的道德與價值觀，做了許多窮兇極惡之事，但同時也做過一些常人眼中的“好事”，但這兩類事情在他們眼中并無差別。他們漂泊在海上，所到之處便是他們的游樂場。海盜之間的情誼不同于陸地上的人，更加野蠻、直白而純粹，少了許多社會上隱而不現(xiàn)、錯綜糾纏的人際關(guān)系。故事中的海盜總在用自己的肆意沖擊著現(xiàn)存的社會規(guī)則，自由之惡，惡之自由——那大概就是這樣的故事。所以出版之初也有不少人為之而向往，以惡人為主角也引起了不少的討論。
　　《蛋白石》是系列的第三本，這不是一個好名字，不夠吸引眼球。編輯建議我將書改名叫《999次死亡》，我當(dāng)時同意了。因為系列進(jìn)行到尾聲，無惡不作的“黑風(fēng)號”海盜們將在一次前所未有的風(fēng)暴中經(jīng)歷奇遇，他們的生活片段會糾纏、融合在一起，以一種扭曲而虛幻的形態(tài)重現(xiàn)。在風(fēng)眼中，生命與死亡的界限將會模糊，人與人心靈的界限也不復(fù)存在。過去、現(xiàn)在、未來全部揉作一團(tuán)，變成一個龐大而繁復(fù)的縫合怪物。而當(dāng)狂風(fēng)褪去，黑風(fēng)號的殘骸則會擱淺在瓦萊特高聳的峽灣礁石處，本該是礁石的海岸上卻出現(xiàn)了大片的蛋白石，在陽光下閃爍細(xì)碎的光芒。
　　“當(dāng)我寫作的時候，會發(fā)生一些很奇怪的事情�！蔽覍炻迓逭f，“有些事情我以為只是巧合，但隨著類似的事情越來越多，我就開始懷疑。當(dāng)然，這并不能阻止一個年輕氣盛、正處在創(chuàng)作生涯黃金時期的作者繼續(xù)寫書。所以我并沒有想太多，一股腦地寫了下去……”
　　一些事情你會覺得只是偶然。比如，第一部書中被水手錯殺的商人原型是我認(rèn)識的一位出版商。書籍出版后沒多久他就遇上了交通事故，搶救無效后去世了。我和編輯一起參加了他的葬禮。當(dāng)時只覺得世事無常，并沒有想太多，更沒有把這起慘案與自己寫的書聯(lián)系在一起。
　　但是第二部又發(fā)生了一件類似的事情，這次是我的一名好友——我把他寫進(jìn)了書里，是一個博學(xué)多識又朝氣蓬勃的年輕警官。故事中這名警官抓住了黑風(fēng)號的船長，把他送上了斷頭臺，卻在最后遭到了船員瘋狂的報復(fù)。不久后我的這位朋友就遇到了半夜入室搶劫的強(qiáng)盜，被亂刀刺死。
　　我很難描述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自己究竟是什么樣的心情。震驚、悲傷，或許還有慌亂無措。連續(xù)兩年參加了兩場葬禮，讓我的頭腦變得混亂不堪。我還記得自己站在冰冷的石碑前，在簌簌落下的雨水中思考：這件事情與我有關(guān)嗎？
　　如果我能在這時停下來，也許后面的一切就都不會發(fā)生了。
　　但是我并沒有，心頭的陰云與疑慮并沒有真正阻止我繼續(xù)寫下去。相反，寫作成了我生活中的救命稻草，幫我維持著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態(tài)。我像一個瘋狂的溺水之人，不顧一切地抓住最后一點能抓住的東西。
　　那是我人生中一段黑暗的時光。醒著時，我就像瘋子一樣坐在寫作臺前。睡著時，等待我的則是無盡循環(huán)的噩夢�，F(xiàn)在回想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變成那樣，仿佛被什么可怕的東西追趕一樣，急迫地想要做些什么事情，卻發(fā)現(xiàn)自己繃緊的雙手只能抓住空氣。
　　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也許是因為我的精神狀態(tài)并不穩(wěn)定，偶爾會在書稿中發(fā)現(xiàn)一些陌生的片段。起初我并沒有在意，只覺得可能是前一天醉得太厲害，已經(jīng)不記得了。我的女兒偶爾會來看我，每次來她都會抱怨我喝得太多，但當(dāng)時我已經(jīng)無法顧及這些了。
　　我想寫完，只想寫完。
　　仿佛只要寫完，就可以從這段永遠(yuǎn)不會結(jié)束的噩夢中醒來。
　　考慮到之前發(fā)生的一切，我開始對筆下的故事產(chǎn)生一種深深的恐懼和懷疑。一方面，我很想結(jié)束這一切，另一方面，我又害怕它可能帶來的結(jié)局。就在這樣的渾渾噩噩中，我開始變得分不清楚身邊的世界和故事的世界。我在波濤洶涌的海面上與颶風(fēng)搏斗，我在頹喪的書桌前吊唁，好像又死了一個人，是誰呢？我記不清了。是我書里的角色，還是我認(rèn)識的人？對于命運(yùn)的無情，我開始變得麻木。這可怕的故事帶走了一個又一個我心愛的人，當(dāng)我回過神來時，周圍已經(jīng)空無一物……
　　家人、愛人、友人……
　　全部消失不見了。
　　“所以我不敢再寫下去�！蔽艺f，“我控制不了筆下的故事，控制不了故事中的人物。無論我多么想給他們一個圓滿的結(jié)局……但最重要的錯誤還是，我把故事寫得太接近自己的生活了�；蛘哒f，太貼近生活中的人了……
　　“故事需要的不是真實的人，不，也許可以這么說：故事需要真實的基調(diào)，卻拒絕活著的人類。故事中的人是‘人’這一概念的結(jié)晶，是‘人’的典型。我沒能看到這一點，才導(dǎo)致了慘劇的發(fā)生�！蔽覔u搖頭，“那之后，我就再也沒有寫過一個字�！�
　　那個名叫庫洛洛的年輕人在聽完這些之后并沒有急于評論，也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笑話我是個老瘋子。
　　相對地，他用一只手指抵住下唇，仿佛在思考什么一般。
　　“果然是這樣嗎……”他輕聲道，但似乎并不是在說給我聽。他這樣喃喃自語了一陣之后，忽又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個我很難用語言形容的笑容——貪婪？不對。安心？也不對。最終我決定將那個笑容歸類為“友善”，因為他接下來說出的話。
　　“如果我可以把你的苦惱奪走，你會愿意嗎？”他睜大好奇的眼睛問道。
　　我的苦惱？我的苦惱究竟是什么呢？我曾經(jīng)接近過“成功”，無論在事業(yè)還是生活上，我都有過相信自己可以做成的時刻。當(dāng)你處在人生的那個階段時，仿佛一切阻礙都可以被克服，第二天太陽總會升起，而你，會在這條穩(wěn)固的道路上筆直前行。
　　但我摔下來了，摔得太重，再也站不起來了。
　　“你要怎么做呢？”我自嘲地笑了笑，問他。
　　他遞過來一本書：“你可以把手放在這里�！彼疽饬艘幌聲姆饷妗！澳隳悄軌蛴绊懍F(xiàn)實世界的能力，我可以幫你保存。”他笑了一下，那是一個有些驚人的笑容�！叭缓�，我想，你就可以繼續(xù)寫作了。”
　　我心口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
　　但我還是搖搖頭：“但我還能寫什么呢？我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即使寫作，也無法挽回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
　　但庫洛洛并沒有說話，而是繼續(xù)以那種邀請的神態(tài)看著我。
　　然后，出于某種我自己也未能完全理解的心態(tài)，我把手放了上去。

　　還是那一句話：或許這些年來我等待的就是這么一個時刻。等待一個像他這樣的人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時至今日我還覺得不可置信，那晚發(fā)生的事情真的不是一個夢嗎？
　　我還記得，自己把手放上去之后，仍然心存疑慮。我問他，這樣就可以了嗎？真的可以了嗎？我還是不敢相信，困擾我多年、將我拖入泥潭深處的噩夢就這樣輕易地離開了。他沒有解釋太多，而是翻開那本書，將其中的一頁展示給我看：

　　「寫作者的夢：當(dāng)你寫的文章足夠真實，就會以某種方式影響現(xiàn)實世界。」

　　那頁紙上除了這個簡短的描述，還附有一張我自己的照片：一個兩鬢早已斑白的老人。歲月待我并不溫柔，在那張臉上留下了許多不可磨滅的痕跡，只有眼睛還能隱約看出曾經(jīng)的模樣。
　　雖然直到現(xiàn)在我也不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在看到那頁紙的瞬間，我仿佛明白了什么，好像忽然之間許多事情都變得清晰明了，周圍的濃霧逐漸散去，我也終于看清了眼前的那個青年。
　　許多年來壓在我心頭的重?fù)?dān)終于褪去。他再次建議我繼續(xù)寫作，我搖頭表示自己很難再繼續(xù)寫完《蛋白石》。我能寫什么呢？我真的可以寫嗎？我不禁發(fā)問。他好像被逗笑了，又好像因某一個想法而顯得躍躍欲試，眼中閃現(xiàn)的光正如歐珀映照在燃燒的黃昏之中。
　　“你可以寫我�！彼詈笳f道。
　　他帶來的那顆蛋白石在我的掌心中散發(fā)出溫潤的熱度。
　　一半的真實，卻又足夠真實。
　　所以，你看，我就寫了一個與他有關(guān)的故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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