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開遍汴梁，城里鄉(xiāng)下，一片金黃。

　　醉仙樓換了主兒，改作重華樓�，F(xiàn)在樓上說書的，已是當(dāng)年斷言白五爺“命中注定遲早得遭殃”那位的孫子。他打著竹板兒，繼續(xù)他的祖輩講述著——

　　“……那錦毛鼠，傲笑天下，本就不把個破沖霄樓放在眼里。偏偏開封府眾位大人都另有公干，正好沒人轄制他，這個莽撞耗子自然要去表現(xiàn)表現(xiàn)啦。三探?jīng)_霄，英雄魂銷——果然還是應(yīng)了他的讖語……”

　　茶客中傳來一片唏噓。有人頗不以為然，說這白玉堂也太自以為是，平生最擅長消息兒，偏折在人家的機(jī)關(guān)里頭�？梢婁h芒太露，終是過剛易折。

　　“各位先別忙嘆氣。這沖霄一役，還另有些事兒可說哩。”

　　“哦？”眾人紛紛響應(yīng)，“還有故事嘍？”

　　“嘿，當(dāng)年貓鼠相斗，那可是熱鬧地緊了。各位看看今日開封城賣的糖人兒，面糕，做的貓鼠偶人兒，便可知這二人形象在開封已深入人心。外人只道他們鬧得歡騰，卻不知貓鼠化敵為友之后惺惺相惜，已經(jīng)是刎頸之交。沖霄樓本來是展昭該去的，白玉堂卻替他闖了。他后來聽聞白玉堂折在沖霄樓，悔恨交加，深深自責(zé)，嘔血三升，一病不起，從此銷聲匿跡……”

　　人群正嘩然間，一人默然立在說書的背后，冷冷地伸出手，一錠金元寶放在掌心。

　　說書的回頭一瞅，“唷……這位爺，您出手可真大方啊�！�

　　“說書的，你說錦毛鼠替御貓闖沖霄，展昭嘔血三升，你曾有見過？”

　　說書的見此人雪衫銀發(fā)，雖是上了年紀(jì)的老者，卻依舊身材修頎，雙目如電，被他盯得心里發(fā)顫，忙不迭地解釋，“呵呵……我哪見過啊，這都五十年前的事兒，我不過是道聽途說，來這里混口飯吃罷了。”

　　來人輕笑一聲，用扇柄敲敲他肩，“一代不如一代啊。”忽地白影一閃，眾人驚愕間，已不見了此人蹤影。

　　誰憐我為黃花瘦，慰語重陽會有期？

　　夕陽西下，白衣人站在菊花崗上，遠(yuǎn)眺汴梁城。紅霞如火，照亮了他的銀發(fā)，在秋風(fēng)中飛舞著。他閉目微笑，呼吸著晚風(fēng)送來的花香，從容地享受著生命的美好。

　　良久，霞光隱去。他坐下來，喃喃道：“看酒登高，即醉而歸。一晃五十年過去了。我們的重陽之約，你可還記得？”

　　身旁有一壇女兒紅。他輕輕拍開封泥，頓時酒香四溢�！斑@一壇可是存得久了。不是女兒紅，而是老兒紅了�！闭f罷自己呵呵輕笑，提起來痛飲。

　　天色暗了下去。星光熠熠，替代了霞光。酒香混著菊花香，從他的鬢邊飄散開來，自高崗漫溢而下，直至遠(yuǎn)方。這香氣似是無聲的邀請，在盼望，在等待。酒陳了多少年，白衣人就等了多少年。

　　玉堂，是時候了。

　　半醉的人睜開眼睛，對上了那雙比星光更明亮沉靜的眸子。微笑，瞬時溫暖了清冷的秋夜。

　　“臭貓，你年年爽約，今兒總算來了。”白衣人眼眉一彎，皺紋輕輕泛起，“你看你，還是那么年輕，白爺爺都老得不成樣子了……”

　　誰讓你總自稱白爺爺。那人輕輕笑道。

　　“吶，還有酒呢。五十年陳釀，不喝可惜了。”說罷拎起酒壇來沖他晃晃，“那邊若無此君，也就是你耐得。若果真是我，恐怕還……”忽然笑容凝滯，眼中有水光閃爍。

　　玉堂，你我之間，誰替了誰，不都是一樣。

　　淚水滑落，白衣人笑了，笑得像個孩子。他立起身，深吸一口氣，提酒壇向高空一拋，瓊漿四濺，醇郁無比，香散四方。

　　“走吧�！彼侨说氖�，目光中盡是平靜和滿足。

　　夜色下，一藍(lán)一白相依相伴，漸行漸遠(yuǎn)，消失在天際。

　　年復(fù)一年，黃河的水漲了一次又一次，開封城外的灘地淤了一層又一層。原來的土地已掩在沙泥之下，只有天空仍是那么藍(lán)。這座不老的城，有多少故事，是永遠(yuǎn)不為人知的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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