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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柳蓮二醒了,昨晚一夜無夢。
身下涼席是溫熱的,背上也結(jié)著一層薄汗。六點一刻,晨光熹微,從沒拉緊的窗簾外流進來,淌了一地。于是這床也仿佛浮在糖漿上,隨著蟬鳴一陣陣搖晃。
他難得聽了心煩,拿過空調(diào)遙控板,把冷氣調(diào)低一度。翻身時壓到口腔,虎牙擦過新長出的潰瘍,激起陣陣疼痛,又痛,又癢。
喉嚨被徹夜的空調(diào)吹得干澀而狹窄,舌尖黏著下齒齦,稍微一動就會牽扯到舌面上密密麻麻的創(chuàng)口。細小的水泡,針扎似的折磨,以口腔為中心向身體的各個角落擴散,掀起驚慌的暗潮。
“應該是炎癥吧。”吃早飯的時候,姐姐叫他張開嘴巴讓自己看看情況,“家里的口腔潰瘍貼用完了,不過還剩這個,把粉末敷在受傷的地方就好。”
姐姐從藥箱里翻出口腔潰瘍噴霧,順手塞進他的書包口袋:“明明平時吃的很清淡,生活也規(guī)律,怎么突然就口腔潰瘍了呢……”
他低頭吃早餐,咽下最后一口米飯。又聽見姐姐說:“啊,我明白了,因為蓮二還在青春期。十七歲的高中生,躁動不安,著急莽撞,的確很容易……”
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柳不管她,兀自小心咀嚼,試圖避開虎牙外側(cè)的傷口。米飯隨著口腔的動作從舌尖滾落。半小時過去,痛感已不如醒來時鮮明,像裹在霧氣里的遠光燈,偶爾晃一晃行人的眼睛。
“等下要去接赤也君上學吧?”姐姐向來很有自問自答的能力,“明明不順路,你對后輩真有耐心呢!
他伸手提包的動作一頓,半彎著腰輕聲答道:“如果不叫他,他遲到的可能性是70%,在校門口被弦一郎抓住的可能性是90%,因為教導主任的批評而耽誤晨練的概率是100%。相比之下,我走一公里去他家門口,大可以視為晨練前的熱身。這也是網(wǎng)球部討論之后做出的決定!
“打住,打住,差不多可以了,SOA已經(jīng)夠難考了,吃個早飯就不要拿這些數(shù)據(jù)折磨我了。而且我就感嘆一句,你解釋那么多干嘛,心里有鬼的樣子!
柳直起身子,假裝沒聽見她最后一句話,拿上鑰匙便出了門。七月初的艷陽天,空氣靜滯不動,切原家門口的小公園來了新的野貓,柳從書包里摸出肉干,撕開真空包裝,放在花壇邊緣。
他退后幾步,貓咪猶豫著上前,毛絨絨的腦袋湊向肉干。柳正心情大好,忽然聽得身后傳來一聲高分貝的“前輩!”,好容易哄來的小貓就一扭身跑了。
“……”也不知道是第幾次了,他這才回頭看著出現(xiàn)在家門口的切原赤也:頭發(fā)亂得比昨天早上更有型,嘴里叼著半片吐司,領(lǐng)帶太短,導致后面的本該被遮住的窄端露了出來。
“赤也,襯衫扣錯了!绷驹诙走h的地方看他,隔著短短一條巷子的距離,打算叫他調(diào)整一下領(lǐng)帶,想想又算了,反正待會兒還要訓練。
切原應了聲,迅速把剩下半片吐司塞進嘴里,揉著嗓子干咳幾聲,打開牛奶又灑在了虎口。柳沉默無言,雙手插兜淡定走路,心想這一幕前幾天似乎已經(jīng)發(fā)生過了,明天繼續(xù)發(fā)生的概率是50%。
他們前途無量的王牌后輩一路上忙著抱怨自己的姐姐:爸媽不在家,她只會做泡面,大前天泡面,前天泡面,昨天泡面,就算喜愛垃圾食品如他,連吃三天也會厭倦;信誓旦旦保證早上叫他起床,結(jié)果他睜開眼睛的時候,距離前輩到達家門口還有五分鐘,姐姐說不對啊明明定了鬧鐘,翻出手機一看,原來把早上六點四十設(shè)成了晚上六點四十。
“我可是刷新了紀錄哦!從起床到打開冰箱拿出面包牛奶,一共只用了六分鐘。因為把姐姐的牙杯碰碎了,中途還被她制裁了一分鐘!彪m然不知道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但切原明顯很開心,“如果不是前輩在等我,我肯定直接睡死,然后在校門口繼續(xù)被副部長制裁!
去年切原擔任國中網(wǎng)球部部長,夏天全國大賽時他的姐姐到場應援,柳有幸見過一面,記得她的吶喊能壓過半支啦啦隊的助威,聲波把周圍震出一個圈口,站在空白中心的女生挑著眉,撩起堆在肩上的長發(fā),摸出潤喉糖來問他們要不要。
“這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嗎?”仁王在柳生耳畔小聲道。柳生扶扶眼睛不理他,相當客氣地接過,又對女生說了句謝謝。
柳出門前也被自家姐姐迫害了一通,深知切原在家生活不易,于是嘆口氣幫他把翻起來的領(lǐng)子整理好。他的后半句話,帶著一點上揚的尾音,在耳邊悠悠震顫,仿佛音叉在一顆星上敲響。
他平時話就不多,如今每發(fā)一個音,虎牙都從潰瘍上擦過,幾乎到了邊說話邊皺眉的地步,于是越發(fā)惜字如金。切原自顧自說了大半天,才想起問他怎么回事!翱谇粷儯绷院喴赓W,“說話的時候會扯到傷口!
“誒?所以要去醫(yī)院嗎?”
“倒也不至于,”柳覺得他緊張的樣子甚至有點可愛,“從家里帶了藥!
今天是周三,按照慣例,下午要進行練習比賽。八點鐘早訓結(jié)束,柳排完出戰(zhàn)名單,又去浴室沖了個涼,走回部室的時候,人已經(jīng)散盡了,就剩切原獨自站在空調(diào)前。他遠遠地看見溫度調(diào)成十八度,風量開到最大,男生一頭自來卷湊到出口風,發(fā)梢的水珠沿著后頸線條滑落。
柳拉開儲物柜,擋住自己的臉:“別對著吹,小心感冒!
姐姐口中十六歲高中生的胳膊貼上來,下巴擱在他的肩窩,火一樣燃燒著的皮膚,堪比夏天午后從室內(nèi)走到室外時撲面而來的熱浪。
柳肩胛往下僵成了冰涼的大理石板,唯獨面部肌肉可供驅(qū)遣,然而動起來就會扯到潰瘍。心里想的是“你很閑?”,嘴上說的卻是:“有空嗎?有空的話幫我個忙!
姐姐塞進他包里的是某種灰黃綠色的粉末狀藥品,讓人想起U-17合宿時數(shù)據(jù)組調(diào)制的一系列健康飲料。根據(jù)說明書指示,只要對著患處,輕輕按壓裝有粉末的瓶子,粉末就會從尖嘴狀的通道噴出。部室沒有鏡子——之前那塊被切原用網(wǎng)球雜碎了,他為此遭受了真田五分鐘怒吼——柳擔心自己操作失誤,便邀請看上去的確很閑的后輩幫忙。
五分鐘后他就后悔了。切原看似專業(yè),上手之前還對著空氣試了試噴法,滿懷信心地告訴他自己必將“一球入魂”。柳抿了抿嘴心想倒也不必如此,閉上眼睛等他圓滿完成委托,沒想到他一用力,超過規(guī)定計量的粉末沖出細長管道,涌進了柳的口腔。
清涼混雜著苦澀彌漫開來,柳被滿嘴藥粉嗆得劇烈咳嗽。他拿起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口,心想自己那點不良預感到底成了真。
“……赤也,我說過,這是上藥,不是發(fā)球!
*
午間穿越立海校園,從食堂回教學樓,路上的女生三三兩兩打著傘,仁王踩著樹蔭走,丸井躲在杰克的陰影里。
“我餓了!蓖杈畵屵^仁王手中的游戲機,“一會兒去買冰淇淋吧。”
“你剛剛吃了我的炒面面包!
“你不知道嗎?我有兩個胃,”血條告急,他試圖對仁王久攻不下的怪物發(fā)起最后一擊,“一個裝正餐,一個裝甜品——杰克請客怎么樣?”
近日氣溫突破三十五度,教學樓一層的小賣部人山人海,下課才半小時,丸井熱愛的GALIGALI君就被搶售一空。他拿著Pino巧克力和雪見大福抉擇不下,轉(zhuǎn)頭問切原要哪一款,卻見后輩神游太虛,心思完全不在食物上。
“赤也?”丸井見他沒反應,又叫了一聲,“赤也?不應的話今天就你請客了?”
切原置若罔聞。站在邊上的仁王聽見,迅速挑了最貴的MOW香草杯。一旁的杰克手拿紅豆棒冰,問他,這樣不太好吧?
“這才月初,赤也剛拿了零花錢,”他推著切原去柜臺結(jié)賬,“現(xiàn)在不請客,晚上他也會拿去打游戲,還不如感恩一下學長。”
切原付賬的時候才猛然驚醒,眼見收銀員已經(jīng)掃碼,只好沖回去給自己拿了一盒明治香草冰淇淋。在丸井和仁王“看不出這小子真有錢”“月初就算是窮光蛋都有錢”的沒營養(yǎng)討論中,惡狠狠地撕開封口。
倒是杰克有余暇關(guān)心他:“心情不好嗎?”
切原一勺子挖走三分之一,全部塞進嘴里,剛拿出冷凍箱的冰淇淋滋滋冒著白氣,激得他大腦里仿佛也在放小型煙花:“我好像惹柳前輩生氣了!
他三口吃完一整盒,連牙根都打顫。顛三倒四地把今天上午發(fā)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直到講完了還是沒搞清該從哪說起:是上藥的時候出了錯?還是上學路上話太多?或者,都怪姐姐心疼那個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牙杯——如果她不抓住他罵一頓的話,應該就不會晚出家門了吧?哦,他好像還嚇跑了前輩投喂的野貓。
“錯覺吧,參謀才不會和你生氣。”丸井聽了一半就繼續(xù)掏出游戲機,“話說你惹真田生氣的時候怎么沒這覺悟。”
“反正我每天都在惹真田副部長生氣……重點不是這個!可那之后柳前輩就沒和我說過話了,在走廊上碰到也只是點一下頭!”
“因為他愛你在心口難開。”仁王狠狠揉了一把他的頭發(fā),“就像這個動作——也表達了我對你的關(guān)愛!
“說過了不要碰我頭發(fā)!真是的!”
仁王前輩的滿口鬼話可以暫時不管。切原把雪糕盒扔進遠處的垃圾桶,穩(wěn)穩(wěn)一個三分,轉(zhuǎn)頭問丸井:“如果柳前輩真的生氣了我該怎么辦?”
“你問我?”丸井看著杰克,“反正杰克不會和我生氣!
“我也沒見過柳生生氣的樣子,這家伙總是嘴上說著玩過火了,內(nèi)心卻很享受,從這個角度看他反倒應該感謝我才是!比释醢亚性淌业姆较蛲,湊到他耳邊煽動性地提議到:“不如給他做份便當表達歉意吧,上面用番茄醬畫著大大的LOVE字樣,末尾再加一根波浪線怎么樣?”
“……那是什么東西。
到頭來問題還是沒解決,切原決定以后不再相信前輩們的意見(或許,柳前輩除外)。沒營養(yǎng)的白開水對話到底有一句應驗了:放學后網(wǎng)球部打練習賽,他被分配和真田一組,因為心不在焉漏了一球,被批評太過松懈,不得不在底線來回跑動以接住對面的擊球。
“果然,”仁王早早結(jié)束對戰(zhàn),趴在裝球的手推車上偷懶,“赤也每天都要惹副部長生氣一次!
丸井遠遠瞥了眼站在隔壁場的柳一眼:“很有自知之明,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參謀的影響呢!
全場比賽,他們這組結(jié)束得最晚,賽后切原又被真田拎去操場跑圈,被丸井等人看到,還說這是什么“愛的教育”。
“可惡……什么愛的教育,誰愛教育誰去啊!”他嘟嘟囔囔著回到部活樓,踩著拖鞋走進浴室。漂浮著泡沫的水流繞過腳邊,順著地勢注入下水道口。五圈跑下來,加上先前的比賽,整個人筋疲力竭,短暫忘記了早上發(fā)生的一切。
所以撞見同樣拿著沐浴露等在門口的柳時,切原一句招呼脫口而出,根本沒過腦子。
“柳前輩!”
柳平平淡淡沖他點了個頭。浴室熱氣繚繞,加上又是夏天,環(huán)境有如蒸桑拿。他的面色泛紅,垂首看過來的時候,前額齊劉海被汗打濕,微微貼在眼皮上。
他生氣了嗎?好像有,又好像沒有。切原又想起U-17合宿的時候前輩和白石聊天,說最討厭沒有時間觀念的人,他以為對方在暗指自己,為此還認真早睡早起了一回,沒想到居然只是誤會。
“那并不是在說你!彼y得睜開的眼睛里帶著一絲笑意,像燕子落入巢中發(fā)出的輕響。
旁觀了全場的白石打趣他說,難道你在為這種不存在的事情煩惱嗎。
“雖說是誤會,但是會因被前輩討厭就被打擊到,你們前后輩關(guān)系真好!卑资恼Z氣中隱隱流露出對自家二年級成員的擔憂,“這也說明切原君很信賴柳君呢。”
是這樣嗎?他轉(zhuǎn)頭看著柳,孰料前輩卻避開了他的目光:“……赤也,你目前要集中于網(wǎng)球。你是個可以無限成長的人!
這個話題顯然比先前圍繞人際關(guān)系而起的討論單純太多。切原一下來了精神:“是!”
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柳嘆了口氣:“但是如果一有煩惱的事情的話,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非常感謝您!”他是這么說的吧?然而那個時候,暗流般淌過餐桌的氣氛,究竟是什么呢?前輩又為什么,要避開他的目光和白石的話呢?
切原心下疑惑,抬頭撞見柳生從里間出來,一身短袖短褲整整齊齊,沾滿霧氣的眼鏡看著好像咸蛋超人。后面跟著仁王,腰線往下只圍一條浴巾。從浴室出去,隔壁就是部室,這層樓也沒有女子社團,否則切原都無法想象他要怎么走出去。
“里面有兩個空位,”鬼使神差地,他轉(zhuǎn)向柳,“前輩要不要比比看誰洗澡比較快?”
沖進浴室的時候他聽到仁王悶笑一聲,說赤也,男人不能凡事都求快哦。然后是柳生提醒他浴室地板很滑,如果你一定要拉著我,到時候就會兩人一起摔倒。
摔倒也活該。一把火燒上切原的面頰,他不吭聲,猛地拉上了簾子。
*
浴室的窗子開了一條縫,太陽光照射進來,在地上投下細長的道兒。碰到瓷磚砌成的隔板時,光線折斷了,顫動著映在蓮蓬頭上。
部活樓這邊的水壓和其他地方不同,龍頭不管開到哪里,出來的水都又快又急,砸在身上就像夏日午后的暴雨。傳聞有新生初來乍到,恰好碰上溫度調(diào)節(jié)裝置失效,頂著熱水洗了十分鐘,出來的時候扒開發(fā)根,頭皮都是通紅的。
柳站在水流底下洗頭,恍惚間覺得自己沐浴著陽光。仁王和柳生的腳步漸遠,莫名其妙的撿肥皂沒品笑話在水聲里化開,隔壁擰開龍頭,亂抹一通沐浴液,嘩嘩沖掉就裹上浴巾出去換衣服了——到底是切原赤也,連洗澡也要爭先。
三分鐘吃完熱騰騰的拉面是本領(lǐng),三分鐘洗個戰(zhàn)斗澡則未免有些不解風情——這個詞該這么用嗎?柳暫時不愿細究,思緒飄回U-17合宿,他按住頭頂熱毛巾準備沖出浴室的切原,溫聲道:“在浴池里放松疲勞的肌肉,是緩解疲勞的必經(jīng)過程……赤也,好好把肩膀也泡進熱水里怎么樣?”
赤也瞪大眼睛,恍然大悟之狀,叫柳一瞬間懷疑是否自己心底的波瀾翻涌上了臉。
“柳前輩!”水聲嘩嘩,他從大浴池的另一端淌水過來。柳說,赤也啊,然后又打斷他,我從精市那里聽說了,你開拓了新境界。
“謝謝您!焙筝吙粗浑p眼睛潮濕而燠熱,像熱帶雨林間出沒的野獸。
“為什么謝我?”言猶在耳,有力難拔。明知故問,他還是問了:“我并沒有做什么值得你道謝的事情。”
“那個時候,如果你不將勝利讓給我的話,我就會止步不前了……我從柳前輩那里得到了可能性!”
泡沫在下水道口打著漩渦,逆時針,按照中學課本的講法,是因為受到地球自轉(zhuǎn)產(chǎn)生的科氏力影響。柳的注意力微微偏移,想起那日切原灼灼的目光,又嘆了口氣。
昏了頭了。他竟暗暗期待從他那里聽到不同的解釋。好像數(shù)據(jù)沒有告訴他答案似的。
外頭隱隱傳來歌聲,切原在等他,而他在洗澡。熱水淌過皮膚,歪歪扭扭的痕跡如生命的岔路……或許在某條岔路上,他不曾轉(zhuǎn)學到神奈川二;在某條岔路上,他轉(zhuǎn)學的時候就聽過切原大名,畢竟此人號稱青少年網(wǎng)球界小有名氣的超級新人;而在他此刻行走的岔路上……柳蓮二伸手關(guān)掉龍頭,已經(jīng)沾在身上的水珠順著原先的痕跡滑落,在他此刻行走的道路上,年輕的后輩身上暑氣蒸騰,而他即將被慢火灼傷。
口腔里的潰瘍?nèi)栽谧魍矗苡心托牡靥嵝阉眢w某部分的機能出了問題。柳想起姐姐促狹的目光,拖長的聲調(diào),“十七歲的高中生,躁動不安,著急莽撞,的確很容易……”
容易什么?數(shù)據(jù)算得出,可他懶得算。拿起擱在臉盆中的浴巾,站在空無一人的浴室中央,把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凈。換短袖,換褲子,深呼吸——
可能需要再平靜一下。
今天倒也不是沒發(fā)現(xiàn)切原的異常。打球時心不在焉,看人時目光閃躲,走廊上遇見,叫他名字的聲音低了八度,吞吞吐吐,不知道的還以為面前站著真田。柳蓮二被潰瘍折磨,太陽穴也跟著突突跳動,心道你怕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弦一郎,犯得著和你生氣嗎?
于是便只和他點了點頭。切原大失所望,爾后大驚失色,仿佛終于意識到自己上午的所作所為或有失當之處,然而想破了腦袋,也沒想明白到底錯在哪里。
柳心道,其實也沒什么錯不錯的,只是想逗逗你而已。就像合宿的時候丸井和仁王攛掇切原寫俳句,他說你們別把赤也逼太緊了,那頭切原聽見,感動地喊了聲“柳前輩——”,這邊他慢悠悠地補充道,要是惹哭了就不好處理了。
“問題不大,”仁王拍拍他的肩膀,“哭了也有柳前輩安慰!
“但是很麻煩!彼麄(cè)身擋開,“所以盡量不要這樣!
“柳前輩!”拉開浴室的門,切原等在外面,大聲念他的名字。真神奇,柳不止一次感嘆過,狂妄成這樣的家伙,見人還知道用敬語。
虎牙擦過傷口。他忍著不答,垂眸看他反應。
“前輩等會兒還要上藥嗎?早上對不起,是我——”
“第一次沒經(jīng)驗。換我自己來,有60%的可能性和你差不多!彼哌M一墻之隔的部室,感覺熱水的溫度燙得自己有些醺然,“噴霧不好用,等下放學了我去買口腔潰瘍貼。”
“誒?好!那我和前輩一起去吧!”
*
“結(jié)果你們跑了三家店,口腔潰瘍貼都賣光了,但是今天早上起來,你發(fā)現(xiàn)傷口已經(jīng)愈合了?”第二天吃早餐的時候,姐姐把頭湊過來,示意柳張嘴,但是被他拒絕了,“好羨慕男子高中生的恢復力啊……我上個月破掉的痘痘現(xiàn)在還有疤呢!
柳把筷子擱在碗的邊緣,冷靜避開她的手:“可是現(xiàn)在也才月初。而且你也只有二十二歲。”
“不是二十二歲,是十八歲四周年!苯憬阃兄掳涂此瑳]見過似的,臉上又泛起微笑,“要注意飲食哦,畢竟年輕氣盛、躁動不安,這種小毛病隨時會卷土重來的。”
說到底這是個潰瘍而已吧,倒也沒必要描述得神神秘秘的。柳站在玄關(guān)處換鞋,順手從籃子里抓了一把真空包裝的肉干。
那天早上切原出門又晚了。而探頭探腦出現(xiàn)在花壇邊的小野貓,終于叼走了他提供的零食誘餌。靈巧的身影鉆進灌木叢,葉子綠得那樣年輕,尾巴末端一點黃色,像是太陽的光斑。
只要有耐心。柳睜開眼睛,轉(zhuǎn)身幫手上拿著三明治的切原調(diào)整了一下領(lǐng)帶長短。連吃三天吐司的后輩終于等來改善伙食的機會,即使是便利店購買的流水線早餐,也足夠讓笨蛋心情大好……
夏天還很長,有人不懂也沒關(guān)系。反正他一點也不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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