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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伊麗莎白成年if
少爺再次繼承夏爾的一切
內(nèi)容標(biāo)簽: 宮廷侯爵 西方羅曼 青梅竹馬 少年漫 正劇
 
主角 視角
伊麗莎白·米多福特
夏爾·凡多姆海威


一句話簡介:結(jié)婚宣誓不可以撒謊

立意:好女人就該獨(dú)自美麗

  總點(diǎn)擊數(shù): 1485   總書評數(shù):5 當(dāng)前被收藏?cái)?shù):42 文章積分:1,256,240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衍生-言情-古色古香-東方衍生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普魯弗洛克的情歌
    之 鹿死河枯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8722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yù):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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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執(zhí)事]不貞

作者:鶇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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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伊麗莎白·米多福特19歲結(jié)婚,一束捧花一襲婚紗就讓她從公爵的女兒搖身一變,成了伯爵的夫人。

      她挽著夏爾·凡多姆海威[1]的胳膊走進(jìn)大教堂,覺得世事荒誕不經(jīng),承諾無恥可笑。

      牧師問她,是否愿意嫁給他,成為他的妻子,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貧窮還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yuǎn)對他忠貞不渝,至死方休。

      伊麗莎白嗤笑,是的,我愿意。

      所有的是非恩怨似乎都隨著漢諾威王朝的謝幕一同歸于塵土。伊麗莎白在泰晤士河谷的莊園里生活了十年,她不參加任何社交舞會,不再每個季度都找女裁縫做新裙子;作為莊園的女主人,她親手照料一整座庭院,除了澆花和喝茶,她無事可做。

      劍,她也不再練了——聽說這件事后,查爾斯·格雷曾經(jīng)打上門來要跟她對砍,砍不過,又被伊麗莎白揍回去了。

      伊麗莎白的劍是用來守護(hù)夏爾的,可如今沒這個必要了。

      夏爾同樣哪兒也不去,巡視領(lǐng)地和租收的雜事一應(yīng)交給了執(zhí)事去做,凡多姆海威家不再接待客人。他們兩個鬼魂十年如一日飄蕩在凡多姆海威莊園里,活得像根本不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其他地方一樣。

      夏爾有時會邀請伊麗莎白下棋,伊麗莎白說她忘了規(guī)則,夏爾只能選擇贏過空氣,或者輸給自己;伊麗莎白每天給臥室的花瓶換不同的花,她不會過問夏爾的意見,夏爾卻堅(jiān)持每次都要告訴她紅玫瑰扎眼又俗氣,德國繡球的味道不合人心意。

      極其偶爾的情況下他們對坐,又因忍受不了彼此臉上一模一樣的絕望神情而逃之夭夭。

      天空總是陰沉,鳥雀趨于沉默,連艷俗的花色都萎靡黯淡,霉變自下而上腐蝕一切。玫瑰的花期變短,楸樹不再長高,枯枝敗葉填滿昏黃漫長的白晝,十年過去,莊園比他們老得更快,現(xiàn)實(shí)如朽木一般分崩離析。伊麗莎白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他們互相憎惡,又不得不廝守,一草一木都飽嘗他們血液里戴罪的惡毒,終有一日連她澆灌的鮮花都不會再盛開。

      他們的怨恨再不與旁人有關(guān),他們只恨彼此,無人告解,無人赦罪,沉重而絕望的生活成為一生的懲罰。伊麗莎白明白,她和夏爾別無選擇。

      夏爾在那場謀殺中宣稱奪回了自己,而伊麗莎白卻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自那以后,再無任何人能夠如愿以償。

      文森特·凡多姆海威有兩個兒子,1885年活下來的是夏爾,1889年活下來的仍然是夏爾——這就是凡多姆海威家的詛咒,兩個兒子每每只能留下一個,留下的那一個必須是夏爾。伊麗莎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夏爾把另一個夏爾推下了凡多姆海威家古老的樓梯,從此凡多姆海威家終于只剩下一個夏爾,另一個落葬時連在墓碑上鐫刻名字的權(quán)利都失去了。

      伊麗莎白只能愛這一個夏爾。

      從那一天起,他們成了共犯,他們分享荊棘狀的傷痛、等重的罪惡感、每至夜半的驚懼與讓人瘋狂的惶惶不可終日。伊麗莎白的婚約者和最后的丈夫并非同一個人,這是一段不誠與不貞媾和而成的婚姻。

      剛結(jié)婚的一段時間里,伊麗莎白固執(zhí)地一次次質(zhì)問夏爾,你為什么要和我結(jié)婚?

      五歲起,你就是我的未婚妻,我如約娶你,如約愛你。他彬彬有禮地回答,傲慢的眼睛卻沒有看著她。

      你怎么敢說你愛我,你這個滿嘴謊言的騙子。伊麗莎白憤恨地想。

      是他讓她披上白紗的時候發(fā)了偽誓,是他令她再也不配得到任何祝福。

      伊麗莎白責(zé)怪夏爾,而更厭惡自己。

      他們的生活昏昏沉沉,充滿了無處不在又難以言表的痛楚,米多福特侯爵與法蘭西斯夫人尚在世的時候,他們還會在人前費(fèi)勁扮演一下,待到愛德華合法繼承爵位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連上妝的工夫都省去了。

      伊麗莎白不再回復(fù)愛德華的信件,后來干脆把他關(guān)在了門外,拒絕再和哥哥來往。凡多姆海威莊園是一片渾濁的長滿浮草的沼澤,她和夏爾會爛死在這里,她不想愛德華費(fèi)心來收攏他不貞的妹妹的尸骨,那會弄臟他的鞋褲。

      我和夏爾,誰會先死去呢?

      伊麗莎白總是這么想,她并不覺得這樣的想法惡毒。夏爾小時候就患有哮喘,這些年似乎漸漸發(fā)展成了難以治愈的慢性肺病,他時常夜半咳醒,和一種與睡眠抵抗的惆悵相伴,輾轉(zhuǎn)反側(cè)。他的臉頰蒼白如紙,顴骨處卻點(diǎn)綴一片艷麗的薄紅——是上流階層最喜歡的那種病相,脆弱、憂郁,在深冬的夜里,燃得再旺的壁爐也煨不熱的容顏。

      他有罪,可他的死都會是美麗的、惹人憐愛的,像是被刻意培育成了那個樣子。

      而伊麗莎白總覺得自己衰竭得更快。

      伊麗莎白知道自己日漸憔悴,她覺得自己的肌膚在變得黯淡、生出丑陋的皺紋,那些疏于鍛煉的肌肉在松弛,她在不合年齡地快速衰老;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事能讓她提起興致,顏色在慢慢褪淡,輪廓在萎靡坍塌,她感到自己看待任何東西的態(tài)度都沒有了變化,只有憎惡夏爾時讓她驚覺自己還活著。

      伊麗莎白想,要是我先死去,那就好了,這種痛苦就將終結(jié)。如果夏爾先死去……

      不不,只有我死了,我的痛苦才會結(jié)束。她難得糾正自己。

      他若死去,只會讓我的痛苦加倍且不得善終。

      伊麗莎白得出了結(jié)論:她必須要比夏爾先死。

      可我又不具備尋死的勇氣——如果我有那樣的勇氣,當(dāng)初……

      伊麗莎白不敢再回想當(dāng)初。

      她想快一點(diǎn)、靜默地老死,而一再地回想當(dāng)初會讓她麻痹的神經(jīng)受到刺激、疲乏的軀體里再生出活氣。

      我活到今天,憂郁難消。伊麗莎白心想。

      深秋的早晨,伊麗莎白經(jīng)過長而寂靜的走廊,夏爾準(zhǔn)備出門,伊麗莎白煩躁地叫住他,問他去哪里。夏爾說,他要和執(zhí)事去福斯特威廉鎮(zhèn)的狩獵別墅。

      “現(xiàn)在是狩獵的季節(jié)嗎?”伊麗莎白恍惚地想,她完全不記得了。

      “對,蘇格蘭季!毕臓柕男p輕磕了磕地面,他問,“你要一起來嗎?”

      “我們已經(jīng)很久不出門了!币聋惿撞桓吲d地說。

      “噢……可我確實(shí)很想獵鹿!

      很少見,夏爾沒有出言諷刺她,只是略顯局促地解釋。

      隔了好一會兒,伊麗莎白突然問:“鹿角很尖嗎?”

      “……什么?”

      “沒什么。”伊麗莎白搖搖頭,“帶我去吧!

      其實(shí)野豬或者蛇,比獵場放養(yǎng)的鹿要好。伊麗莎白更希望是帶有神性的野獸來奪走她的性命,就像神在人類的面前也曾一度陷入癲狂一樣,她的死會被證明合乎神的某種規(guī)則。

      伊麗莎白此時無比確信獵場的鹿能賜人安逸的死亡,既然如此,她就不能讓夏爾自己去,獨(dú)占這份渴念已久的厚禮。

      他們兩個之間,誰先死,誰才是為自己不堪的人生出了口惡氣。

      伊麗莎白在女仆美玲手忙腳亂的幫助下收拾好了行裝,和夏爾一起離開河谷的莊園,登上駛往倫敦的火車,再從倫敦坐汽船到蘇格蘭。

      伊麗莎白換上干練的騎裝,久違地精心地將披散肩背的長發(fā)束起。夏爾帶上了他最寵愛的幾條魏瑪獵犬——是早些年專門從德國弄來的。伊麗莎白鄙夷地看著圍繞著夏爾、用鼻尖頂著夏爾腘窩的獵犬——小時候凡多姆海威家馴養(yǎng)的獵犬可不屑于聽病弱的小少爺?shù)脑,它們很兇悍,要是他伸手去摸它們的頭,就會被咬。

      到了獵場,管理人牽來兩匹馬,夏爾扶伊麗莎白上馬——盡管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攙扶,也從不使用女士專用的側(cè)騎馬鞍。伊麗莎白想起以前秋獵時,法蘭西斯和文森特也會帶他們?nèi)ゴ颢C,只不過他們年紀(jì)太小,頂多獵獵野鳥、兔子或者山雞。

      伊麗莎白接受騎射訓(xùn)練比夏爾更早,她的騎術(shù)不錯,槍法也很準(zhǔn);她非常擅長用看似射偏的子彈限制獵物的行進(jìn)軌跡,不動聲色地把它們趕進(jìn)夏爾的射程內(nèi)而不露馬腳;到最后,追逐許久的那只野兔總歸是夏爾的戰(zhàn)利品,而伊麗莎白空手而歸;結(jié)果是好的:伯爵家年幼的少爺在未婚妻的幫助下獵到兔子,主人滿意,仆人歡呼,每個人臉上都流露稱心的笑容,只有訓(xùn)練伊麗莎白的法蘭西斯和深知凡多姆海威血脈秉性的文森特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唯獨(dú)獵鳥的時候,夏爾不需要伊麗莎白的幫助。沒有闊葉和草叢的阻擋,高朗的天空中云層薄到無以障目,夏爾運(yùn)氣好的時候連猛禽都能射下來。

      但伊麗莎白不喜歡看獵鳥,她注視著那些鳥禽發(fā)出凄厲的嘯叫,從高遠(yuǎn)凜冽的天空墜向柔軟的土地,生生折斷了翅膀,會讓她莫名地想起自己——雖然她是心甘情愿的,伊麗莎白對自己說。她不穿高跟的鞋子、不搶未婚夫的風(fēng)頭、做一個嬌弱可愛需要保護(hù)的淑女,這是伊麗莎白自己的愿望。

      但伊麗莎白還是不喜歡看獵鳥。九歲那年的秋獵,夏爾把他獵到的第一只野雁獻(xiàn)給她——像個小大人似的,遵循某種有樣學(xué)樣的禮儀,伊麗莎白強(qiáng)作笑容,臉色慘白地收下了,夸贊野雁的羽毛光澤很美,回去以后吐了很久。

      “利茲?”

      夏爾騎著馬走出去十幾步,遠(yuǎn)遠(yuǎn)地回頭叫道。

      伊麗莎白恍然回神,心中生出一絲失溫的驚懼。

      不對。

      夏爾小時候并不病弱,也不會摸獵犬的頭就被咬。

      夏爾沒有帶著她一起獵兔子,也沒有把獵到的第一只野雁獻(xiàn)給她。

      夏爾來過獵場。

      夏爾從不來獵場。

      夏爾有兩個,是這一個還是那一個,是現(xiàn)在這個還是以前那個。

      伊麗莎白發(fā)覺自己漸漸無法分辨了。

      伊麗莎白牽起韁繩,雙腿一夾馬腹,跟了上去。她來到夏爾身邊,低聲請求,把你獵到的第一只野雁獻(xiàn)給我。

      伊麗莎白時常夢回倫敦王座法庭那個晦暗的午后,她神思恍惚地站在應(yīng)訊臺上,作為凡多姆海威繼承人命案唯一的目擊證人,接受足以讓人歇斯底里的沉默和不懷好意的審視。

      凡多姆海威家的雙胞胎死了一個,活下來的那一個聲稱自己就是夏爾·凡多姆海威,爵位、財(cái)產(chǎn)以及整個凡多姆海威家的合法繼承人。對于他的宣言,人們無法證實(shí)也無法證偽,因?yàn)閮尚值荛L得一模一樣(他聲稱他的獨(dú)眼也是在較為血腥的爭執(zhí)過程中受了傷),沒人敢斷言這是否是1885年不幸的重現(xiàn)、弟弟再次冒名頂替了哥哥。

      伊麗莎白的證詞至關(guān)重要,直接決定了這個“夏爾”的合法性。

      她把手放在《圣經(jīng)》的封面,渾渾噩噩地說出她將來必定為之受懲罰與無盡絕望之痛的謊言的開端。

      I swear by almighty god that the evidence Ishall give shall be the truth , the whole truth , and nothing but the truth.

      尊貴的伊麗莎白·米多福特女士,您確定這個人就是夏爾·凡多姆海威,凡多姆海威伯爵爵位、財(cái)產(chǎn)以及整個凡多姆海威家唯一的合法繼承人?

      尊敬的法官大人,是的,我確定。

      我將此重復(fù)一遍:此人是夏爾·凡多姆海威,而不是他的雙胞胎弟弟?

      是的,是夏爾·凡多姆海威,而不是他的雙胞胎弟弟。如我之前所陳述,我親眼看見他弟弟在與夏爾爭執(zhí)時失足摔下樓梯。

      伊麗莎白·米多福特女士,您怎么能肯定?兩兄弟的樣貌一致,據(jù)說,即便是您的母親——兩兄弟在世的親戚中,與他們血緣最近的姑母,法蘭西斯·米多福特夫人也聲稱自己無法做出確定無疑的判斷。

      伊麗莎白陷入短暫的沉默。陪審席上低而模糊的私語聲猶如冰冷的暗河向她涌來,一下子就淹過喉嚨,讓她呼吸沉重。

      夏爾·凡多姆海威孤身一人在被告席,成為一座汪洋大海中孤島的主人,不與任何人接壤。他腰板挺得筆直,近乎傲慢地直視前方,仿佛法庭上發(fā)生的一切都不會影響他分毫。

      伊麗莎白低著頭,在應(yīng)訊臺木欄的底下,眾人看不見的地方百無聊賴地?fù)芘z綢手白手套的蕾絲花邊,片刻過后,伊麗莎白玩膩了,終于抬起頭眼神驚惶地四處亂瞟,然后說,法官大人,我無法斷言。

      什么?您剛才說,您無法斷言嗎?

      是的。一位淑女……

      伊麗莎白咬了咬嘴唇,又低下頭,佯裝羞愧,在語句間加入幾個恰如其分的拖長和斷裂,依靠從她的未婚夫那里傳染來的習(xí)性,無師自通地織就一個完美的、劣跡斑斑的謊言:

      一位淑女,要如何當(dāng)眾承認(rèn)她與她的未婚夫過早地建立了親密關(guān)系呢……[2]

      庭內(nèi)一片嘩然,私語聲頓時瘋長起來,匯成洪流沖垮了整座王座法庭,他們輕蔑,他們悻悻,他們議論紛紛,惋惜伯爵家貫穿兩代人的鬧劇轟轟烈烈,死了這么多人,最終竟因侯爵家小姐的一句不知羞恥的坦白,就要這樣潦草落幕了。

      法官允許伊麗莎白退庭,并最終采信她的證詞,一切塵埃落定。

      ——根據(jù)唯一目擊證人本人的證詞,伊麗莎白·米多福特與夏爾·凡多姆海威之間保有超越常人的親密關(guān)系(盡管這親密已超越尺度,有失分寸),因此伊麗莎白·米多福特就是最了解夏爾·凡多姆海威的人,既然她說這個人是夏爾·凡多姆海威,那么,他就是夏爾·凡多姆海威。

      伊麗莎白無法逃離這個夢魘。她十年來反復(fù)地回溯那日的場景,她一遍遍重復(fù)自己沒有說謊、而是道出真相的想象,只是她總不能如愿,就連那可憐的幻想也不曾入她的夢,給她帶來些許慰藉。

      她被囚禁在某個固定的時刻——她站在應(yīng)訊臺上看向夏爾。夏爾和她在王座法庭上的席位相隔得有些遙遠(yuǎn),伊麗莎白知道,這段遙遠(yuǎn)的距離就是她接下來人生的度量。她要用剩余的生命從一個說謊者的位置走向另一個說謊者;她將一無所有,人生的盡頭只有夏爾,他們停留在那里,無法再前進(jìn),一起枯朽腐敗,還要向世間宣告他們相愛。

      這就是她被迫選擇的命運(yùn)。

      世間終有人會升到高云之上,與主上同等;而她和夏爾,必掉入陰間,至坑中極深之處。[3]

      這一切都是夏爾的錯。伊麗莎白咬牙切齒地對自己說,然后心里那個聲音會在夜深人靜時悄悄說出后半句:

      更是你自己的懦弱。

      伊麗莎白一度痛不欲生,當(dāng)她在某個夜里獨(dú)自走出臥房,取下掛在走廊墻壁上的她曾用過的劍,用快要生銹的劍刃對準(zhǔn)自己的喉嚨,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她清醒了過來,明白了這些痛苦與絕望的癥結(jié)所在,她松開了劍,放棄了自己尋死,而后加倍地怨恨夏爾。

      她聽見臥室里隱隱傳來夏爾時高時低、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她諳熟這破碎的聲調(diào)和節(jié)奏,因?yàn)樗鼈兙褪撬總夢魘不變的虛弱回聲。伊麗莎白在樓梯拐角叫住巡夜的執(zhí)事,像個女鬼似的,用慘淡嚇人的臉色說:“給夏爾弄些水來——要熱的。他咳得我睡不著!

      執(zhí)事應(yīng)聲去了,伊麗莎白轉(zhuǎn)過身慢慢地走回臥房,老舊的地毯把她的腳步聲吞吃得一干二凈。

      她撿起地上的劍,合攏劍鞘重新掛回墻上,仿佛一個面對頑劣孩童束手無策的母親,停止了一切努力和掙扎般地喃喃:

      我活到今天,憂郁難消;

      我活到今天,只因我的靈魂還不肯放棄愛你。

      眼下是打雷鳥的季節(jié),野雁卻不怎么見得到。伊麗莎白和夏爾在遼闊的獵場上轉(zhuǎn)悠了一會兒,騎著馬慢慢走向林地。夏爾向伊麗莎白許諾,他的第一只獵物一定會獻(xiàn)給伊麗莎白;而伊麗莎白無動于衷。

      夏爾剛繼承爵位的那兩年里,每年都要應(yīng)邀參加好多場狩獵派對,場面血腥殘暴的獵狐會也不會顧及他的年幼,狩獵會的主人邀請的是“伯爵”,那么“伯爵”自然要赴約,不管他到底幾歲;與此相反,陪同出席狩獵會的伊麗莎白則多數(shù)時間呆在室內(nèi),忙于一天三次的更衣,浸泡在綴滿蕾絲與綢帶的晚禮服、下午茶袍和周日盛裝之間,做一個除了梳妝打扮和享用晚宴之外就無所事事的淑女,同她喝茶閑聊的貴族小姐根本不知道伊麗莎白也是個出色的獵人。

      如今的夏爾已經(jīng)是個經(jīng)驗(yàn)老道的獵人了,他輕而易舉就能探出穴兔的蹤跡,山鶉和丘鷸的獵捕也不在話下——聽說法蘭西斯之前還帶他去獵過熊。

      伊麗莎白不再是身穿華服佩戴珠寶驕傲而安靜地站在獵手身后的淑女了,她也拿了一把獵槍,拒絕聽差仆人的幫助,親自往里面填霰彈。

      從機(jī)敏的穴兔到善于奔跑的雉雞、笨拙的野鴨,伊麗莎白毫不客氣地?fù)屪呦臓柮闇?zhǔn)的每一只獵物。

      “我早就想這么做了!

      “做得不錯,但你慣常在得手的時候大意!

      “如果你今天一根鳥羽都打不到,你還敢這么對我說教嗎?你的傲慢竟不會讓你感到羞愧?”

      伊麗莎白覺得很痛快,不僅是十?dāng)?shù)年過去她終于可以不再假惺惺地扮柔弱無知,還有她如今再也不用裝腔作勢,她與夏爾之間早已習(xí)慣直白地惡言相向。

      伊麗莎白和夏爾誰也不服誰。魏瑪獵犬分成兩組,執(zhí)事跟著夏爾,伊麗莎白則帶走一個聽差,他們分頭行動,開始在林地中競賽。伊麗莎白與夏爾約定,誰獵到更多的獵物,今晚就可以對另一個人發(fā)號施令。

      雖說這十年來,他們過得跟仇人一樣,但還沒有哪次有人發(fā)起真正的報(bào)復(fù)。她和夏爾都心知肚明,一個罪人是沒有資格去懲罰另一個罪人的。

      而今他們既然自愿做了這個約定,伊麗莎白便要好好思考如何利用這個機(jī)會,如何名正言順地報(bào)復(fù)夏爾。

      伊麗莎白親自追趕一只狐貍。她不許聽差像普通的獵狐會上做的那樣,放獵犬撕咬,而是在追逐了將近二十分鐘后,自己一槍打死了它。

      聽差恭維道,夫人,你的耐心與眼力超乎想象,更沒想到您對一只將死的狐貍更具同情心。

      不。伊麗莎白說,我對獵物沒有同情,我只是單純地厭惡那些無能的紳士們追捧的血腥取樂。

      伊麗莎白的劍和槍,她自年幼起所接受的一切訓(xùn)練,并非是為了在擊劍訓(xùn)練場上、一群貴族子弟的注目中大出風(fēng)頭,而是為了“將來嫁給凡多姆海威伯爵”所做的準(zhǔn)備,成為凡多姆海威家的人就意味著如此,佯裝軟弱、老謀深算,甚至冷酷無情。

      伊麗莎白從很小的時候就明白“長大”意味著什么,法蘭西斯從她習(xí)劍有所成的時候便清清楚楚地告訴她:“長大”,凡多姆海威家的人的“長大”,便是認(rèn)清所面對的世界,有覺悟去殺人。

      利茲,為了保護(hù)夏爾,你能做到,毫不猶豫地毀滅他的敵人嗎?

      伊麗莎白·米多福特既不是作為端莊高雅的伯爵夫人、也不是作為正直磊落的劍客而被培養(yǎng)的——她是作為凡多姆海威的劍、伯爵的守護(hù)者、能夠?yàn)榱讼臓枴し捕嗄泛M,在關(guān)鍵時刻撕下教養(yǎng)的外皮做一個弄臟自己雙手的儈子手而被培養(yǎng)起來的,就如一朵看上去美麗無害的、根莖內(nèi)里都流淌著劇毒汁液的白玫瑰。

      她怎么可能對夏爾之外的人或動物具有同情心?在她接受的教育里,除了夏爾,沒有人的命是珍貴的,也沒有任何東西值得珍惜。

      然而,伊麗莎白最終背叛了夏爾·凡多姆海威。

      她眼睜睜看著他摔下樓梯死去,她在王座法庭的眾目睽睽之下犧牲自己的名譽(yù)作偽證,讓另一個男孩奪走他的名字,奪走屬于夏爾·凡多姆海威的一切,其中包括伊麗莎白本人。

      時至今日,她甚至忘記了這個人原本的名字是什么,自欺欺人地仍然叫他“夏爾”,滿心痛苦地愛著他。

      ——伊麗莎白驀地想到了,她今日要獵到多于夏爾幾倍的獵物,取得對他發(fā)號施令的資格。接著,他們要在當(dāng)晚回到倫敦,披星戴月、馬不停蹄地趕回河谷的凡多姆海威莊園。她將命令夏爾取下掛在走廊墻壁上、她曾經(jīng)用得最趁手的那把劍,讓夏爾完成幾年前她未能完成的事情——她要夏爾用劍刺穿她的喉嚨。

      夏爾必須照做,因?yàn)樗谂c伊麗莎白結(jié)婚的那日對她發(fā)誓,從此以后不再對她說謊,他們之間,任何的謊言都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夏爾不能違背承諾,他必須如約殺死伊麗莎白;伊麗莎白將得償所愿。

      夏爾要親手殺死她,看清多少罪孽因他而起,明白她的墮落在何種程度上與他有關(guān)——他會后悔,也可能會痛苦,如果他還能明白伊麗莎白帶著多大的愛并痛恨著他活到今天的話。

      伊麗莎白陷入了某種罕見而由來已久的瘋狂。

      她無情地射下出現(xiàn)在視野里的每一只飛禽,打死任何一只膽敢在她目所能及之處顯露蹤跡的動物。鴿子、山雀、野兔、丘鷸、豪豬……一個都不放過,她干脆利落地殺死它們,不浪費(fèi)一顆子彈地了斷它們的痛苦與性命,緊接著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個獵物。跟隨她的聽差、極其優(yōu)秀的魏瑪獵犬和她的坐騎都?xì)獯跤,而伊麗莎白沒有露出絲毫疲態(tài),眼神仍舊清醒且銳利如鷹——正是這點(diǎn)讓她看起來極度殘忍。

      伊麗莎白的行為已不算是狩獵,而是徹頭徹尾的屠殺。她對此心無愧意——她對夏爾之外的人或物不會產(chǎn)生那種感情。

      忽然間,林間樹影匆匆流動,伊麗莎白瞥見一簇流光的幻影。她甩下疲乏的聽差和獵犬獨(dú)自追了上去,然后隔著一溪河水,看見一頭徘徊在原地的野鹿。

      伊麗莎白愣了一下,猶豫片刻,然后靠了過去,野鹿也看見了她,在對岸停下,仿佛在等待她。

      伊麗莎白在岸邊下馬,徒步蹚過河水。河水不急,剛過小腿肚,河底的鵝卵石倒很滑,她走得謹(jǐn)慎,爾后穿著濕淋淋的皮靴上岸,仍警惕地端著槍,一步步走向那頭鹿,只要她想,霰彈隨時可以穿透這種動物脆弱不堪的顱骨。她踩出一路洇著水痕的腳印,慢慢地走過去,像是聽從了某種天聲人語之外的召喚,一邊耐心地觀察它。

      它姿態(tài)優(yōu)美、挺拔地立在原地,脖子直直的,像是舞會上端著薄紗扇接受眾人目光洗禮的貴婦。這頭野鹿沒有對伊麗莎白以及她手里的槍做出反應(yīng),分明是野生的牲畜,卻透著某種帶有神性的安寧與馴良,袒露全身在槍口下,表現(xiàn)出毫不動搖的真誠。

      伊麗莎白又走近了些。她看見鹿角的分叉繁復(fù)而端麗,在林間的風(fēng)與晨露的打磨下生長成比十字架更完美的比例,那兩尊角令伊麗莎白十分著迷。她端著獵槍,距離野鹿越來越近,槍口緩慢地下垂,最終落到柔軟的草地上。她終于看清楚了,鹿的眼睛濕漉漉的,厚重的眼瞼靈活地開合。

      鹿在哭。

      坦誠的必受傷害,真實(shí)的必被損毀。

      伊麗莎白的心驟然間哀痛起來。她忽然回過神來,她和夏爾互相折磨、耗盡所有也無法抵達(dá)樂土,死亡也不會是解脫,愛無法拯救也無法被拯救,因?yàn)閻墼缫驯徊徽\與不貞腐蝕得不堪一擊。[4]

      伊麗莎白與鹿相對流淚。

      伊麗莎白走得太快,聽差和她走岔了道,居然連獵犬的鼻子都嗅不出她的去向,她消失在一片散發(fā)著神圣光芒的河林之間,仿佛被神毫無征兆也毫無跡象地帶走,直至夜幕降下也再未現(xiàn)身。聽差手忙腳亂地趕著獵犬與在獵場等了個把鐘頭的夏爾會合,報(bào)告伊麗莎白失蹤的消息。

      一只羽毛艷麗的山雀從夏爾的手里掉落,摔死在泥土里——他收獲頗豐,還特意活捉了幾只漂亮的鳥禽,挑選了好一陣子,選定這只山雀作為獻(xiàn)給伊麗莎白的禮物。

      一天一夜的搜尋過后,伊麗莎白的尸首在一座山崖下的樹叢里被發(fā)現(xiàn)了,她的身邊還有一頭死去的野鹿,像是她殉死的伙伴,也像是她帶走的祭品。

      夏爾佇立在伊麗莎白的尸首邊,長久而沉默地凝視她——十年來他終于得到這個機(jī)會,可以大大方方地看自己的妻子,而不用回應(yīng)她接下來怨憤與責(zé)難的目光。他感到可恥,同時也松了一口氣。

      塞巴斯蒂安。

      夏爾俯身為伊麗莎白合上眼瞼,突然呼喚了一個久遠(yuǎn)到快要消失殆盡的名字。

      身旁面貌平平的執(zhí)事應(yīng)聲而變,恢復(fù)了已然消匿多年的惡魔樣貌。

      少爺。

      據(jù)說早就離開凡多姆海威家的前任執(zhí)事塞巴斯蒂安·米卡艾利斯優(yōu)雅地欠身行禮。他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的雇主、契約的締結(jié)者,仿佛一名素養(yǎng)超群的戲劇觀眾,等一場拖拉了太多年的戲落幕。

      夏爾摘下了眼罩,常年被遮蔽的眼睛里,用靈魂與惡魔交易的印證破碎支離,此刻一點(diǎn)點(diǎn)徹底從他的眼睛里蒸騰消散。

      背叛太多,誠實(shí)太少,命運(yùn)的抵死抗?fàn)帥]有應(yīng)得的結(jié)局,只因謊言與不貞戕害了所有的答案,連惡魔都無法違背這等扭曲惡毒的因果。

      夏爾·凡多姆海威對自己的執(zhí)事擺了擺手。

      塞巴斯蒂安,你離開吧。

      從此以后,我不再渴望,也不再被渴望。

      從此以后,我的靈魂一文不值。

      END.

      Sakakima Sora

      2020年11月6日二十五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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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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