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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僕たち回れ右」
我們一致 轉身離開

*普通人視角,原作設定
*存在莉婭與指揮使的CP向意味
*完全自嗨的產物,標題純屬欺詐,主要是在講交界都市中生活的普通人的故事
內容標簽: 情有獨鐘 陰差陽錯 青梅竹馬 輕松
 
主角 視角
平澤蕾
指揮使
配角
莉婭
相藤健

其它:永遠的7日之都,來點火鍋嗎

一句話簡介:傲慢者的告別

立意:世界上的事,并不總需要一個解答

  總點擊數(shù): 919   總書評數(shù):3 當前被收藏數(shù):10 文章積分:311,846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衍生-言情-近代現(xiàn)代-輕小說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我聽見你的溫柔與苦痛相配
    之 此愛無題
  • 文章進度:完結
  • 全文字數(shù):22784字
  • 版權轉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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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七]失戀后,在火鍋店遇到愛神

作者:Tsuna夏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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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我失戀了。
      到底是難過多一點還是如釋重負多一點我也說不上來,總而言之我先松了一口氣,把手機收在了包里。
      轉過身卻差點和人撞上,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正站在步行街的路中間。匆匆往后一避,我一時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么。
      ……先去吃點東西?畢竟不論開心傷心,吃點美食總歸不會錯。至少對我而言是這樣。
      有了目標后,我終于開始環(huán)顧四周,遲鈍的大腦開始慢速運轉。目光從街頭掃到結尾,我意識到在這附近有一家我常去的火鍋店,從腳下這條路走到最深處再往右拐就能到。
      那就去吃火鍋吧。
      于是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找好位置點好了單,開始望著店里店外的人來人往發(fā)起呆。
      我是為什么要來吃火鍋的來著?對,我和男朋友分手了,換言之,我失戀了,所以我得吃點什么自我安慰一下。
      “那個——”
      “嗯?”
      我回過神,發(fā)現(xiàn)一個綠發(fā)的小女孩正站在我身邊。她長得委實可愛,穿著一件稍顯松垮的校服,兩側梳著格外乖巧的辮子,懷中抱著一支豎笛,頭頂還臥著一只圓滾滾的鳥。同時撞上一人一鳥的目光,可愛的殺傷力瞬間加倍。
      哎,吃個火鍋還能養(yǎng)眼,挺好。
      我下意識便柔了聲音,問她:“怎么了呀?”
      “姐姐,為什么你在哭呢?”
      “……欸?”
      與此同時、在我愣神的瞬間,我感受到了從臉頰滑落的眼淚的重量。它倏地滑落下來做了個完美的自由落體,打在我的大腿上。
      我眨了眨眼,這才意識到我在哭。

      失戀后,在火鍋店遇到愛神
      失戀後、しゃぶ屋でキュービットに出會う

      眼淚自然是沒什么重量的。
      只是在我看來,掉眼淚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我向來羞于掉眼淚。所以在我考砸了期中考的那天下午,面對放學后的瓢潑大雨,沒帶傘的我直接扛著書包跑出了學校。
      我在大雨里一邊奔跑一邊大哭,眼淚混雜著雨被我一起甩在身后!鋵嵰矝]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不太甘心。再過段時間便是我的生日,我想著若是考了個好成績,到時候擺在我媽媽的面前,她或許就會真心實意地高興。
      在上個月,媽媽和爸爸離婚了。從爸爸拖著行李離開家并和我說對不起的那一天開始,媽媽就再也沒有笑過,甚至吃飯的時候還會忽然放下筷子開始低聲地哭泣。他們都說我還小不懂,所以不告訴我為什么爸爸媽媽要分開,但其實我是知道的,我爸爸是愛上了別人才和媽媽離婚的。這在電視上叫做出軌,是很差勁的行為。
      做出這樣差勁行為的爸爸當然也最差勁了,媽媽不該因為和差勁的爸爸離婚而難過。只是我做了很多努力,也沒能將媽媽變回以前的模樣,看著這樣的媽媽,連我都變得傷心起來。
      本想用期中考的好成績換到媽媽的笑容,結果我這次卻直接把考試搞砸了。試卷上的紅叉刺眼得就像失魂落魄的媽媽,我只看了一眼就把它們團成一團扔到了抽屜的深處。我甚至不打算把試卷帶回家。其實媽媽一直都很溫柔,她總是和我說在學校開心就好,只有忙于工作不常歸家的爸爸才有詢問我考試成績的習慣,若是考得不錯,他便會點點頭,摸摸我的腦袋。
      明明難得想要做好一件事的——我扛著書包跑過街角,沒看見腳底的水洼,猝不及防一腳下去,水花四濺,嚇得我連忙停下過快的步伐看了看路。
      然后我看到一只黃白相間的貓。
      它正在墻上悠悠閑閑地散步,好像眼下的這場大雨與它無關。我跑過街角踩到水洼的動靜有點大,引得它也停下來看著我。我們對視了一會兒,我意識到它好像不怕我。我很少遇見不避人的流浪貓,意識到這件事后我便有些挪不動步子。想了想,我謹慎地環(huán)顧四周,左右都沒人,于是我對著它招了招手,模仿了一句貓叫聲。
      貓的尾巴小幅度地搖了一下,也回了我一句喵。喵完之后它輕輕巧巧地從墻上躍下,到我的腳邊來蹭我的腿。有些冰涼,又很柔軟。我情不自禁地放下頭頂?shù)臅,蹲下身去摸它的腦袋。它淋雨的時間應該不長,毛還沒有因為雨水而粘在一起,順著摸下去的手感很好。
      盡管淋著雨,我還是沒忍住摸了半天,當我意識到不能因為這只貓耽誤太久的時候,雨忽然停了。
      ……更正一下,不是雨停了,而是我頭頂沒有雨了。有人給我和貓撐了一把傘。
      我愣了一下抬起頭,看見了同班同學的臉。
      叫什么來著?
      “相田同學?你回家也是這條路嗎?”
      “……是相藤啦!
      眼前的男孩子露出無奈的笑容來,調整了一下傘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將自己也納入傘下。
      “現(xiàn)在下著的雨可不小哦,淋這么久小心感冒!
      “沒事,我體質很好的,經(jīng)常淋雨也不會生病!
      這是實話。我經(jīng)常懶得帶傘,也不是第一次淋雨回家了,對我來說這只意味著到家得洗個頭。只不過今天這么大的雨我還淋著回去確實是頭一回,畢竟我不想讓人看見我掉眼淚,可是我當時又忍不住想哭——那么這場大雨便是最佳的偽裝。
      想起這個我猛然回神,去摸我臉上的水痕。眼淚和雨水混雜在一起,讓我無法分辨指尖的水痕到底屬于誰。那么這樣的話,相田、不對,相藤同學應該也看不出來我哭了才對——
      “那也不能讓小貓淋雨啊。”
      這人下一秒接的話卻讓我無語了一瞬:“原來相藤不是關愛同學才朝我伸出這把傘的嗎?”
      “是平澤同學自己說不需要的吧。”
      被對方無辜的回話給噎了一下,我氣呼呼地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因為仰著頭看他而有些酸的脖子,沖他伸出手:“拿來!
      “干嘛,我和平澤同學不一樣,沒有傘可是會感冒的!
      “你不想摸嗎?貓。它可還沒走喔。我?guī)湍隳弥鴤,你就可以摸了,怎么樣,我很好心吧??br>
      “你們是這么相遇的嗎?好浪漫……”
      “浪漫嗎?我倒是覺得傻透了,不僅如此,還很自以為是……”
      我嘆了口氣往碗里撈肉,抬起頭問對面的二人:“你們真的不吃嗎?我可以請客的。”
      “沒事,平澤小姐吃就行了。莉婭這邊說好了回家吃,現(xiàn)在吃了回家就吃不下了。啊,我倒是沒什么,好好好,不能放著你一個人看我們吃,是吧?”
      “好吧,那就沒辦法了。莉婭還想聽嗎?其實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
      “平澤姐姐還可以接著說嗎?如果回憶起來太傷心的話就算了……”
      “也不至于到那種程度。你想繼續(xù)聽的話我倒是不介意,讓我想想啊,該怎么說!
      坐在對面對我的失戀故事興致勃勃的小學生叫莉婭,是個神器使——同時也是剛剛在店里和我搭話的可愛小女孩。我沒想到她也是個神器使。沒辦法,交界都市里的神器使太多了,也不是個個都喜歡拋頭露面,記住每個神器使的臉對我來說太難了。
      但是坐在她身邊的少年不同,他對我、或者說對交界都市的居民來說都算得上是熟面孔,在報紙電視上都有出過場,更別提平日出行的時候也不難碰到,本就好認,還總是穿著那一套制服走動——錯不了,他絕對是中央庭的指揮使。
      而方才莉婭在同我搭話的時候,指揮使從身后出現(xiàn),對我遞出了紙巾。
      “啊,謝謝你指揮使,現(xiàn)在是在工作嗎?還是單純來吃個晚飯?”
      對方似乎并不意外我認識他,可能是經(jīng)常被陌生人搭話已經(jīng)習慣了,面對我的問候他自然地點了點頭,露出一個不太好意思的笑容:“其實我們才剛剛結束今天的巡查,本來說是先送莉婭回家的——啊,莉婭是說她!
      他拍了拍小女孩的腦袋,我愣了愣,才意識到她也是神器使:“巡查?這么小的孩子也是神器使嗎?還真是辛苦了!
      “應該的。本來是這么說好的——然后昨天我和別的神器使來巡查的時候,在這條街遇到了小偷,我同伴追著他路過了這里,不小心把這家店的玻璃門打碎了。今天賠償經(jīng)費撥了下來,我想到昨天情況緊急,都沒問老板該怎么收錢……途中和莉婭提到了這件事,她就說反正還不急,送我到家再過來太耽誤時間了,不如先陪我一起來!
      “原來如此……”
      這么一說我下意識看了看門口,才注意到今天店門口的門確實空了一邊。
      “然后莉婭看到你一個人坐在這里哭,就沒忍住過來問你了,按照她的說法——呃,實在有些失禮,希望您不要見怪……”
      “姐姐一個人在火鍋店里哭,是失戀了嗎?”
      “……喂,莉婭……”
      少年的表情瞬間變得很緊張,他看看我又看看她,賠罪的話還沒說出口,我就揮了揮手表示我不介意:“沒關系。那個、是叫莉婭對吧,猜對了!我確實是失戀了,所以一個人來這里想著吃頓火鍋消解一下心情。”
      “看吧指揮使!我說的沒錯嘛!
      “但是這么問也太直接了,而且要是人家真的失戀了你這樣也太戳人痛處了吧!”
      他轉過頭來,還是帶著歉意朝我微微傾身說了句對不起。
      “莉婭她平常就是這樣的,因為自稱是‘愛神’,所以對這種話題總是特別感興趣,一發(fā)現(xiàn)和戀愛有關的事情就剎不住車,實際上是個好孩子……”
      其實我真的不介意,而且可愛的女孩子當然做什么都對——只是對方這么認真地和我道歉,這話不能直說:“真的沒事,我沒覺得有什么。指揮使不用道歉了啦,沒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
      我從他臉上讀出了一行字:“可是你都哭了耶。”好吧,被人瞧見一個人空虛寂寞地坐在火鍋店默默流淚確實是挺糟的,不過,他剛剛好像說了“愛神”?
      “莉婭你是愛神嗎?”
      “是的!你看我頭頂?shù)膱A啾,它可是愛情鳥喔!”
      女孩得意地仰起頭,摸了摸頭頂?shù)镍B,它擺了擺圓滾滾的身體,像是配合著主人的介紹做出相應的動作一樣。我“欸——”地感嘆起來,神器使們都有些特技在交界都市是人盡皆知的常識,不過我沒想到其中還存在神器使擁有支配愛情的能力。
      “所謂愛神就是給他人牽線搭橋的存在吧,不過姐姐我已經(jīng)失戀啦,暫時也沒有更喜歡的對象哦!
      “嗯……那姐姐,你想挽回這段戀情嗎?”
      我給她問得怔住。
      不知道為什么,我并不覺得在這件事上還有挽回的余地。在剛剛他打電話同我說分手的時候,我也只是木木地答“可以”,不說別的,也不反對,只是舉著電話聽對面的沉默。最終他也沒有再說別的了——我聽見對面?zhèn)鱽沓闅饴,像是要說什么很長的話,但是直到電話被掛斷,我也什么都沒等到。
      噢,他在掛斷之前其實說了句對不起。
      我是在等他說什么呢?
      其實在這通電話之前,我們之間的戀情并沒有出現(xiàn)什么明顯的裂痕。甚至我這個點下班了沒回家也是去找他,這個月月底我的加班調休就要清零了,所以我最好這兩周把它休掉,我想問問他最近的打算,如果沒什么急事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我男朋友是一名攝影師,相對朝九晚五的我,他能夠更自由地分配自己的時間。
      “……我其實也不是很清楚!蔽艺f得猶豫,語速放的很慢,“其實在他說分手之前,一點相關的預兆都沒有,我到現(xiàn)在腦子都有點轉不過來!
      “欸、怎么這樣!一段戀情為什么結束總會有原因吧,你們在之前吵過架嗎?”
      “沒有?平常都是他遷就我多一點,就算意見存在分歧也多半是他先妥協(xié),而且其實我們并不經(jīng)常吵架的!
      “嗯……好奇怪啊!
      女孩子抱起豎笛的末端,偏著腦袋靠在上面。頭頂?shù)镍B啾啾了幾聲,她點了點頭:“確實有很多戀情的破裂會很突然,但是其實都是有原因的對吧?可能是有一方?jīng)]有注意到,又或者是移情別戀了,當然厭煩了也有可能——不管怎么說,不講清楚最討厭啦,在說分手之前是怎么樣的,姐姐方便講一下嗎?”
      “我當時剛下班,有事想找他商量,就打了他電話,問他現(xiàn)在待在家里嗎,我去找他——他回答說在,然后猶豫了一下,說小蕾——啊,忘記自我介紹,我叫做平澤蕾——我有件事想和你說。我就問怎么了,他就說,你不用來找我了,我們分手吧。
      “我就說,可以。接著對面沉默了很久,最后他和我說對不起,把電話掛斷了!
      明明只是不久前發(fā)生的事,回憶起來卻讓我覺得很遙遠。我們認識很久了,對彼此知根知底,漫長的時光沉淀成習慣和神經(jīng)反射,許多事不必說就懂,就好像這段對話一樣——我知道他是認真的,他也知道我的回答不是一句沒當真的玩笑。
      于是一切發(fā)生的倉促又順利,又或許順利只是單方面而言。
      在我說完之后,眼前的女孩子瞪大了眼睛。她揮舞著笛子,表情明顯變得憤怒起來了:“平澤姐姐你怎么就同意了!這明顯是對面有鬼啊,是變心了嗎,絕對是變心了吧!”
      “我也不知道。我當時其實大腦一片空白……或者說,是什么也沒想。我忘記問他原因,又可能是在等他解釋給我聽……但是他沒說我也沒問,通話結束,我失戀了。就是這么一回事。”
      我朝她攤開手,心情出乎意料的平和。這時服務員來上菜了,我示意指揮使帶著莉婭讓一讓,湯水鼎沸,我這才意識到我還沒有去打火鍋醬料。我站起身,看著低頭沉思的莉婭,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么:“莉婭還有什么想問的嗎?我要去打火鍋醬料了,如果沒什么事的話還是趕緊回家比較好!
      “等、等一下!啊不是,平澤姐姐先去也可以的……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想知道姐姐和男朋友的戀愛故事,你會講給我們聽嗎?”
      我有點意外,看了看指揮使,剛巧他也帶著一副為難的表情望過來——這意思似乎是如果覺得困擾的話直接拒絕就可以了,不用顧忌他們的身份勉強自己。我躊躇起來。
      我們當年在一起的時候,在旁人看來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因此很少會有人問我們當年是怎么相識,又是為什么相戀。我也從沒想過這么多,只是身邊的人一直是他,那么這樣下去也沒什么不好。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guī)缀蹩梢哉f是從未梳理過我們的過去,以至于這樣的結果擺在我的面前,我都不知道這段戀情究竟是什么時候偏了航。
      “如果不耽誤你們之后的安排的話,當然可以。”最終我點了點頭,“莉婭和指揮使就坐在對面吧,等我一下!
      我穿過素不相識的人群,順暢地來到我喜歡的調料臺前。我來過這家店很多次,我知道調料碗放在桌子下面,這一排過來分別都是什么醬,每個月的21號是它的會員日,只要掃墻上貼的二維碼就可以領到優(yōu)惠券。
      同理我也清楚他撐傘時喜歡用左手,衣服的領子總是整理得一絲不茍,什么東西都喜歡從小到大擺放,喜歡吃清淡的東西,所以每次陪我來,我都會點鴛鴦鍋。
      ……那么,他喜歡我嗎?
      他真的喜歡我嗎?
      就算是現(xiàn)在,面對熱氣騰騰的鍋和對面莉婭小心翼翼中又閃爍著期待的眼神,已經(jīng)講完了當年的初遇的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我和他自小學便是同班同學,只是我在記人這塊的記性很差,所以對他沒什么印象,直到那一天他把傘舉到了我的頭頂。
      “……從那天以后,我們便經(jīng)常一起去看那只流浪貓!

      當時他完全被我理所當然的口氣鎮(zhèn)住了,竟當真把傘遞給了我,然后慢慢地蹲下身,伸手去摸那只貓。貓很乖巧,被摸得舒服了還用腦袋蹭蹭他的手心,搖著尾巴的模樣很招人憐,他猶猶豫豫地松手和貓對視,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把包拉開,從里面摸出一根火腿腸來,喂它吃了。
      “你居然還隨身帶小零食?”
      “……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看,要不是我你也摸不到貓,還有嗎,那個,我也想吃。”
      “你也太不客氣了吧!”
      他最后還是臭著臉從包里又抽了一根給我,天色不早,到了必須回家的時候了。我笑嘻嘻地接過火腿腸說謝謝你嘛,拎起書包正打算與他告別時,他又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準反悔啊,它已經(jīng)是我的了!”
      “——誰要和你搶了!”被我一通搶白,他氣的眉毛都歪了,“我的意思是,現(xiàn)在的雨還沒!下得挺大的——就是,反正我不著急,我是想說,這么大的雨你就這么回去真的不好,我送你回去吧?”
      我眨了眨眼,沒想到他要說的居然是這個。
      “要是相田同學方便的話當然可以了,謝謝你哎,沒想到你是個好人嘛!”
      “是!相!藤!”
      那天他把我送到門口就直接離開了,我都沒來得及喊他等等,作為火腿腸的交換,我給你兩袋我最喜歡的曲奇餅。當時雨還沒停,我站在門口看著早已空無一人的街角,忽然意識到當初跑出校園時足以大哭一場的傷心與不甘早已消失殆盡,我是帶著笑容回到家中的。
      我轉過身去摸出兜里的鑰匙開門,控制不住心情雀躍地朝著玄關大聲說:“我回來了,媽媽!”
      讓人好心情的辦法有很多種,同樣考試也不是只有這一次,憑我的聰明才智,總能想到新的辦法逗媽媽開心的。

      自從上次一起摸了貓之后,只要路過那條街便總能遇到它。它神出鬼沒,我們很少找到它,經(jīng)常是它不聲不響地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我們都沒有領養(yǎng)流浪貓的條件,于是我們約好放學后一起去看那只貓,相藤甚至還在周末去挑了貓糧和貓碗。
      “好可靠哦,相藤——”
      我拖長了音去調侃他,他正專心致志地往貓碗里倒貓糧,聞言暴躁地扭頭瞪我:“平澤你能不能說點好話?”
      “這不好嗎,我在夸你耶。啊,好乖好乖!
      我笑吟吟地蹲在旁邊撓貓的下巴,等他倒完便順勢松開手,貓朝著貓碗跑去,埋頭吃起來。于是我們一起蹲在那里看貓,天氣很好,像是太陽也和我們一樣開心。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很久的時間!銌栁叶嗑脝幔恢钡匠醵!
      放下去的肉又熟了,我想撈又一時找不到漏勺在哪,指揮使見狀從對面把它遞過來。因為長柄大部分都被湯汁沒過了,漏勺被他用指端小心翼翼地拈起尾部再扣到我這邊的鍋沿上。我這才意識到我剛剛撈完直接把勺子往鍋里一放就開始講過去的事了,它應該是被指揮使從鍋里緊急救出來的。
      “哎、謝謝指揮使……我擦擦就好,沒事!
      那只貓在初二的時候忽然消失了。
      我從街頭找到街尾,一無所獲。他跟在我身后一起從街頭找到街尾,也一無所獲。我這才意識到平常都是被動地等它來,而一旦一切和往常不同,我便束手無策。我們誰都不能養(yǎng)它,便沒有給它起過名字,其實我是想取的,但是他阻止了我。
      “我從繪本上看到過——如果你不是真的想養(yǎng)寵物,就不要給它取名。名字是主人和寵物之間的牽絆,這份牽絆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页惺懿黄,平澤你也一樣吧!
      我本想取笑他繪本說的這種話不過是糊弄小孩,可是當時我看著他認真的眼神,口中接的話已經(jīng)變成了“那好吧,聽你的”。
      于是我們誰都沒有與那只貓系上名為“責任”的牽絆,所以等到它不在時,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才意識到失去。我消沉了很久。
      我和他一起行動的理由不過是因為那只貓,盡管我們到了初中仍是同校同班。我們會聊班里發(fā)生的趣事,吐槽最討厭的英語隨堂測試,可是那么那么多話題里,沒有一個會提及彼此。我很傷心,但是我不想和他說,可是除了他之外我也不知道能與誰說。這只沒有名字的貓被我們默契地變成兩個人之間的秘密,我和他之間其實也早就系上了人與人之間的“牽絆”。
      “……只是我當時不懂,只是覺得失去了那只貓,生活變得空蕩蕩的。我照常上學、放學、回家,偶爾周末去和朋友逛逛街,再沒有和他有過私底下的交集。直到有一日下了雨,我沒帶傘,站在教學樓的樓下看!
      我茫然地站在走廊上,任由斜斜的雨絲掃過我的鼻梁。我的手緊緊地揪著書包的肩帶,沒搞清楚自己為什么對著這場雨猶豫了腳步。
      直到他從我的身后走到我的身邊,朝著大雨撐開了那把一如既往的藍色折疊傘,偏過頭問我:“你又想淋著雨回家了嗎?”
      “我——”
      我張了張口,想否定又對即將脫口而出的話感到了困惑,面對他平靜的目光,我扁了扁嘴就哭了。
      “你不會傷心嗎?你不難過嗎?它、它、它,它不見了哎,它一直都會在那里等我們的,為什么不見了啊,它是不是死掉了,它到底什么時候會回來,它在別的地方還有人喂它嗎,你為什么一點都著急啊,都怪你,當初要不是你說不要給它取名,我也不至于現(xiàn)在連懷念它都不知道怎么開口,‘它’‘它’‘它’的,連說誰都不知道!”
      “我知道!
      “你當然知道!畢竟你——”
      你。
      我忽然意識到我無法定義眼前這個男生的身份,我們明明每天都見面,卻只維持著最冷漠淺嘗輒止的交流,除了那只貓什么都不剩下。那只貓是“它”,而這個男生是“他”,我與他都和貓沒有任何牽系,但是彼此之間又切實存在著那么多共同的回憶。
      “我當然傷心難過,我也跟著你一起找了很久。但是很多事不是你努力了就有辦法的,你得試著去接受它!髂晡覀兙统跞耍呀(jīng)不是小孩子了。我是想說,你得接受‘失去’!
      他每次想解釋什么難表達的事的時候,都會說“我是想說”。
      “……那你過來只是為了和我說這個的?”
      “當然不是。”
      少年朝著我看過來,眼中映照著的是我哭得有些無措的臉龐和連綿的雨幕。
      “別這樣看著我,我是想說,我送你回去吧!

      隔著熱氣裊裊的鍋,莉婭已經(jīng)捂著嘴露出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我講得都有些感慨,指揮使卻又朝我遞來了紙巾。
      “嗯?我吃到臉上了嗎?”
      “……不是,平澤小姐你又哭了!
      我愕然,抬手摸摸自己的臉,觸及的竟真真切切是一片濕潤。我今天已經(jīng)在旁人面前哭了兩次了,兩次都是不知不覺,兩次都是因為他。
      “之后呢,之后呢,姐姐之后呢?”
      她帶著哭腔追問起來,我拿著紙巾眨了眨眼,一時世界都變得朦朧起來。
      “之后就真的沒什么可講的了。從此他成為了我總是忘帶的那把傘,我們就算沒有了那只貓也會因為別的事相約碰面,我們一起復習考試一起去了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學,交往之后我把這件事告訴別人,所有人都說,啊你們終于在一起啦,真是毫不意外。
      “甚至我也是不意外的。那時候是在高考當天,我們的考場隔了一幢教學樓,分別的時候他給我清點考前應帶的東西,然后說,‘如果我們都考上了想去的大學,是不是大學了也是同一所學校了?’我從他手里接過透明的文件袋,回答說,‘對啊,怎么了?’”
      “他說:‘不,沒什么。我的意思是,那我們還真是認識了很久啊!揖驼f,‘想了想確實是這樣,不過也得考上第一志愿才行呢!又聊聛恚艺驹谠乜粗,總覺得他還有什么話沒說:‘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他也朝我看過來,然后點了點頭。
      “‘如果我們都考上了,我是想說,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我們就交往吧?’
      “我就回答說:‘就算不是這樣,也可以交往的!
      “就這樣,在人群紛雜的高考當天,我戀愛了!
      我同他相識了很久很久,對視的一瞬若是錄成視頻,想必到了今日都能剪成一部電影。我沒考慮過站在身邊的還能是誰,他走過來同我并肩了,那么我也就沒想過他人。確實如我所說,這十幾年真的沒什么有意思的事,細細講來無非幾段話,更多的回憶被時光的洪流卷入日常的漩渦,等落到我手心也不過是幾滴淚水的分量。
      莉婭已經(jīng)哭了,她到底是為什么哭呢?我不覺得我的故事感人至此,可是我看看手心剛擦完眼淚被我揉作一團的紙巾,一時也沒搞懂自己落淚的理由。
      “指揮使,你不幫她擦擦嗎?”
      兩次對我遞出紙巾都很及時的少年托著下巴看著哭得很厲害的小女孩,發(fā)出一聲很輕很輕的氣音。
      “讓她哭會兒吧,一會兒就好了!

      最后我加了一份花菜,打了半碗湯全部盛到莉婭面前。
      “吃吧,就這么一點不至于吃不下飯的,這是作為我弄哭了愛神小姐的賠罪。他們家的湯底可是招牌。”
      莉婭看了看指揮使,我也看了看指揮使。指揮使嘆了口氣說吃吧吃吧,看我干嘛,搞得我是壓榨童工不給吃飯的黑心老板一樣……莉婭這才抓起一邊的筷子。吃的時候她瞪著紅紅的眼眶看著我:“你和你男朋友一定是有誤會才會這樣的!姐姐你不可以就這樣覺得自己失戀了,你得去找他談談,你們都認識那么久在一起那么久了,怎么可以這樣不明不白地就結束呢!”
      “……可我不覺得有什么挽回的余地!
      “不試試怎么知道!明明你們那么相愛!你得約他出來聊聊,問他為什么!你得告訴他,你喜歡他,不愿意分手才行!”
      我有些茫然地望著眼前滿臉焦急的女孩,一時竟有些無法理解她身上那股強烈的、因為他人而生的情緒從何而來。一段屬于陌生人的破碎的愛情,為什么能讓她反應這么激烈?
      “那個、莉婭……其實我不是很介懷的,真的。如果他想分手的話,我沒有意見,我是說,我已經(jīng)完全接受自己失戀了這一事實,沒有別的想法了!
      “可是你們相愛了那么久……就因為一通電話結束掉,太可惜了!”
      “啾啾!”
      莉婭這么說著氣勢很足地放下已經(jīng)空了的碗,連她頭頂?shù)镍B都應和著叫了兩聲。
      “圓啾也這么覺得對吧,怎么能就這樣結束呢。而且我不理解!明明聽平澤姐姐講,你男朋友也應該很喜歡你的才對,就算是失戀了,也得問清楚為什么才行吧!唔,這才算是、怎么說的來著——”
      “這才算是有始有終?”
      旁邊指揮使接過話。
      “對!平澤姐姐,我雖然沒有讓人平白無故就相愛的能力,但是我能察覺到人與人之間的‘愛情’。之前姐姐也說過吧?你和他之間存在著‘牽絆’。在我看來這份牽絆還沒到結束的時候,我希望相愛的人可以在一起,如果僅僅只是因為一些小事而白白斷送掉美好的未來,那是很可惜的。相愛的人路上的障礙就由本愛神來消滅吧!”
      還沒到結束的時候嗎?我本想對莉婭解釋盡管我講的很美好但是其實很多事并不是人想的那么順利,抬眼看向對方的一瞬才察覺到什么不對。
      “嗯?莉婭你的頭發(fā)怎么變色了……”
      “這是我作為愛神的能力!只要我感覺到愛情的氣息,我的頭發(fā)就會變粉,姐姐,我是聽你講故事的途中變粉的,這說明你們之間肯定是有愛情的!你還喜歡他呢,不要輕易放棄呀……”
      我本想吐槽你們神器使的能力真是有夠五花八門大開眼界的,可是在對上她淚痕尚未干透卻仍一眨不眨的認真眼神之后,我便沒了開玩笑的想法。
      而且……
      我攥緊了手機,回想起剛剛那通電話。下班晚高峰時期的步行街很吵,我戴上耳機把音量調高,他的聲音伴隨著滋滋的電流聲傳入我的耳朵,并非是語氣激烈的請求,我卻從中讀出堅決。
      我之所以放棄,或許是因為我察覺到了他的痛苦。
      但是我確實不明白為什么。
      我一直是個很被動的人,在感情上尤甚,從小到大都是他先對我踏出那一步。如果說過去的我更多是因為無能為力而沒能彌補,那么現(xiàn)在我起碼能做到一些當初我沒能做到的事情。
      我確實得再找他談談。
      “謝謝你,莉婭!蔽页呀(jīng)變回綠色頭發(fā)的女孩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我剛剛完全沉浸在自己失戀的情緒里了,導致很多事都沒有來得及想清楚。我會和他談談的,多虧了你對我說的話。下次什么時候有空我再請你吃一頓火鍋?看你湯都喝的這么干凈,這家店應該挺和你口味吧?啊,指揮使也可以一起哦,這是我對人民公仆的敬意!”
      “哈……我還真是很少收到‘人民公仆’這樣的評價。謝謝平澤小姐。”
      “我可不是說客套話——不如來交換一下聯(lián)系方式?你們什么時候再一起出巡查就聯(lián)系我,你們結束巡查的時候我應該肯定也下班了才、對……”
      我打開聊天軟件,才看到十分鐘前他給我發(fā)的消息。
      “我不該那么草率的,小蕾。我們再見個面吧,就約在小學門口可以嗎?時間你來定。”備注是“健”。
      回過神來時,莉婭正扯著我的袖子把腦袋湊過來。
      “怎么了怎么了,這個‘健’是你的男朋友嗎?”
      “……嗯。他約我之后再見個面。來加好友吧,我加你們!
      本想著這次一定要踏出那一步,沒想到這次還是被他搶先了。

      長大之后,我便很少追憶過去。
      我常說現(xiàn)在就很好,何必總是念著回不去的時光,這話是真的。對我而言,現(xiàn)在的生活已經(jīng)很美好了,我不必也不該去追憶過去。
      我有個連健都不知道的秘密。我的媽媽住在精神病院里。
      我一年只能探望她一次,她對我的態(tài)度每一年都不同。溫柔的、歇斯底里的、仇恨的,只有最后是一致的。
      “他沒有來嗎?你爸爸沒有來嗎?”
      “……嗯。他沒有來。因為是我想來看你,媽媽!
      我父親受夠了媽媽變成家庭主婦后愈演愈烈的占有欲,與明知他有妻子仍表達了愛慕之情的女人出了軌,逃離了這個家庭。但是我媽媽無法接受所愛之人已經(jīng)移情別戀的事實,在某個想不開的清晨帶著兇器踏進了父親的家門,以復合之名險些造成兇案。
      自那一日之后發(fā)生了我不知道的很多事。媽媽所推倒的多米諾骨牌在半年后才平息,父親與那個女人斷絕了關系,我搬到他的家中,而我的媽媽則穿上病服,被送入了精神病院。
      我的父親再也不過問我的成績。他比起以前更關懷我,同我說了許多當初媽媽才會和我說的話,上班前還拉著我的手與我細細囑咐,說希望我做什么事情都能開開心心,爸爸會永遠支持你的決定。
      我看著他的眼睛,問他:“那我還能去看媽媽嗎?”
      大人的微笑僵在嘴角,最終他傾下身,平視著我的眼睛,用商量的語氣:“媽媽得了很嚴重的病,醫(yī)生說了,要一個人待著才好得快。為了媽媽能早點回到我們身邊,我們一年見一次,好嗎?今年這次,等什么時候可以了我就帶你去!
      我想了好一會兒。最終我和他點點頭,說好。
      從那一天起,我和相藤看過貓分別后,我總會先沿著那條熟悉的路再走一段,一直走到記憶中的終點,看一眼以前的家再拐回去,走我如今該走的放學路。
      就在我等待著與媽媽再會的那段時間,我們的貓丟了。

      回家時的天色陰沉,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大雨。不自覺地加快了腳下的步伐,等我到家門口時,天氣仍沒有任何變化。我回頭望著平靜到甚至隱隱有散開之勢的灰色云朵,一時心頭涌上的竟不是慶幸而是失望。
      父親還沒有回來,家里靜悄悄的。我對著客廳擺著的媽媽的照片說了一句我回來了,這才上了樓。
      等趴在床上摸出手機,下意識地點開聊天軟件,我這才想起來我沒有回復他。
      “可以。我想挑個工作日去,還能看看老師。正好我還有調休的假期沒休,等我申請批下來了再和你約具體的日期吧!
      點擊,發(fā)送。
      “好!
      消息回復得很快。我想了想,抬手補了一行字:“在此之前我們還碰面嗎?”結果還沒來得及按下發(fā)送鍵,對面就發(fā)來了一條新消息。
      “那在此之前,我們先別見面了吧。都冷靜一下!
      我頓了頓,把對話框里的文字刪除,接著便直接退出了對話框,沒打算再回復。
      就這樣吧。

      調休的假期一共有三天。我當晚從平臺申請了從后天——也就是本周三到周五的三日休假,這個申請在次日下午通過了審批流程,下班后我同他約了周四的時間,他照例回復的很快,說好。
      “我們放學后再去?學校應該還是四點半放學吧,那四點在門口碰頭怎么樣?”
      “我沒問題。”
      “行!
      我面對再度陷入沉寂的消息界面不自覺地發(fā)起呆。我們因為工作時間的差異,消息總是不同步的,但是我們彼此都不介意,閑暇時看到了未讀就回,倒也可以有來有往地聊很久。下班后我們并不總是聚在一起,他經(jīng)常接到外地的單,動輒出差一兩周,更多時間我們不過是分離著分享各自身邊發(fā)生的事情。
      有朋友問我這樣會不會太寂寞,畢竟以前總是待在一起的。我當時是怎么回答的來著?“沒那么夸張啦,見不到又不意味著不交流,現(xiàn)代科技那么發(fā)達,想見總能見到的!钡窃诋斚隆⒃谙掳喔叻迤谌藖砣送鸟R路上、在公交上望著車外閃過的街景時,我伸出手掌虛空一握,竟久違地想念起他手心交疊過來的溫度。

      周四當日天氣很好。我算好時間出發(fā),抵達學校門口時發(fā)現(xiàn)晚了他一步。他靠著校門口的電線桿看手機,身上穿的外套是我上個月買給他的那件。還未出聲他就已經(jīng)注意到了我,抬起頭朝我招了招手:“小蕾,下午好!
      我看了眼時間,下午三點五十五。
      “下午好。健來的真早啊。”
      “畢竟是我提的分手,還讓你等我也太差勁了!彼掌鹗謾C直起身,“我剛剛聯(lián)系了班主任,她這節(jié)沒課,已經(jīng)往這邊趕過來了。這兩年學校對外來人員的制度嚴格了很多,有老師在能少一點麻煩!
      “……啊,我都沒想到!
      “沒想到其實也沒事,只是這樣方便些。我們先進去登記吧,老師在也只能保證順利把我們放進去,該有的流程還是得有的!
      我跟著他進去,才發(fā)現(xiàn)這里真的變了很多。我們當年就讀的小學位于舊城區(qū),黑門爆發(fā)時這一塊屬于中級受災,又因為處在公共學區(qū),政府撥款和群眾支援都比較及時,所以在較早的時候就恢復了秩序。
      黑門事件之后我忙于瑣事,再沒來過這里,進了門衛(wèi)室一時都茫然了一會兒要往哪走。登記的時候班主任來了,我揮舞著沒蓋上筆帽的筆朝她問好,被他一個手刀敲在腦袋上:“幾歲的人了,登記好了把筆蓋上,和老師好好打招呼!
      “老師才不介意呢——”
      我手腳并用地沖他齜牙咧嘴表示對手刀的憤怒,而班主任笑了笑摸了摸我的頭:“還是這么有活力啊,平澤。”
      “老師也是,還是那么年輕!”
      “哎,倒是比以前會說恭維話了!
      “我可是真心的哦!”
      蓋上筆帽,我把登記表遞給門衛(wèi)。門衛(wèi)點了點頭示意我們可以進去了,我扭頭跟上他和老師的步伐,踏出門的那一刻迎面而上的是花坪盛放的花朵的香氣。這已經(jīng)不是當初我熟悉的花了,我下意識慢了腳步去看那些簇擁在一起的藍色花朵,老師注意到我的目光,解釋道:“這是中央庭在重建的時候捐贈的花苗,是一個小女孩送來的!
      “小女孩嗎……?”中央庭到底有多少童工。
      “是的,是個身上洋裙做工很講究的女孩子,因為長著很顯眼的角,所以我至今還記得。那時候人手短缺,老師也要輪接待室的班,剛剛好那天是我。她自我介紹說是中央庭的神器使,門口的花坪毀壞之后一直光禿禿的太浪費了,想以中央庭的名義給學校贈送一些花苗。
      “她說雖然如此學校現(xiàn)在應該騰不出手處理它們,因此想申請個時間自己帶人來布置,然后便交付給我一份中央庭的證明文件,文件上還貼了一張便利貼,寫著她的聯(lián)系方式。我接過文件和她說感謝中央庭的捐贈,她笑著說不用,談吐像是什么富貴人家的大小姐!
      “我向上遞交了這份特殊的捐贈申請,過兩日后得到了批復,我便按照紙上寫的聯(lián)系方式聯(lián)系了她。之后她來的時候還特意找我答謝,當時我們也是在這個位置——”老師停下腳步回過身,恰好是通往前廳的倒數(shù)第一個臺階,“她看著門口忙上忙下的工作人員,和我說等花開了告訴她,她也想來看看。只不過我之前給她發(fā)過消息,沒得到答復。不知道是太忙了還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她送來的花長得那么好,看不到多可惜呢!
      我望著眼前開得一片熱烈的花朵,有些悵然:“應該只是太忙了吧……畢竟到現(xiàn)在還有不少區(qū)域有黑門殘留!
      “也是。都是緣分啊,錯過和相遇都是。說起來你們倆,怎么有閑心這個時候來學校?總不能是來看我的吧。”
      “您這話說的,當然是來看您的啦!”
      “人忽然懷念過去的時候總是會比較沖動,不過我們確實很想您了!
      “哎呀,那還是我錯怪你們的好意了。去辦公室坐著說吧,剛巧幾個老師都去上課了!
      去往辦公室時路過的教室倒還是記憶中的模樣,講課聲與討論聲混雜,遠處還有教室傳來笑聲,盡管如此,此時此刻的學校仍算得上安靜?匆娮呃扔腥寺愤^,學生們不約而同地朝這邊投來注目禮,老師見狀敲敲黑板,示意學生不要被外人分散注意力。
      班主任穿著高跟鞋,走路時鞋跟與走廊地磚碰撞,敲出的聲響不大不小,剛好能夠與此刻的課堂和諧共處。
      這種學校所獨有的氣氛讓我不自覺放輕了腳步,腦中一瞬閃過很多回憶,忽然就覺得有些傷感,我本不是很懷念的。觸景生情,我想感慨兩句,又記起現(xiàn)在還沒下課,于是我伸手捅捅他,示意他把耳朵靠過來說點悄悄話,而他看了看前方又看了看我,朝我無聲地搖搖頭。
      我于是忽然想起,這個人已經(jīng)不是我的男朋友了,今天的我們是為了分手清算才站在這里的。我之所以約今天,本意是反正都要來學校,不如找個老師在的時候一起聊會兒天,畢竟好久沒來了。只是當初的我沒意識到,在如此前提下,兩個已經(jīng)分手的學生結伴回母?匆郧暗陌嘀魅危@其實是一件相當尷尬的事情。
      而此刻忽然反應過來的我一時有些無地自容。這件事直接導致我拐彎進辦公室門的時候同手同腳了兩步,所幸辦公室確實如老師所說空無一人,而他也并沒有看向我。
      我立刻調整好走路的姿勢,老師也剛好坐回自己的辦公桌前,揮手示意我們隨便坐。
      “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我記得相藤是在做攝影?”
      “是的。目前還算不錯,夠吃飯吧。”
      “你別聽他謙虛,他可忙了,是大攝影師!啊,我過得也還可以,不過我其實想跳槽啦,天天加班,我調休的假期都快休不完了——對,今天能來看您其實是因為我休了調休假!我可是特意選的今天來找您的哦,是不是很感動!”
      “感動,當然感動?吹狡綕蛇是這么朝氣,老師我也——”“報告,數(shù)學老師在嗎?”忽然插進一句小學生的詢問聲,老師停下話頭,指了指前方空無一人的工位:“向老師下午沒課先回去了,你們班這節(jié)自習嗎?”
      “啊、是的……那打擾老師了。”
      舉著作業(yè)本的小孩有點沮喪,低低地自言自語了一句“那只能明天來問了”,轉身要走。我尚在狀況外,坐在我身邊的人已經(jīng)站起:“只是小學數(shù)學的話,我也沒問題。小朋友,你很想知道那道題怎么做嗎?介不介意給我看看?”
      小孩有些不知所措地抱著紙筆看向老師,老師朝他點點頭:“是我以前的學生,今天來看我。你要是著急可以給他看看!
      “好的!謝、謝謝叔叔……”
      我“噗”出聲:“健叔已經(jīng)到了這個年齡了嗎?”
      “你少說兩句是會掉業(yè)績嗎?”
      我嘿嘿直笑,而旁邊的老師少見地露出了探究的目光,她招招手示意我再坐過來一點:“平澤!
      “……?怎么了?”
      我挪著辦公椅靠過去,而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正坐在前方辦公桌前看作業(yè)本的男人,低聲問我:“你們是在一起了嗎?”
      我被問得一愣。
      我們當年在一起得太順理成章,又是高考后,導致交往的事情對于大部分人來說是前提不是需要特意告知的新聞。上大學后回校的次數(shù)已經(jīng)開始以年計,工作之后便更少,而且我們也并非次次都一起來,結果連帶著班主任至今都不知道我們談過戀愛。
      很多話滾到唇邊又被我吞下去,如果如實回答“在一起了但是已經(jīng)分手了”估計又得為了解釋而長篇大論,但實際上我并不想解釋——我也沒法解釋。
      于是最終我緩緩地說:“……沒有。”
      “欸,真可惜啊,我看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你們還是一起來的,還以為終于有了一段修成正果的浪漫愛情……”
      又是“浪漫”。想起莉婭也這么評價過我和他的初遇,我一時有些恍惚,同時又覺得有些好笑。
      “哈哈,浪漫是從何說起?認識得久的人在一起也算是一種浪漫嗎?”
      “平澤不知道吧?小學的時候相藤就很關注你。你當時不是總不帶傘,淋著雨跑回家嗎?他找了個沒人的時間摸到辦公室來,說希望我能找你談談這事,老這樣對身體不好。哎呀,這么一想還真是過去好久了……”
      “……哎,老師,你好像沒找我說過什么淋雨的事情吧?”
      “當時正值期中,有點忙,體諒一下。不過平澤的身體倒是很好,之后也沒見你因為這件事感冒過呢。”
      “在這方面倒確實,可能是我體質超于常人!當然,我現(xiàn)在不會這樣了啦!
      “長大了嘛,小孩子總是有很多奇怪的大人無法理解的想法!
      老師包容地笑起來,我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耳邊傳來“謝謝叔叔!”的聲音,我抬頭望去,發(fā)現(xiàn)臨時教學已經(jīng)結束了。
      “順利解決?”
      “……那可是小學數(shù)學,不然呢?”
      “現(xiàn)在小學的題目也有不少刁鉆的,你這么自負小心哪天陰溝里翻船~”
      “我的工作又不是輔導小學生,翻哪門子的船?”
      他沒好氣地回我,從辦公桌前站起來坐回我的身邊。我本想繼續(xù)揶揄他,才張口又愣愣地停住,我奇異地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已經(jīng)平靜了下來。

      我們繼續(xù)聊了陣近況,還聽班主任講了她今年帶的班級的趣聞。途中打了下課鈴,又回來兩個老師,都是不認識的生面孔,在其中一個老師收拾好東西下班后,他率先站起了身。
      “都已經(jīng)放學了有一陣了,就不耽誤老師下班了,而且我們還想趁學校關門之前再逛逛學校。我們就先走了,祝老師一切順利!
      我有些匆忙地跟上他的步伐,回頭去對老師揮手:“老師再見!”
      “哎,好,再見啊。你倆也是,一切順利!
      出了辦公室,我這才發(fā)現(xiàn)教學樓前的花壇里種的也是和學校大門那兒一樣的花朵。“這花還真挺好看的,一切都在變好呢。”“……是啊。”他慢慢地應了一聲,偏過頭看了看我:“小蕾是想起什么了嗎?”
      “……也不算吧,我就是忽然想到了媽媽。我想就和花壇里的花被災難毀掉就要換新的一樣,我媽媽如果注定無法痊愈,是不是讓黑門帶走她也確實是個不錯的結束!
      在黑門事件當日,我媽媽所在的醫(yī)院被怪物毀壞了電力設施,上下一片混亂,一時無暇他顧,等醫(yī)護人員聽到慘叫聲趕忙奔去她的病房的時候,終究還是遲了一步。房間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焦黑的痕跡,她遇害于黑門怪物之手!@是他所知道的版本。
      實際上我媽媽在黑門之前早就有自殺的傾向,被醫(yī)護人員發(fā)現(xiàn)多次,病房轉了一個又一個,防護措施越來越嚴,過量的抑制劑使她昏睡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更長,像是追求的死亡以另一種方式實現(xiàn)。
      而在黑門爆發(fā)當天,媽媽在轉運病人的顛簸中醒來,察覺到了此刻是最佳的時機。
      我不知道她是選擇了什么樣的死亡。沒人告訴我答案。
      我父親在城市重新恢復秩序之后,給媽媽補辦了葬禮。這不是我的意愿,是父親主動提出并和我商量的。他們相愛的時光太短,有時我甚至會懷疑他們曾經(jīng)存在過的甜蜜是我媽媽的杜撰。但是在我父親請了長假一個人操勞葬禮的事宜的時候,我望著他凝視著媽媽遺像的背影,驚覺我父親實際上還愛著她。
      或許這樣對大家來說都是解脫吧。我媽媽不必痛苦地活下去,我父親得以讓那諱莫如深的愛意重見天日,而我終于可以放棄虛無縹緲的希望,接受我媽媽再也回不來的現(xiàn)實。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并不總需要一個解答。
      我雖然明白,但在葬禮當日,望著上方媽媽笑容溫婉的黑白照片,我終究還是泣不成聲。他和我站在一起,被我的反應嚇到,一時只能不知所措地扶住我,拍我的背。而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含糊不清地重復著一句他聽不清楚的話。
      我說的是“憑什么”。
      太多前因后果被我刻意省略,他只知道我媽媽久病不愈,最終被黑門結束了生命。我告訴他這件事的時候語氣很平靜,在葬禮前也與往常無異,沒料到我在葬禮現(xiàn)場卻傷心到不能自已。我很少情緒崩潰,因此那一日的失控給他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如今聽聞我語氣輕松地談起母親的亡故,他有些驚訝地去看我的表情。
      我對他報以安撫的微笑。
      “其實我很早就很難見到我媽媽,我早就習慣一個人了。但是我還是難以接受……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哭什么,又是對什么難以釋懷,但是我其實很清楚,她活著對所有人都是折磨。包括她自己。
      “我覺得我父親也明白,許多人都明白?墒菦]有人可以左右他人的生命,我們只能去維持現(xiàn)狀,去拯救他人,畢竟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死亡則是需要沉重而需要避免的!
      而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成為借口完美的避風港,錯不在任何人。
      “你是不是在想,我為什么忽然提起這件事。你那時候說,我們彼此都冷靜一下。我想了想,我這兩天與其說是冷靜,倒不如說是逃避。當初的我面對失去只能故作鎮(zhèn)定,甚至就連逞強都沒堅持到最后,可我不能一直這樣下去的。我得去做一些當初做不到的事情。我們今天是來談談的對吧?我沒有后悔那天同意你提的分手,但是我想知道為什么。
      “我比以前堅強很多了。大概?”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身側的人沉默很久,最終問了我一個問題:“小蕾知道我小學的時候,家是往哪里走的嗎?”
      “……不是和我順路的方向嗎?”
      他笑著搖了搖頭:“不是的!

      我們去了操場,在跑道上散起步。
      “我其實很早就注意到了你。有一天下著不小的雨,我在前廳撐起傘,你從我旁邊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用校服外套做遮蔽,很快消失在了校門口。我被你不撐傘的氣勢震懾到了,一時間甚至沒認出你。
      “我在第二次撞見你淋雨回家的時候意識到了你就是上次那個女生。只要雨下的不大,你就會不撐傘直接跑進雨里,次數(shù)多了,總讓我很在意。我們不是因為那只貓認識的嗎?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看見你依舊沒撐傘跑出了學校,我覺得這樣不行——我知道這很多管閑事,但我那時候沒多想,我撐著傘就追了上去。
      “之后的事情,我們就都知道了。”
      他看向前方,可我又覺得他似乎什么都沒看。
      “我本想著,雖然有時候會感覺有點累,但那也都是很好很好的日子,只是我最近終于發(fā)現(xiàn),其實我不過是一直在勉強自己追著你往前走。
      “小蕾,我們認識很久了。就算是到了現(xiàn)在,我也沒等到我們互相妥協(xié)的那一天。你甚至不知道我家的方向到底在哪邊。你中考前來我家復習時才察覺,問我這好像不是去你家的方向,我猝不及防,只能說是初二搬過一次家。
      “我根本沒有搬過家,這不過是個隨口撒的謊。我不知道該說幸運還是不幸,這樣拙劣的謊言持續(xù)了這么久仍未被你拆穿。
      “我給你強加上我的軌跡,而你全盤接受,卻仍然從未回頭看過我。我們的步調從未一致過,像是兩顆不吻合的齒輪在互相將就,F(xiàn)在齒輪已經(jīng)卡死了,到了不能再走的時候了!
      “……其實這些可能都不重要!彼D了一下,“我也想過就這樣下去也不錯,但是我遇見給我撐傘的人了,小蕾。”
      我怔住。
      “如果我沒辦法再喜歡你,那么這段痛苦的關系也就徹底失去了意義!@么多年里,你有覺得痛苦過嗎?”
      ……我不知道。
      像是有什么氣泡在口腔里破裂開來,水汽四散在唇齒之間,我茫然地張口,不明白一瞬的心悸和空虛從何而來。我想起當初掛了那通電話時心底的如釋重負,我以為是錯覺,又或許那是真的。我以為我很了解他了。
      氣氛一時沉默下來,我們繼續(xù)沿著跑道往前走,在結束直道踏上彎道的時候,一個足球忽然擦著我面前飛了出去。
      我頓了足足兩秒才開始后怕,耳邊有小孩大喊能不能幫我們踢回來。他吐槽了一句差點砸到人還讓受害人幫忙撿球,小屁孩有夠心大,然后偏過頭讓我站著別動,他去撿,順帶教育一下這群不懂球場安全的小學生。
      我笑出聲,說是該罵一頓,而他看我狀態(tài)恢復,這才拔腿去撿球,也沒真的跑去和小孩計較,踢回去后就走回了我的身邊。
      我看著他,忽然就想起剛到父親家里的那段日子。父親并不總是在家,我搬到他家去的第一天,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所有鎖的鑰匙給我。房間、抽屜、柜子,所有的鑰匙都被串在一起,就算已經(jīng)想象到它的重量,遞到我的手里時我仍下意識地沉了一下。
      那些鑰匙大半長得很像。我剛開始回家開門,總是辨認不清,要一個一個地去試。在試的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就算是不匹配的鑰匙,其實也可以插入門鎖中,只是轉不動,那么我就知道,這把也不是眼前這扇門真正的鑰匙。
      ……類似我和他?
      就好像之后我才意識到我完全可以把大門和房間的鑰匙拆出來單獨帶在身邊一樣,我們走到如今,才有人想起來說分手。

      時間長短從來都不是界定愛情是否能夠持續(xù)下去的決定性因素,就好像我當年高中看的沒營養(yǎng)的戀愛喜劇,青梅竹馬總不會贏。
      我們浪費了好多好多時間。
      直到男主角愛上別人。

      我們繞完一圈操場,又去看了剛剛沒經(jīng)過的重建教學樓,途中還幫一個小學生撿了掉下樓的乒乓球。天色漸晚,我們終于離開了學校。我站在校門口,見他似乎并無立刻作別的意思,便說,想去當初的那個路口看看。
      他沒反對,于是方向一轉,我們再度同行。
      我們在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聊的都是些過去的事情,我們最不缺的便是共有的回憶,插科打諢間往事信手拈來,幾乎不用思考。距離那個路口越來越近,我忽然想提一些別的話題,比如你有沒有后悔沒給貓取名字,比如為什么要選高考的日子表白,比如初遇那一天,你到底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在哭?墒巧弦幻脒很平靜的天空忽然白了一瞬,緊接著耳邊炸起一道響雷,我嚇得頓住,他立刻意識到要下雨了。
      “看來這雨下得不小,我只帶了一把折疊傘,估計夠嗆,先趕緊找個地方避一避吧,你現(xiàn)在帶著你老家的鑰匙嗎?”
      “老家”。是說以前我和媽媽一起住的那棟房子。小學四年級之后我得到了獨自上下學的許可,自然也就拿到了大門的鑰匙,媽媽特意在一個周末牽著我去飾品店,給我挑了一個掛鑰匙的鑰匙扣,莊嚴得像授勛儀式。鑰匙扣上掛著一個橡膠笑臉掛件,我那時候抿著唇學橡膠笑臉上夸張的嘴角弧度,和我媽媽一起在店里的鏡子面前笑成一團。
      新的鑰匙最終也被我串到這把鑰匙圈里,與那些常用的鑰匙一起被我隨身攜帶。
      我從沒用過。盡管我知道我爸爸會定期請人去打掃家里,回去一趟其實并不會怎么樣。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兜,觸及的金屬溫度冰冷而讓人安心。
      “帶著的!

      跑到一半雨已經(jīng)打了下來,盡管他反應夠快及時把傘撐起,但果然如他所說,沒什么實際意義。等我們終于進門坐到客廳里,各自都比方才狼狽不少。
      “本來我還想懷念一下過去……結果根本沒來得及故地重游傷春悲秋啊!
      “沒辦法,最近就是這樣的天氣。……雖然我也沒意識到!
      “沒事,就在這等雨停吧。雷雨通常都來得快去得也快。”
      我站在衛(wèi)生間門口把里面掛著的另一條毛巾扔給他,自己擦著頭發(fā)望向旁邊的落地窗。雨噼噼啪啪地砸下來,我又聽見雷聲了。
      一時無話。
      其實本就說的差不多了,只是我在臨走前又有些舍不得。畢竟不論如何,他還是貫穿了我的整個青春時代。這說法有點俗套,但是我一時想不到更恰當?shù)男稳荨?br>  過去的我除了等媽媽回來之外沒什么欲求,對未來更沒有規(guī)劃,因此從初中開始,我的人生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他的影響。志愿是照著他寫的,課外的活動和比賽也都是一起行動,甚至我很多時候只是單純在跟著對方走。
      我有一個瞬間,很想告訴他我媽媽的真相。
      許多字句意欲組成一個故事,卻被我的猶豫堵在喉嚨口,不上不下,卡的難受。最終我長呼出了一口氣,回憶瞬間如風散去,然后我開口,問了那個給他撐傘的女孩子的事。
      他有些意外,但基本都如實回答了我。在回答的過程中,盡管他努力維持著面上的平和,但在我問到“追到了嗎?”的時候,他還是有些害羞地搔了搔臉頰,回答我:“還沒有!
      我意識到我好像從未見過這樣的他。
      “要加油啊!
      我這么說。
      他看上去有點吃驚,最終他別過臉,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于是我便放任自己把接下來想說的話給說了出口。
      “我們以后,還是不要做朋友了。就在這里吧,今天是最后一面!
      他驟然抬起眼看向我。而我端坐在他對面,表情坦然,平靜得像是最初提出分手的人是我。

      我們道別時,雷雨已經(jīng)停了有一會兒。天邊蔓延開的火燒云將地上的水洼都浸紅,我站在路口同他揮了揮手,面上的表情輕松得像是從未說過從此再也不見。他停在街角看著我,手里的藍色折疊傘仍有水珠下滴,看起來像是還有什么話要說。
      我于是便站在原地等他。
      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火燒云。雨后的積云幾乎將整片天空覆蓋,赤色也隨之占領了我的全部視野,像是有誰將一桶紅光直接撞翻在了云端,它們順著云朵把世界都染上自己的顏色。我等了半分鐘仍未等到他開口,心緒已經(jīng)飛到了之后什么時候請莉婭和指揮使再吃一次火鍋。
      ……啊,這么說起來。這樣的火燒云,倒是會讓我想到火鍋面上的紅油。健要是知道我這么想,一定會翻著白眼問我是不是到飯點了就餓得慌。
      “健!
      “……啊、怎么了?”
      他忽然被我叫住名字,表現(xiàn)得比我想象的還要慌亂,在應聲望向我時臉上的表情仍有些緊張。如今的健一定不會這么吐槽我了吧,我那句話果然還是嚇到他了。我這么想著,還是把剛剛的聯(lián)想講給他聽:“現(xiàn)在的火燒云看起來真像火鍋面上的紅油啊!
      他愣住了。然后他緩慢地扯了扯嘴角,最終還是露出了我司空見慣的、無奈的笑容。
      “小蕾,拜拜!
      他這么說;馃瓢阉哪樁加痴粘杉t色。而我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也不知何時揚起了嘴角,就像是當年那個最初的下雨天,他氣得要死仍問我下這么大雨要不要送我回去,而我一邊感謝他一邊故意叫錯了他的姓氏。
      這算是好好地告別過了嗎?
      我對著他,再次用力地揮了揮手。
      “拜拜!”
      我們一致地轉身離開。
      我心想這個結局真是漂亮灑脫,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雨后的空氣有些潮濕,還透著一股泥土的味道,我慢慢走回剛剛那個沒能一起來的路口,仰起頭望著還未散去的火燒云發(fā)呆。
      我又想起莉婭來。
      她一定是希望我們能夠重歸于好的吧?可惜還是讓她失望了。我本就沒有和好的想法,而他或許也只是為了給這段漫長的戀愛畫上一個還算完滿的句號才來的,F(xiàn)實總不盡人意,所幸回憶足夠美好,美好到我覺得就這樣也不錯。
      “……平澤姐姐?”
      我猝然回頭,眼前的世界一瞬變得朦朧。
      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又哭了。

      沒想到請客的火鍋來的這么快。
      該怎么說呢,還挺應景。我坐在火鍋店里這么想。此時我的眼睛還紅著,動作倒是很灑脫,大手一揮,指了指桌上的二維碼讓他們隨便點。對面的兩個人誰都沒動,指揮使小心翼翼地打量我,莉婭還未開口表情已經(jīng)糾結成了一團,這兩人有夠好懂。
      “那個,平澤姐姐,你是不是,剛剛和男朋友分開啊……”
      “是呀,莉婭真聰明!
      “那、你們和好了嗎……?”
      “沒有哦。如你所見。”
      在剛剛,我們在舊城區(qū)又偶遇了。我依舊很不湊巧在哭,還是仰頭看著火燒云一個人失意流淚的狀態(tài)。多目相對,我們三個都有點尷尬,指揮使似乎想說點什么,而莉婭抱著一本書,表情驚愕中帶著不知所措。我抹了半天眼淚,發(fā)現(xiàn)它還是止不住,索性自暴自棄地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們來的正好!
      “呃、平澤小姐……?”
      “幫我擋擋唄,我蹲著哭會兒!
      “……好!
      于是一個少年和一個小女孩就這么并排站在了街角,而我當真蹲在他們身后,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場。
      哭完之后我也沒給他們留寒暄的空檔,拿口袋里最后一張紙巾擦干凈了眼淚后,我直接蹲著戳了戳莉婭的背。莉婭有些茫然地回頭,長發(fā)掃了我一臉。
      我之前就覺得她這發(fā)尾卷的很好看,就像是展翅欲飛的鳥,現(xiàn)在來看就算是小鳥,翅膀打人也是挺疼的。
      “平澤姐姐……?”
      不過她這聲平澤姐姐叫的可真甜,我喜歡。
      我瞇起眼睛,沒管剛剛被撞個正著的鼻梁,問得很直接:“莉婭今天沒說要回家吃晚飯吧?”
      “欸,沒有。”
      于是半小時后我們又回到了中央城區(qū)的這家火鍋店里。
      小女孩的表情一半果然一半是失望,想了想我又補充:“但是我們有好好地告別!
      稀里糊涂地相遇,可不能也這樣隨隨便便地糊弄最后一次遇見。
      莉婭看起來還是很難過,她低著頭揉搓著手心的那只鳥,聲音很是低落:“……我不喜歡這樣!
      “嗯……沒辦法嘛。”我伸手去摸摸她的腦袋,“先點吧,邊吃邊說!
      指揮使在旁邊嘆了口氣,拿出終端去掃桌上的碼:“莉婭,別搓肥啾了,它快為平澤小姐的愛情獻身了!
      “什、才沒有呢!圓啾很好!”
      莉婭及時被吸引走了注意力,指揮使適時把加載好菜單的手機遞到了她面前:“來,看看自己喜歡吃什么!
      我看著指揮使一套動作行云流水,忍不住笑出了聲。
      “指揮使和莉婭怎么會在舊城區(qū)的?”
      “莉婭很喜歡的一個言情作家今天在舊城區(qū)的圖書館簽售,我陪她去,剛剛好在回來的路上碰見你了!
      “欸——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莉婭懷中抱著一本書。
      “你們點好了就和我說,這個桌上的點餐碼是共通的,換言之我們的購物車也是共享的,到時候我這邊一起付!
      “平澤小姐真的要請客嗎,我感覺這家店的物價好像有點高啊……”
      指揮使的終端已經(jīng)到了莉婭手里,他跟著看菜單,興許是價格與想象中有點出入,他皺著眉看向我,聽起來像是質疑我的錢包,但其實只是怕我為難。
      “請,請,隨便點,好歹我也是成年人了,一頓火鍋算個屁!
      我趕緊揮手表示我不在乎,他看上去仍在猶豫,而莉婭已經(jīng)添加了好幾樣菜到了購物車里。我看了看,有花菜,不由得彎起唇角。
      其實點花菜是覺得她的發(fā)型和倒過來的花菜有一點點像……不過看在她還挺喜歡的份上,就不告訴她了吧。

      為了不解釋太多冗長的前情以及避免不必要的提問,我講的有些掐頭去尾。
      當我復述到他的那句“但是我遇見給我撐傘的人了”的時候,莉婭簡直想拍案而起,抬抬手看看鍋又悻悻地坐回去,開口時語氣很是不平:“這不就是移情別戀嗎!”
      “……嘛,也不能這么說啦。而且啊,現(xiàn)在想想……我其實,一次都沒有給他撐過傘!蔽彝伬锵率卟,說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始于撐傘,終于撐傘,這就是前后呼應。莉婭記住,語文要考的。”
      指揮使沒忍住笑出聲,莉婭立刻扭頭怒瞪。他趕緊正襟危坐,不笑了。
      “可是,我還是不懂……”
      “沒事,這對莉婭來說是有點復雜。沒必要想明白,你只要知道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就好。”
      錯過了別人的心意,就這樣理所應當?shù)剡^了這么多年的人是我。
      明明拿著一杯水,我卻一直在到處亂跑,直到杯子里的水都被我灑盡。等我摔在地上,玻璃杯碎了一地,我才想到杯子里的水我一口都沒喝。
      哭著爬起來跑掉是不行的,要撿起來好好掃干凈才可以。你得接受失去,不管是從不屬于你的,還是曾經(jīng)屬于你的。
      想明白之后,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很簡單。都沒什么的。
      “才不是呢!平澤姐姐明明很好……”
      “我們才認識多久,加上前幾天的那頓火鍋,有沒有三個鐘頭?沒有吧。不要輕易判定一個人的好壞,更何況,誰說好人就很會談戀愛了!
      “嗯,怎么說……雖然這么點時間確實不夠我們去了解你,但是我覺得平澤小姐確實是個有趣的人!
      “過獎過獎!
      我嘿嘿一笑,表情毫無陰霾。而指揮使定定地看著我,最終也跟著笑了,他看起來像是想說什么的,但是最終什么都沒說。
      我有點感謝他,我想他一定看出來,我有點撐不下去了。
      自稱“愛神”的小學生神器使,其實我回家之后有搜過這樣的關鍵字。結果竟也真讓我搜到幾個條目,其中有一篇像是學校學生所經(jīng)營的公眾號發(fā)布的文章,他們做了一期關于學園神器使的特輯,其中就有談到莉婭的部分。
      其實寫的不多,但光憑在火鍋店的短暫相處,我就能感受到她對愛情的向往和熱情。
      怎么說呢,遇到我算她倒霉,我真不想讓她那么早就知道世界上還存在著這么擰巴沒勁還爛尾的成年人愛情,所以不管怎么樣,粉飾一下太平還是好的。
      如果健聽到我心里在想什么,估計會先吐槽我成語用得大錯特錯。
      其實本要承認自己這二十多年一直活得怪窩囊的有點困難,但是一想想他這不是過的更憋屈,一切就又變得不是那么不好放下。我不僅不會做人還不會談戀愛,這么一捋我覺得我可真是個爛人,健的初戀是我也算他倒霉。
      但是莉婭不一樣。我想,假如是莉婭的話,她肯定可以做到的吧。小孩子分的可最清楚了,不喜歡的事就不做,絕不將就,也絕不隨意對待身邊的人。
      就像指揮使。
      我最終拍拍手,示意我要下肉了。
      “這已經(jīng)是最后一點肉了啊,還沒吃飽的多撈點……哎算了,我再加點吧,我也沒吃飽!

      最終我們吃到很晚才回去,晚風習習,繁星點點,我和指揮使先把莉婭送回去,莉婭臨走還站在門口大聲地說我的下一段戀情一定會很幸福。我和指揮使都笑了,我對著她幅度很大地揮手:“肯定的肯定的!更何況我還收到了愛神小姐的祝福,之后的愛情必然一騎絕塵!”
      “……平澤小姐,一騎絕塵是這么用的嗎?”
      “意會一下,意會一下。”
      “……”
      接著,指揮使堅持先把我送回了家。
      “成年人要高中生送自己回去也太遜了吧。”
      “……平澤小姐你別忘了最后你還叫了兩聽啤酒,喝了酒還一個人回家也太不安全了,我還有事要回中央庭,不用擔心我。”
      “這么晚了還要加班,就連中央庭內卷都這么嚴重嗎?”
      “呃,非要說的話,指揮使這個職位倒不是很卷的!
      我被指揮使認真回答的態(tài)度笑死,站在門口一邊開門一邊朝他揮了揮手:“那拜拜啦,指揮使!
      “好。拜拜。”
      他的笑容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柔和。

      尾聲

      在某一日下午,我收到了一封信。
      信封上沒寫寄件人,我的名字和地址是印刷上去的。這個年代很少有人寄信了,我有些疑惑地摸了摸信封,它很薄,我估計里面應該只裝著一張紙。
      好奇心讓我直接站在門口就把信給拆了,從信封里倒出來的是一張拍立得。日光照得它有些反光,我把相紙拿起來,看見上面印著漫天的火燒云。我頓時愣住。
      火燒云的照片有很多,但是眼前的這張,我知道我絕不會認錯。
      這是我們分別那一日的火燒云。
      我下意識把拍立得翻了個面,才發(fā)現(xiàn)背面還寫了字。
      “給平澤蕾:天天開心!
      我有些發(fā)愣地抬頭去看門口的街道。
      今天的天氣很好。
      就像過去的很多很多天一樣。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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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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