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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酒菜
斜下方幾縷薄薄的流云輕煙散去,玄霄心念轉(zhuǎn)動間,羲和劍已在風中漸行漸緩。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水域在視野中展開來,這便是巢湖了。
時值春汛季節(jié),湖水上漲,淺淺地漫過以往的湖岸,將一些青嫩草地與新抽芽的柳樹也泡在其中。自高空望去,湖面反射著日光,似有萬千金燭跳動,明滅閃耀,越是離得近了,便越晃眼。
玄霄飛臨湖面上空,懸住羲和劍,向下眺望了一番。但見湖上船影穿梭,岸邊人影細細,卻不甚清晰。他于是繞湖小半周,撿了個僻靜之處落下,隨后,便朝著水邊走去。
他不急不徐,信步走來,路過一段人影密集的湖岸時,那些前來湖上捕魚撈蝦的村民孩童們見他白袍勝雪,寬袖微擺,墨發(fā)垂散毫無拘束,都有些驚訝地轉(zhuǎn)過頭來,愣愣地望著他。
對此,玄霄也不以為意,只將目光慢慢掃過遠近的人影,仔細搜尋。
又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前方出現(xiàn)一小片柳林,繞過林子,便是一處幽靜的水灣。只見一人挽著衣袖褲腿站在淺水里,一手拎著個竹簍子,一手在水下?lián)苼頁迫,那褲腿的下半截已?jīng)被濺濕了,彎腰時那腰帶的末端也漂在水面上,他卻似渾然不覺。
玄霄走了過去,靜靜立于岸邊觀望。那人又自在水中玩了片刻,無意中回轉(zhuǎn)身時,這才看見了玄霄。他一愣神,捏在手里的活魚一掙,跳回水里沒了蹤影。
“哎呀,這不是玄霄師兄嘛?”云天青揚眉一笑,雙眸明亮,神采奕奕,一面踩著水走上前來,一面將濕漉漉的手掌在衣擺上橫豎這么一抹:“怎么,莫非師兄今日也起了抓魚的興致?”
他方才在水里玩得高興,一頭原本就隨意扎起的青絲此刻更是亂蓬蓬的,還有幾根支棱在耳后,微微飛起,樣子十分奇怪。玄霄覺得好笑,本想數(shù)落他幾句,但又見他面色微白,想是這春潮猶寒,便對他道:“你上岸來。”
云天青倒也聽話,笑吟吟地走上來了,將手中竹簍往他面前一送,只見里面活蹦亂跳的都是半透明的蝦子,當中有一只突然跳出竹簍,在玄霄眼前一晃,玄霄向后一撤,云天青見狀哈哈大笑。
“師兄,這蝦呀,我小時候總是自己炒來吃,因我比他們都吃得更辣些,但自從離了村子,就再沒嘗過自己的手藝了,我都想了好久了……”
“……此話你最近每夜做夢都要說上數(shù)遍,我已膩煩。”
“當真?”云天青瞪著個眼,湊近前來!澳,我那時有沒有跟你提過我做的銀魚和螃蟹呢?”
玄霄見他一雙光腳踩在濕涼的泥地上,心中不快,也不與他多費口舌:“去將鞋子穿上,隨我回去!
云天青見他盯著自己的腳,早已猜到了八九分,便笑嘻嘻地一哈腰:“小的遵命。”隨后跑去一棵柳樹下,將掛在短枝上的一雙鞋子抓下來穿了。兩人喚出配劍,一先一后御風而去。
***
二人回到家中,腳剛一沾地,云天青便喜滋滋地直奔廚房。玄霄倚在門邊,但見云天青在灶前身形飄忽,指東點西,添柴扇火,不時還手臂輕舒抓住一只跳走的蝦子。忽然,那灶下通紅火苗一竄,鍋中呲啦一聲,一股熱騰騰的辛辣香氣撲鼻而來,云天青翻手將竹簍一扣,活物滾油,群蝦亂蹦,他卻氣定神閑,將那鍋鏟舞得如寶劍一般亮光閃閃,儼然是身處千軍萬馬之中亦不改色的大將風范。只聽得唰唰幾下,那鍋便被翻拋起來,熟蝦落于盤中,最后一只被他接住,直接扔進了嘴里,卻又被燙得呼哧喘氣。
玄霄終是忍不住,哼笑了一聲。
云天青捧著盤子轉(zhuǎn)過身來,由于口中含著蝦子,聲音模糊:“師兄……你來嘗嘗……”
玄霄一看,那水蝦炒過之后變成了淺淺的粉色,云天青又在當中多放了辣椒,因而盤中蝦粉姜黃,椒紅蔥綠,看起來倒是煞有介事。
盡管在對待辣食的態(tài)度上與云天青截然相反,玄霄還是抄起筷子夾了一只,果然剛一入口,便是長眉一挑。
“如何?”云天青問。
“……你還是自己留著吃吧!闭f完,便抽身出門。
“哎,師兄,我說師兄——”
云天青嘿嘿一笑緊隨其后,可剛一出門,卻猛地想起一事。
“啊呀!我忘記買酒了!”
玄霄見他立時苦下一張臉來,也不作聲,飄然進了前屋。云天青進屋將炒蝦放在桌上,想著若是此時再去買酒,那蝦子涼了便不好吃了,可若不去買,這美食當前卻無美酒作伴,實乃一大憾事。
玄霄在一旁瞧著他左右為難,瞧得夠了,便在桌邊安然落座,緩緩道:“你看墻角里那是什么。”
云天青一愣,隨即回頭,卻見一只酒壇置于墻角,壇上尚沾著些泥土。他喜上眉梢,跑過去抱了過來,笑道:“師兄,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玄霄清早見他挑著個竹簍御劍出門,便知今日定免不了這一遭。自云天青從鬼界回來以后,這還是頭一回春汛,玄霄見他連日來只饞巴巴地在家里打轉(zhuǎn),也不想掃他興致。于是,在云天青走后,他便御劍去錢塘,拎了一壇陳年十月白回來。
云天青迫不及待地敲開壇口,屋內(nèi)頓時酒香四溢,他一聞味道,便知是十月白,忍不住咂了咂嘴。
玄霄道:“你適可而止。”
云天青笑而不答,取了兩只淺碗來將酒斟了,雙手一托酒碗:
“這第一碗嘛,要敬師兄,若是沒有師兄,便沒有這壇美酒,那這下酒的好菜豈不是就可惜了——”
說罷,他一飲而盡,還不等玄霄開口,又為自己斟了一碗:
“這第二碗嘛,要敬我自己,若是沒有我呢,就沒有這盤下酒的好菜,那這壇美酒豈不是也可惜了——”
接著,又是一口喝干。那酒滴順著他的脖子滑落,他一抹嘴,黑眸卻更明亮了幾分。
“這第三碗嘛——”
“我看這第三碗就不必了!
這時,玄霄伸手一搭,扣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則拿起自己的酒碗,也是一飲而盡,然后翻手提起云天青的后領(lǐng),將他往一旁的床鋪上輕輕一丟。
“你說得很對。如此美酒,若沒了下酒的好菜,豈不是太可惜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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