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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載沉載浮海上花
內(nèi)容標(biāo)簽: 布衣生活 悲劇
 
主角 視角
青螺


一句話簡介:載沉載浮海上花


  總點擊數(shù): 2091   總書評數(shù):9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6 文章積分:796,661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古色古香-武俠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伶仃(短文)
    之 海上花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7691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yù):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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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花

作者:路苔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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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上花



      “青螺,青螺,青螺……”隱約的,我聽到有人在叫我,可是我怎么也睜不開眼睛。迷迷糊糊的感覺有人把我抱在懷里,有一種苦澀之極的液體被灌進(jìn)我的嘴里,好苦啊,苦得我連心都想嘔出來。
      我一直都睜不開眼睛,所感知的事情也是蒙蒙朧朧模模糊糊的,一開始我好像在馬車?yán),后來又到了船上,之后又是馬車,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停止了那種搖搖晃晃的感覺,我猜我是躺在床上了。
      我知道我的身邊一直都有一個人在,他很溫柔地待我,每天都在叫我的名字:“青螺,青螺,你醒過來啊。”
      我很想睜眼看看他是誰,可是我已經(jīng)陷進(jìn)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夢里,這夢里流轉(zhuǎn)來流轉(zhuǎn)去的都是刀光血影,總是有人在哭有人在慘叫。后來這樣的夢逐漸少了,我總是夢見我的小時候,夢見家門口的那條小河,清澈的河水圓圓的鵝卵石,春天漫天飛舞的楊絮,總是燉在灶頭的濃湯,鄰家的小狗追著自己的尾巴跑……
      “青螺!你終于醒了!”
      我瞇起眼睛努力想看清講話的人的樣子,可是突然強(qiáng)烈的光線讓我放棄了嘗試。我又閉上眼睛,任由那人把我抱在懷里,他幾乎把我勒斷了氣才放開我。這一次我的眼睛適應(yīng)了光線,我看清他的臉。
      很普通的相貌,眼角已有了少許皺紋,應(yīng)該已過中年了吧。他臉上的喜悅一望而知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甚至他因我的醒來眼里都有了淚光。
      我努力笑了笑,問道:“你是誰?”
      他的笑突然凝固在臉上,眼神發(fā)直地看著我。
      他用力抓住我的肩膀,用一種駭人的目光盯住我的臉,澀聲問道:“青螺,你……你不要開玩笑!你不記得我了嗎?”
      我只能重復(fù):“你是誰?”
      他臉色慘白,又道:“那你記不記得你自己是誰?”
      我道:“我是青螺!覐哪睦飦恚窟@里又是哪里?”
      他渾身都發(fā)起抖來,忽然大叫一聲奪門而出。
      我怔怔地看著那扇門吱吱呀呀地晃來晃去,外面一片漆黑星子滿天。費力地移下床,我仔細(xì)打量著這個房間。
      陳設(shè)十分簡陋,從墻上掛的幾張獸皮和弓箭來看,似乎這里應(yīng)該是個獵戶的家。我睡的大床上床鋪倒也整潔,墻角的木桌上放著幾副碗筷和一個盛藥的壇子。一共是兩間屋子,除了這間臥室,另一間用厚厚的藍(lán)布簾權(quán)充做門的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廚房。地上有暗淡的血跡。
      回到臥室,我發(fā)現(xiàn)床腳的木箱上還有一面鏡子,我拿過來,鏡中映出一個頭上包扎得像粽子一樣的女孩,兩頰塌陷,雙目無神,薄唇淡漠。這就是我嗎?
      身上沒有什么力氣,頭也在疼,我關(guān)上門,回到床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又睡著了,也不知道桌上的那盞燈是什么時候滅的。
      第二天當(dāng)我醒來,發(fā)現(xiàn)那個男人垂頭喪氣地坐在屋中唯一的凳子上,臉色憔悴,餓狼一樣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匆娢冶犻_眼睛,他嘆了口氣。
      我抱歉地對他笑笑,他應(yīng)該是和我很熟悉的人吧,不然不會對我這么關(guān)心照顧,只是為什么我想不起來?
      他道:“你真的什么也不記得了嗎?”
      我努力想了想,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好像記得一些事情,又好像什么都不記得!蔽业挠洃浿щx破碎,如同散落一地的碎瓷片,我也不知道哪一片可以拾得起來哪幾片又可以重新拼湊起來。
      “你,是我的親人嗎?”我試探著問。
      “是!彼麕缀跏菒汉莺莸幕卮,“我是你爹!
      我爹?我恍然大悟,難怪他看到我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是那樣難以克制地興奮呢!暗!蔽腋吲d地叫了他一聲。
      他愣了一下,“嗚!”他抱住頭低嚎一聲又沖出門去。
      我也愣了,我的父親是這么古怪的人嗎?
      這一次他很快就回來了,絕望地看著我,道:“青螺,我真是沒有辦法了。你告訴我我應(yīng)該怎么做?”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就指著墻上的弓箭問他:“爹,你是獵戶嗎?”
      他長嘆一聲,坐了下來,喃喃自語道:“怎么辦?……好吧,好吧。青螺,我是個獵戶。你是我的女兒。前些時候你和我上山打獵的時候受了傷!
      幾句簡單的交代讓我明白了大概?磥砦沂艿膫不輕,我好像昏迷了許久呢。
      “那,我娘呢?”
      “……早就死了。他媽的,早他媽的都死了。”他忽然歇斯底里起來。我被嚇住了,不敢再問。
      其實爹對我倒真的很好,每天給我熬藥做飯洗衣包扎傷口無微不至,只是他總是用一種無奈、痛苦的眼光看著我,有的時候看出了神他就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青螺,青螺……
      我的身體漸漸好轉(zhuǎn)起來,頭上的傷口復(fù)原了,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自己也可以出門走走。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我們住的地方是在山腳下,離鎮(zhèn)上有一個多時辰的路,很少有人經(jīng)過此處。有時候爹上山打獵,或是去鎮(zhèn)上買東西,我就一個人坐在門口發(fā)呆。
      發(fā)呆是件很舒服的事,什么都不必想,又什么都可以想。
      爹早已放棄了讓我想起過去的事情的念頭,他甚至也承認(rèn),過去的事并沒有什么可留戀的,我們兩個人簡單的生活也很好。我看他是很喜歡做一個獵戶,臉上也漸漸開朗起來,雖然他很少笑,可我知道只要我高興他就高興。爹真的很疼我。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概一年吧,有一天我們家忽然來了一個客人。
      當(dāng)他走到我的小屋前的時候,我正在院子里喂雞,背對著他。他問:“請問可不可以讓我喝口水?”
      我回過頭,看到一個年輕人,臉上有兩道交叉成十字的傷疤,恰好斜過整張臉龐,但是這并不能令他顯得可怖,他的臉仍是清秀英俊得讓人無法忽視。我微笑一下,道:“好的,我這就給你拿水去。”
      年輕人忽然倒退一步,渾身都緊張起來,右手按住腰間的劍柄,顫聲道:“是你?!”
      我一怔,道:“你認(rèn)識我?”
      年輕人冷笑道:“妖狐沈靜籮,你又有什么詭計?不要再裝模作樣了。想不到你消聲匿跡于江湖竟然是躲在了這里。也罷,今日碰上你算我倒霉。有種的就再和我打一場!彼氖稚锨嘟畋┞,不住地發(fā)著抖。
      我更是奇怪了,道:“我叫青螺。不是什么沈靜籮。還有人的名字叫妖狐的嗎?我為什么要和你打架?我是女孩子,怎么可以和男人打架?”
      年輕人愣住了,猶疑不定地望著我,臉上神色十分古怪。
      我道:“算了,你等一下,我拿水給你喝!鞭D(zhuǎn)身進(jìn)屋端了碗水出來,發(fā)現(xiàn)爹回來了,他和那個年輕人面對面站著,沉默不語,臉色陰郁。
      我把水端給那個年輕人,又向爹道:“爹你回來啦。”
      年輕人忽然失聲道:“你叫他什么?”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是這種表情,爹攔在我身前,聲音低沉地道:“她是我女兒,青螺!彼忠粩[頭,“我們?nèi)ツ沁呎f!
      年輕人默默地隨他走到旁邊的小樹林里,良久,爹一個人回來了,腳步沉重。
      “爹,那個人是誰?”
      “很久以前的一個朋友。”
      “他為什么說我是什么沈靜蘿?”
      “他認(rèn)錯人了!
      “那個沈靜蘿是什么人?”
      “……一個壞人!
      我不高興了:“他怎么能把我當(dāng)成壞人呢?真討厭!
      爹摸了摸我的頭,柔聲道:“是啊,青螺不是壞人,青螺是個好孩子!
      爹的手掌真暖啊,我笑了。
      一日,我養(yǎng)的一只小兔子走失了,我走了好遠(yuǎn)的路才把它找回來,然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一座茅屋前。一個男子正在打鐵,他赤裸的背上布滿了細(xì)密的汗珠,古銅色的肌膚上紋著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狐貍。
      這只小狐貍讓我一時間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可那件事就如同閃電一般閃過我的腦際,我沒能抓住它。
      男子若有所覺的回過身來,看到我正在失神,他啊了一聲,急忙從旁邊扯過衣服披在身上,緊張地看著我。他便是那個年輕人。
      我也不好意思起來,是啊,哪有女孩子這么盯著男人看的。臉上便不由得涌上紅暈,羞得低了頭。
      年輕人怔了怔,忍不住嘆了口氣,道:“還是這樣子好,我從前都沒見過你有這樣清純的時候!
      我驚訝地抬起頭來,道:“你以前見過我?”
      年輕人猶豫了一下,終于點了點頭。
      我道:“我以前是什么樣子的?我醒來之后忘記了很多事情,我問我爹他都不肯告訴我!币贿呎f我一邊走近去看他打的是什么。
      年輕人道:“忘記了最好。過去沒什么可留戀的!
      我道:“啊,你打的是劍。大黑山耿家煉的劍是江湖人夢寐以求的利器,如果你能為我煉一柄好劍,我寧愿用任何東西來交換!
      年輕人渾人一顫,驚駭?shù)赝。我也怔住了,我怎么會說出這種話來?大黑山耿家是什么人家?我為什么要他為我煉劍?
      見我也是一臉迷茫,年輕人緊繃的身軀才慢慢放松下來,長長地吁了口氣。
      他幾錘把那劍打得變了形,道:“我不是在鑄劍,我早已發(fā)過誓今生再不鑄劍了。我只是在打一柄鋤頭。”
      他咬牙切齒的樣子還是很好看。我忽然想我好像開始喜歡上他了。那種喜歡,是從心底慢慢綻開一朵花蕾似的喜歡,接近怒放的時候我對他的喜歡會達(dá)到什么樣歡悅的境地啊。
      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這種喜歡從很久之前就已經(jīng)開始了,在我忘記了的過去里我在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它悄悄地發(fā)著芽,到今天就突然綻放了。
      見我笑吟吟地望著他,年輕人的臉忽然紅了,躲閃著我的目光,道:“你笑什么?”
      “你既然認(rèn)識我,那我也一定認(rèn)識你,可是我忘記了你的名字。你能再告訴我一次嗎?”
      “……耿菌!
      “菌哥,”我叫了一聲,忙把發(fā)燙的臉藏到懷中的小兔子身上,偷偷地笑了。
      耿菌的臉更紅了,他的眼神忽然好像春水那么溫柔,千絲萬縷地縈繞在我身上。他明明也是喜歡我的,是真的。
      “青螺!”一聲怒吼把我和耿菌嚇了一跳。是爹,他手里提著刀怒氣沖沖地走來,喝道:“你來這里干什么?”不等我回答便一把把我扯到他身后,瞪著耿菌:“你為什么還沒走?你留在這兒干什么?”
      耿菌的臉色慢慢變得蒼白,冷冷地道:“我早已不容于耿家,你們可以在這里隱姓埋名,我就不可以嗎?”
      爹道:“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告訴你,青螺是我的,我不會讓她再受傷害。你最好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出現(xiàn)在她面前。不然……”他做了個意味難明的惡狠狠的手勢。
      我不懂爹為什么那么生氣,把我從耿菌那里帶回家后,他就悶聲不響地給剛打來的狍子剝皮,不過看他的神情倒更像是在剝耿菌的皮。我忽然想起廚房地上那些暗淡的早已疑固的血跡,不由打了個寒顫,我忽然不能肯定那血是人的還是動物的。不知道為什么,我相信如果必要的話爹是真的會把耿菌的皮剝下來的,毫不猶豫地。
      從那以后爹不許我再一個人出門了,他變得越來越暴躁。但是我總是趁他不在家的時候飛跑去見耿菌--我從來不知道我可以跑得這么快,我的身子好像沒有重量,又好像長了翅膀,風(fēng)吹得我的衣衫烈烈作響,痛快極了。我覺得我似乎可以一直飛到樹梢上夠到月亮。
      當(dāng)然,小兔子每次都是陪我一起去的,是它把我重新帶到耿菌面前的呀,我也越來越喜歡它了。我叫它小安。
      可是耿菌的態(tài)度很奇怪,他好像既盼著我來,又怕我來。我來了他的眼睛就會發(fā)亮,可是反而不肯再說話,一句話也不說。我只好跟在他身后對著小安講話?上В“惨彩遣徽f話的。
      現(xiàn)在,連爹都不愿意和我講話了,我只能自言自語自問自答,好無聊啊。
      小安是個很好的朋友,雖然它不講話,可是我想我說什么它都能聽懂,而且絕不泄密。
      入秋了,天氣越來越冷了。爹的行徑也越來越古怪,他像嗅到了危險氣味的野獸一樣狂躁不安,如果他哪天回來的時候我沒在屋子里,他就會大發(fā)雷霆。甚至他看向小安的眼神也越來越兇恨,好像把小安也當(dāng)成了他的敵人。
      我很害怕,我也感覺到一種危險即將來臨,我感覺到這種危險是毀滅性的,它會毀了一切。
      再一次,我跌入了噩夢。
      我相信這是個夢,它絕對是夢,這樣的事不可能發(fā)生在現(xiàn)實里。如果它是夢,總有一天我可以從這個夢里掙脫出來,我可以一睜開眼睛就看見太陽?墒侨绻乾F(xiàn)實,我又能掙脫到哪里去?
      這一天開始,我一直在做一個噩夢,一個醒不過來的噩夢。
      噩夢的開始,是爹在喝酒,喝得兩眼發(fā)紅。我知道他是生氣我又去找耿菌了,就抱著小安坐在床頭不敢說話。屋子太小了,我能聞到那股濃烈的酒氣,還有一股血腥之氣。
      越喝爹的眼就越紅臉就越青,眼神越來越像狼,小安縮在我的懷里,連它也在害怕。
      “青螺--你這個小賤人!你敢背叛我!”突然,爹悲嚎一聲向我撲過來。
      本能的,我的身體向下一滑一溜,便繞到了他的身后,根本沒有經(jīng)過考慮的,我提掌拍在他背上。這一掌,讓爹口吐鮮血,也讓我嚇呆了。我怎么會這些功夫?我怎么會打我的父親?我怎么會?!
      爹回過頭來,道:“沈靜蘿!你好狠!”
      誰是沈靜蘿?沈靜蘿是誰?不,不,我是青螺。我是青螺。
      我已經(jīng)渾身發(fā)抖不知所措,忽然爹手中寒光一閃,我胸前一痛,一片血花飛揚在眼前。我的心里好像突然被挖走了一大塊,小安的頭從我的懷里轱轆到地上,滾到爹的腳邊。
      我和爹都愣住了,一起低頭看著小安的頭,又一起慢慢抬起頭來看著對方的眼睛。在我昏倒以前,我看到爹驚慌失措的臉,他抱住了我,在叫:“青螺!”
      是的,我是青螺。
      這個夢好沉啊,在夢里我又受了傷,爹的那一刀不僅斬下了小安的頭,也斬傷了我的胸口。而我,那一掌讓爹負(fù)了內(nèi)傷。
      不知道我們兩個人誰傷的比較重。
      也許是我吧。因為我在床上躺了好多天,半醒半睡,昏昏沉沉。好像我一直在叫小安的名字。
      后來,爹把小安的頭和身體又縫在了一起,他把它的內(nèi)臟掏空填上了棉花和木絮,又把它放到我的懷里。
      “別怕,讓小安陪著你,讓它保護(hù)你!彼崧曊f,眼神詭異。
      這不是小安。小安已經(jīng)死了。它的靈魂不在了。為什么要一具尸體陪著我?
      “聽著,小安的魂兒還在上面,如果你敢把它扔了,它會回來找你的。哈哈哈!
      小安的眼睛紅紅的,硬硬的,毫無生氣的瞪著我。好像在它干硬的軀殼里又住進(jìn)了一個新的陌生的靈魂。
      這個新的陌生的靈魂無時無刻不在窺伺著我,在我的耳邊總有人在哭總有人在慘叫,在我腦際又出現(xiàn)刀光血影人臨死前掙扎扭曲的面孔。
      這個魔鬼。
      我躺在床上養(yǎng)傷的時候,爹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出去,又醉醺醺的回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細(xì)心照料我,他開始仇恨我。屋子里彌漫著一股尸臭。不知道這股味道是不是從小安身上發(fā)出來的;蛘撸俏?
      當(dāng)我又能下床走動的時候,我去找耿菌,手里抓著小安。
      耿菌驚異地看著我,我把小安舉到他面前,道:“幫我殺了它!
      “不,青螺,它已經(jīng)死了。”
      “它沒有!它……以前的小安是死了,是爹把它的頭砍下來的。可是爹又把它的頭縫了回去,它又活了。它不是以前的小安了。它是個魔鬼。菌哥,求求你,幫我殺了它。我知道只有你才能殺死它。殺了它!不然它會繼續(xù)折魔我的!蔽易プ」⒕氖直壅埱螅活欀讣锥枷葸M(jìn)他的肉里去。
      耿菌心疼地看著我:“青螺,你好像被嚇壞了!
      我呻吟一聲,用力揪住自己的頭發(fā):“我每天都聽到有人在慘叫,他們在叫:饒了我吧不要殺我!然后我看見血看見橫飛的人的肢體!我聽到有人在笑,好像就是我自己在笑,好可怕!”
      耿菌沉默不語。他拿過小安,鄭重其事的從房里取出他的劍,解開劍上纏裹的錦緞,閉上眼喃喃念著什么,然后一劍斬下了小安那個已經(jīng)被斬下過一次的頭。
      有血從那里流出來。很淡很細(xì)的一縷血。
      我忽然安心了,好了,噩夢終于可以醒了。
      小安終于只是一具尸體了,它的里面沒有什么新的舊的靈魂可以威脅我了。
      當(dāng)我把小安的頭和身體扔到爹的面前時,他突然跳起來,瘋了一樣的沖出去。我呆了一呆才想起來去追他,可是傷病才愈,我跑得不能像以前那么快。當(dāng)然終于趕到的時候,他和耿菌已經(jīng)纏斗在了一起。
      耿菌的劍,矯如驕龍快如閃電;爹的刀,勢若驚雷力可開山。
      刀與劍織成的光圈連水都潑不進(jìn)去,我只能站在那里著急。
      爹在叫:“姓耿的!你別妄想!青螺永遠(yuǎn)是我的!”
      耿菌在叫:“姓范的!你才是癡心妄想!你在她身邊那么多年,她有沒有正眼看過你?”
      爹在叫:“從她初出江湖開始,就是我在陪伴她保護(hù)她,她的大小陣仗都有我的一份,我為她死過多少次!你這個小白臉有什么資格說我!”
      耿菌在叫:“對!就是因為你!你身為青螺的師兄卻沒有好好教導(dǎo)她,讓她一步一步走錯犯下滔天大罪,成為人人得以誅之的女魔頭!這都是你的錯!”
      爹在叫:“不是我的錯!我勸過她,每天都在勸!是你們這些無知無恥的小白臉在引誘她,又拋棄她,才讓她心性大變,才害得她被人圍攻身負(fù)重傷,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耿菌在叫:“我沒有!我是真心喜歡她的!我為了她違背父母抗婚,我為她鑄了那把殺了無數(shù)性命的絕情劍,就算她只是在利用我,在我鑄劍之后還想殺了我,在我臉上留下了疤,我都沒有怪過她!”
      爹在叫:“她遇到危險就把我當(dāng)擋箭牌,我也從沒有怪過她!我愿意為她死,為她擋那些刀劍,死一萬次也無怨言!”
      耿菌在叫:“就算她在江湖上為人不容,就算她殺了那么多人,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她能在我身邊,管她是不是大魔頭我都不在乎!”
      爹在叫:“你說謊!你要是不在乎,你怎么會在鑄劍之后就想偷偷溜走?是你想拋棄青螺她才會要殺你的!”
      耿菌在叫:“你才是偽君子!說什么多愛護(hù)青螺!我知道是你在她年幼無知的時候就趁機(jī)□□她的!是你殺了她的初戀情人的!青螺心里恨死你了!”
      他們的叫聲被刀風(fēng)劍氣割得支離破碎,我的心也碎了,碎得那么徹底,我清楚地聽見它在我胸膛里碎裂的聲音,那么痛。
      分不清是誰的血,一滴一滴地濺在我的身上我的臉上。臉上的淚早已干了。
      原來,那些事實,那些我不肯再記起的過去,是如此血淋淋。
      我想給自己一個新的過去,一個新的未來,我想忘記誰是那個兇殘又可憐的沈靜蘿,我只想做一只小小的青螺,在自己的殼里過一輩子。為什么,這都不可以?
      往事不再像滿地的碎瓷片,它們拼湊在一起,很完整,就像一只瓷鑄的獸頭,青面獠牙面目猙獰。
      這兩個男人,口口聲聲在說愛我愛我,他們口中的愛,為什么我都看不懂?
      小玖,那個我十六歲的時候真心喜歡過的山野男孩,他說過,浮世猶如海上花,載沉載浮飄渺虛幻,這個世上沒有錯沒有對沒有真沒有假也沒有生與死。
      我永遠(yuǎn)記得他的眼睛,記得他臨死前絕望的眼神。那種眼神后來我在許多死在我劍下的人身上見過。
      我只不過想找到一個真心愛我愿意陪我一生一世的人,為什么我找不到?
      那么多男人,他們垂涎我的美貌,利用我的武功,在他們心目中其實我比塵土還要低微比豬狗還要卑賤。我殺他們有什么不對。!
      耿菌和范禁各自駐著兵器喘息,成了兩個血人,這時他們的目光才有暇轉(zhuǎn)向我,臉色都是一變。
      我仰天大笑,既然愛我,既然愿為我付出一切,為什么這么怕我的眼神?為什么要渾身發(fā)抖?為什么要把刀劍橫在身前倒退著要逃走?不是不怕死嗎?不是很有勇氣嗎?
      騙子!全都是騙子!
      笑聲未絕我飛身而起,我的輕功當(dāng)世無敵,誰也別想逃出我的破天搜魂爪。
      這個世上從來都沒有過什么天真無邪的青螺,有的只是沈靜蘿,一只誤闖俗世四處碰壁的妖狐。
      我會記住,我永遠(yuǎn)也做不成青螺,我只是沈靜蘿,一朵浮沉于海面的花,我等著,等著濁浪把我卷入海底深淵的那一天。
      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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