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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世界
平行世界
Part One. Bean Sprout
那個聲音一直被他刻在腦海深處,直到很久以后也不曾忘記。
昨天的任務是去孤兒院讀圣經(jīng),今天的任務是為貧民窟的難民們分發(fā)救濟糧,明天的任務還不知道,但多半也是類似的工作。
我的生命在這平淡無奇的一天天中,緩慢流逝。
有人說最悲慘的不是死在戰(zhàn)場上的士兵,而是生長在和平年代,根本沒有見過戰(zhàn)爭的士兵,這大概指的就是我這樣的人。
我是黑色教團的驅(qū)魔師,Innocence的適合者,可我來到教團的時候,距離史上最大的驅(qū)魔戰(zhàn)爭已經(jīng)過了五年整。
惡魔這種生物對于我來說是類似神話一般的存在——我感受不到火焰的灼熱與殺氣的冷冽,不知道面對敵人那種心臟收縮的緊迫感,我甚至,從來沒有解放過駐在身體里的結(jié)晶。
可是師傅卻經(jīng)常對我說,西爾法,你可以成為出色的驅(qū)魔師。
師傅很高,我總要努力抬起頭才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每當那個時候,師傅總是歪著頭看我,臉上的表情像陽光一樣燦爛,銀色短發(fā)在空氣中劃出明亮的弧線,一閃即逝。
之后,一只大手就會蓋到我頭上,把我原本就不怎么服貼的頭發(fā)攪得更亂。那只手的手指修長,溫度很低,卻有著令人安心的堅定力量。所以我并不討厭師傅這樣的動作。
“我說你啊,怎么矮的像顆豆芽菜似的!睅煾禌_我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了起來!昂喼焙臀耶斈暌粯影,我曾經(jīng)也被人這樣叫過。”
“是嗎是嗎?是誰這么叫師傅呢?”我再次仰起臉。
“小心端著你手里的南瓜湯!要是打翻了,難民可就沒東西吃了哦!
我的頭立刻被堅硬的指節(jié)重重敲了一下。
——師傅在毆打弟子方面真是一點也不留情啊。
我嘆了口氣,把冒著熱氣的南瓜湯放在簡陋的帆布棚子下。棚子外面是等候食物的難民們,長長的隊伍一直延伸到小巷盡頭。初冬冰冷的雨水肆無忌憚的澆下來,蜿蜒著流過他們早已經(jīng)精濕的破舊衣裳,混合著泥土,在高低不平的青石路面上匯聚成一洼洼灰黑色的混濁水坑。
英國真糟糕,天空是灰色的,地面是灰色的,雨水也是灰色的,就連人的心,也是灰色的。除了灰色,我見不到一點其他鮮亮的色彩。
盡管已經(jīng)習慣了這個陰冷的地方,但有時候我還是會懷念自己的家鄉(xiāng),法國南部不知名的小鎮(zhèn)子。雖然那里甚至比我現(xiàn)在呆的地方還要貧窮破敗,不過至少上帝從不吝惜贈與我們大片的陽光。
而在這片飽受惡魔凌虐、被灰色籠罩的土地上,我唯一的陽光,只有師傅。
不,應該說,師傅是所有人的陽光。
握住殘破的瓷碗邊緣,我把木勺子伸進鐵桶,將一大勺濃稠的湯舀進碗里。對面伸出了一雙瘦弱不堪的手臂,顫抖著接過,南瓜鮮艷的金黃色在他手心里微微晃動著,閃動著美麗誘人的光澤,好像是一輪小小的太陽。
總有一天,我想我也可以成為別人心中的陽光。
。。。
除去克勞斯元帥以外,神田是亞連所見到的第二個驅(qū)魔師。
那個時候,他站在教團高高的塔尖上,風吹起團服的下擺,六幻明亮的色澤映亮了擁有完美輪廓的十八歲少年的臉。
他黑色的長發(fā)與夜色融在一起。
他用冷漠的眼神緊盯著他。
他差點用刀尖劈開他的身體。
他拒絕與他握手。
他嘲笑他的身高。
神田是東洋人,雖然很小的時候就隨著師傅來了歐洲,但說英文的時候仍然與本地人有些細微的差別。比如說,他在說“Bean Sprout”這個單詞時,總是會忘記卷起舌頭。于是,中間的那個r就會被念成l。
喂喂都跟你說過了我叫Allen不是什么豆芽,神田你是記性不好還是怎樣?
剛開始的時候,亞連總是會不厭其煩的回敬他。他想這個教團上上下下簡直沒有一個正常人,這個叫神田的人大概會與他永遠合不來。
然而到后來,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完全習慣了他的存在。
不會卷曲的舌頭,說出的英文經(jīng)常是一字一頓的,卻帶著一種清爽的奇異美感。
那是專屬于亞連的稱呼。
他想,就算是有一天所有的畫面都像流云一樣散去,就算是“神田”這個名字終究要退化成最初單純的字母,這些聲音,這些話語,依然會讓這個人的形象再次變得鮮活起來。
Part Two. Beyond Redemption
破壞只需要一瞬間,而拯救則需要花上一生的時間。
分發(fā)完食物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中午了。雨停了,太陽從逐漸稀薄的云層中間透下來幾道慘白的光線,有氣無力地灑在人群散去后的空寂小巷里。
我搬起之前盛放著南瓜湯的大桶,跟在師傅身后,朝巷口的方向走去。師傅走的很快,我?guī)缀跻〔脚苤拍茏飞纤牟椒。我的靴子踏在骯臟的水洼里,水花飛濺起來,在我黑色的團服上印了一串灰白的污跡。
我舉起已經(jīng)被泥水沾濕的團服下擺,愣愣的站在了原地,心里想著,要是在三年前,這件團服染上的多半是血跡而不是泥點吧?
大概是意識到身后的腳步聲消失了,師傅也停下了,回頭看了我一眼。
“西爾法,你發(fā)什么愣?”
我又呆了一下,猶豫的問著:“師傅,明天我們做什么?”
“明天?你跟著李娜莉她們?nèi)バ薹宽敗!?br> 又是這樣的工作,根本不能被稱作任務的任務,每天一成不變。我作為驅(qū)魔師究竟有什么意義?
咬緊下唇,我感覺到一陣焦躁的氣息直沖上頭頂,于是猛地轉(zhuǎn)過身,一言不發(fā)朝相反方向走去。師傅在后面叫我的名字,但我卻裝做沒聽到,飛快地奔跑起來,轉(zhuǎn)眼把師傅甩下了。
這樣的生活,我、受、夠、了。
我盲目的在如同蜘蛛網(wǎng)一般雜亂的街道里穿行,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做什么。在三年前被大批惡魔攻擊過的城市,直到現(xiàn)在還有大半沒來得及修復,陰森的建筑物貯立在道路兩旁,從倒塌的墻壁間望過去,只能看到深深的黑暗。那些殘破的創(chuàng)傷仿佛是怪獸們?nèi)澜诲e的巨口,只要稍不留神就會被吞噬。
路邊有滾在泥水里的小女孩拉住我的衣角,瞪著淚水汪汪的眼睛著對我說,大哥哥你是黑教團的人吧?可不可以給我們點吃的?我弟弟快要餓死了……
我剛把手伸進衣袋,卻想起來之前匆匆忙忙逃離師傅身邊根本分文未帶。然而,等不到我開口,幾只腳已經(jīng)將女孩踹到了墻角。
“你跟他廢話什么。”幾張年齡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的臉慢慢逼近,我看得到他們雙眼中的血絲,“黑教團沒一個好東西,別以為趕走了惡魔我們就會感激你!看看這個地方已經(jīng)毀成什么樣了?!”
我張開了口,想說些什么,卻覺得異?謶峙c驚慌失措。如果能夠選擇,我寧愿真的有惡魔站在我面前,也不愿見到這樣憤恨的雙眼。
望著他們骯臟到幾乎看不清本來面目的臉,我一步一步退后,在接近十字路口的時候忽然轉(zhuǎn)身拔腿飛逃。
一路上,我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被錐子不停的扎著,寒風刺的我眼睛酸澀極了。
回到教團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半夜了,師傅親自出來打開鐵門,一言不發(fā)地放我進來,臉上的表情比垂死在半空中的月亮還要暗淡。如果不是親身經(jīng)歷,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平?倰熘θ莸膸煾稻谷灰矔冻鋈绱吮涞纳袂。
那個晚上師傅沒有罵我,只是問我都去了哪里。我說不知道,然后眼淚就流下來了,師傅只是嘆了口氣,摸了摸我的頭發(fā)。
后來師傅對我說,就算是殺干凈了天下所有的惡魔,這個世界也得不到救贖。真正合格的驅(qū)魔師,就該去消除蟄伏在人心最深處的陰影。
這段話足夠讓我記一輩子。
之后我再也沒有抱怨過自己的工作。
。。。
亞連和神田曾在一起出過無數(shù)任務,但只有一次才可以稱之為真正的絕望。
那時候,千年伯爵只是在空中舉高了雨傘,讓傘尖在空氣中劃出一條優(yōu)美地弧線。他的動作異常輕快,仿佛在變魔術(shù),可是誰也無法料到這小小的動作究竟包含了怎樣凄厲的含義。
無數(shù)條刺眼的裂雷剎那間劈開天際,騰空而起的地獄之火吞噬了天地間一切的色彩,痛苦的慘叫,還有活生生的血與肉,都在一瞬間被蒸發(fā)殆盡。
亞連架起裝有Innocence的手臂,對準了伯爵,可所有的攻擊在這片純白色死光中都顯得那樣不堪一擊,無力地消散在四周。
在身體墮回地面的前一刻,他看到神田挺拔的身影出現(xiàn)在距離伯爵最近的地方,長長的黑發(fā)如同潑墨一般散在空中,緊握著六幻的動作是自己從來不曾見過的美妙姿勢。他看上去就像是在夜空中盛放的煙火,生命化做了斑斕絢麗的流光,猛烈的燃燒著。
可燃盡之后還剩下什么?
是不是從此以后就永遠的消散在空中了?
銳利的如同刀子一般的灼熱氣流狂亂的撞擊著胸腔,卻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出口,亞連覺得它們快要從身體內(nèi)部爆炸了。他雙手抓著地表高溫的砂土,艱難地張開口,勉強從喉嚨里榨出了幾個簡單的音節(jié)——
“Kanda! come back——!!!”
可是神田并沒有回頭。
從來沒有人能夠讓他停下腳步。
此后的事情,亞連一點也不記得了,黑暗像水一樣將他包圍。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世界已經(jīng)完全安靜下來了。
聞不出鐵銹的氣息,聽不見痛苦的哀嚎,摸不到血液的粘稠,除了無邊無際的空白以外,什么都感覺不到,甚至,連心臟的跳動也消失了。
參加這場戰(zhàn)役的同伴們,都已經(jīng)在強烈的爆炸中化作了散在空中的塵埃。粉塵喚來了雨云,冰冷的水霧飄搖著灑落下來,澆熄了火焰,讓每一顆塵土重新回歸大地。
亞連躺在仍然殘留著余熱的地面上,仰頭看向淺灰色的蒼穹,過了很久。
什么都不剩了。
什么都沒有留下。
對于諾亞一族來說,戰(zhàn)爭就像是游戲。
整個世界變成了他們構(gòu)架的舞臺,惡魔也好,人類也好,都是劇本中的演員,擁有靈魂的木偶。
他閉上眼睛,抬起被伯爵摧毀到殘破不堪的左手,慢慢蓋住了自己的雙眼。微溫的液體順著眼角滑落下來,與冰涼的雨水混在一起,滲進了他銀色的發(fā)絲。
之后,他感覺到有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強行把他的手背從臉上挪開,耳邊傳來冷冽的命令式口吻:
“不許哭!豆芽。”
沒有溫度的手指深深陷入了亞連的肌膚,痛徹心扉。亞連睜開眼睛,一張沒有表情的臉立刻出現(xiàn)在眼前,遮擋住了大部分空白的天空。
濕透的黑色長發(fā)垂在失去了血色的臉頰邊,厚重的團服已經(jīng)被浸染的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雨水沖刷著他身上的血污,深紅色的水點滴落在地面上,無聲地被塵土吸收,只留下一串觸目驚心的輪廓。
“神田——!”
亞連忽然又能感覺到自己心臟的跳動了。他用手肘撐起上半身,坐了起來。
“神田,原來你還在……太好了……”
神田一動不動地盯著亞連看,墨色的雙眼仿佛深不見底的平靜泉水,迷惘、悲哀,或是憤怒的神情好像都不曾存在過。
過了一會,他終于開口了,仍然是冷冷的問句。
“你要放棄么?”
“不,說什么都不放棄!眮嗊B覺得自己的身體抖的停不下來,卻仍然抬起頭,迎上神田的目光,“無論如何都要讓這場愚蠢的戰(zhàn)爭結(jié)束!
神田沒有說話,只是慢慢放開握住亞連的手腕,將手心覆蓋在他手背上。
這讓亞連想起了在諾亞方舟里的那次任務,當時神田無論如何都不肯搭上同伴的手,更不愿承諾自己一定會逃脫,而這一次,他算是答應與自己并肩作戰(zhàn)了么?
心中剛剛壓抑住的酸澀再次泛上來,并且迅速的在眼眶中匯聚,亞連近乎于粗暴的抓住神田的肩,把他拉到身前,湊上自己的唇,將他所有來不及說出的抗議全部封在口中。
眼淚從臉頰滑落,順著親吻的間隙流到舌尖,苦澀而甜蜜的味道在口腔中化開,嘗起來就像是鮮血。
真正的拯救是重生之后才能夠考慮的事情。
就讓所有的罪惡都盡管砸下來吧,而我們會將破壞這一切。
只有完全毀滅,才能夠新生。
所以,請讓我們一起……
Part Three. Say love
有些人能夠說出喜歡,有些人則不能。
此后的每一天都過的平靜而遲緩,讓我?guī)缀醺杏X不到時間的流逝。漫長的冬季過去之后,我被派遣到亞洲分部調(diào)查情況。在那里我認識了很多人,還有蠟花。
蠟花是科學班的班長,雖然和師傅差不多大,但看上去卻比實際年齡小好幾歲,平時總帶著厚厚的圓眼鏡,活潑明媚的雙眼在鏡片后面一閃一閃的。
回到總部之后,我遇到了另一個更加神奇的人——師傅叫他拉比,但他卻微笑著死也不承認,只說自己叫Bookman。
那天下午,我剛好要向師傅上交亞洲支部的調(diào)查報告,穿過走廊的時候,忽然聽到廢置了許久的會客室里傳來交談的聲音,其中一個聽上去像是師傅的聲音。我愣了一下,停下腳步,悄悄探了探頭,目光順著會客室沒有關(guān)嚴的門縫往里瞧,剛好看到一個臉上帶著溫和笑容的年輕人坐在門旁邊。他的腳蹺在桌子上,整個身體都陷在木搖椅里,耀眼的橘色頭發(fā)在春天懶洋洋的暖空氣中一晃一晃的。而師傅坐在他對面,從我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臉,于是我只有豎起耳朵仔細聽他們的談話。
“拉比,我們有五年沒見了吧。怎么忽然想起來回教團玩?”
是師傅的聲音。
“有點事情要查,正好路過附近,所以順道來看一看大家!遍偕^發(fā)的年輕人用輕快的聲音回答著,“另外,‘拉比’是誰我可不知道哦,我叫Bookman!
“是是,我忘記了!睅煾档穆曇艉c無奈的意味。
“這么說,Yuu從來沒有回來過?” Bookman的這個問題有點讓我摸不著頭腦。
Yuu,究竟是誰呢?
我努力的伸長脖子,卻仍然看不到師傅的臉,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點頭還是搖頭。
房間里安靜了很短暫的一刻,Bookman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都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了,我說你啊,真不覺得累么?”
“完全不覺得!睅煾递p輕的笑了起來,“拉比你不知道,教團現(xiàn)在比以前人多了很多,我也有自己的徒弟了呢!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Bookman試圖打斷師傅的話,與此同時,腳步聲也從門板后面?zhèn)鱽,我忽然感覺到不妙,急忙想撤退的時候,門已經(jīng)被猛的拉開了。
“西爾法,你就不要再藏了!
伴隨著這句話,我也以一種極為難堪的姿勢摔倒在了石地板上,報告書散落了一地。
“還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啊!迸赃匓ookman立刻笑了起來,半蹲下身,幫我一頁一頁拾起四散在地板上的紙張。
我瞪了師傅一眼,發(fā)現(xiàn)他笑的比初春的陽光更加燦爛。
一種被玩弄的羞憤心情立刻浮上心頭,但我還來不及仔細盤算應該怎樣回敬師傅,身邊的Bookman已經(jīng)夸張的大叫起來,手里還捏著一張照片:
“哎哎這是誰家的姐姐啊長這么可愛,西爾法——你是叫這個名字沒錯吧,她是不是你女朋友?”
——完了,那是我放在衣袋里蠟花的照片,怎么一起被摔出來了?
我腦中頓時“嗡”地一聲,伸手想搶,可師傅卻更快地從Bookman手上接過了照片,掃了一眼之后立刻笑瞇瞇的盯著我看:“這不是亞洲支部蠟花嗎?原來你喜歡蠟花?”
我緊緊咬著下唇,覺得臉頰快要燃燒起來了,恨不得整個房間都跟著我一起消失,而師傅依然用那種可以稱得上欠扁的笑容瞧著我。
“正好你也回來了,不如打個電話給支部報平安順便表白吧?”
“不用——”
我脫口而出,卻趕不上師傅的動作。他飛快地拿起桌上的電話,連好線路,把聽筒硬塞給我,“喜歡的話就一定要說出來哦!
我的心簡直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了,那個聽筒在我看來簡直像是顆定時炸彈,于是我毫不遲疑的把它扔了出去,緊接著飛奔出房間。
后來我一直試圖忘記這件令我無比尷尬的事情,可接下來的幾天,師傅的那句話卻一直在我頭腦里盤旋。
——喜歡就一定要說出來啊。
可是,我真的喜歡蠟花么?
“喜歡”,對于我來說,是太過于沉重的字眼。它所代表的并不僅僅是種心情,有時候更是對自己最珍惜的人做出的承諾。
在不確定自己擁有這種感情之前,我能做的,只有緘口不言。
人這一生究竟可以喜歡多少人?
對我說出這句話的師傅,他曾經(jīng)也喜歡過誰么?
。。。
神田,我喜歡你。
亞連一字一頓的念出這句話,聲音在光線暗淡的食堂中回蕩著,漸漸融在傍晚微涼的空氣中,失去了蹤跡。
神田放下手里的筷子,抬起頭,盯著桌子對面幾乎要被食物淹沒的少年。
……什么?
我說我喜歡你,神田。
說什么鬼話。
不,其實從很早以前我就想說了,現(xiàn)在能當著你的面說出來真好。
是么?
是的。因為你啊,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從我面前消失了。所以我想,有什么該說的,還是盡快說比較好。
亞連微微側(cè)過了臉,夕陽的光線順著窗格的縫隙打在他臉上,笑容在一片昏黃中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神田,你也喜歡我么?
切,真無聊。
他面無表情地低頭,用筷子慢悠悠地夾起蕎麥冷面,送進嘴里。
對面的銀頭發(fā)少年也笑嘻嘻的捏著銀質(zhì)的叉子,企圖學著他的樣子進食。不過要保持優(yōu)雅的姿態(tài)太難了,只過了一小會兒亞連就開始原型畢露,瞬間掃蕩了整盤的意大利面。
而整個過程中,神田則看也不看他一眼,他們就這樣安靜的面對面吃完了晚飯。
亞連知道有些話神田死也不會說出口。
但正因為無法說出來,才是認真的。
沒有承諾,是最好的承諾。
Part Four. Soba and Lotus
就算已經(jīng)成長到足夠堅強,他的內(nèi)心深處也永遠因為他而保留著一片最軟弱的角落。
Bookman在教團留了一晚之后就走了。
或許用“消失”來形容更加恰當。他的人就與他捉摸不定的名字一樣,追尋不到來處,也望不到歸處,就那么憑空消散在空氣中。
沒有人清楚那一個晚上他們究竟都談了些什么,只知道之后的師傅開始生病,突兀卻緩慢的疾病,一點一點侵蝕他的身體,讓他的身影漸漸消減下去。我不知道這是否Bookman有關(guān),師傅的身邊有著太多令人費解的迷團,它們都被他那燦爛的笑容掩藏在穩(wěn)妥的地方,讓人根本無從挖掘。
教團的事務暫時交接到李娜莉和米蘭達兩位女性元帥的手上,而我整天跟隨著她們執(zhí)行不同的任務,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見到師傅的蹤影了。
有一天晚上格外寒冷,雖然已經(jīng)是春天,但嶛峭的寒風偶爾還是會順著衣服的縫隙潛入骨髓,讓人冷得牙齒直打顫。我從睡夢中被凍醒,靠在床邊上發(fā)了一會呆,之后披上厚重的外套,穿過黑暗的走廊,來到師傅臥室的門前。
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進過師傅的房間,對于我來說,這間臥室仿佛也與師傅那些不曾向人提及的往事相連,是一個我完全不能夠介入的世界。然而現(xiàn)在,師傅的安危占據(jù)著我的心,于是這些事情都變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我輕輕轉(zhuǎn)動門把手,推開門。
然后我看到了一株白色的蓮花。
它被小心的放置在類似沙漏形狀的玻璃瓶中,盡管花瓣已經(jīng)只剩下了最后幾片,卻依然在黑暗中隱隱約約散發(fā)著柔和的光彩,吸引著人的目光。
我注視著它過了很長時間,之后忽然聽到師傅平靜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西爾法?”
“是我。我只是……想過來看看您……”我一邊語無倫次的解釋著,一邊摸索著找到桌上的煤油燈,點燃。
昏暗搖曳的燈光映上了師傅的臉,他看上去仿佛瘦了許多,散落在枕頭上的銀色短發(fā)也失去往日的光澤。伸出手背碰了碰師傅的額頭,他皮膚表面燙得嚇人。
我忽然感覺到難過,酸澀的感覺漸漸漫過了心中早已枯竭許久的水位線。
“師傅,你有沒有什么想吃的?我讓廚房給你做……”
“謝謝,不過不用了!睅煾祻澠鸫浇,沖我露出笑容。然而過了一會,他忽然又補上一句話,“Soba,就做Soba好啦!
Soba……
我暗自念著這個聽起來既不是英文更不像法文的單詞,剛準備再問下去,卻發(fā)現(xiàn)師傅已經(jīng)很疲倦的閉上了眼睛,于是只好帶著疑惑離開房間。
雖然已經(jīng)是深夜了,卻還是有不少科學班的成員們正在煮咖啡當作宵夜,整個大廳里都飄散著一種濃郁的、苦澀的香氣。我向他們點點頭打了聲招呼,一路穿行而過,來到廚房的窗口。
在向大廚杰利說出那個怪異的單詞之后,他并沒有表示太多的驚訝,只是為難的告訴我因為教團里近年來對這種食物的需求量已經(jīng)基本減到零,所以在很早以前就沒有庫存了。
我正要失望的離開,他卻再次叫住我,說就算是普通的面條他也可以做的出Soba的味道來。
我“哦”了一聲回答他,一邊在心里想著,原來Soba是種類似面條的食物啊。
過了大概有二十分鐘左右,窗口里送出來一盤看上去平平無奇的褐色冷面,用來盛食物的餐具卻怪好看的,方形的黑漆盒子上描著美麗金色的花紋,看上去有些東洋的風韻。就這樣,我捧著一盤奇特的食物回到了師傅的房間。
直到走近床前,我才發(fā)現(xiàn)師傅似乎已經(jīng)睡著了,于是只好把冷面放在桌上,然后輕聲離開。
推開房門的那一刻,我聽到師傅用很小的聲音說,
Kanda、Kanda、Kanda、Kanda……
Kanda你現(xiàn)在在哪里?
我很想你啊。
這大概是夢話,我想。
。。。
——我說,等一切都結(jié)束了,你會去做什么?
亞連微笑著問。
——你能不能問點有價值的話?
神田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
亞連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問他這個問題了,也知道換來的答案多半是一聲不屑的“切”,有時候甚至是六幻雪亮的刀刃,卻依然不厭其煩地問著。
其實他想問的原話不外乎是“神田啊你會不會留下來和我一起打理教團恢復這個世界的平靜”。
可是他不能問,也不想問。
他們的人生目標差別太大,可對于自己的信念都有著一種近乎于恐怖的執(zhí)著。
他愛他,他也同樣愛他,可是他們都不能為了對方而舍棄自己的追求。
所以神田后來走了,值得讓他去追逐一生的“那個人”在萬里之外靜候著他的到來,他沒有理由停下腳步。
亞連并沒有與他一起離開,他的身軀被鎖死在這片幾乎破壞殆盡的大地上,在所有的烏云散去之前,他將永不能掙脫鎖鏈。
臨行的時候,神田基本沒有需要帶走的私人物品,只帶了那株長久以來一直默立在自己床前的蓮花。沿著幽深的臺階一路下山,他忽然想起了在幾年前,提嚴多魯元帥領(lǐng)著他剛剛來到教團時的情形。那時候他幾乎什么都沒有,手中也只捧著同樣一盆蓮花。
當時,戴著眼鏡的中國男人溫和的接待了自己,不過他的尸骨恐怕也早就化成灰燼了。而現(xiàn)在一直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名字叫做亞連的少年,即將接替那個人的位置,重新管理黑之教團。
一切恐怕都會和曾經(jīng)不同了吧?
而他自己來了又走了,什么都沒有剩下。
亞連始終無聲地跟在神田身后,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后的步行著,踏過每一級石階,從回憶曾經(jīng)停貯的地方穿行而過。
在來到教團大門前的時候,神田終于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過身。
你回去吧。
他說。
而亞連只是執(zhí)拗的盯著他的臉看,仿佛要將面前所有的影響毫無遺漏地吞進頭腦里,再深深的烙上印跡。
他們這樣對望了很長時間,直到細雪旋轉(zhuǎn)著從眼前緩慢飄落,阻隔了他們的視線。
神田,等你的事情處理完了……
亞連舉起一只手,將粘在神田頭發(fā)上的雪花拍落。
一定要回來。
神田沒有回答,手指用力的握著盛放蓮花的玻璃瓶,指節(jié)已經(jīng)被捏的發(fā)白。他稍微彎下了上身,把蓮花小心地放在比自己矮了幾公分的少年的手心里,然后轉(zhuǎn)身,背影融在黑暗之中。
他走了。
從此,再也沒有“然后”了。
Part Five. Parallel
他愛的人始終不曾遠離。他們在同一個世界中,并行著,前進著。
師傅的身體后來還是漸漸好轉(zhuǎn)起來,在某一個陽光充足的清晨,我終于又看到他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我面前,伸出手弄亂了我的頭發(fā)。
我仍然要很努力的抬頭才能看到師傅的臉,但在那個曾經(jīng)讓我覺得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里,我隱約看到了寂寞的影子。
我清楚記得師傅曾經(jīng)很小聲的重復念過一個人的名字,用那樣一種懷念的語氣。
所謂“喜歡”恐怕就是這樣一種心情吧。
那是我始終無法了解的感情。
——不過,至少還是說些什么吧。
于是我鼓起勇氣,張開口:
“師傅,你愛的那個人,他也一定在想著你!
師傅愣了一下,之后忽然笑出了聲,伸手敲了敲我腦門。
我聽到他說,
“小鬼,你懂什么。”
。。。
還記得蕎麥面的味道嗎?
還記得蓮花的幽香嗎?
還記得我們曾經(jīng)的承諾嗎?
你走的太遠了,恐怕過了許多年之后,這些記憶都將會淡忘吧。
可是我依然記得你的愛。
所以你不曾離開。
。璗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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