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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腳步聲
“你真的不會考慮一下我的心情么?雖然說是正月放假,可是二年級學(xué)生比你想象的忙很多,不要再獨斷專行地去規(guī)劃行程。
香穗子捏著電話,一張臉皺成一團:“什么?你說什么?你在我家樓下?”
把電話放回去,香穗子拉開窗戶,冷風一下子灌進來,她之后瞇著眼睛去找那葡萄酒顏色的腦袋。
“喲!”小破孩桐也站在接對面的電桿下挑著眉朝他招手。
看看這孩子,大冬天的只一件夾衣,沒凍死算命大,明明外面還在下小雪,沒見連挨凍都挨得那么氣勢洶洶的。
“我來接你的,香穗子!”桐也的手揮啊揮,語氣很溫柔,眼神在說“不許說不”。
“你不冷?”
“所以你讓我進你房間去暖和一下還是你出來我們一起去神社!”他在外面大聲叫,屬于少年清脆帶著叛逆的聲音讓香穗子為那無賴言詞只想敲他腦袋。
正想開口教育一下就算是美國生活過的小孩也要有禮貌,可似乎被對方察覺到了意圖,桐也小破孩看似很開心地加了一句:“香穗子,上次我教給你的那支曲子練習(xí)得怎么樣了?”
多聰明的小孩,你看啊,言下之意我是你師傅,你得尊師重教。
“明天去不行么?”
“正月是今天啊,不今天就不靈了。”
“都下午了都,我還得練琴!
小破孩撇起嘴,腦袋偏向一邊,倔強地瞪著路邊一堆掃起來的雪不說話,上牙齒咬住下嘴唇。
香穗子嘆了一口氣,心忽然就軟了。
出來之后香穗子才發(fā)覺桐也為什么會只穿一丁點衣服跑來叫自己出門,那明顯就是孩子氣的小伎倆,一招苦肉計冷得受不了,當然也會得到她的同情。
“香穗子,手很冷,可以牽你的嗎。”
你看你看,來了是吧。
沒等到同意,小破孩就自顧自地拉了香穗子的手,兩只手握一只,拉著拉著開心地笑出來。
“香穗子的手,好溫暖啊。”
孩子氣伎倆第二招,出其不意地說出讓人心跳的話來。
香穗子想抽回手,半路又被握住,拉拉拉,拉到桐也手心里。
從昨天起就一直下的雪小了很多,靴子踩在積雪上擦出細小的嘎吱聲,香穗子任由桐也拉著手,男生一邊走一邊把耳朵側(cè)過來,小心翼翼地聽著什么,又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
離家最近的神社修建在附近一座小山上,香穗子家里是傳統(tǒng)的日本家庭,對于神靈方面很相信,但對于歸國的衛(wèi)藤桐也,日本人的習(xí)俗大概就沒那么重要。
所以香穗子真的不明白為什么他會冒冒失失地拉自己出來,又一定要去求簽。
時間臨近到下午的時候去神社的人就不像上午那樣多了,再加上飄雪的緣故,幾乎沒有什么人跟旁邊那個突法神經(jīng)的小孩一樣往山上跑。
——普通人家這個時候都在準備晚飯了吧。
這么想著,香穗子忽然發(fā)現(xiàn)嘎吱的腳步聲只剩下一個人的。
轉(zhuǎn)頭看去,桐也仍然保持著側(cè)耳傾聽的姿勢,極其認真地跟著自己的節(jié)奏,一步一步地踏下去。
兩個人的腳步聲合二為一。
“腳步聲變成一個了,”桐也輕輕地說,勾起嘴角,拉出青澀的笑,“你聽……”
天空是瑟瑟的銀灰,目之所及是鋪天蓋地的白雪。桐也走在旁邊,忽然整個人變得非常安靜。
安靜之后的微笑,顯出少年人特有的艷麗來。
其實香穗子早在上午就跟家人來過,求簽也求過了,當時求的是學(xué)業(yè),只望小提琴技術(shù)能再進步些,所以面對桐也“香穗子也求一個簽吧”的要求,著實地犯起難來。
如果多求一個的話一定會被神靈當作貪心,連第一個愿望都實現(xiàn)不了的。
這么想著,卻被桐也硬拉著去了賣簽的地方。
桐也的手比剛才暖了許多,大概是爬山之后的成果。香穗子被拉得迷迷糊糊地想著,卻見桐也已經(jīng)拿了一個簽起來。
他動作太快,沒有讓香穗子看到簽上的內(nèi)容。
“怎么樣?”
“秘密。”
從表情上看不出變化,香穗子作罷,轉(zhuǎn)身:“簽都求了,我們不如回——”
“嘿誒——你都沒有簽!
“上午來過了啊。”
“我猜你一定求的是保佑你把小提琴拉好,現(xiàn)在求另外方面的好了!
香穗子猶豫了一下,實在是拗不過小破孩的連拖帶拽,只好硬著頭皮拿了一個。如果神靈不保佑的話就自己多多練習(xí)吧。
“你已經(jīng)求過學(xué)業(yè)了嘛,像香穗子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應(yīng)該求愛情是吧!
似乎已經(jīng)下好了套,一步一步把自己往里面帶。
“這個……”如果是愛情的話,簽上的兩個字會不會太殘酷了些。
“我看看,上面寫的是什么?”
桐也湊了一顆腦袋來把簽從香穗子手中抽走,剛盯了一眼,就皺起眉頭。但皺眉的動作只持續(xù)了那么一瞬。
小破孩笑了一下,隨手把簽往廢物箱里一扔,拍拍手說,信這種東西做什么。
是你叫我求的。香穗子對他的前后矛盾有點無力。
回去的時候天色幾乎黑下來了,沉沉罩下來的天空被夜晚延長了許多,雪花從看不到邊和頂?shù)牡胤铰湎聛恚絹碓矫堋?br> 回去的路沒有來的時候那么好走,堆積起來的雪覆蓋住了青石梯,如果一個不小心,大約就會連滾帶爬地直接掉下去。
香穗子又只聽見一個人的腳步聲。
很清晰,卻又細微的聲音,規(guī)律地隨著步伐的節(jié)奏響著,似乎跟心臟的跳動也同調(diào)了。
從神社下來的時候桐也一直沒有說話,連香穗子都以為是自己那個大兇影響了他的心情,可又想一想,大兇的是自己,貌似跟桐也沒什么關(guān)系。
搞不清楚原因,香穗子只好講頭一天的綜藝節(jié)目,從搞笑藝人講到紅白歌會,講到?jīng)]有話題才懨懨地住了口。
從來沒發(fā)現(xiàn)回家的路居然那么長。
香穗子低頭看著路走,故意打亂邁步的節(jié)奏,可無論怎么邁,桐也的腳步也會緊緊跟上。
于是又只是一個人的腳步聲。
“吶。我不信神。”桐也忽然說和,塞了一個東西過來。
“你的簽?”
“嗯,跟你一樣。”
香穗子說實話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對那兩個黑色漢字。
“你求的什么!
“不是什么具體的東西……一個時機!
“……誒?”
“我不信神!蓖┮矏瀽灥卣f著,快走了幾步站在香穗子面前,“所以你也不要相信簽上面那些東西!
“那你又為了什么把我挖起來又拖過來啊!狈鲱~。
“我都說是時機了!
桐也有些不自在地轉(zhuǎn)開眼,視線放遠到城市里次第亮起來的燈光上。
“像螢火蟲不是么。”
“誒?啊,確實像啊……為什么你的話題會跳躍到——”
“我是說,平安夜那天晚上和你說的話,你給我的答復(fù)呢。”
香穗子愣了一下,很快圣誕樹下少年微紅的臉就從腦海里浮現(xiàn)出來。
——如果說我喜歡上你的話,你會怎么做呢,香穗子。
察覺到像穗子投過來的視線,桐也又習(xí)慣性地飄開目光,呼了一口白氣出來,又局促地跺了跺腳。
“很冷?”
小破孩倔強地搖頭:“不冷!
香穗子笑了,回過身去,指著下來時候在雪地上留下的腳印。
“你看,兩個人的腳印!
桐也呆了一下:“……答復(fù)呢。你不能用年齡來拒絕我。”
香穗子什么也沒說,拉起桐也的手,繼續(xù)往家的方向走。嘎吱嘎吱的聲音和飛雪一起撲向延伸的夜。
走了好久好久。
桐也才聽到香穗子輕輕的聲音。
“你聽,雖然腳印是兩個人的……但腳步聲只有一個!
桐也望著扣在一起的手指,薄紅一點一點染上臉頰。
“嗯,我聽見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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