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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春天的列車
我喜歡翻相冊,回憶像泛黃的油菜花兒,飄香在我的盈盈指間。我最喜歡那張小學(xué)二年級,學(xué)校組織春游時的照片。大山里,我站在百花叢中綻放最單純無污染的容顏。只是很少有人注意到,在照片的右上角,花叢中,那半張微露的小臉兒————玥薇,我的小學(xué)同桌,正在偷窺我。
還記得上學(xué)的第一天,媽媽給我辮了滿頭的小辮子,穿上粉紅色公主泡泡裙和帶蝴蝶結(jié)的小鞋子,活像一個芭比娃娃。我就這樣美美的坐在小椅子上等待我未曾謀面的同桌兒,直到我看到哭得昏天暗地也不讓媽媽走的玥薇被拖到我身邊。只記得她哭得昏天暗地,一張小臉兒被淚痕掛滿,怯生生的望著我,沒我高,沒留長發(fā),第一感覺就是非好感。
當?shù)谝还?jié)課開始的時候,我就更奇怪了,因為玥薇自打到我身邊就一直站著,老師都說請坐了,她還是站著,由于她真的很矮,老師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真是的。我就這樣看著我又奇怪又笨的同桌兒。快放學(xué)時,我已經(jīng)看她很不順眼,更奇怪的是,放學(xué)了,她還站著不走。
“喂!你怎么不走?”說著,偷偷的掐她放在桌子下的胳膊。
“你的裙子那么長,都跑到我凳子上去了,我怕把它壓皺了,就一直不敢坐”一雙小鹿般的眼睛,直直的望著我,粉嫩的小嘴兒微嘟,腰板兒挺的直直的。
我逃也似的沖出教室,不然人家還以為我欺負她了呢。真是的,我哪有?
之后的日子相處還算比較融洽,我很懂規(guī)矩的把裙子理好,玥薇則很懂規(guī)矩的每天幫我抄作業(yè)。慢慢的,她的成績變得很好,也許是因為作業(yè)寫兩遍,印象深刻吧。
從此,玥薇像一個小跟班兒,天天被我支使著,“玥薇,我渴啦!”“玥薇,把鉛筆削了”“玥薇,切半塊橡皮過來……恩,我要這半兒大的”“哎呀,水灑了,快用袖子幫我擦一下啦!”每一次玥薇張著小嘴兒想要反駁時,我都會忽然起身,在她嫩白的小臉兒上淺啄一下,小臉兒瞬間變得緋紅,嫩的幾乎出水。
“你,你……”我一揚笑臉,靠得近些,再近些,玥薇早紅著臉,嘟著小嘴兒,閃到一邊。呵呵,我已沒那么討厭她了,誰有理由討厭一個有趣的跟班兒呢?
“哇!你看!你看!程錚真是太帥了!你快看那!嘿!說你呢!”我扯著玥薇,送向窗外,那時,我們剛上小學(xué)三年級。
“。~h薇,你看程錚!他的牙可真白!”
“玥薇,你看程錚!他的臉好嫩哦”
“哎呀,玥薇,程錚射門了!”
“玥薇,快看……”
程錚是隔壁班的班長,我把他掛在嘴邊也有半個學(xué)期了,我說:“玥薇,幫我寫封情書吧”
玥薇的小嘴巴驚的比任何時候都大。我伸手把她的小嘴兒捏嚴,隨即用手掌揉揉她的小臉兒,說道,“玥薇最好了,幫幫忙嘛”
娟秀的字,溫情的詩。玥薇的文采很好,寫上我箜箜兒的大名,糊上信封,心里一陣激動。
玥薇說:“箜箜兒,你可真早熟呀!”
當班主任氣鼓鼓的把那封情書摔在我的課桌上時,我真是嚇傻了。班主任當著全班同學(xué)的面兒開始讀我的信,臉頰滾燙,我垂著頭,真想直接用鉛筆刀戳死自己。
玥薇忽地站了起來,說:“老師,別讀了,有意思嗎?”
那張稚氣的臉偏偏閃動著一對驕傲的眼,微翹的唇線,微紅的嫩腮,小手緊張的捏緊褲腿兒,小身板兒卻挺的筆直,“箜箜兒拿我橡皮不還,我氣不過,就寫封信捉弄她,剛才橡皮在書包里找到了,是我忘了”
玥薇被一把扯了出去,一個下午都沒有回來。我躲在辦公室旁邊的廁所里,隱隱的能聽到玥薇的啜泣,那種情不自禁又倔強不服的急喘。
罰站、罰值日、寫檢討、請家長。我一直默默的,不敢說話,那一聲謝謝卡在喉嚨里,吐不出來。就像我站不出來,自己頂罪。
第二天清晨,當帶著黑眼圈兒的玥薇把寫好的作業(yè)放在我桌子上時,我終于忍不住啪的把那本子撇到地上,她默默的彎下腰,拾起來,又用袖子在那本子上擦了又擦,吹了又吹。
“喂!你就沒有脾氣嗎?不會生氣嗎?我那么不夠意思,讓你一個人受罰……”
“我這叫成熟”她側(cè)過臉來,那一貫的溫柔面容中嫣然升騰出一絲倔強的淡定。
“什么成熟?還早熟呢……”不等我說完,一雙小手輕輕的撫過我的臉,柔柔的,涼涼的,弄的我一個激靈。她飛快的靠過來,在我的小臉兒上蜻蜓點水般啄了一下,“我這叫成熟,我已經(jīng)能夠保護你了!”清澈的眼底閃動著一種我不曾了解的熾熱,一張認真的小臉兒印著一枚粉嫩的嘴巴,我向后一閃,側(cè)過臉去,倒是我先臉紅了。
后來,聽說是程錚出賣了我,直接把信送給了我的班主任。再后來,玥薇和程錚打了一架,居然是玥薇贏了,那只瘦弱而又結(jié)實的小胳膊迸發(fā)出驚人的力氣,粉嫩的拳頭促成了程錚的片片淤青。不知從何時起,那矮小的身體生的日益高挑,倔強的唇線,逼人的目光都融化成了一種女性的溫柔,畢業(yè)那年,玥薇被公認為華東小學(xué)的;▋。還考上省重點初中,去大城市讀書了。
初一,當我發(fā)現(xiàn)身邊坐著程錚時,我才知道老天可以怎樣和你開玩笑。程錚對我很好,我原諒了他,畢竟當時那么小,被嚇壞的孩子總是喜歡找老師幫忙。玫瑰、煙花,對于初一的小女生,這些東西顯得過于浪漫,我拒絕著程錚,說:“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
初三的那個暑假,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在我最焦急的時候,程錚神出鬼沒的撐著一只傘出現(xiàn)在我面前,兩個人撐著傘踱在雨里,氣氛被烘托的很曖昧。樹下那穿著泡泡袖白衫,桃紅色蓬蓬裙的人不是玥薇么?我不敢抬頭,生怕這樣被她認出來,身邊的程錚靠得太近,氣氛太暖味,更何況心跳動的這么急促,叫我如何平靜?我要怎么做?把程錚趕出去和玥薇打一把傘?還是跑出去和玥薇一起淋雨?都不恰當,就只能逃避。程錚的手繞過我的肩,將我擁進懷里,“冷了吧,看你直發(fā)抖呢”“手拿開呀!”失去理智的一聲喊叫,掙開那個懷抱,一抬頭卻正對上玥薇的眼,面若桃花,嬌弱溫和,讓我又想起當年她緊握我的冰涼小手。
“你……”不等玥薇的話出口,我落荒而逃,相見爭如不見,這樣相見真不若不見。
整個夜里,我的夢境都是玥薇的哭喊,一夜醒來,已是枕巾盡濕。
第二天的公交車上,我看見了玥薇,只是和她一起說笑的,還有個男孩子,在報紙上見過,貌似獲過全國數(shù)學(xué)競賽的一等獎?匆娢遥h薇的臉變得很不好看,我訕笑著,把所有的力氣用在平和面色上,再沒力氣控制那蹦跳的小心臟。
“玥,玥車……”混亂的思緒,讓我有些頭腦不清。玥薇變得面無表情,半晌,冷哼道:“還真是好久不見,昨天沒認出我來,今天又忘了我的名字”起身下車,擦身而過的時候,偷看了她兩眼,幾年不見,玥薇的身材不再那么單薄,已經(jīng)越發(fā)有女人味兒了。
坐在玥薇剛剛的位置上,那種感覺,像是握著她那雙柔柔的小手般溫暖。車窗有些晃眼,還是閉上眼睛的好。即看不見車窗外的笑臉,也看不見誰攬著誰的肩。
我沒有去解釋,因為那一別就又是好幾年,就算再遇到,我也不知該怎樣重提舊時的話題。更何況他的身邊總是多著一個人,而我的身邊也有那么一個。彼此的問候甚至也簡化成相顧無言。
只是,她不知道我已經(jīng)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我了。是她,教會我勇敢。
畢業(yè)之后的數(shù)年,我和程錚都還是同學(xué)聚會上大家起哄的對象。而玥薇,我已經(jīng)很難了解她的消息。
參加工作之后,我和程錚居住在不同的城市,依然保持著比較密切的聯(lián)系,儼然已經(jīng)成了知己。我們算是幸運的,喜歡過然后做朋友。可有些人卻是提也提不了,想也想不了,正如那一聲謝謝,當時未出口,就永遠也出不了口了?墒,當時明明感覺畢業(yè)遙遙無期,緊握的手會永遠那樣緊握著。又怎么會想到你會有一天離開我,再也,牽不到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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