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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戚顧,逆水寒
內容標簽: 武俠 正劇
 
主角 視角
戚少商
互動
顧惜朝


一句話簡介:短介紹


  總點擊數(shù): 3307   總書評數(shù):5 當前被收藏數(shù):8 文章積分:236,823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衍生-純愛-古色古香-東方衍生
  • 作品視角: 主受
  • 所屬系列: 同人系列
    之 戚顧
  • 文章進度:完結
  • 全文字數(shù):23000字
  • 版權轉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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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

作者: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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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上

      北地苦寒,嫁給遼太子時,息紅玉單純的腦中想過很多東西,似乎十六年來未動過的腦子全在那一夕間開動了,沸騰成團,卻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入遼的路雖然漫長,但彼時,與遼太子情正歡濃,羈旅的苦楚倒不知覺間淡薄。回到遼國后,便居住在皇宮中,便是再冷的天,殿內燃上火爐,紅彤彤的炭火燒得一殿的空氣似乎也有紅光脈脈流轉,空氣干燥,漸漸的熱起來,仿佛也有火星子在里面跳躍。暖,但胸口總會感覺悶窒,這樣的火,似乎要將一個人活活的烘干,從外到內,慢慢的只剩下一口驕躁狂熱的氣流,仿佛那把火一樣,在體內流竄,卻找不到出口。
      于是,漸漸的便有了噩夢,醒來,一枕衾寒,枕畔無人。外面亮著燈火,堂皇明麗。有一盞,她知道,是她的夫婿,遼太子的。多年的窮兵黷武,遼國國庫空耗,早已外強中干,內憂外患日漸激烈,太子已成年,也參與朝政,事漸繁重。一國之責壓在肩上,兒女情長也便淡了。息紅玉有時便暗暗憎恨自己無法為其分憂解勞,言笑晏晏下便有分心事悄長,少女時期那份明快與活潑漸漸變得內斂沉靜,象是桌臺上的暗花小箋,心緒暗藏。

      宮中的日子冗長,日復一日。息紅玉驅指算來,卻原來也只是三年而已。

      一日收到息紅淚的信,卻是喜訊,她將下嫁赫連少將軍。
      紅玉竟有一剎那的怔忡,第一個浮上心頭的不是思念過深的姐姐,而是,一張圓臉,一張嘴就露出兩個酒渦,一深一淺,但是,眉心深蹙,始終未展顏,為他憑增了三分滄桑與寂寥。
      九現(xiàn)神龍戚少商戚大俠,她姐姐等待多年的未婚夫婿,為什么,新郎不是他?
      是等厭倦了嗎?
      息紅玉只覺得心頭一片荒蕪,慢慢的才開始有些念頭浮上來,卻是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思緒卻嘈雜起來,潮水一般漫上來,一波壓一波,紛亂成一團,腦中越發(fā)就不知想的什么了,呆呆的怔愣。

      當晚做了個夢,未見到人便聽到馬車轱轆聲,聲聲催耳,那急促的聲音讓她想起了生命中意外的逃亡日子。
      然后,光,慢慢的在眼前浮現(xiàn),馬車停在了一個荒野中,遍地黃沙,天卻藍得濃郁,那藍似要滴出來般。車簾掀起,一個紅衣女子跌跌撞撞下來,烏發(fā)半挽,嘴唇血染般紅艷,臉色蒼白如雪,她搖搖晃晃跌入一個男子懷中,她說:“大當家,天紅了。”
      “天為什么是紅的?”
      “地也紅了!

      息紅玉于是,抬頭看天,奇怪,明明是那么藍的天,怎么是紅的?低頭間便是一片黃土地,怎么樣也看不出紅的樣子。正疑惑間,那女子便斷了氣息。男子嘶聲叫嚷起來,不停的搖晃著女子,拼命地為她輸送內力,仿佛那樣,便可以挽留住那已逝的生命般。
      紅玉只覺得心戚戚然,酸楚泛濫成災,不知是為這個女子,還是因為這悲愴的男。
      茫然中她便想起這女子和她說的第一句話。
      她問:“小妹妹,幾歲了?”
      “十六歲!
      女子的神情便有些婉轉:“十六,十六歲太小了。”頓了下道,“等你二十歲時,你會愛上一個人!迸蛹氈碌拿佳坶g便多了分纏綿,絲絲入扣,那蒼白與憔悴倏地變得瀲滟起來,其實,她真的是個很美麗的女子。
      她說:“記住,到時候你一定要告訴他,千萬不要藏著!

      息紅玉醒來時,房內一片黑暗,重幔后可見淡淡的月白,身畔鼻息綿長,太子睡得正酣。她有些許的惆悵,回想起那個夢,兜兜轉轉的都是黃色的土地,濃郁的藍天,還有紅得滴血的紅衣女子。那是她第一次心動,那個英雄末路的男子,滄桑的臉上俠氣依然,氣慨不減,單純的少女不經意間便戀慕。
      后來,才知道,那女子是二十歲遇到那男子,而她,愛情之花便在十六歲時悄悄綻放。遇到太子也是十六歲,單純的少女,簡單的心事,單純的愛情。

      她想她是幸福的,她的愛情不象紅衣女子那般絕望,也不象姐姐那般波折叢生,不得安寧,簡單,卻幸福著。

      簡單卻幸福著?
      息紅玉有一剎那的怔忡,如今還有簡單的幸福嗎?
      燈光從殿外投進來,地上一層淡薄的光暈,她望向身旁的男子,一國儲君,年輕英俊,臉上卻已有風霜的痕跡,眉心一道淺淺的褶皺,即使在夢中,依然未展眉。息紅玉心中微微一揪,這個男人,她可以為他背井離鄉(xiāng),生死相許,卻不能幫他分憂解難,甚至,便是睡夢時,也不能幫他撫平眉心的郁結。
      這里究竟藏了多少心事?他的肩上到底擔了多大的負擔?息紅玉伸出手想要幫他撫平眉心糾結,觸到之前卻忽然心生情怯,指尖顫了顫,終于止于一線間。光從指間流過,五指陰影便籠上了太子的臉,分割線般將他的臉分成好幾個部分,一道明一道暗,錯雜。

      “姐姐來信了。”第二天一起床,息紅玉便告訴了太子這個喜訊,“她要嫁人了”。
      “哦,是嗎?”太子低頭朝替他更衣的息紅玉露一個燦爛的笑容,“好消息啊!”
      息紅玉點點頭:“我想回去一趟!
      她看著他,宮燈落在她眼中,金光浮動,太子定定看了她一眼,點頭:“什么時候動身?”

      眼波一閃,流光一黯,息紅玉低下頭,雙手拉著太子的衣襟理齊,然后,慢慢的開口:“我想這幾日吧,路途遙遠,早點動身方好。”

      太子微微皺了下眉,眼中掠過一絲歉意,抬手摸摸她的頭:“抱歉,我走不開!”朝內百官相互傾軋,南院大王心懷叵測,北院大王庸碌無為卻偏剛愎自用,民間流寇四起,民不聊生,這個國家已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皇帝卻兀自在深宮尋歡作樂,美酒笙歌中夢想著一日揮師南下,直取大宋…….
      太子心中重重嘆了口氣,臉上卻堆起笑道,“我多派些精兵護送你去大宋,如果想念姐姐了,就在那多住幾日吧。”

      息紅玉身子一僵,手也在太子胸前頓了下,雖然心中對太子與她同行沒有抱多大的希望,便是,聽到明確的回答,還是忍不住閃神了下。
      “婚禮一完,我就回來!

      “不用急,路途遙遠,相聚一次不容易。”
      “緒隆!
      “嗯!
      “我不在的時候,照顧好自己!
      “我會的。”
      兩日后,息紅玉在精兵護送下去了大宋,太子殷殷相送,送出了幽州城,站在城墻上目送一行人遠去。

      武林第一美女下嫁赫連將軍府少將軍赫連春水一事,大宋朝野震動。息紅玉一入大宋境內兩耳聞到的皆是這個喜訊,待進了毀諾城,消息反而淡下來。
      城內很平靜,云霧繚繞的碎云淵恍如仙境般,息紅玉靜靜的看著,直到身邊的侍衛(wèi)催促才回過神來。

      息紅淚得報出來迎接,姐妹倆執(zhí)手相望,竟一時無語,三年別離的時光在眼前一一掠過,綿長卻又倉促,依稀感覺到當年得知息紅玉嫁人時的心境。
      “姐姐!”三年不見,時間似乎并沒有在息紅淚身上留下痕跡,反而將她雕琢得越發(fā)精致豐美,光華絕世。息紅玉有一剎那的錯覺,仿佛,老了的只是她,在路上時總覺得滿腔的話要訴說,待真見面了,反而說不出話來。倒是息紅淚,一樁樁一件件問詢過來,細到衣食住行,不多久,她三年的生活在眼前又重現(xiàn)了一遍。

      “姐姐!”欲言又止,息紅玉想起了那個大漠黃沙中裘衣佩劍俠士,糾結的雙眉形成溝壑,彎彎曲曲似訴不堪的遭遇。
      “戚大哥……”終于還是問了。
      息紅淚眼波一閃,息紅玉不知是否自己錯覺,只覺得她眉間籠愁,于是越發(fā)忐忑起來,“我,我只是隨便問問!

      “沒關系!钡故窍⒓t淚笑起來,“他有事,我仍會傾盡所有相助,我若有事,他也會第一時間跑來!
      “那為什么……”
      “能陪我天長地久的人不是他。”息紅淚的眉眼氤氳在清淺的笑意后,息紅玉恍惚間聞得一聲輕嘆,細聽卻毫無聲息,紅淚仍是那樣淡定的笑著。

      “姐姐!睙o聲的叫著,息紅玉心中思潮難平,當年戚少商為息紅淚叛出小雷門,這段感情牽絆到現(xiàn)在將近十年。
      十年啊,人生有幾個十年可以蹉跎?
      轟轟烈烈的開始,卻慘淡收場。
      “你長大了,小玉!
      “姐姐。”

      兩天后,息紅玉見到了戚少商,白衣如雪迎風翩躚,從吊橋的另一處走來,如驚鴻照影來。
      息紅淚淺笑嫣然,在橋的這邊看著他。
      “紅淚,恭喜你!”普通的話,由戚少商嘴里說出來,便感覺特別真摯,那雙明亮的眼中也滿是真誠。
      紅淚細細的看了他一眼,輕輕笑了,眼中閃過一抹釋然。
      “謝謝!闭f著款款轉身帶戚少商進城。
      戚少商眼光閃了一下,笑意頓斂,看著息紅淚裊娜的背影,神情復雜。
      紅玉在旁看得真切,盈盈上前叫了聲:“戚大哥!
      “紅玉!逼萆偕涛⑽⒁徽,繼而笑道,“你長大了!彼恍Ρ阌泄怙L霽月的感覺,息紅玉心中的擔憂頓消,不由笑起來。

      戚少商便在碎云淵住下來,息紅玉有時便看到他和姐姐一起漫步的身影,美麗的就象一副畫,心里便有些悵然起來。

      婚禮很快便來臨了,赫連府喜樂喧天,熱鬧非凡,赫連春水更是春風滿面,看著身著喜服的息紅淚傻傻的笑,只是笑著,說話也顛三倒四,惹得她在旁竊笑不已。

      紅淚原是江湖女子,自有股豪邁之氣,席間便撥了紅帕與赫連一起敬酒。賀客也分三六九等,上至朝中的達官貴人,下至江湖俠客。達官貴人倒有些矜持,那江湖俠客便是放開性暢快豪飲。正至酣暢時,門外又聽得侍衛(wèi)上來稟報,有兩個江湖過來送來賀禮。
      “哦,是什么人?”

      “自稱是江南雙俠!”
      “江南雙俠?”管事的微微斂眉,再看一堂的熱鬧景象,略一沉吟,“可有請柬?”
      “沒有,不過,他們說只是來送禮。”侍衛(wèi)臉上現(xiàn)出一絲為難,“管事大人,那禮也頗為怪異!彼吹剿麄儍蓚人用索鏈綁著一個人,那人一身襤褸,頭發(fā)糾結成一團,蜷在一起,臉上也不知是臟還是傷,烏青一團,看不清原來眉目。
      兩個人拉著索鏈一頭,那人就跌跌撞撞的在后面行走,深一腳淺一腳,站在他們面前也是搖搖晃晃,隨時都要倒下般,想來一路也被折騰得夠嗆。

      管事的眉便擰緊了一分,江湖人不拘小節(jié),做起事來也全憑一腔意氣,想來這人估計是赫連將軍府的仇人,或是碎云淵的仇人。只是,赫連府畢竟是官府,這樣送一個活人來,豈不是讓他們兩難?
      “去看看!”半晌方頷首道,“先不要聲張!”

      管事的隨著侍衛(wèi)出了喧嘩的大廳來到府前,看到兩個白衣佩劍的青年拉扯著手中的索鏈,鏈條發(fā)出啷當聲,那個被兩個人拉過來拉過去來往晃著的人越發(fā)顯得狼狽不堪。
      “兩位大俠,有何貴干?”管事的心中越發(fā)不悅,上前招呼一聲。

      其中一人斜眼看了管事一眼,顯然對只見到管事的不滿意:“府上今日大喜,我兄弟二人無以為敬,特奉上薄禮一份!痹捠枪е,語氣卻是倨傲的。
      另一個人一拉索鏈接著道:“這廝當年在江湖上掀起滔天血債,更是將軍府與毀諾城之仇人,管事的就去對赫連少將軍稟報一聲!

      管事的不由皺了皺眉,嫌惡的打量了下索鏈上那看不出模樣的人:“兩位大俠,這人是……”
      “顧惜朝!”
      顧惜朝!
      當年顧惜朝背信棄義,滅連云,追殺戚少商千里,后又皇城逼宮,天下人皆知。管事的自然也知道的,赫連府的死士也有不少命喪顧惜朝之手,只是,再次看了那人一眼,管事心里有些犯怵,他分不清這兩人的話中真?zhèn)螏缀。須知,江湖上有太多人想要顧惜的命,為名利也好,為仇恨也好,三年中,顧惜朝的死訊傳了沒有一百遍也有七八十次,誰知道眼下這兩個所謂的江南雙俠是否也是混水摸魚中一員?

      “顧惜朝?”管事的眼珠一轉,作沉吟狀,“好熟悉的名字!”
      那兩人原不滿管事敷衍的態(tài)度,只道是他不知道手上的人是誰,一亮出顧惜朝后便會肅然起敬,卻沒曾想是這般裝模作樣,心里也蹭上了一把火。
      “不用想了!”一人甕聲甕氣的道,“今天在座的恐怕沒有一個不認識顧惜朝。”
      另一人眼珠一轉,笑道:“不錯不錯,大哥,你倒提醒了我!”說著,扯開嗓門一聲吼,“各位,顧惜朝在此!”他這一聲叫運用了內力,任是里面喧鬧聲震天,也聽得清清楚楚,頓時鬧聲立消,一片肅靜。

      管事的暗叫一聲糟了,卻聽得里面哄鬧聲復起,“顧惜朝”的叫聲四起,腳步聲亦隨之響起,錯雜一片。

      一道白影首當其沖,從門里掠出來,衣發(fā)翻卷,當?shù)眉踩玳W電。
      “顧惜朝!”白影倏地停下,管事一看原來是戚少商,手按腰間劍,雙目緊緊看著索鏈加身的人,眉心擰成一道深深的溝壑。
      “顧惜朝?”聲音中多了分猶疑。只這一忽兒,府前這方圓之地立即變得狹窄起來,剛剛還把酒暢飲的江湖豪杰皆離了席,擠在了府前,個個咬牙切齒,橫眉怒目注視著顧惜朝。

      息紅玉一直跟在紅淚身邊,此時聞得顧惜朝之名,也不由一陣恍惚,腳下卻不由自主跟著紅淚與赫連出了大廳。人群似有意識般讓開一條道,赫連與紅淚便站在了戚少商身后,而她,站在紅淚身邊。當看到索鏈加身的那個人,蓬頭垢面,極是潦倒,心里不禁一顫,這是顧惜朝嗎?

      卻見那人抬起頭來,凌亂的發(fā)下看不清那人的真面目,但是,他眼睛一睜,寒芒乍現(xiàn),竟令人不由自主的膽寒。

      “顧惜朝!”戚少商心中一凜,峻聲高叫。
      息紅玉聽他叫得肯定,心中一跳,真的是他!

      顧惜朝眨了下眼,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大當家的,別來無恙!”聲音嘶啞的似在磨砂般。

      戚少商身子一震,上前兩步停在他面前,手仍緊緊握住劍柄,場中一片靜寂。群雄原是聽聞顧惜朝之名后群情激憤,此時,看戚少商這般模樣,倒都靜默下來,只是把目光緊緊看著他與顧惜朝。

      “好,好得很。倒是你,不太好!”戚少商的話象是從很深很深處擠壓出來般,語氣倒聽不出什么感情,又仿佛什么感情都有。
      顧惜朝哼笑一聲:“人有失足,馬有失蹄!”他看起來好象一點也不在意眼前的困境,淡淡然的看著戚少商。
      “大當家也有狼狽的時候!

      眾人心中一窒,這顧惜朝倒當真不知死活,以前的事戚少商沒提,他倒先提了!卻見戚少商不怒反笑:“不錯,不過沒有顧公子狼狽,不過兩個宵小而已!闭f著目光輕輕的在江南雙俠與顧惜朝身上的索鏈中一轉。

      顧公子三字他咬得特別響,嘲諷之意顯而易見,顧惜朝卻也不以為杵:“宵小好對付卻難防!”說著眼光一閃,掃了他身后的赫連和息紅淚一眼,嘴角撇了撇笑:“倒是大當家的未必真的好!”這一笑,神情間盡現(xiàn)狷狂自得,自身的狼狽不堪倒淡薄了許多。
      息紅玉心中一跳,只這一笑,她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顧惜朝!

      “我不好,你好?”戚少商慢慢放開握劍的手,似乎有與顧惜朝長談的打算。

      “戚大俠!”江南雙俠被這預想之外的情景弄得一愣一愣,不由出聲阻止,卻在戚少商一個冷眼威懾下噤聲。

      顧惜朝神情間的得意盡斂,藹藹嘆了口氣,眉間似籠上了層陰霾:“我也不好,君失紅淚我失晚晴。”晚晴兩字從他唇瓣間吐露,便帶了三分婉轉與輕愁,息紅玉聽得真切,一時只覺得黯然神傷。

      眾人皆大驚失色,戚少商與息紅淚一段情曾在江湖中傳為佳話,如今佳人琵琶別抱,那一段轟轟烈烈的感情也恍如昨日黃花般,空喈嘆?吹狡萆偕,眾人心中雖惻惻卻無人敢提,想不到顧惜朝不但敢提,還在眾目睽睽下提起。

      “顧惜朝!”赫連春水一聲大喝,正要飛身而起,旁邊的息紅淚拉住了他,輕輕搖了搖頭,赫連臉上戾氣頓消,柔軟了眉眼笑。

      “戚大俠!”群雄本是一心想屠殺顧惜朝,因為戚少商,天底下,他與顧惜朝的仇最深最重,不約而同的將顧惜朝留與戚少商處理。卻沒想到兩人唧唧歪歪的閑話起來了,看情景倒象是友人把話一樣,不由不滿起來,紛紛叫囂。
      “殺了他!”
      “殺了這奸賊!”
      “殺…..”
      戚少商回首掃了他們一眼,凌厲的目光令群雄噤聲,卻見他抬手拔劍,劍光一寸一寸泄出,光芒漸長,上古神器逆水寒一出,無人敢捋其鋒芒。戚少商手起劍落,輕咔一聲。息紅玉的心揪了起來,不由呀的一聲叫出來。她想起了晚晴姐姐,她與她名為主婢,情同姐妹,她還記得晚晴帶她千里尋夫時的情景,她說她的夫君現(xiàn)在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俠時臉上的嬌羞與欣喜。晚晴姐姐!心中默念一聲,晚晴不惜犧牲性命也要保得顧惜朝一夕周全,可現(xiàn)在……息紅玉本能的閉上眼睛。

      “戚大俠,你這是什么意思?”一聲驚叫,息紅玉心知有異,忙睜開眼,卻見顧惜朝安然無恙的站在那,身上索鏈已被斬斷,群雄頓時騷動不安起來。
      戚少商劍尖指著顧惜朝:“把解藥給他!”話卻是對江南雙俠說的,顧惜朝身上軟弱無力,一看便知是被下這酥筋軟骨散之類的藥。

      “你說什么?”江南雙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騷動聲微滯,群雄也狐疑的看著戚少商。唯有顧惜朝對此視而不見,先是松了松肩膀,再掄著雙臂活動了下,皺著眉倒抽了口氣,似乎是觸到痛處了。
      戚少商的眉也隨著他的動作揪了下:“給他解藥!”
      他仍在看著顧惜朝,話語堅決毫無轉寰之地。

      江南雙俠不可思議的看著戚少商:“戚大俠,跟這等賊子講什么道義?”
      “是啊,戚大俠,跟這等賊子講什么江湖道義!”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
      有人紛紛附和。

      顧惜朝聞言眉梢一挑嘴角微彎,似笑非笑的看著戚少商,象是在看一場鬧劇般。
      戚少商微微避開眼,沉聲喝道:“我不是顧惜朝!”
      戚少商不是顧惜朝,戚少商是大俠,所以無論在什么時候決不丟棄俠義之道,即使面對的是顧惜朝。當年,他曾多次給顧惜朝機會改正,殷殷切切,可惜一番苦心終付流水,如今,狹路相逢,依然不愿趁人之危。

      他這番話說得鏗然,群雄一時竟語塞,江南雙俠雖是不情愿但看向四方竟無人出來聲援只得從懷中取出解藥扔給顧惜朝。

      顧惜朝也不打話,將解藥納入口中。
      一刻鐘后解藥生效,戚少商又挑了把劍給顧惜朝:“顧惜朝,真刀實槍比一場!”
      顧惜朝手臂一伸接劍在手,然后,手腕一轉,劍光閃過,血光飛濺,江南雙俠的慘叫還哽在喉中,命已喪黃泉。顧惜朝一擊得手,身子急轉,劍隨身動,刺向左手邊的那人。
      電光石火間突生巨變,那人萬萬也料不到眾目睽睽下,顧惜朝竟敢當眾行兇。只到那熱熱的血濺了一頭一臉才意識過來,同時一陣巨痛由右肩傳來,不由大聲慘叫起來,一條臂膀已被齊肩斬落,捂著巨大的創(chuàng)口踉蹌了幾步后頹然倒地。
      “顧惜朝…”顫聲尖叫。

      “顧惜朝,你死性不改!”一聲暴喝掩蓋了他的尖叫,卻是戚少商,用劍架住顧惜朝的劍,滿臉憤慨。

      戚少商這一聲叫得咬牙切齒,顧惜朝卻挑眉哼笑:“我也不是戚少商,惹我者殺無赦!”
      “你!”戚少商眼中寒芒一閃,心中又恨又怒,一時竟只是怔怔看著顧惜朝,雙劍相交,竟刺不下去。

      顧惜朝嘴角越來越彎,他沒有看戚少商,只是看著劍尖血沿著鋒刃滑下,在刃上劃一道紅光!昂脛!”他開口贊道。那紅光一轉似躍入他的眼中了,游離在眼底,越發(fā)顯得眸黑如夜。

      “殺了他!”
      瞬息間江南雙俠一死一重創(chuàng),激起了群雄同仇敵愾的心理,錚地一陣金戈鳴叫聲,他們已兵器在握。
      息紅玉心中一悸,眼也不瞬的看著顧惜朝,他的臉模糊在張揚的笑容后,那凌亂的發(fā),襤褸的衣裳都漸漸模糊,恍如看到昔日青衣書生雙袖飛揚,指點江山,誰與爭鋒的霸氣。

      顧惜朝!息紅玉心中漸漸升起一種絕望,晚晴姐姐的血終是白流了,他還是那個顧惜朝,嗜殺成性,執(zhí)迷不悟!就在這怔忡間,戚顧已動上手。

      戚少商劍快準狠,顧惜朝騰挪跳躍間卻有諸多不便,不一會兒已落下風,息紅玉武藝差,但也看得出顧惜朝的勉強。忽見戚少商身子騰飛如大鵬展翅,一劍當頭砍下,顧惜朝不躲不避,甚至也不回劍防守,而是也一劍刺出。

      嗤的一聲,劍入肉聲,戚少商的劍刺入顧惜朝前胸,顧惜朝的劍離戚少商胸口三寸。

      全場寂然。
      顧惜朝低眸看了看胸口的劍,身子一軟,滑了下去,手臂一轉收劍撐地支著身子。
      “顧惜朝!”戚少商的劍便停在那,不敢進也不敢出。

      顧惜朝卻微微笑起來:“大當家的,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遲疑了會戚少商方開口。
      “我死后,將我與晚晴合葬!”顧惜朝的聲音異常溫柔,眼神剎那柔軟下去,如水般,滌去了眉間崢嶸棱角,純良而無辜。

      息紅玉心中忽地大慟,恨意漸漸迷失在這樣的笑容中,柔軟的纏綿里,她想起顧惜朝對著晚晴便是這般的笑,低眉垂眼間滿是溫柔,情切切。她離開晚晴時曾對顧惜朝說:“你這人對天下人誰都不好,但是,對晚晴姐姐是真的好……姐姐她不是真的想離開你,她說只是不知道該如何救你!”
      “我走了,你要好好待她!
      顧惜朝連連點頭,眉眼間的小心翼翼讓人看不出他就是翻手云覆手雨掀起江湖腥風血雨的人。

      顧惜朝,上一刻還讓人恨得牙癢癢時,下一刻卻忽然泄氣了,而他卻酣暢淋漓,做什么說什么,一清二楚,毫不拖泥帶水。

      戚少商久久不語,持劍站在那里,似乎要將這姿勢站成永恒般,顧惜朝笑容漸漸僵硬,臉上滲出豆大的冷汗,忽然,他抬手將胸口的劍猛力拔出,人也搖搖晃晃站起來。

      血噴涌而出,濺在了戚少商白衣上,潑墨般灑開,如桃之夭夭。
      “顧惜朝!”如夢初醒般,戚少商腳步跨前一步,卻又止在半途,“你……”

      顧惜朝緩緩舉起劍:“真刀實槍比一場,顧惜朝死而無憾!”

      戚少商的眼便粘在那胸口的一灘血跡上,血跡慢慢的擴大,染成一朵艷艷的花,花瓣重重張開,層層疊疊,越來越艷越來越濃,恍如彼岸之花在此間盛開般。創(chuàng)口便隱在那重重花瓣后面,看不到,卻感覺到那里有個空洞,不停的蠕動不斷的流血。戚少商胸口忽然一揪,痛得無以名復,身子便打了個激靈,感覺漸漸變得麻木不堪,仿佛心中也有那么一個空洞,正不停的收縮著,血汩汩而出?斩丛絹碓酱螅拖箢櫹С乜诘难E般,怎么也填不滿的空缺。

      顧惜朝劍尖微垂,看著戚少商,眸光清澈淡定,戚少商便在他點漆般的瞳中看到自己糾結的眉眼,失魂落魄的表情,逆水寒也軟軟的垂于地。
      為什么?
      顧惜朝,你怎么可以如此鎮(zhèn)定?鎮(zhèn)定的讓我?guī)缀跻詾槟鞘枪室獾模?br>
      顧惜朝的眼神忽然一變,持劍的手臂一振,另一只手一展,進攻的姿勢。戚少商曾見過無數(shù)次,以前每一次見他這般做時,那寬大的袖袍一振,便有種“大風起兮云飛揚”的感覺,此時,這身襤褸的衣裳完全看不出曾有的風度和氣勢,但這劍,這比劍更凜冽三分的眼神,讓他的心依然沸騰起來。往日的種種在眼前漫過,攜著一天一地的腥紅呼嘯而來。顧惜朝依然是那個顧惜朝,便是讓人踩到泥地里,他依然還是那個顧惜朝,骨子里的傲骨子里的狂還有,殘忍,始終不曾改變。

      戚少商緩緩舉劍,眉間的褶皺隨著劍光漸深,他的眼卻很熱,仿佛有兩簇火焰在跳躍般,這熱一直蔓延到了心尖,連帶著手中的劍也錚然而鳴。
      劍尖相對,目光相觸,顧惜朝勾唇一笑,身起劍出。

      一眼,便看盡兩人的恩怨糾纏,顧惜朝笑得決絕,最后一招,也便是最后一次,過后便塵歸塵土歸土,兩不相干!
      劍起長虹,光濯濯。
      戚少商兀自不動,回臂橫劍在胸,兩劍相觸,鏗鏘一聲金戈長鳴。光芒大盛,四周的人不禁瞇了下眼,偏頭避開其鋒芒。

      但聽當?shù)匾宦暎瑒忸D消,劍從顧惜朝手中滑落,但,先落地的卻是他的身子,破絮般頹然倒地。
      戚少商一怔,逆水寒也當?shù)芈涞亍?br>  “顧惜朝!”他叫,俯下身抓住他的肩膀搖晃。

      咣當一聲,顧惜朝袖中掉出一把小刀,戚少商認得那是在連云大帳前偷襲他時的那把小刀。
      顧惜朝感覺到他的目光,于是笑道:“我是真的想殺了你!”
      戚少商便覺得腹部那早已愈合的創(chuàng)口又開始疼痛起來,就象每個孤夜輾轉時的刺痛,不,這一次痛得更厲害,從那見不到的洞中汩汩淌出的還有絕望,觸不到底的絕望。
      “你怎么還是死性不改?”戚少商眼中有光芒湮滅,但臉上的酒渦卻深了起來。
      顧惜朝聞言便笑得越歡,眉眼也彎了起來,嘴角的笑弧便帶了些狡黠的天真:“我想去看晚晴!痹捳f完,他的眼神便有些渙散,那些笑紋便慢慢的平復下來。

      “好,我?guī)闳!”戚少商答得快,動作更快,手臂一彎將顧惜朝抱在了懷里?br>
      “戚大俠!”群雄覺得才一會子功夫,這心上上下下提了好幾次,這次原以為顧惜朝伏誅了,卻不曾料到是這番峰回路轉。

      “戚大俠,顧惜朝這狗賊不能放!”
      “戚大俠……”
      戚少商一手抱著顧惜朝一手抄起逆水寒,看著面前蠢蠢欲動的群雄:“那么,各位的意思……”
      “這狗賊便是碎尸萬斷亦不足以泄我等心中之憤!”
      “戚大俠大仁大義,對仇敵尚且能憐惜,我等可不一樣!”有人便陰陽怪氣的在旁搭了一句,話一出便見群雄越發(fā)激憤起來。
      “戚大俠愿意放過顧惜朝,那也得問問我們大家才是!
      “毀諾城,霹靂堂,神威鏢局,便是這赫連將軍府也與顧惜朝有不共戴天之仇!”
      ……

      “那你們想怎么樣?”戚少商感覺到胸口一陣粘膩,熱呼呼的液體涌到了胸口,那是顧惜朝的血,心中頓時一凜,再這么下去,即使他們不殺他,顧惜朝也非死不可。
      想著把劍一橫:“我已答應顧惜朝帶他去見晚晴姑娘,將他與晚晴姑娘合葬,那么,就一定做到!”
      “我看戚大俠是想徇私情放了顧惜朝吧!”
      仍是那道陰惻惻的聲線,此時陡然一高便顯得十分尖銳,似要剮破人的耳膜般。戚少商來不及看是誰,只覺得心中猛地一窒,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也許心底一直打的便是這個主意,他每每想起連云寨,想起死去的兄弟,便要將那青衣書生狠狠詛咒一番,恨不得將他剖胸挖心。臨了,聽到他死訊,卻是第一個飛奔而去,心中浮起的也不是因為仇人死而興奮,而是,寂寥,無限的寂寥,似看不到底的黑洞,壓迫著擠在胸口,將心也掏得空空,仿佛生命中有一部分東西也隨著那人的死去而死了,被剝離了,于是,鮮血淋漓。

      死訊傳了百八十遍,他便痛了這百八十遍。如今,好不容易見面了,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逆水寒再一次刺穿他的胸口……
      他忽然想起顧惜朝當日說的:我們每一次見面都不容易,可一見面便是生死兩端。
      血肉模糊的又何止是他一人?

      殺不了他,卻也放不下仇恨!

      群雄沒聽到回答,氣焰便高漲了起來,尤其是雷家莊和神威鏢局的,他們都曾是苦主,最有權力向顧惜朝討債的人!
      戚少商發(fā)覺對自己都難圓其說,于是,逆水往胸前一橫:“紅淚,小妖,對不起,今日攪了你們的喜堂,他日戚少商定上門負荊請罪!”

      息紅淚嬌軀一顫,息紅玉在旁感覺得清楚,不由伸手一扶,才發(fā)覺她身子顫抖得厲害,細細的顫抖帶著極力的壓抑和隱忍。
      胭粉精心妝點過的臉龐蒼白得駭人,手更是毫無遺力的往紅玉臂上一掐,又猛地一松,抬腕,指間已拈著一支傷心小箭。
      “戚少商,今日你若帶著顧惜朝走出我赫連府,那,你我之間便如此箭!”話音一落便聽得啪地一聲脆響,箭折兩斷。

      息紅玉只覺得心也隨著箭斷聲停滯了下,卻見戚少商目光一閃,又是那復雜莫辯的神色,仿佛世間所有的無奈和沉重都壓在他眉間眼中般。但只一瞬,她欲細看時,戚少商已移開目光,面對群雄一字一句道:“顧惜朝的債我戚少商擔了,青山綠水,自有給各位一個交代的時候!”說著將劍往肩上一擱,提氣一躍,竟抱著顧惜朝飛遁而去。

      群雄顯然被這宣言怔愣了下,待反省過來,戚少商已帶著顧惜朝走遠了,忙招呼一聲:“追!”人群便呼啦一聲散開,誰也來不及給主人道個喜說句門面話,一心撲在前面逃遁的兩人身上。

      “慢著!”息紅淚忽然揚聲叫道。
      “息城主!”雖然嫁入赫連府,但是,息紅淚在江湖中的地位依然斐然。
      “息城主有何吩咐?”一人抱拳道,話說得有點敷衍,心思全在那逃遁的兩人身上。
      “各位,今日是來喝我和赫連的喜酒的,酒席未散,那是我將軍府招待不周了,日后傳出去江湖上難免會笑話我將軍府與毀諾城!”
      “息城主,實非我等有意怠,只那顧惜朝此時若逃脫,日后江湖必大亂,戚大俠一再回庇那狗賊,也得給我們大伙兒一個交代!”
      “不錯!”群雄又有些激憤起來,紛紛叫出來,“戚少商,他若再維護那狗賊,便不是我們所敬仰的大俠了!”
      “將軍府與毀諾城與我等是同仇敵愾,應該能了解我等急切的心情!币蝗嗽奖姸,對息紅淚行了一禮,回首對眾人道,“大家還是辦正事要緊!”

      眾人應了聲便要離去,卻聽息紅道:“不錯,將軍府和毀諾城與顧惜朝的血海深仇絕不比在座的少,赫紅與我今天大喜,不能見血,還得拜托各位將顧惜朝斬殺!”說著襝了一禮,令人取過酒來,一杯滿上道,“這一杯是我們將軍府招待不周,讓各位盡興而來,敗興而歸,息紅淚在此賠罪!”
      “這一杯薄酒,是我與赫連的喜酒,還請各位賞個臉。”
      “這一杯,祝各位一舉誅殺顧惜朝,為武林同道報仇血恨!”

      她說一句便豪飲一杯酒,紅酥手,白玉盞,印著大紅描金的喜服,光彩流溢,熠熠生輝,一時,天地間便只有這么一位紅顏,一舉杯,日月無光。
      酒水從碗口溢出來順著嘴角滑落,經過秀頎的脖頸濕了艷艷的喜服領子,酒漬泅染開來,仿佛紅漬一路蜿蜓。群豪的心便跳了一下,恨不能化為那碗中酒,卻見息紅淚手臂一揚,袖袍隨之一展如彩鳳張翼般,一截雪玉般的皓腕便滑了出來,五指微彎,勾著白玉盞一亮底。
      “大家請!”

      美麗,其實也是柄利刃,群雄剛剛恨不能醉在她一顰一笑中,此時,卻只覺得一股懾人的威力,鋒芒咄咄。于是,也匆匆入了座,舉起桌上的杯子連干了三杯,再出門追輯戚顧去。只這一耽擱,戚顧二人早已不見人影,群雄也只得分四處追捕。

      一時廳中空曠下來,杯盤狼藉。
      息紅玉一陣茫然卻覺得身上一沉,是紅淚,力竭般倚在她身上,一堂喜氣更襯得她臉蒼白的幾近透明。腮邊兩道淡淡的水痕如淚般,她死死盯著一處,卻又象是什么也沒看。就保持著那個姿勢,絕望卻又拒絕人靠近。

      紅玉有一剎那無措,倒是赫連上前抱住了紅淚,緊緊的抱在懷中,緊得兩人的喜服糾纏在一起,簌簌發(fā)抖。

      紅玉靜靜的看著,一片狼籍中,她孤單地立著。鼓樂聲不知何時已息,便是樂手也瑟瑟于堂中畏縮著……
      然后,有腳步聲響起,說話聲,嘈雜一團,她聽不清說些什么,只見那各色官服在眼前一一晃過,模糊成一片混沌的顏色……
      婚禮,大張旗鼓的開始,蒼促的結束,風云聚會的盛宴剛開席便作風流云散,恍如盛放的花甫一開瓣便零落成泥。門前寬地上鞭炮的彩紙隨著腳步踢踏聲飛揚于空,破碎的,無力的。

      息紅玉呆呆的看著,耳邊依稀想起赫連老將軍的聲音,躍入視線的是赫連家死士離去的身影……混混沌沌中,已被帶入廂房休息,回過神來時,桌上已紅燭高燃。息紅淚支頤沉思,喜服未曾脫下,臉色依然蒼白,眼睛望著窗戶,雕花的朱窗上大紅的雙喜艷得就象一團火焰。紅玉的目光一閃,似被灼傷般:“姐姐!”
      試探的喚一聲,這般的寂靜網一般緊緊纏絞著人的心,再不打破似乎連心都要被勒得停止跳動。
      燭火跳了一下,紅淚沒有回應,甚至連眼也沒有轉一下,依然看著那一點,紅玉順著她的目光,卻不確定她在看什么,或者看什么地方。
      紅玉小心翼翼的看著她,不知該如何是好,此時,門吱呀一聲,赫連進來,紅玉心里不禁松了口氣。
      “紅淚!”赫連走近她,俯下身去握住她發(fā)冷的指尖,輕輕摩挲了會兒,再將指腹貼合,握上。

      息紅淚仍是一動不動仿佛已坐化成石。

      “春水,你說,戚少商為什么就是殺不了顧惜朝?”好半晌息紅淚吸一口氣,似活過來般。
      赫連春水無語,這個問題可能戚少商自己都無解。于是,便長吐一口氣道:“紅淚,戚少商現(xiàn)在應該已走遠,他們一時追蹤不到的!”

      紅淚嘴角無意識的勾起,眼神仍是看著那飄緲的一點:“戚少商的朋友很多,仇人也不少,但沒有一個象顧惜朝一樣把他逼至絕境,也沒有一個能象顧惜朝一樣再而三的從他劍下逃過!彼鬀]有聽到赫連的話般,兀自念叨著,“這般一而再的容忍是惺惺相惜嗎?還是說棋逢對手,臨了反下不了手?”說著便笑起來,仍是珠玉相撞般悅耳的聲音,落在屋里,氤氳在暈黃的燈火中竟生出無限寂寥與蒼涼的感覺。
      “也許他想這天下還有一人能和他同樣銘記著那場殘酷的背叛與追殺,也許他是想看顧惜朝一無所有的落魄……”

      “別再說了,紅淚!”赫連雙臂一伸將她抱入懷中,心疼的叫道。
      “春水啊,我想找一個原諒他的理由!”紅淚將臉埋在他懷中,好一會才輕嘆道,“只要一個理由!”

      TBC
      [戚顧/元寶]玉碎下(一次性完結,紀念自己落水同人兩周年)
      紅玉悄無聲息的退出去,關上門,身子一軟,倚在了門板上。
      戚少商!
      顧惜朝!
      你們究竟要將人逼到何處才甘心?
      紅淚便是折箭斷交卻依然為他們爭取了三杯酒的功夫,情感總先于理智做出判斷,可是,感情一再的受到傷害,還拿什么來救贖?

      風從長廊一側吹過來,廊燈一陣搖晃,忽明忽滅,息紅玉忽然覺得冷,手足冷得發(fā)抖,不由死死抓著門框,衣裙在風中搖曳,亂了的裙擺在狂舞,燈下的影子長長細細便扭曲在墻上。

      第二天一早便聽到有消息傳來,一夕之間,戚少商已由萬人推崇的大俠淪為與顧惜朝一丘之貉,伴隨而來的便是不堪入耳的風言風語。什么戚少商迷戀上顧惜朝的美色……

      迷戀?息紅玉一驚,如五雷轟頂。

      怔了半晌方緩過神來,腦中不知怎么的又浮現(xiàn)出初見戚少商時的情景,一路同車,那重創(chuàng)的孤獨大俠終至不支昏迷過去。
      晚晴姐姐為他療傷時,掀開他的衣襟,里面便是縱橫交錯的創(chuàng)口,縫了一百多針方將那皮肉相挫的傷口平復。而他卻未曾醒來。

      他醒來了,是叫著顧惜朝的名字醒來的。
      短促,低沉,似乎聲音直接從胸腔中跳出來,那雙眼睛倏地睜開,仿佛觸及到內心最深處的痛楚般,不是仇恨!
      當時,情況混亂,一時也無暇分辯,現(xiàn)在想來,那聲呼喚倒值得推敲了。
      分別時,戚少商曾問過晚晴姐姐幾個問題,現(xiàn)在想來也頗費解,他問晚晴姐姐是否在顧惜朝賣藝時認識的,是否就是那個出來為顧惜朝擋飛刀的女子……這般的問詢…
      息紅玉忽然心驚肉跳起來,滿腦子便都是戚少商那句:告訴顧惜朝,我一定會找到他的。

      懵懂不識情的單純歲月里,哪會捕捉人話里弦外之音,神情之間那些曖昧的隱藏,這些年,心性收斂了許多,人情世故下亦學會察言觀色,這番前塵往事回想起來,只覺得有說不出的曖昧糾纏。當下不由怔愣在原地,手足無措,一顆心也浮浮沉沉跳得時快時慢,無意間,她覺得自己窺破了一個天大的秘密!戚少商那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感情,也許,他本人尚也不自知,卻在這一瞬息間讓她剝離出來。陽光從窗棱間透過來,透明的光線中有蜉蝣物上下游弋著,她緊緊盯著看一眨不眨。光線中仿佛又出現(xiàn)了那驚心動魄的千里追殺,晚晴的臉,戚少商的臉,顧惜朝的臉,嘴巴張張合合……有誰在苦苦哀求他們放過顧惜朝;有誰斬釘截鐵的說絕不會放過顧惜朝;一張張嘴巴都是說著不,不,不放過,不放過顧惜朝……那是在哪里?她又是怎么說的?

      息紅玉神志恍惚,身上冷汗涔涔,恍如在這瞬間做了個噩夢般,醒來,世事已滄桑。

      緩緩緩過一口氣后才發(fā)覺紅淚坐在她身邊,聽到這份消息后便再也沒出聲,便是連呼吸也淡薄的幾欲不聞。這邊望過去,只見那秀頎的眉眼氤氳在陽光中,光華澹澹,模糊了她的表情,裳子輕盈欲飛,仿佛便這么升化在光暈中般。
      息紅玉呼吸一窒,小心翼翼的看著紅淚,卻不敢靠近,那般的落索,那般的寂寞,讓人覺得只要一觸及便會觸到她內心最深處的痛,剝離出鮮血淋漓。
      屋內靜極,靜極生怖。

      以后的幾天,仍是每天都會聽到不同的傳言,戚少商的墮落入魔在江湖上掀起千重浪,江湖風起云涌,其聲勢已凌駕于當年顧惜朝千里追殺掀起的風波。

      又有消息傳來,戚少商于石丘陵被攔截,面對群雄的逼問,卻是不松開手上了無生息的顧惜朝,逆水寒面對群雄,光霍霍,一場廝殺日月無光,他帶著顧惜朝再次逃遁,群雄皆負傷而歸。昔日的大俠與仇敵沆瀣一氣,原是指望他迷途知返,殊料迎來的卻是殺戮……
      說這話的,紅玉知道,其實跟戚少商淵源匪淺,所以才以這般惋惜的口吻說出來,若是,一般的江湖客指不定是怎么樣的謾罵侮辱!
      息紅淚聞言依然無語,她的神情平靜的恍如在夢中般,眼神依然平靜,便有人托言希望她去勸導戚少商,以免在歧途上越走越遠。
      她冷冷一笑:“我與戚少商折箭斷交,全江湖已人盡皆知,他是死是活與我何干?且,赫連府的死士也在追捕戚少商,我是赫連府的人,這般做豈不是讓赫連府難堪!”

      那人被堵得一時無語,半晌方悻悻而去,息紅淚只是冷泠的笑,紅玉從未見過她這般冷漠的神情,一時不敢搭腔,只是戰(zhàn)兢兢看著。

      消息越傳越玄,今日戚少商和顧惜朝在東方出沒明日已換成遙遙相對的西方……息紅玉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唯一知道的是戚顧還未被捕捉到,只是顧惜朝十有八九已遭受不幸。息紅淚更不會去追究,赫連在兩日后便親息率領死士親自追捕戚顧兩人。紅淚殷殷望著他,眼神中第一次出現(xiàn)溫暖與柔軟,在戚少商帶著顧惜朝走后,她甚至上前為赫連整理了衣領,紅酥手在雪白的的衣袍上滑過,指尖仿佛帶著一道光暈,淡淡的華彩流逸。

      息紅玉說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頻繁的想起晚晴姐姐,那晚竟做了個夢,夢中竟是連云寨的大帳中,晚晴對她傾訴衷腸。她說:“每天,我只要看到他靜靜的坐在那里,我心里就無比安寧,看不到他就失落……”

      “晚晴姐姐!”想來時,紅日已灑窗紙,一片薄暈,她心中忽然有了強烈的念頭,想去晚晴的墓前祭拜一番。

      晚晴的墳墓在郊外惜晴小居后,一坯土,一方碑,周圍花木錯落,極是幽雅。
      撫摸著墓碑,絮絮說了些閑話,只覺得心中悲戚難抑,顧惜朝,時至今日,你可真正明白姐姐要的是什么?繼而又想到顧惜朝傷重不治,九死一生,也許,很快便會到地下與晚晴相會了……
      如此胡思亂想了一番,心頭忽憂忽愁,始終不得開眉,亦不敢告之顧惜朝近況,癡癡發(fā)了會兒呆,回過神來,才發(fā)覺旁邊已站了個黑衣人,魁偉俊朗,只雙眉間褶痕深深,仿佛終日蹙著眉般。
      “綏遠公主!”他恭敬的行禮。

      息紅玉盈盈站起身回了一禮:“鐵捕頭!”
      鐵手不知怎么覺得她嘴角的笑意涼薄中透著一絲寒意,這樣的笑,讓他不由自主想起一個人,三年前曾襲卷江湖,三年后的今天又轟轟烈烈的響遍五湖四海,可是,細看,紅玉仍是端莊嫻靜的模樣。顧惜朝的影子便在日影下消散無蹤,鐵手暗笑自己太過于敏感。

      息紅玉心中喈嘆不已,那聲綏遠公主如驚雷霹靂般,頓時,如醍醐灌頂,大徹大悟,晚晴與鐵手便是再來一次,終是落花流水,有情無意終是錯過?v使他再愛晚晴,也決不會忽略晚晴的姓氏及這姓氏后的權勢對峙,就象她站在這里,鐵手首先想到的是她那虛假的公主身份。若是顧惜朝,此時,她站在這里,什么皇親國戚,不如他腳下的草芥,他若認識她,也只不過她曾是晚晴身邊的丫環(huán)。
      那個人!息紅玉想到這里不知怎的有些想笑起來,胸中的一口郁氣似乎也稍稍緩解了些。
      他愛晚晴,也是憑著一股瘋子般的激情和執(zhí)拗,甚至一度犧牲了視逾性命的尊嚴,只為搏得紅顏一笑?墒,他曾是那般驕傲的人……陽光從樹縫間投進來,落在了墓碑上,溫暖而明亮。
      鐵手不知一個稱呼引起息紅玉心中的百折千轉,仍是端正著臉道:“我已經不是四大名捕了!
      息紅玉長長舒了口氣,笑道:“還會是的!”

      回到府中,意外的看到赫連回府,白袍銀槍少將軍臉上疲色未消,身上風塵未卸,便對息紅淚好一番噓寒問暖后方說起戚顧二已失蹤,全江湖的人都在圍捕,他們依然逃之夭夭無影無蹤。
      “這下子,全江湖都要跳腳叫罵了,可惜呀,還是無可奈何!”

      息紅淚眉心悄展,臉上仍是平靜如初:“你還在這說風涼話,顧惜朝跑了,爹還得向朝廷一番說解呢!”
      赫連不快的擰眉:“再過幾天,咱們啟程去邊關,這邊怎么鬧由他們去。更何況你與戚少商已折箭斷交,要怪也怪不到咱們身上來。真要煩,也該六扇門那一群人煩去。”戚少商接替鐵手后成了六扇門四大名捕之一,如今,惹出這番事來,六扇門怎么說都逃不了干系。諸葛神侯已著冷血和追命去追捕戚少商歸案。
      一向神魔無阻的四大名捕這次卻英雄無用武之地,每次聽聞風聲過去不是撲空便是兩人前腳剛走,留下一群傷殘江湖人士讓他們料后。

      “戚少商對逃跑很有經驗嘛,看來,是千里追殺一路煅煉出來的。”話音未落便遭到息紅淚狠狠一記眼風,赫連才省起有點口沒遮攔了,千里追殺那般沉重的事也拿來玩笑了,于是,訕訕笑一聲,移開話題,連日來沉悶的氣氛也在他東扯西拉下漸漸消散開來。

      幾日后,赫連夫婦奔赴邊關,息紅玉要回遼,一路同行。江湖上追捕戚顧二人的呼聲甚囂日上,果然,戚顧二人的順利大逃亡已令整個江湖惱羞成怒。而鐵手已聽從神侯吩咐,回六扇門,不久后再次執(zhí)掌平亂玨重做回東方總捕。只這顧惜朝一出,仍是鬧得廟堂江湖不得安生。這一場風波持續(xù)了許久,才漸漸平息下來,從此,戚少商顧惜朝一同絕跡江湖。當然,此是后話,按下不題。

      且說息紅玉回國后,遼太子親率人從邊境相迎,甫一見面便執(zhí)手切切垂詢,好一番話后方上得駕輦,一群人浩浩蕩蕩向幽州城行去。

      回宮后的日子一成不變,太子依舊忙碌或許更忙碌。金軍崛起,遼金交戰(zhàn)數(shù)度,次次潰敗,內又有國人造反,軍官叛變,內憂外患,這個曾一度為大宋大患的契丹鐵騎一族在黃沙夕陽中搖搖欲墜,末落的皇朝,卻未必有這分意識。宮中仍是日日笙歌,無視外來風強雨疾,紙醉金迷,粉飾太平。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轉眼間從寒到暑,暑到寒,又是三年時間彈指過。
      每次見到太子都覺得他身上仿佛重重大山壓迫著般,沉悶凝重,但,他依然溫言笑語,溫柔體貼。
      息紅玉在年底被查出有孕,太子一時忘形,開心的手足舞蹈,紅玉不由失笑,嘴角露出小小的梨渦,兩人相視間,仿佛又想起初識那段日子。他不是太子,她亦非虛假的公主,一路伴行,雖波折重重,卻相知相惜,沒有身外繁事勞身,倒也舒心暢意。
      “小玉!”太子握住她的手,一臂環(huán)過抱住她,柔聲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紅玉搖搖頭,只恨女兒身,不能幫他分憂解愁,亦不能與他并駕其驅追逐河山(汗)……

      寫信告訴息紅淚,紅淚的回信很快便由飛鷹傳送過來,除了賀喜外,便是殷殷的關切,孕婦注意事項,切忌這般那番的,洋洋灑灑的一大頁紙,恨不能隨信附上一本婦女妊娠手冊一般。
      紅玉有些想笑,卻濕了眼睛,這些年來,紅淚便隨了赫連共駐邊關。宋遼雖簽訂了停戰(zhàn)協(xié)約,但邊境的紛亂并未完全解約,小規(guī)模的戰(zhàn)爭亦偶有爆發(fā),拖拖延延,打打停停,誰也占不得多大便宜。

      再過幾個月,又收到息紅淚的信件,告訴她戚少商重出江湖,接替王小石成了金風細雨樓樓主。
      信中沒有提及顧惜朝,只說現(xiàn)在的戚少商做事果決狠辣,神情間頗有當年那個人的影子。
      信中提到的字過于簡單,息紅玉不得不費一些時間精力去猜測,含糊其詞的背后,顧惜朝的命運到底怎么樣?
      他是生,還是死?
      當年的逃亡后又發(fā)生了什么事?導致如今的分離?
      然,任是她想破了腦袋,卻想不出什么,顧惜朝和戚少商,這兩人的行事,即使當年的晚晴姐姐和紅淚姐姐也捉摸不透,更何況她?
      想著便有些自暴自棄,顧惜朝大抵死了吧!
      否則依他的性子,這江湖恐怕又要風起云涌,不得安寧了!

      思一陣想一陣,精神便越發(fā)倦怠起來,這事便也撂下了,若是往常還會追思一番,如今腹中的孩子占了她大半的生命,已無暇去關注別的,哪怕,她曾經那么深刻的思索的事和人。

      十月懷胎后誕下龍子,皇宮一時上上歡騰,彼時,國力衰弱,人心浮動,這小王子的誕生倒是一種新的希望潛生般。

      紅玉至此一心一意撫養(yǎng)著幼兒。
      紅淚得訊后,又是洋洋灑灑的一封信件,紅玉因為太過喜悅,忽略了信件背后潛藏的憂慮。

      第二年,金和宋聯(lián)合攻遼。這在遼國掀起滔天巨浪,朝廷上下,更有人提出將綏玉公主當人質脅迫宋朝退兵。
      于是,息紅玉假公主的身份便這么被揪底出來,整個皇朝都震怒了,大宋竟將一個不知名的野丫頭充作公主來他們大遼當太子妃!
      群情激憤下,便有人提出將息紅玉斬于校場祭旗,以鼓舞出征將士,并祝他們旗開得勝!
      太子當即慘白了臉,卻獨獨拗不過群臣,天祚帝很痛快的下了旨意,著人捉拿假公主息紅玉下獄,三天后校場問斬祭旗。

      息紅玉正于東宮逗著麟兒牙牙學語,一群如狼似虎的侍衛(wèi)直闖進來,將她雙手一扭鎖鏈一套便往宮外架。突如其來的變故,宮中頓時亂作一團,小王子嚇得一聲大哭,上氣不接下氣,極是可憐。

      “你們干什么?”倒是息紅玉很快回神過來,一邊掙扎一邊大聲咄喝,無形的威嚴。
      侍衛(wèi)們卻也不搭話,拖著她便往宮外走。

      出了宮門看到玉墀丹階下站著帝王將相一干權臣,一眼便看到了太子的身影。蒼穹下,金色陽光中,他華麗的衣裳與頭上金冠相交映,熠熠生輝。息紅玉眨了下眼,似被那灼灼光芒刺傷了眼般,張著的嘴也無力的合上,太子的臉,太子的神情便模糊在這光芒后,仿佛一場華麗而荒誕的夢。她聽到鎖鏈在身上啷當作響,跌跌撞撞間,忽急忽徐,深深淺淺的腳步間,路已漸行漸逼仄……
      當牢門咣地在身前關上,再將鎖一橫,當?shù)囊宦曌矒,驚醒了兀自渾渾噩噩的息紅玉,看看身上的鎖鏈再看著牢門外的鐵鎖,不由打了個寒噤。下意識的撲上去拍打著牢門,一聲聲伴隨著鎖鏈冰冷的撞擊聲,在幽暗寂靜的牢中絕望的響著。
      一聲一聲,固執(zhí)的響著,終于有獄卒不耐煩的過來,惡聲惡氣的吆喝。
      息紅玉擰眉,臉色一端:“大膽,吾乃太子妃!”

      那獄卒喲嘿一聲,斜著眼睨她:“到了這里,天皇老子也沒用,更何況你這個假的太子妃!”
      假的太子妃?
      息紅玉心中一跳,眉便擰深了一分:“你說什么?”
      “咱們太子要娶的是宋朝的公主,哪知你們漢人狡詐,隨便弄了個野丫頭當公主送過來,還真當我們大遼的人有眼無珠!”
      息紅玉聞言一哆嗦,身上的鐵鏈又發(fā)出一陣共鳴聲,當年的公主賜封尤如天外飛來般,她尚自稀里糊涂,一切已塵埃落定。后來,才知那一路同行的蕭公子原是大遼的太子,患難見真情,本是兩情相悅的事又可以平息兩國戰(zhàn)端,何樂而不為?卻沒曾想今日身份被揭露便落得如此下場,太子,他就沒有話說嗎?
      “我要見太子!”
      “死心吧,太子是不會見你的!”

      “不,他會的!”
      獄卒聞言又極度鄙視的剜了她一眼:“你若是真公主,興許還有些用處,可惜是冒充的,就別折騰了,安心的呆三天吧!”
      三天?息紅玉手一軟,三天后怎么樣?
      “三天后校場行刑祭旗!”似乎看出息紅玉眼中的疑惑,那獄卒便索性把話說完,免得她又叫嚷著不安生,“金宋聯(lián)盟攻打我大遼,南院大王領兵出戰(zhàn),誓要用你血祭旗,所以,”說著眼中似有些憐憫,“你就安分一些吧。”
      息紅玉已聽不進他的話了,耳中只不停的想著祭旗的字句,腦中不由又浮現(xiàn)出那模糊在光影中的太子身影,當時,他是什么表情,會痛苦嗎?會不舍嗎?還有,未滿周歲的兒子,想著,心中大慟,離宮時,孩子的哭聲便清晰起來,痛,撕心裂肺。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息紅玉倒安靜下來,只呆呆的坐在稻草上,想著年幼的兒子和太子,一直想一直想,想得筋疲力盡,兀自睜著眼看黑暗的牢房,有生之年,僅有的三天,只想用來思念最愛的兩個人。狹仄的空間,腐朽的霉味在鼻端發(fā)醇,慢慢的麻木。

      第二天夜里,正自神思昏沉間,忽聞得牢門上有響動,鎖眼輕咔一聲,門便被推開了。
      “什么人?”紅玉強自振作精神,峻聲喝道。
      “噓!”那人一身黑色夜服,融入夜色中唯見一雙眼,光芒閃爍,燦過天上星辰,久違的熟悉感漫過來。那人豎起一指輕噓一聲,纖細的手指在空中劃一道瑩白的光澤。
      “小玉,是我!”

      “姐姐!”張了張嘴,卻沒有發(fā)出聲音,因為紅淚已先她一步以手掩住她的嘴,在她耳邊低聲道,“快跟我走!”
      息紅玉點點頭,紅淚取出腰間劍,一劍砍斷她身上的鐵鏈,拉著她往外便走,門口站著一人,黑暗中看不清楚,但那持槍的姿勢看來,也知是赫連。

      兩人行動迅速,息紅玉武功雖比不上他們,卻也頗有功底,一路行來,竟沒有見到人。出了牢獄,狹長逼仄的路上,蜿蜒行來,竟無遇到一個獄卒,想來也是被赫連夫婦解決了。出了門,又看到幾個黑衣人想來是赫連家死士。對他們點一下頭,便在前頭引路。

      等真正站在了天幕下,息紅玉還有一絲恍然,如夢般,看著不遠處重重皇宮殿角,飛檐如龍,心里便如浸了夜色般,森冷森冷。
      “姐姐,我不走!”
      “小玉!毕⒓t淚象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般,撫了撫她凌亂的發(fā),“孩子,我已命人去偷出宮了,就在前面!

      孩子!
      紅玉心中顫了下,嘴唇抖了抖想問太子的事,卻終于咽回喉中。

      孩子在襁褓中睡得很安穩(wěn),月光灑下來,落在他稚嫩的睡臉上,紅玉一把搶過摟在胸口,淚潸然而下,滴滴灑在鑲金線的包布上。
      “走吧!”紅淚伸臂抱住她母子,輕聲道,“此地不宜久留!

      走出幽州城竟異常順利,紅玉忽然心有靈犀般回過頭,此時已晨曦初現(xiàn),月色漸隱,朦朦薄光中,幽州古城,蒼黃,靜謐,歷經滄桑后的淡定,任世事變幻。晨風過處,旌旗飛揚,旗面飛紋一波一波泛開,仿佛可以聽到風滑過其間留下的聲音。

      息紅玉閉上眼,心中沉重的一聲鈍響,這一走,只怕是天涯海角再無相見之期了!她和他這么多年的情份也盡于這一刻了,此后,永生不見!
      永生不見!
      念一字心中的痛便增一分,直至瘋狂蔓延滅頂而來,忽然將心一狠,把懷中的孩子往紅淚懷中一送。
      “姐姐,孩子就托于您,日后就讓他當一尋常人家的孩子,不要再背負什么家國天下,只要快快樂樂長大就行!”
      “小玉!”息紅淚抓住她的手腕厲聲道,“你要回去送死,辜負太子一番心意!”
      “太子?”薄光中,紅淚的眉眼如籠煙的柳葉般青翠,但閃出凌厲的鋒芒,紅玉的臉越發(fā)蒼白,似被那鋒芒煞住了般,血色盡失,嘴唇顫抖,聲音嘶啞,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早該想到了,紅淚怎么會趕來幽州城,又怎么會在一夜之間將人救了出來,又將孩子從宮中度了出來,若不是,若不是太子的里應外合……

      “我要見他!”
      “他說此番事了,會去大宋找你和孩子,小玉,聽話,跟姐走!”
      此番事了?
      紅玉想笑,咧了咧嘴卻是比哭還難看,紅淚見了心也戚戚:“你要相信他,他說會來找你們,就一定會來的!”說著,手指不出其意的點了她的睡穴,紅玉身子一軟,便癱在她懷中。
      “快走!”息紅淚輕喝一聲,一行人便展開絕頂輕功飛遁而去。
      城墻的垛上出現(xiàn)一個人影,落索獨立,衣發(fā)隨風掀起,隱在了飛揚的旗幟后面,模糊了他的表情……

      紅玉再次醒來,已在赫連的軍營里,孩子坐在她的身邊,一個人抓抓撓撓,玩得自得其樂。
      孩子!
      息紅玉只覺得愁腸百結,大的,小的,一個也舍不得放開,亦也拋不下……

      “小玉!”一直守在一邊的息紅淚看她醒了,便趨步到床前,抱起小王子,“多可愛的孩子啊,你看你舍得下嗎?”
      “姐姐,你不要說了,我和孩子會等著緒隆來接我們的,只是,以后的日子得仰仗姐姐了!”
      “說什么傻話呢?當初,姐姐就不該讓你當什么公主去和親的…”
      “姐姐,那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只恨自己學識淺薄,不能替他分憂解難,到頭來反要連累他!辈恢肋|國皇帝發(fā)現(xiàn)她攜兒逃走后,會不會質疑太子,以致于累他惹禍上身。

      息紅玉回了京城,隱居在惜晴小居,那地方隱蔽不容易為人知道,也便于照顧。
      閑暇無事時,她便會到晚晴的墓前去坐坐,晚晴的墓如多年前一樣修葺整齊,周圍雜樹生花,芳草萋萋,想那鐵手也終算是個念舊的人。

      一日,她去的時候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長身玉立,落索獨立。
      戚少商,他依然白衣一劍,望著墓碑,鬢邊那星星點點的霜斑越發(fā)濃重起來,眼依然很亮,很深,看不透的黑。
      他的眼很寂寞,他的人亦寂寞,如雪般,光華其外,滄涼內心

      “戚大哥!”
      “紅玉!”戚少商回過神,朝她笑笑。
      他的笑,依然風光霽月般,只是,息紅玉看著的時候無端的會感到一絲涼薄的滄桑。

      那一日,終是沒有問他顧惜朝究竟是死是生,以后見過的幾次亦沒有問起這事,有時是忘了,有時覺得沒必要。戚少商看墓碑的眼神有種飄渺的溫暖,象是在懷念,她知道這絕對不會是給晚晴的,那么,便是顧惜朝真的死了,與晚晴合葬在一起了。

      過了月余,息紅淚也返京,就近照顧著息紅玉。
      遼國的戰(zhàn)況都會定時的傳到紅玉耳中,節(jié)節(jié)潰敗,讓她的心也緊緊提著,象是壓著千斤巨石般,好在太子安然無恙,事實上,傳到她耳中的都是過濾過的消息,遼國的情況比這更嚴峻十分。

      在這戰(zhàn)亂年代,小小的惜晴小居倒風平浪靜,無論是遠在另一國度的戰(zhàn)火還是京城中的明爭暗斗皆與它無關。幾間茅屋隔離出一個安寧的世界,恍如世外桃源。無論是六扇門還是金風細雨樓,或是赫連府都在暗中保護著這小屋,及屋里的人。其中的利害關系盤根錯雜,卻在三方合力下消弭無蹤。
      如此竟不知覺的過了幾年,1125天祚帝被俘,遼,滅亡,太子杳無音訊。消息傳來時,紅玉失了魂般,拉著年幼的小王子便要往外闖,一旁的息紅淚眼明手疾,攔住了她。

      太子一直沒有音訊,生死兩茫茫,息紅玉肝腸寸斷,過度的思念中又生出一分痛悔,當初怎么就那么輕易的離開了呢?
      宋雖然是她的母國,卻早已無她立足之處,母子倆隱姓埋名,全是倚仗著三方人馬千方百計才得以一時平安。如今,成了亡國奴,也省得這般那番打算,不如帶著麟兒去尋夫,無論是生是死,好歹一家人也算是聚在一起了!這樣想著心里的悲戚竟奇跡般的淡去,暗地里準備著,只等著一有機會偷偷溜出來。

      但,這行動卻未來得及,金宋戰(zhàn)爭爆發(fā),硝煙四起。金兵揮戈南下,勢如破竹,攻城掠地,鐵騎過處,民不聊生。
      而,朝廷卻在這風雨中搖擺,難下決策,主戰(zhàn)和主和派的矛盾空前尖銳起來,這邊廂兩派短兵相接,下面的抗戰(zhàn)便猶猶豫豫。城池的淪陷來得飛快,汴梁危在旦夕,皇帝這才慌了手腳,主戰(zhàn)派暫時取得優(yōu)勢,得到了重用。
      擊戈抗敵,頹勢漸漸好轉,大宋本就不乏破釜沉舟的將士,亦不乏當取吳鉤的熱血男兒。很多江湖人奔上了抗戰(zhàn)前沿,戚少商亦辭去金風細雨樓樓主一職,脫下白袍換戰(zhàn)袍。

      來小屋的便只有鐵手了,眉目間的褶痕越發(fā)深刻,那身黑衣似在夜色中夜夜浸染般深沉。
      戚少商的死訊也是鐵手帶來的,紅淚的信,寥寥幾句告之情況危急,她和赫連將奉命回京護駕,讓紅玉隨時準備好,等她來接。
      信末一行小字:戚少商已陣亡,還有顧惜朝。
      這是紅淚自戚顧逃亡后首次提起顧惜朝,不再是那人或別的含糊其詞。

      原來,戰(zhàn)況稍好的朝中又陷入主戰(zhàn)主和的黨派傾軋中,皇帝似乎認為這戰(zhàn)爭就象他筆下的工筆畫一般可以隨意涂抹,完了還將會是一個完整的畫卷。真大不了,割幾座城賠些金帛,筆墨紙硯換一副仍能作畫,成色也不差,大宋版圖少一塊,大宋國還是大宋國,倒是,這般爭來戰(zhàn)去的也實在壞了他的雅興。
      主和派重掌大權,一番整治后,調的調遷的遷逐的逐,前沿戰(zhàn)線崩潰,血流成河,城破人亡。將士的血原不及皇帝工筆畫下的一滴墨。

      看著信,聽著鐵手簡短的語言,紅玉有一剎那的恍惚,她想原來顧惜朝沒死,真好?墒牵F(xiàn)在又死了!那樣驕縱的一個人,那般意氣縱橫的大俠,死在戰(zhàn)場,也算是酣暢淋漓一回吧!
      心中出奇的平靜,恍如夜色般,黑暗中的寧靜,看著鐵手暗沉的面孔,她甚至笑起來。佛曰: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憎怨會愛別離,求不得!
      這兩個人兜兜轉轉這么多年,癡纏糾結,卻始終勘不破愛恨情仇,倒是這一場戰(zhàn)爭,泯滅了所有,倒也算是成全了一場愛……

      不日,汴梁便被金軍攻陷,徽宗這才氣急吐血,惶惶然讓位太子,攜人南度避難。然,終是逃不過被俘命運。
      1127年,徽,欽二帝被俘,北宋滅亡。

      赫連和六扇門護送高宗南下定都臨安。
      北方淪陷,一時哀鴻遍野,餓殍遍地。
      紅玉帶著幼兒混在南度的遺民中。
      蓬頭垢面,拉兒扯女,惶惶然如驚弓之鳥,漫天的煙塵吞沒了凄厲的悲鳴,亡國的悲愴未浮上臉便被生存的憂慮所取代。
      行一路,不斷的有人死去,有更多面目可怖的難民潮涌過來,這情景,便是再多的筆墨亦難描述,悲哀,能訴說出來的,通常只是流于淺表的傷痛,那種憾動人心的悲愴卻是說不得亦說不出。

      南渡的途中,亦有人會傳些前方戰(zhàn)士的英雄事跡,說得最多便是城破之日,那一白一青兩道身影,單槍匹馬,獨抗十萬大軍,折旗退敵,金兵被逼至十里之外,兩人方力竭,亂箭附身而亡。

      “是戚大俠!”人群中便有人叫出來。
      有井的地方就知道戚少商,此話一點也不虛,縱使這十年來,他沉浮過,埋沒過,也曾被江湖唾棄過,但,他英雄的形象已深入人心,便是,聽到白衣英雄,第一個想到的也只會是他,九現(xiàn)神龍戚少商。
      一議及戰(zhàn)爭,悲傷低迷的氣氛便淡薄了些,人人傾耳傾聽。
      “另一個是顧公子吧!”人群中有人叫道,“他曾是戚大俠的死敵,現(xiàn)在卻一起聯(lián)袂抗敵,不管怎么說,也是個頂天立地的人物!”
      “說起這顧公子,當?shù)檬求@才絕艷的人物哪!”先前那人亦慨嘆。
      糧盡彈絕之際,又得他妙計護得一城固若金湯,但是,終是強敵環(huán)伺,后無支援,城內又無顆?墒,半月后,城破。
      破城之日,金兵忽聽得城墻上裂帛一聲響,琴聲鏗鏘,殺氣肆虐,只不過三兩聲,便令他們軟了手腳。此時,城墻上掠下兩道身影,一青一白,不戴盔不披甲,白袍青裳曳著流光從天而降,如流云出岫,神兵突臨。兩桿長槍一抖,破舌一聲吶喊,槍出如驚龍,無人敢拭其鋒。
      那青衣書生眉眼輕挑,遙指帥旗下高騎上的金軍大將道:“大當家,你我從未真正比過,今日且比試一下,誰先斬得這廝首級,可好?”

      “好!”戚少商槍起,血飛濺,他揮臂點槍,“你若輸了,當為我再奏一曲!”
      “好!”顧惜朝亦持槍一擊,他看似象一個白面書生,身手卻不輸戚少商,手段亦比之更毒辣,說話間,已聽得慘叫聲四起,血在空中鋪陳開來,再潑落如傾盆,他卻不染一絲一點,、身如靈燕,騰挪跳躍間,只見槍尖白光如瀑閃過。
      “你若輸了,再為我舞一次劍!”

      “好!就這么說定了!”戚少商身起如大鵬展翅,“到時,你我當浮三百杯!”說著朗朗一聲笑,笑聲中,踏血而行,凌空飛去,直撲向那帥旗下的金軍大將。

      顧惜朝不甘落后,兩人這一番笑談間,身形錯落起伏,已有無數(shù)的金兵倒下,千軍萬馬,于他們亦如履平地。

      金軍人心浮動,但畢竟是訓練有素的驍勇之軍,那帥旗一揮,又爭先恐后的涌上來。

      顧惜朝眼中精光一閃,手一抬,一道寒光破空而去,鬼神夜哭聲響起,輕咔一聲,帥旗應聲折斷。卻說那金軍大將身手也了得,當即低頭一縮身,斧掠過他耳邊再呼嘯著飛回書生手中。

      旗一落,軍心大亂,金兵上下膽寒,那大將顯然也被這斧嚇住了,在眾將士的簇擁下往后疾退,這一退便退了十里之地,戚顧一路殺了十里,直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兩人也活脫脫成一個血人般,衣上也不知是自己的血還是金兵的血,槍尖也變得鈍了,血流如注般泄下。
      一步一殺,尸伏遍野,天地亦為之低昂,關河悲鳴不已......

      講得慷慨激昂,聽得人亦激憤不已,河山破落,舉目四顧茫茫,心卻不再惶然,原是有英魂長存的!
      息紅玉也隨之望向北方,狼煙鐵騎中,望不到重重阻隔的帝京,亦望不到那兩人殉身處,但,不管怎么說,兩個人終究在一起了,縱使后人提起,他們的名字亦并排在一起,緊緊相聯(lián),再也沒有什么隔閡!

      滿目塵煙,衰草枯木,渾沌不明,人群中有人彈起了琵琶,撥弦一響,如泣如訴,似哀悼似祭奠,琴聲漸轉鏗鏘,錚錚聲響…….

      山川滿目淚沾衣,
      富貴榮華能幾時。
      不見只今汾河上,
      唯有年年秋雁飛。
      一朝繁華如煙終風流云散,埋沒在鐵騎金戈下,藹藹塵埃中。年年秋雁,故國安在?

      “娘親!”孩子拉著她的衣襟低低的叫,童稚清澈的眼中滿是不解與害怕,她俯身抱起孩子,兩朝亡國人,身如飄絮,何處棲身?

      琵琶裂帛一聲收弦,人群靜默,久久無語……
      狼煙漸遠,南方如畫的山水樓臺漸近,柳絲依依,暖風薰人,繁華再現(xiàn)!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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