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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在十四樓
一
“這……這……里不干凈的……”
這是阿白跟我說的第一句話,那天我剛搬進茂創(chuàng)大廈十四樓……
我瞅了眼阿白,二十出頭的模樣,卻沒有青年人的蓬勃生氣,臉蛋慘白,身形頎長,卻很消瘦,以至于一身保安服穿得空空蕩蕩,像個架子……
“嗯,不干凈,那就招個保潔掃一掃!”
我瞅了瞅這寬敞的大辦公室,摸了摸這雕刻著云紋的紅木辦公桌,回答得很坦然……
這里是市中心最高檔的寫字樓,四百來平,前任租戶還留下了奢華的裝修,齊全的辦公用品,可業(yè)主卻答應以極低的價格租給我……
這自然是有原因的嘛!
原因也很簡單,不過是租在這里的前三家公司都倒閉,CEO都自殺,雖說有兩個未遂,但自殺的方式卻很統(tǒng)一,都是自掛在了東南角的陽臺上……
“自掛東南枝!毫無創(chuàng)意!”
我無意冷笑,也無意瞥見了阿白撐起了眼皮看我,那瞪圓了眼的模樣像是在看個瘋子……
可想必也不是第一次看見瘋子,畢竟創(chuàng)業(yè)者大多都不正常,所以,阿白很快就又垂回了眼皮,見我搬搬抬抬很是費力,便還過來幫我……
助人為樂的青年,我很欣賞!
于是,我又細瞧了瞧他,臉是白得過份了些,但鳳眼挺鼻,容貌清秀,氣質里還有股子落魄書生對寒涼的憂郁……
這種憂郁讓我驀然想起一個人,一個已經消失在我生命里的人,微微出了下神,便是隨口說道:“你會是個有為青年!有前途的!”
他怔了一怔,大概是不習慣被夸,眼皮嘴角都有點抽搐,半晌后低聲問:“你……你……叫什么?”
“哦,叫我仙姐就好了!”
我指了指那靠在墻角,還沒來得及釘?shù)恼信啤帮w仙科技”,很不要臉的補充:“美若天仙的仙!”
他嘴角又抽,抽出來一句低聲:“你……你到時掛了,我會給你……燒……燒點好的!”
“呃……”
這下輪到我的嘴角抽了又抽……
這情商堪憂的倒霉孩子啊,偏偏還瞳孔晶亮,說得真誠,讓我還只能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你真是個有為青年!”……
二
阿白的確是個有為青年,因為他明明只是個保安,卻連保潔的活也一并干了,不怕苦不怕累,每天都會來十四樓幫我拖地抹窗,收收垃圾……
有他在,我的十四樓一直保持了窗明幾凈的良好狀態(tài)!連下水道都再沒堵過!
只是,他出現(xiàn)的時間很令人費解,每天都是在夕陽落盡之后,又加上他皮膚很白,面色清冷,還總在十四樓徘徊……
所以,茂創(chuàng)大廈里偶爾加夜班的姑娘都很怕他,甚至懷疑他可能不是個人!
“她們的意思是說,你長得帥,看著是不太像凡人!”
我安慰阿白,這自然也有誆他幫我繼續(xù)保潔的私心,畢竟我這十四樓頂著個“大兇”名頭,請個保潔很不容易。
他聽了這話,抽了抽嘴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半晌后,才垂著眼,低聲問:“你就沒懷疑,我不是個人?”……
我挑了挑眉,這特么不是嫌我給的時薪低,想撂挑子不干了吧?
所以,為了顯示我對保潔這個工種的重視,我一臉誠意的對他提出:“你是個有為青年!要不跟我公司,簽正式的勞動合同?”
他盯著我,呆了半晌后,忽然點頭如搗蒜的表示愿意……
我愣了一愣,我從沒見過應聘保潔成功這么激動的青年人,我嘆氣的說:“我這廟小,可不是少林寺,能熏陶出個掃地僧哦!”
他卻說了我認識他以來,最流暢的一段話:“從來沒有公司,愿意跟我簽正式的勞動合同!”
我又愣了一愣,因為他說這話時在笑,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笑,平日那張總了無生趣的臉,竟剎時生動了起來,仿佛生于春陽之蘭若,漸漸的在繁茂……
我忽然有個念頭,他沒準真的不是人!
三
多簽一個人很容易,可月中發(fā)工資的時候,我的心就在滴血,尤其這又趕上了業(yè)主來催租的日子,我的心境之悲催,仿佛那北風吹,雪花飄,黃世仁要拖喜兒去抵債……
“黃世仁”正是租給我十四樓的業(yè)主阿麗,她閑得無聊,時常瞎逛,此刻逛到這十四樓,便又變著法子來挑逗阿白:“嘖嘖,跟姐走,姐養(yǎng)你!”
每每這時,阿白都會一秒臉白,逃命似的躲開她伸過來的柔荑和擠過來的豐潤……
我嘆著氣替阿白擔憂,因為阿麗不但是這區(qū)有名的富婆,還是個身材火辣,而手段比身材更辣的女人……
據(jù)說,她嫁了三次,每次都熬死了老公,租給我的這十四樓就是她第一任亡夫留下的……
雖說頂著克夫的名頭,可她并不介懷,自稱她這是人生贏家,還是躺贏的那種!并且揚言,她看中的男人,都逃不出她的34F……
可這辣得令人咂舌的女人。≡诎走@又吃癟后,卻一反常態(tài),不但不提租金,反是送我一瓶拉菲,理由是:“我好羨慕你平胸。
靠!
我扯嘴角,正想挺胸抬頭,以正視聽,并讓她帶著她的酒麻溜的消失!她卻已倒了一碗,熱情的讓我立即品上一品,為烘托氣氛,還嚎了兩嗓:“感情深一口悶……不喝不是朋友……”
我跟她自然不是朋友,但我覺得能將拉菲喝出二鍋頭的豪邁,很有創(chuàng)意!
我欣賞有創(chuàng)意的人,有創(chuàng)意的事,所以,我沒有拒絕。
雖然,我很想告訴她,她這拉菲是假貨,還是假得徹底的那種,但她狐媚的眼梢,艷濃的香水味,讓我一個女人都覺得撓心撩肺……
四
那時月色正濃,若不是入窗的夜風卷起幾片紙錢,落在我的臉畔,我會覺著可以跟她聊一聊人生……
比如,跟她科普一下假酒喝多了的后遺癥!
當然,這個叫阿麗的女人,從來妖嬈,從來自負,從來不會覺得她自個有病,只當夜夜被“鬼壓床”是她亡夫作祟……
她的嬌柔嗲聲飄在香燭的煙氣兒里:“老公啊,今天是你生日,我送你個仙女,你就不寂寞了哦……嚶嚶嚶,你這個死鬼……愛你哦……!
呃……
我裝醉裝得本就辛苦,這香燭的一氧化碳更是憋得我嗓眼冒火,不得不咳了兩聲,并將眼皮撐開一隙,搖曳的燭光下,阿麗那張艷麗的臉,妖冶而詭異……
我嘆了口氣,這么魅惑的尤物,我要是個男人,我也允許她胡鬧,允許她將皮帶繞上了我的脖頸,甚至不惜為了愛情,演上一出“自掛東南枝”的傳奇吧?
可是,我又細瞧了瞧,阿麗手里的皮帶是條男式的LV,我不太喜歡這個牌子,透著暴發(fā)戶爛大街的氣質,很不符合我公司出塵脫俗的“飛仙”定位,而且我發(fā)現(xiàn)那條皮帶,竟然還是半舊的……
靠!
居然用你家“死鬼”貼身的物件兒來套我的脖子,更可氣的是,看那皮帶打眼的磨損處,可以推測她家“死鬼”腰圍過人……
想著出這皮帶曾扎在一個腦滿肥腸的油膩男腰間,我很憤慨,這阿麗實在是不尊重我的人格和專業(yè)。
所以,就在她皮帶打套要拉死時,我忍無可忍的坐了起來,嫌棄的扯了扯……
在阿麗扭曲的艷臉中,我還是抱歉的笑了笑,因為在微弱的香燭光氳下,我看見了闖進來的警察以及給警察帶路的阿白……
“來得很及時!阿白……”
我欣慰得很,從兜里掏出手機,戳開那個叫“飛仙”的APP,這正是我飛仙科技的產品,專注單身女性安全,智能識別,定位報警……
之前見阿白苦于被阿麗騷擾,我說服他裝了一個,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上了用場!
……
“嗷……你故意的?你這毒婦!”
阿麗被拖走時,用那涂著姨媽紅的豐唇對我大罵……
我聳聳肩,能被一個毒婦罵作“毒婦”,我覺得這算是一種褒獎!
當然,真正的“好市民”獎要送給我時,我拒絕了,我說:“幫助警方追兇,是每個市民應盡的義務!”
說這話時,閃光燈很是晃眼,我說得很是謙虛,笑得很是虛偽!
我是個商人,我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
五
我的“飛仙”安保APP在媒體鋪天蓋地的報道下,被描述得神乎其神,大火特火,很快就有創(chuàng)投基金抱著金銀找上門來……而我,得以融資套現(xiàn)退出!
是的,這才是我租在十四樓的真實目的!
我并不是“飛仙科技”這么個皮包公司的小老板,我是個投資人!……
早在我租下十四樓之前,我就在一個飯局見過阿麗,我看出了她的行事詭異,不太正常,而她還酒后狂言,說租了她十四樓的“死鬼”都會為了她欲生欲死,甘愿“自掛東南枝”……
她并不知,她口中的某個“死鬼”是我曾相戀了八年的前男友,可八年的青春時光卻抵不過34F那最直接的感官刺激。
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不過,我以極低的價格收購了“大豬蹄子”的半成品“飛仙”,倒帶給了我超五十倍的溢價,我很滿意!
這也算那個阿麗和她的“死鬼”給我的補償吧!
當然,我也有想要補償?shù)娜,就是阿白!畢竟“飛仙”能最終變成一個優(yōu)秀的成品,是來自于阿白那雙骨節(jié)凸兀的手!
誰能想到,一個半自閉到只敢上夜班的青年,看似單純而木訥,竟會是個編程的天才……
我有點安慰,即便我看男人的眼光不行,但看人才的眼光,還真特么的好啊!
可我賣掉了“飛仙”,賣掉了阿白的心血,甚至連署名權都沒替他爭取,我知道他很難過,很沮喪!
對此我很抱歉,我覺得我跟他只有散伙了,而這個城市也早沒有什么讓我留戀的了……
在去機場前,我將支票塞到他手里:“對不起!阿白,我是個商人,無利不起早的那種奸商……你確實是個有為青年!現(xiàn)在多的是公司愿意高薪請你!放心……”……
他的臉卻又白了幾分,忽打斷了我的話:“你還招保潔嗎?簽正式合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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