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一直都知道，黑天鵝港的孤兒院，并不像是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好。不論是如同軍事化一般的管理，還是那些覺醒了超越常人的能力的少男少女，都讓他覺得不安。

　　可他不知道該對誰說，他畏懼著作為院長的赫爾佐格，身邊也沒有交好的伙伴。

　　至于孤兒院里的怪胎，零號，他倒是偷偷去看過，可惜零號根本不搭理他，而且他也怕被赫爾佐格抓到，迄今為止只去找過零號兩次。

　　赫爾佐格說，零號生病了，放出來會傷害到大家，所以零號被關(guān)起來，所有人都不被允許接近。

　　直覺告訴他，關(guān)于零號的事，赫爾佐格在騙人�？伤驳拇_是怕零號的，因為他第二次去見零號的時候，和零號對上過視線。那樣冰冷的，視眾生如無物一般的目光，讓他害怕，比赫爾佐格還讓他覺得恐懼。

　　孤兒院的護士每天都會定時敲響梆子，帶他們回去休息。亞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會被梆子影響，但他不敢表現(xiàn)出來，每天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模仿著那些大孩子們的動作。

　　他住的屋子隔壁有個脾氣不太好的男生，名字叫安東，長得很好看，每次看人都是抬著下巴，一副驕傲至極的模樣�？擅看巫o士敲響梆子，把他們帶回屋子時，安東就會變得特別乖，他偷偷去扯安東頭發(fā)，安東都不會發(fā)脾氣。

　　或許是他自己覺得好看吧，反正看其他孩子，對安東偏大的眼睛其實是有些不喜歡的。

　　晚上睡覺的時候，大概是他最輕松的時候了。其他孩子都會在梆子聲下睡著，護士們看孩子睡下后就離開了，根本不會來管，他就可以在小小的屋子里隨意玩耍。

　　他最愛做的一件事，就是去欺負安東。不論是故意捏住安東鼻子，看他張著嘴呼吸，然后在枕頭上留下一灘口水，第二天被護士關(guān)禁閉；還是在他身上留下一排牙印，看他第二天黑著臉找其他人麻煩，都是可以讓他開心一整天的事。

　　其實他還有一個小秘密，孤兒院里被叫做紙娃娃的蕾娜塔，每到月圓之夜就會發(fā)瘋一樣在孤兒院里又蹦又跳，到處撒歡，卻沒有護士來抓蕾娜塔。

　　他有聽見月圓之夜有人在吟誦一句話，可惜，他對那個并不感興趣。

　　比起離開像監(jiān)獄一樣的屋子，然后抓住蕾娜塔，或者抓住那個念詩的家伙，亞當覺得，還不如多欺負安東一下，看他氣急敗壞卻又抓不到兇手，只能去找其他人麻煩的模樣。

　　可是，有一天，安東不見了。

　　那天晚上，所有孩子都被帶回去睡覺，唯有安東不在。亞當不知道安東被帶到那里去了，但他很不高興。

　　他討厭有誰碰他的東西。

　　瞳孔染上了金色，鎖住他們的鎖自己打開，還順便將門也打開，讓他出去。

　　他不知道安東去了哪里，但他知道，被關(guān)在零號房的那個男孩一定知道。這種感覺來得莫名其妙，可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悄悄溜到零號房，將門打開，困住零號的鐵塊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扭動著從零號身上離開。

　　零號是一個有著黑頭發(fā)的男孩，看模樣還是很漂亮的，眼睛靈動，莫名讓亞當想起雪地里的那些雪狐。

　　迅速解開零號手腕上的皮繩，他冷冷的道:“安東在哪里？”

　　零號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全然不在意亞當?shù)睦淠�，有恃無恐的望著亞當:“你帶我出去，我就告訴你�！�

　　亞當沒有說話，抓起他的衣服背上一扔，背著他離開了孤兒院。

　　零號嘻嘻哈哈的，一點也不在乎自己隨時可能被拋下:“喂，你喜歡安東啊。”

　　“我不知道�！北成媳沉艘粋�人，可亞當跑起來很穩(wěn)，速度也很快，就像是零號是空氣一樣，不能給他增加任何重量影響他，“書上說這是喜歡，但我覺得不是�！�

　　“哦，那就是愛了。不過你的愛那么變態(tài)，你覺得安東會接受嗎？”零號接著問。

　　“不接受就吃了他，這樣他就再也不可能離開我了。”亞當?shù)馈?br>
　　他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在他看來，這個主意簡直棒極了。如果不是因為這里是孤兒院，目前他也不打算吃了安東，恐怕安東早就在睡夢中被他吃了。

　　零號先是沒心沒肺的笑了一陣，隨后才嘆了一口氣:“安東遇見你，還真是他倒霉�！�

　　有零號指點，亞當幾乎是以最快速度找到了安東。

　　而安東……就像是被誰控制了一般，呆呆的坐在輪椅上，對面有個男人，正拿著手槍對著安東，向安東開槍。

　　瞳孔中的金色更濃了，亞當咬緊牙關(guān)，不讓自己發(fā)出任何聲音。哪怕是領(lǐng)域，都被他收斂到極致，生怕觸碰到什么，被外面那兩個人發(fā)現(xiàn)。

　　那個拿槍指著安東的人亞當不認識，但另一個穿白大褂的人，是赫爾佐格。

　　零號拿手指在他背上劃了幾下，亞當回頭看了他一眼，口中低低的念誦幾個音節(jié)。下一秒，以他為中心，所有的金屬脫離了原本的位置，狠狠砸向那兩個男人。

　　赫爾佐格與那個男人忙不迭的躲開，亞當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沖過去，一把扛起安東就跑。

　　零號緊緊抱著亞當，冷冽的風刮在臉上，不僅冷，還疼，但他卻像是感受不到一般，睜著眼睛，安靜的看著周圍。

　　“喂，幫我把三十八號蕾娜塔帶出來，我告訴你怎么離開這里�！碧映瞿莻�洞窟，零號突然道。

　　“嗯�！眮啴敵脸翍�。

　　敲暈蕾娜塔，讓零號捆在自己身上。亞當深吸一口氣，背著零號與蕾娜塔，懷里抱著目光呆滯的安東，邁開腳步往外逃去。

　　赫爾佐格在剛開始的驚慌后，很快發(fā)現(xiàn)了問題，十七號亞當逃離，順便帶走了十六號安東，零號，以及三十八號蕾娜塔。

　　“……記住了嗎？記不住我可就要和你們一起死了�！弊繁絹碓浇闾栐趤啴敹厙\嘰咕咕說了一段。

　　可他嘴上說著“要和你們一起死了”，神色間不見半點擔憂，就像是知道亞當一定能帶著他們逃出去一般。

　　亞當沒有回答，輕聲念出了零號教他的那段密文。

　　冰涼光滑的鱗片出現(xiàn)在他身上，身體被強行拉長拉大，雙腿關(guān)節(jié)反擰，尖銳的指甲出現(xiàn)在他手腳的指頭上，讓他的攻擊力更高，跑動更快，更穩(wěn)。

　　亞當?shù)念I(lǐng)域一直開著，那些想要殺他們的人，哪怕開了槍，子彈都會被他控制，掉在地上再不起任何作用。

　　而他疲累的身體，就像是得到了新的動力，不僅腳步邁開的幅度變大，就連速度都變快了。

　　“跳！”懸崖出現(xiàn)在一行人面前，零號當機立斷吼道。

　　亞當沒有猶豫，縱身一躍，從懸崖上往下跳。墜落間，他努力將身后的零號和蕾娜塔挪到自己懷里，與安東一起，緊緊抱著，用自己的后背去迎接呼嘯的海浪。

　　在咆哮的大海面前，亞當帶著幾個人跳海的聲音，顯得是那么的輕不可聞。那群人追到懸崖邊，對著洶涌的大海，面面相覷。

　　被海水一激，不僅是蕾娜塔，就連安東都清醒過來�？呻S后，他們就嗆了水，連眼睛都睜不開，只能死死抱著亞當，竭力壓榨肺里為數(shù)不多的空氣。

　　感覺應該離黑天鵝港有一段距離，亞當帶著他們浮出水面。

　　“嘶——水面上可真冷�！绷闾栂却蛄藗�哆嗦，一張臉被凍成了青紫色。

　　蕾娜塔和安東大口大口的呼吸著，一邊吸氣一邊咳嗽，將無意間嗆進肺里的水咳出去。

　　勉強壓下咳嗽，安東環(huán)顧四周，周圍是一望無際的海面，氣勢洶洶，想要將他們?nèi)垦蜎]。他們居住的黑天鵝港，以他的視力，只能看見一個隱隱約約的點。

　　“你想死別帶著我！”安東抓著亞當，怒道。

　　即使亞當有部分變成了龍的模樣，安東仍是第一時間認了出來，隨后，涌上他心頭的，是怒火。

　　“哎，你這就不對了，要不是亞當，你可就被赫爾佐格殺死在洞窟里了�！蹦壳斑�指著亞當帶他們?nèi)リ懙厣希闾柤泵忉尅?br>
　　“沒事。”亞當平靜的回了一句，抓住從身邊飄過的巨大冰塊，硬拖著三個拖油瓶爬了上去。

　　海上風很大，也很冷，幾個人穿著濕噠噠的衣服，同時打了個哆嗦。

　　零號幾乎是第一時間抱住了亞當，縮在他懷里瑟瑟發(fā)抖。而他的眉發(fā)間，有細碎的冰粒凝結(jié)。

　　安東也不例外，一出海就主動躲進了亞當懷里，用他的身體去擋風，讓自己能暖和一些。

　　不過，比起沒有鋼鐵制品，只能拿身體硬抗寒風的亞當，或者干脆就是靠亞當?shù)牧闾柵c蕾娜塔，安東有意識的將眾人周圍的空氣凝結(jié)為膠狀，不讓寒風吹進來，減少彼此熱量的流失。

　　飄在海上，渴了，他們只能嚼一下冰，餓了便去海中抓魚——此處特指亞當與安東。一個下海去抓，一個凝結(jié)空氣，勉強保證眾人不會死。

　　在他們住在冰上的第三天，蕾娜塔發(fā)燒了�？上麄儧]有藥，也沒有治療手段，只能讓蕾娜塔熬著。能熬過來，蕾娜塔就能活下去，熬不過來，就只能是海魚的一餐。

　　蕾娜塔發(fā)燒時，安東有想過把人丟下。但零號在旁邊照顧得開心，亞當則是一如既往的照顧兩個累贅，他不想做那個惡人，就只能放棄，和他們一起照顧蕾娜塔。

　　不過，他放棄了拋棄蕾娜塔的念頭，嘴巴上還是要刺兩句，尤其是在蕾娜塔熬過來之后。

　　“我們這種人，就是命賤，怎么樣都死不了�！�

　　而蕾娜塔撐過發(fā)燒后，他們看見了陸地。

　　利用晚上的時間上了岸，亞當毫不猶豫的撕開還抱著他的零號，將一邊的蕾娜塔塞過去，隨后抱著身上長了不少凍瘡，疼到不想走路的安東離開。

　　零號:“哇哦——”

　　……………………………………

　　尾聲

　　黑天鵝港被摧毀了，生活在上面的孩子死在了炮火之中，逃脫的只有早早逃跑的那四個人。

　　赫爾佐格當然在找他們，可回到人類世界，他們自己又足夠注意，赫爾佐格根本不可能找到他們。

　　哪怕在人類的世界生活了那么多年，安東的脾氣依舊不是很好，但他的攝影技術(shù)很好，是小有名氣的攝影師。

　　亞當則是成了一名年輕的企業(yè)家，一個白手起家的典型案例。比起壞脾氣的安東，他溫和，謙遜，有禮，不諂媚權(quán)貴，也不蔑視普通民眾。

　　“嗤，就該讓那群家伙看看你真實的模樣�！笨粗鴣啴�?shù)哪槙希慌排偶饨兄皝啴敽脺厝帷钡牧粞�，安東嗤之以鼻。

　　以前在黑天鵝港，這個混蛋就使勁欺負他，看他暴跳如雷卻找不到兇手�，F(xiàn)在出來了，這個混蛋還在欺負他。

　　“給你看就夠了。”親了親安東臉頰，亞當?shù)馈?br>
　　安東冷哼一聲，什么也沒說。

　　收起手機，他左右看了一圈，正打算離開，卻在看見一個人時愣了一下。

　　片刻后，他拉著亞當，與那個人擦肩而過。

　　亞當回頭看了一眼，在對上那個人迷惑的視線時，微微一笑。

　　“看上人家了？快滾快滾！”安東沒好氣的道，“我家小，養(yǎng)不起你這樣一個有為青年！”

　　“呵，我可看不上他。”亞當?shù)偷偷男χ�，“而且，我可以養(yǎng)你的�！�

　　不論是在黑天鵝港，還是現(xiàn)在，他和那個人都永遠不可能。反倒是安東，哪怕會撒謊，會偽裝，真實的性子永遠不會隱瞞，不高興就是不高興。

　　兩人相攜著走遠，那人撓了撓頭，嘟噥道“錯覺吧……總覺得認識那兩個人啊……”

　　說話間，他提著一袋醬油，拖著步子慢吞吞的回家。

　　——唉，回去晚了，嬸嬸大概又要念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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