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一

　　流云散，冷月開�？樟葘m院，亮如白晝。

　　林灝栩在攔路的王旗前勒馬止行。
　　他的身后是數(shù)以萬計身著鎧甲的士兵，落在肩頭的月光冰涼，安靜肅穆。只有馬的響鼻聲格外刺耳。

　　他下馬走上前，只抬頭瞥了一眼高入穹廬的旗幟便抽劍橫掃，尚未收劍入鞘，那面寫著金色明字黑底紅鑲邊的王旗就已緩緩折倒，風掃過，獵獵作響。
　　身后眾士都沸騰起來，高呼著。
　　殺。殺。殺。

　　林灝栩一騎當先率萬馬千軍殺入王宮，遠遠的宮門外塵沙飛揚，隆隆作響。如龍欲騰而起卷。

　　他踏入殿中，只冷冷看，太監(jiān)總管縮在角落發(fā)抖，一身的腥臊臭。
　　他笑笑，從正殿外開始就早已瓦解了所有有組織的阻攔，先遣的一支部隊也已把那些宮中侍衛(wèi)清除干凈。
　　他勝券在握。
　　笑笑走過時只隨手抽劍，血光飛濺。

　　帝在高高龍椅上輕輕嘆氣，竟然是你。

　　林灝栩一步一步走上前，抬著下巴不屑的笑，是我。
　　說完起手落刀，人頭落地。滾落在他腳邊，血還沒來得及流出來，睜著的眼睛尤帶著一絲詫異。

　　他厭惡的隨腳一踢，那顆人頭便順著高高臺階一路滾下去，跌落在金殿上，鮮血綿延一地。

　　二

　　歷二一七年，林灝栩弒君稱帝。改國號為昊。

　　接手天下，太多事要處理，林灝栩聽旁邊的心腹滔滔不絕，不耐煩的甩甩袖子譴下去。他不想煩心這些。
　　何不快刀斬亂麻。

　　先帝子嗣祭血刀口，先帝所有嬪妃遣散，先帝前臣老輔全殺盡。
　　違抗者，或午門凌遲或菜市腰斬，并誅九族。

　　新帝斜倚在椅子上支著腦袋看底下跪了滿地的臣子，皺著眉頭不語。
　　殿下一片肅靜，生怕發(fā)出什么聲音就會招惹到這位新帝招來殺生之禍，說不定連現(xiàn)在身邊跪著的一群都要連坐腰斬。

　　林灝栩懶懶的甩袖走人，留下說一句，無趣至極。
　　直到他走遠，底下的人都仍不敢動彈。

　　林灝栩不屑的哼，這就是你要守的天下？

　　三

　　月黑風高。冷風過境。

　　林灝栩一個人在野草瘋長的荒地用鐵鏟挖土。直到聽到咔嚓一聲，立刻扔了鏟子跪下用手挖起來。

　　凍干的泥土冷硬，繞是曾經(jīng)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驍勇將軍的他也磨破了手指，鮮血淋漓。
　　他卻仍似不知，血混進泥土里，還在挖著。面無表情，眼睛卻亮的嚇人。

　　土下是一口薄薄的棺材，不是什么好木頭，單薄的似乎會在冬日的風里瑟縮起來。

　　林灝栩一滯，捏緊了拳。
　　半晌醒過來似的去撿回剛剛扔在一邊的鐵鏟，一點一點撬開了棺木。

　　木頭斷裂的聲音發(fā)出了很大的響聲，在夜里格外讓人心驚。
　　躺在里面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子，尸首未有一點腐化，尤似生前摸樣。只是暗紫的唇和指尖可知是死于劇毒。

　　林灝栩定定望著躺在里面的人，忽然瘋了一樣仰頭大笑起來。驚起幾只烏鴉撲翅，冬夜聽來尤為可怖。
　　宋文啊宋文，你也有今天！你一心要守的天下最后給了你什么？不過是斷腸毒藥和一副薄棺！

　　林灝栩揪住尸體的前襟一把自棺中粗暴的提起，你說啊，你是不是很可笑？最后竟然落得這個下場，這個下場……

　　聲音漸漸低下去，竟似帶著哽咽。
　　宋文，我說你要江山我可以給你，你偏說你我皆是人臣。你說你不要握著江山，你要守江山護天下，那么我便隨你。我打江山，你護天下。你說要如何，我都依你的，都依你……
　　林灝栩把唇輕輕壓上尸體暗紫冰涼的唇。
　　一如往昔，他捧著宋文最喜歡的牡丹去看他，然后牽了他避開賓客到后院無人的亭間，拉他坐下，閉眼俯身輕吻。小心翼翼生怕弄壞般的，珍惜不敢用力。

　　他看著月光下宋文的尸身，粗衣陋服，寒酸的薄棺。突然又大笑起來，宋文，可是你說你是不是自作多情！？你要守，人家偏偏還不要你！這天下負你，你現(xiàn)在開心了？
　　忽然一口鮮血生生嘔出，沾染了前襟一片觸目驚心的紅，他卻仍似不介意的抬手用衣袖一抹唇，仰天大笑，宋文啊宋文，這就是你要守的天下么？我要毀給你看，你起來啊，來阻止我��！你怎么不起來罵我？宋文，你快些起來��！

　　歇斯底里的叫聲如地獄烈鬼般嘶啞可怖，枝頭的烏鴉歪著腦袋看那瘋了一樣抱著尸體又哭又笑的男人，舒展了翅膀，哇的一聲怪叫著飛遠了。
　　空留下枯蕪的搖擺不定的樹枝。

　　林灝栩用指輕輕抹去宋文額間剛濺上的一點朱紅。
　　他淡淡說，這天下負你，那么我便毀了它。

　　這天下，現(xiàn)已再無可阻他之人。

　　四

　　三日后，新帝薨。五日后，北寇入侵，勢如破竹。十日后，昊滅，江山易主。
　　外寇統(tǒng)治下國內起義不止，邊境騷擾不斷。也不過短短半年后，國破。

　　那時候正是五月，滿城的牡丹開的妖嬈。

　　舉國殉一人。
　　舉天下殉一情。

　　-完-

　　2008-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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