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要整容。”
　　章姿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破敗的診所內(nèi)打盹。作為三甲醫(yī)院沒有編制的醫(yī)生助手，我條件反射的答應：“好啊�！�
　　然后我才意識到，她居然用了“整容”這個被時代淘汰的死語。
　　“我要變回原來的樣子。” 章姿抽出張舊照片放在我面前。
　　照片里的人塌鼻梁扇風耳低顴骨單眼皮，丑穿地心。不是我歧視誰，以如今的審美，這樣的評價已是夸獎。
　　“成年禮前你不是把舊照片都丟了嗎？”
　　“沒收拾干凈落了一張吧，前陣子改家居風水的時候在床底下發(fā)現(xiàn)的，”章姿急著回歸主題，“這點小事無所謂了，我請你主刀�！�
　　“不，”我趕忙拒絕，“雖然我爸把他診所內(nèi)過時儀器和技術(shù)全留給了我，可我沒在活人身上實踐過�！�
　　為了勸退她，我甚至將唯一的主刀經(jīng)驗，也就是將一頭死了的豬的腦袋整成牛的過程講給她聽，過程之慘烈，足夠令一個連的精壯成年男子再不想聽到這兩種生物的名字。
　　章姿卻夸我：“聽你這么一說，我倒想立刻手術(shù)�！�
　　“風險呢，你確定能承擔？”
　　章姿露出決絕的笑容。
　　我被她這個笑所驚艷，點頭答應。

　　2
　　忘記旁白一下我處時代的背景，如今整容不是整容，而是人類的成年禮。就像蛋糕，只有進過烤箱才能成為色香味俱全的蛋糕，否則不過是一坨無人問津的面糊。
　　成年禮的流程異常簡單，睡眠中進行，全程無痛，有多種套餐供選：必生龍鳳胎相、C位出道相、抽卡歐皇相、股票看漲相……
　　最受好評的一步，是從客戶大腦中抽離出關(guān)于原本樣貌的記憶并刪除。這樣，客戶就會徹底忘記自己的黑歷史。
　　沒有人會去提醒這個人他原來長什么樣。本人都不在乎的東西，其他人更不會記。況且人人都有黑歷史，誰又比誰高尚？
　　這項技術(shù)的加持下，社會幸福指數(shù)連年攀升，犯罪率降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
　　我也是受益人之一，畢業(yè)后的工作是給成年禮醫(yī)生當助手，剩余時間就在父親留下的小破診所當咸魚。
　　非要挑刺的話，令左眼喪失功能是成年禮的唯一不足。
　　沒人在乎。
　　套用一句很狗血古老的話：視力缺失會使人的反應速度慢大約百萬分之一拍，而不參加成年禮，失去的是整個人生！
　　打麻藥前，我緊張的對章姿說：“你知道我左眼看不見，要是有個萬一…..”
　　章姿嫌我婆媽，閉上了眼。
　　大概是我的反flag立的及時，手術(shù)異常成功，章姿的恢復期我全程陪護，兢兢業(yè)業(yè)也毫無怨言。
　　“原來這就是我爸媽給我的相貌，真難看，”章姿看著鏡子里的容顏，旋即又開心地對我說，“不過太棒了，現(xiàn)在我兩眼的視力都是5.3！”
　　她心情這么好，我沒必要煞風景提醒她，這句話到底有多少矛盾。

　　3
　　章姿成了電視臺收視率長年第一的綜藝節(jié)目主持人之一。
　　她第一次出現(xiàn)的時候引起了軒然大波，容貌被批評的體無完膚。我心疼她，憤怒的敲著鍵盤和人打仗：用惡言惡語攻擊女性，XX正確被你吃了？
　　結(jié)果是我被追著罵。
　　章姿笑著把我的評論刪了，然后拉著我去吃飯。
　　但粉絲為了愛豆的后續(xù)資源，必須給這檔節(jié)目增加收視率。用鍵盤下們的話說，章姿不過是個邊緣位置的小主持人，上不了天。
　　四期節(jié)目后，她翻身了。
　　因為兩只眼睛視力完好，她能全方位將嘉賓狀況盡收眼底，拋梗速度比其他人快；最重要的是，沒有牛奶皮膚的章姿能把愛豆們的美貌襯托的更加不像是真實存在。
　　彩虹屁變成了現(xiàn)實。
　　章姿生日那天，她的粉絲和受她照顧的藝人粉們紛紛出錢出力，將一顆小行星命名為“章姿真香”。
　　金獅獎領(lǐng)獎臺上，獲得最受歡迎主持人的章姿舉著金話筒，說：“謝謝我的主刀醫(yī)生兼我的愛人。”
　　我在臺下喜極而泣。
　　沒錯，她說的是我。

　　4
　　診所的生意忙不過來，我辭去了醫(yī)院的助手工作。
　　章姿的明星效應讓很多人知道了我，失去記憶的他們好奇自己天然的樣子。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電腦前繪制出客戶們不完美的樣子，像個復原古人樣貌的考古學家。
　　看過之后，人們的反應大同小異：“這樣啊，還是現(xiàn)在好”，然后心滿意足離去。
　　社會幸福指數(shù)再創(chuàng)高峰。
　　還是有八位勇士找我整容，我很清楚他們的去向。有四位后來又參加了一次成年禮；余下的四位，在章姿的幫助下成了電視臺的主持人。
　　電視臺立刻明白章姿的用意，將主持人分為成年隊和天然隊，每期節(jié)目上臺、站位、參與游戲都要投票選舉。主持人帶的好可以給偶像增加路人好感，每家粉絲樂此不疲，話題度居高不下，投資方賺了個盆滿缽滿。
　　每期都少不了穩(wěn)居中央的章姿，或者說，少不了我原本的臉。
　　從小到大，我就只有記憶格外好，所以老爸選擇將畢生所學傳給我，而我在參加成人禮時沒有刪除記憶。
　　對，這是可選項，只不過除我以外的人都沒選，人人都忽略了成年禮表格上最后一行小字。
　　我知道，章姿急著出人頭地，必會破釜沉舟。
　　在幫章姿的家改風水時，我有意將自己的舊相片丟在了她的床底下。我們在大學相識，那時我們都做過了成年禮手術(shù)，她不知道以前的我擁有怎樣的臉。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我靠在椅背上笑了：如今我和她都愛情.事業(yè)雙豐收，謊言又有什么要緊？

　　5.
　　某重量級頒獎典禮后臺采訪。
　　主持人：“章姿小姐好，都說您愛人是旺妻相，她的臉成了成年禮的熱門套餐之一，您怎么看？”
　　手拿獎杯的章姿挑了挑眉，鄭重又甜蜜的說：“我要澄清，她是旺‘夫’相，我才是旺妻相�！�
　　主持人和眾多網(wǎng)友目瞪口呆：WTF，這么多年，我居然一直站反了CP？！

　　END.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