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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世。
萬花谷是個好地方,我常倒掛在花海旁邊的大樹上看著江湖上那些寫盡風(fēng)流的大俠們吟詩作畫,而眉目之間流轉(zhuǎn)風(fēng)情的女俠們則掩面低笑,不發(fā)一語,似是有些嬌羞。
那一刻白衣翩翩的公子哥們手里握著萬花谷的筆,宣紙上是氣吞山河的豪氣。
絲竹管弦,美酒佳肴,美人在懷,好一副壯志豪情的江湖畫卷。
偶爾幾只不長眼的蝴蝶落在我的肩頭,陪我一起看這場風(fēng)流富貴。
我自江湖來,不與世人愿。
一。
我回到秀坊的時候,被新來的小徒弟逮個正著。
“師父,你去哪里了?”
外面下著大雨,幾株桃花被打落得滿地都是,她倒是很有閑情逸致,撐著一把油紙傘,手上提著一個竹籃,里面已有半籃桃花。
見我盯著她的小竹籃,她低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場大雨,明日這些桃花怕是都要謝完了,實在是可惜,我想做些桃花釀送給師父師姐們!
我對她點了點頭,示意她早些回去,以免著涼。
小徒弟高高興興的點了點頭,把傘送予我,不待我拒絕就提起裙擺,幾步跳著走遠(yuǎn)了。
秀坊新送了一批男童過來,掌門的意思是讓我看著辦,這些男童多是因為戰(zhàn)亂無家可歸,無奈之下被送來七秀坊的。
七秀坊在江湖上地位顯赫,我的幾位師姐也盡是風(fēng)云人物,秀坊的規(guī)矩女童先由前面的師姐挑選,資質(zhì)好的便留下,不好的都送來我的院里,而男童則先在我由我安排,等年紀(jì)大了,掌門再送去其他門派。
我在七秀坊無名無姓,不過弟子但是不少。
徒弟們問我,“師父你怎么從來都不說話?”
我笑了笑,卻從未回答過。
回到房間,脫掉衣衫,燭光一閃一閃的,看了幾頁書竟然有些靜不心來。
“你回來了?”
一身的酒氣,還夾雜著胭脂的味道。
他的聲音對我來說,向來都是悅耳的,我點了點頭,“嗯,回來了!
我的聲音并不好聽,有些沙啞,就像是話說不出來堵在嗓子里一樣,變聲時不懂事,在坊里亂開口,被掌門賜了一碗藥,我便再也不開口了。
“你日日穿著那女人的衣裳,就不嫌害臊?”他的話語調(diào)笑味十足,手甚至摸上了我的頭發(fā),“你這頭發(fā)比那青樓的姑娘都好!
我覺得有些累了,笑了笑,“這是我的本份!
掌門既然收留我,我便是要安分守己。
世人皆知七秀坊不收男弟子,我怎能壞了規(guī)矩。
掌門并沒有賜名,我也懶得計較,只愿活得逍遙。
“明日我要回谷中一趟!彼稍诖采,一只腳微微搖動著,似有些醉了,但我知道他的眼里全是清明。
醉與不醉,不過皆是醉生夢死。
“嗯!彪S意洗漱了一番,吹滅燭火合衣躺在了床上。
他挪了挪位置,半側(cè)著身子,十分的懶散,我知道他在看著我。
“下個月十五我便回來了!
我沒有看他,閉上眼睛,今日我有些乏了。
他與我不同,英雄豪杰,本就該有他一席,于我而言,江湖太遠(yuǎn)了。
“改日我再來看你。”
來去之間,只有那一扇窗戶知道了。
我自然是一夜安眠。
二。
坊間流傳七秀坊里都是些傾國傾城的絕色美女,可我看著眼前摔得全身是泥的小徒弟,面上也有些過不去,這與絕色傾城卻是毫無關(guān)系
“師父!毙⊥降苣四樕系哪嗤,眉眼間倒是機(jī)靈。
“今日外面下雨,我來的路上摔了一跤!彼缓靡馑嫉男α诵Γ拔冶緛硐胱叫隍紒硗娴。”
“……”
我這小徒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我用手指了指后面,讓她先換了衣服再過來。
她得了趣,小跳著進(jìn)去了。
不到片刻,她的聲音就遠(yuǎn)遠(yuǎn)的傳了過來。
“師父,外面有人要見你!
秀坊的來客,跟我是沒有絲毫的關(guān)系。
“真的真的,我在掌門門口聽見的。”
弟子們每日需打坐靜心,大師姐事務(wù)繁忙,也不能人人都能看住,我這小徒弟便趁每日打坐之時在坊里四處亂竄。
近日來陰雨綿綿,須到掌門面前秉述平日的功業(yè),她也安分了幾天。
“是個很好看的公子,手里拿著只笛子,說要找一位口不能言的……”說到這里她猛的捂住了嘴巴,好像是怕我生氣,終是安分了下來,垂頭思過了起來。
我也不必她多說,這偌大的秀坊,除了我都是些能言能語的。
小徒弟頑皮,我只能看著她又多了玩鬧蹦蹦跳跳的跟著師姐去喂養(yǎng)昨日從山上新抓來的幾只小兔子去了。
掌門來的時候我正坐在窗戶邊上,雙腳垂下,仔細(xì)看來一雙繡花鞋著實大了些,上面那只蝴蝶還是我自己亂七八糟的繡上去的。
所以他常常便說,一個大男人不去舞刀弄劍,在這閨房繡花,實在是可笑。
我從窗戶邊上一下跳了下來,差點蹦到掌門身上。
掌門也不惱,笑著看著我。
他站在掌門身后,一動不動,沒有看我。
我給掌門行了個禮,然后便低頭站在了一旁。
掌門道,“這位是萬花谷來的萬公子!
我朝他笑了笑,行了個禮。
“在下萬舟。”
我看了看他腰間的笛子,指了指嘴,搖了搖頭。
千帆過盡,一葉扁舟。
我不懂他的用意,就好像我確實不知道他的名字。
三
小徒弟小心翼翼的給掌門奉了茶,看了看我的眼色,便下去了。
我收好繡帕,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跪了下來。
聲音又干又澀,“請掌門責(zé)罰!
掌門還是笑著,問道,“有什么可罰的,又不是闖了禍的小孩子。”
他上前來,直接把我拉了起來,“我要帶他走。”我沒有反抗的機(jī)會,他的力氣實在太大。
掌門仿佛什么都沒聽到,只是抿了口茶然后對他說道,“聽說你叛出了師門!
我一驚,顧不得其他,眼睛死死的盯著他。
“江湖而已,不必拘泥于萬花谷中!
我自幼個子矮小,為了不漏出破綻,身材也是極為消瘦,被他摟在懷里,我有些迷茫。
“也罷,帶他走吧,他本來就不屬于這里。”
掌門什么都沒問,又或是早已知曉,“七秀坊中,亦沒有我不知曉的事情!彼牧伺奈业募绨,長嘆了一口氣,便走了。
無需道別,無需多言。
我本不屬于這里,但我無處可去。
他是我從七秀坊的碼頭撿回來的,滿身是血。
我不敢讓人知道,因為坊中不留男客,我只敢偷偷摸摸給他上藥,他一連昏睡了好幾天,我連房門都不敢出。
他一睜開眼就掐住了我的喉嚨,眼中滿是殺意,我沒有反抗,靜靜的看著他,將手中剩下的半碗藥遞給了他。
“謝了。”他的聲音很虛弱,我猜想身上的傷大概是很嚴(yán)重的。
他膽子極大,傷好了之后便在七秀坊中亂竄,想來便是那時被掌門發(fā)現(xiàn)的吧。
傷一好他便不見了,我有些失落,桌上是早上他偷摘的一朵桃花。
每天早上他都要順上一只,害得院中的師姐把新來的小徒弟都訓(xùn)斥了一番,即使是這樣院中的桃花還是會被偷摘,怎么也拿不到人。
大概是知道他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只是脫衣服的時候覺得方便多了,自然是不能讓人發(fā)現(xiàn)我是男人的。
剛脫完準(zhǔn)備沐浴,一轉(zhuǎn)身就撞到了他,他迷茫的看了看我的胸口,又看了看冒著熱氣的熱水。
拱手道,“打擾了!
“……”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隨意的擦了擦身子,剛穿上衣衫,他又憑空出現(xiàn)了。
他手里提了一壺酒,靜默了很久之后,他把那壺酒遞到了我嘴邊,我喝了一口,被嗆得出了聲。
“你會說話。”
看他的樣子,居然毫不驚奇。
平日里我都睡在外間,既然被發(fā)現(xiàn)了我便直接躺在了床上,明日再想。
我在他身上第一次聞到了脂粉氣,濃濃的,不是坊中女子所有。
更讓人意外的是,他居然恬不知恥的躺在了我旁邊,我閉著眼睛思考了一宿,最后醒過來的時候他又不見了。
桌上照常放著一只帶著露水的桃花。
他應(yīng)該是闖了禍,身邊有一只從不離身的笛子,有時候還帶著脂粉氣也掩蓋不了的血腥味。
“你是干什么的?”
我用自己難聽的聲音問道。
“殺該殺的人!
我自出生便在坊中,我不知道什么人該殺,亦或是什么人能活,生在亂世,戰(zhàn)火連天。
除了桃花,桌上開始出現(xiàn)一些小玩意兒,一把小匕首,或者揚(yáng)州城里的甜食,我雖不喜歡。但是徒弟們倒是愛不釋手。
他身上的傷越來越多,有好幾次都差點驚動大師姐。
四
他帶我走了,還給我?guī)Я艘患咨囊路,大小居然正合適,他慢吞吞的給我束了發(fā),不知怎么的,就像是萬花谷里那些公子哥。
“我常見你!
我靜靜的看著他。
“你最喜歡掛在那顆大樹上!
“……”
不知該如何解釋,我索性低了頭,我最向往的便是快意江湖。
七秀坊是個好地方,但那是女兒們的一方天地。
“為什么離開萬花谷?”各大門派正是用人之際,此時離開,難免落了有心人的口舌。
“天下的人是殺不完的,江湖也不過如此而已!
我看著他腰間,那只笛子被毀了一半。
我走的時候掌門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應(yīng)該是安心了。
我留在坊中,早晚會出事的。
我沒有問他從前,也未問他往后,人世無常,江湖兒女也免不了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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