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之水天上來，春風(fēng)不度玉門關(guān)

　　1

　　，夏，碧空，白云，夕陽輕。細(xì)雨絲絲，又是那種淺淡晴朗天氣特有的泥土味。我一個人坐在光線昏黃的教室里，靜靜的聆聽著從大片大片的玻璃窗外篩進(jìn)來的聲音，忽然響起，在空曠的樓道，步步清晰，踢踢噠噠如蜻蜓點(diǎn)水般在心中蕩起一暈一暈的漣漪。每近一步就遠(yuǎn)一步。時間，等等我。

　　砰的一聲，如我所預(yù)料，門被踹開了，才剛勉強(qiáng)用薄板修補(bǔ)好就又重新空掉了半扇。我咧開嘴傻笑。他尷尬的站在門口，嘴里小聲咕噥著不清楚的話語。雖然光線不足，我還是瞄到了他的臉有一瞬間微紅。除了我，還有誰知道，這個平時冷若冰山的高大男生其實(shí)是個怕羞鬼。片刻，我聽見自己的笑聲在充滿灰塵的教室中轉(zhuǎn)悠了幾圈后漸漸遠(yuǎn)去，他已經(jīng)坐到了我面前的課桌上。也不說話，轉(zhuǎn)頭盯著窗外的垂柳夕陽漫漫無際的仿佛能看到二十年后去。

　　我低頭用手指仔細(xì)撫摩著課桌上雜亂不清的劃痕，喉嚨里哽咽著。并不是想哭，只是不知道，從何說起。夕顏，其實(shí)我喜歡你。這句話，對著墻壁天空我演習(xí)了無數(shù)次，至今我要走了，仍舊只敢在心中默念。

　　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們?nèi)耘f保持著這樣的狀態(tài)，教室里不熱，校園里沒有亮起一盞路燈，只有月光灑進(jìn)來，從窗下朝里面望過去，角落漆黑漆黑的，似乎很遙遠(yuǎn)的立著兩片陰森的白門板，除了呼吸聲，還有風(fēng)從壞了門底下涌進(jìn)來。

　　一只冰涼的手忽然摸上我的臉，本能的打了個激靈，慌忙的抬頭望向他，一時間頭暈?zāi)垦�，幾乎沖口而出我愛你。然后是冰冷的鼻尖貼過來，我閉起眼睛，夕顏，我從來不知道，你的唇是這樣溫暖。他將舌頭頂進(jìn)來的瞬間，我?guī)缀醑偭耍ブ念^發(fā)站起來，腿打著顫，絆的椅子哐當(dāng)一聲倒在地上，但誰也沒有放手，充耳不聞的忘情撕咬著，較之傍晚時的心情，我可以說是死而無憾了。額角有汗水順著顴骨流下來，還有我們的眼淚，最后是口水，一直滑過喉結(jié)……粗重的呼吸夾雜著嗚咽低吟從扁桃體兩側(cè)呼和而出。一個如此難以形容的吻，深到不見底不見痛。緊緊的抓著夕顏的白襯衣，一條腿跪在硬邦邦的桌面上，另一條被他抓著腳腕壓在桌側(cè)，我弓著身子向他的頸項(xiàng)探去，濕糜細(xì)碎的輕咬著削立的鎖骨，我害怕，怕天一亮這只是一場夢，“夕顏你告訴我都是真的，你證明給我看。”
　　他單手鉗住我的腰，象要將我揉進(jìn)去一樣，多痛都不要放手，我情愿被你折斷。
　　就這么緊緊的鎖扣著彼此，哭濕了一大片衣服，薄薄的白襯衫貼在他的肩膀上變成了透明的旖旎。溫涼而濕潤。

　　半夜
　　夕顏摟著我，坐到窗邊，他靠著不寬不窄的墻，我的肩貼在玻璃上，半個身子窩在他胸前。背對著他，輕聲說出，“夕顏，我喜歡你�！薄拔叶贾�，一直都知道�！辈恍枰仡^看，我肯定，他笑了。那種悔不當(dāng)初的笑，無可奈何的笑，因?yàn)槲乙嗍��？墒遣徽搶砣绾�，至少此時此刻的這些幸福，是整個校園也裝不下的。

　　“別忘了我�！毕︻佌f著，從襯衣兜里摸出一條紅繩來，上面系著一顆從校服上摘下的金色紐扣。閃閃的，在月光下格外耀眼。

　　漫天星斗，你們可見到今夜夕顏與金戈在此所做的一切？若將來有一天，物逝人非了，誰愿意來為我重演一回？

　　2

　　二十三歲，冬。陰天，大雪，仿佛能在臉上割出血口子來的風(fēng)。
　　初中畢業(yè)的時候，父母離異，我陪著媽媽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而且這陌生的感覺，一晃就是六年。

　　剛剛步入社會的我開始庸碌的生活，再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悲春傷秋，多愁善感。也早沒有了當(dāng)初對自己性向的疑惑和恐懼，面對一切，習(xí)以為常。喜歡就說喜歡。不喜歡就別再糾纏。和幾個男人上過床已經(jīng)懶的去想了。身邊和自己一樣的只要仔細(xì)觀察其實(shí)不少。憑直覺就知道，誰是什么人。我還真是敏感的可以，以至于這敏感不僅指某個方面。

　　從我走的那天，夕顏就再也沒有任何消息了。不過是一個吻，多深刻都不能當(dāng)作承諾。如果說當(dāng)初我只是喜歡上了一個男孩，那么現(xiàn)在，毋庸質(zhì)疑，我已經(jīng)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同性戀了。

　　別忘了我。無論和誰分手，最后我一定對他這樣說。即使，我對他并沒有什么感情。只是一個儀式罷了。
　　妄想著有那么一天，兩個新郎的婚禮，一定也是可以風(fēng)光無限的。

　　有朋友說，我這樣永遠(yuǎn)不會全心全意去愛一個人的就是天生情種。實(shí)際上，也只有我自己知道，P，我根本就是一堆垃圾。不要說全心全意了，我連基本愛一個人的勇氣都沒有。因?yàn)槲遗滤屛彝涣擞值貌坏健?br>
　　哪來這么多傷害呢？
　　有個男孩對我說，愛情于他，簡直就是無妄之災(zāi)。一次，就要用一輩子去承受。那么，再一次，就死定了。
　　我看著他那認(rèn)真的表情，恍惚就是很久以前的自己，又絕望，又寂寞。
　　□□的時候，我們一起閉上眼睛。然后半夜躺在床上失眠，聽他叫著別人的名字。睡都睡不安穩(wěn)……
　　第二天早晨他問我夕顏是誰。我楞，是嗎？這也傳染啊。干笑數(shù)聲：意淫對象而已。

　　3
　　艷陽高照，晴空萬里，二十六歲的夏天。漫長的可以圍繞赤道跑三周。

　　因?yàn)橄s鳴不斷，我失眠，因?yàn)槲孟x叮咬，我失眠，因?yàn)榭照{(diào)太冷，我失眠，因?yàn)槌闊熀染疲揖谷灰彩�。最可惡的是，雖然我徹夜睜著眼，第二天依舊是精神百倍，不論工作如何枯燥，都毫無倦意。只是黑眼圈越來越重了。同事都叫我假面超人。去洗手間時猛然看見自己的臉，這還是我嗎？看看眼角，都出細(xì)紋了。顧影自憐，不禁哀嘆起來，明媚鮮艷能幾時啊……說罷竟還真的傷心起來。

　　最近想的越來越多，如果忽然失憶了，沒準(zhǔn)能好好睡一覺�？船F(xiàn)在這狀態(tài)，真象即將去世的人回光返照。說不定什么時候，我就自己把自己累死了。

　　午休時間，我一個人走上樓頂，這么高的地方，竟然連一絲微風(fēng)都感覺不到。四周一片污濁的熱氣。手碰觸到石灰?guī)r的瞬間反射性的縮回來，好燙。周圍的高層建筑比比皆是，根本不是我預(yù)先想象中的一覽眾山小，也絲毫沒有放松下來的舒適感。忽然就覺得被一切擠壓的透不出氣來，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

　　我第一次莫名其妙的流淚，哭的還滿傷心，也不知道為什么�？恐吘壍母吲_，灼熱的溫度隔著襯衣烙在后背上，堅強(qiáng)而溫暖，雖說是夏天，我卻是手腳冰涼。雙臂交叉著摟緊自己，將頭埋下去，無比空虛。

　　就這樣過了不知道多久，頸部失去了知覺，腿也麻了，從手指縫里透進(jìn)來的紅色陽光不見了。我質(zhì)疑，陰天？還是偶爾路過的云？緩緩的仰起臉，瞇起眼睛適應(yīng)強(qiáng)烈的光線。

　　一個高大的黑影擋在我面前。看不清這個家伙的臉，只能勉強(qiáng)借著剛剛恢復(fù)一點(diǎn)的視力模糊的辨認(rèn)出他嘴角安撫式的微笑，好象我是一碰就碎的瓷像，他伸手小心翼翼的試圖拉我起來。我一閃，撐著沒什么力氣的雙腿猛的站起來。一陣頭暈，眼前更黑了，接著我就這么搖搖晃晃的跌進(jìn)了那個人的懷里。他好象意料之中的一樣摟住我。頭一沉，就靠在了他的頸窩處，干熱的空氣中，一股恍若隔世的感覺將我?guī)нM(jìn)黑暗……

　　醒來的時候，我還在樓頂上，不過被挪到了陰涼而靠里的位置。
　　上身蓋著一件黑色西裝，抬手看表，已經(jīng)下午4點(diǎn)了。抓著旁邊的排水管站起身，似乎比起前些天來舒服了許多。拎起衣服，輕拍褲子上的灰塵，傻笑著回到辦公室。雖然事后被領(lǐng)導(dǎo)訓(xùn)斥了一通，但心情卻很舒暢。

　　那件上衣一直掛在我的衣櫥里，洗干凈后熨的平平整整。雖然每天中午我都會跑上樓頂轉(zhuǎn)一圈，卻始終沒有再遇到
　　衣服的主人。除了他身上那種似曾相識的味道，我什么也記不起。

　　4

　　玄月初七，秋霜落葉，日漸清涼。

　　半夜驚醒，一身冷汗，看著枕邊沉睡著的男人，忽然就很害怕。于是胡亂的套上衣服不告而別。

　　空蕩蕩的斜街上一盞路燈都沒有。月光很透澈。不知不覺的走進(jìn)一片空地，周圍零散的鋪設(shè)著一些陳舊的器材，滑梯，雙杠，一個大沙坑。坐進(jìn)吊在梧桐樹上的大輪胎中，我從上衣兜里摸出一盒煙，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接著卻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機(jī)了。無聊的晃起秋千，有些冷。

　　抬頭看見漫天的星星，格外明亮。

　　喀的一聲，眼前恍出一簇火光，我嚇的倒吸一口氣。嘴角含著的煙被點(diǎn)燃了……

　　走到面前的人背對著月亮，居高臨下的看著我，黑暗中，那雙眼睛反著模糊的光，又是這個角度，微微上翹的嘴角。我卻怎么也站不起來了。

　　風(fēng)掠過，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什么都想起來了……

　　“夕顏……”

　　空蕩的四周將我的聲音拖的很長。

　　“……”

　　又是夢嗎？當(dāng)我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jīng)不在了。我遲鈍的連他走路的聲音都沒有發(fā)覺……

　　夕顏，我過的不好，為何不讓我忘了你呢。

　　5

　　次年六月底。

　　收到夕顏的婚帖。聽說，女方是公司人事部經(jīng)理的千金。
　　一星期前，出差將近一年的他才剛從英國回來�；槎Y竟然就在下周。

　　不知情的同事問我，怎么你還認(rèn)識這號精英呢。我怎么說？我還和這號精英啵兒過呢？他們非惡心死我。
　　捏著那張鮮紅的請貼，一直半死不活的心這下徹底絕望了。原來其實(shí)我一直都沒放棄過。
　　眼睛酸酸的。還記得他親自送這個消息給我時的尷尬，我渾然不覺的從他手中接過這張華麗的紙卡。聽著他面對客戶式的客套。于是我就這么應(yīng)承了下來，還鄭重其事的祝福了一番。

　　我也不小了，都奔三十的人了，說不定哪天，也就不能這么玩了。感情，哪有人們傳言中的那么深，至死不虞的不是愛，是矯情。

　　但那天我沒有去參加夕顏的婚禮。不是我小心眼，也不是我心存芥蒂。那張鮮紅的請貼，一直被我擺在寫字臺上最明顯的位置。和新洗的黑白照片一起。巧的是，那一天，最愛我的人和我一直最想愛的人同時離開我。
　　以后沒人管我了，一輩子不結(jié)婚也沒人再嘮叨了。原來一直發(fā)愁的事現(xiàn)在全不用擔(dān)心了。我自由了。

　　把亂七八糟的事辦完了用了一星期。我們本來也沒什么親戚，所以誰來誰不來都無所謂。至少我爸就肯定不會來。連想通知他都沒個地址。

　　后來在公司遇到夕顏的時候，他安慰我的語氣聽起來比火葬場的工作人員還平靜。此時，在這個人的眼睛里，我只能看見陌生。什么別忘了我……我怎么能忘了你呢，總是在我最無奈的時刻出現(xiàn)，做一些不冷不熱的舉動，說著看不到摸不著的空話。

　　夜里，我一個人躺在床上，似乎又聽見了隔壁房間里壓抑著的輕咳聲。于是趕緊跑到客廳倒了杯水端進(jìn)去。
　　推開門，看見里面平整的床鋪，才想起，家里現(xiàn)在只有我一個人。

　　將水杯放在窗臺上，我望著窗外，為何每個不開心的晚上，星星都如此璀璨。我這個人，平時最喜歡熱鬧，哪人多往哪扎，總期待著人群中有那么一兩個和我一樣寂寞的。結(jié)果找了這么久，才發(fā)現(xiàn)，那寂寞是天生的。以前媽在的時候，我總不聽話，還經(jīng)常找理由不回家。最不愛聽的就是她說誰誰誰家兒子娶媳婦了，誰誰誰家姑娘這好那好了。說到我煩的恨不的把什么都抖落出來�？勺罱K，我還是沒有這么做，怕她知道了難過……

　　6

　　夕顏兒子滿月那天，請了不少人。我也在其中。

　　今年，我29歲，還是沒有女朋友。

　　真的老了。看著他那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景象，我雖然一點(diǎn)也不羨慕，可心里就是不怎么舒服。
　　夕顏還說干脆讓孩子認(rèn)我當(dāng)干爹。我笑著沒說話，心想這干爹似乎一般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散場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一個老相好竟也來了，多日不見，他也滄桑了不少啊�；厝サ穆飞希覀冞呑哌吜�，看的出，他心情不好。

　　他問我說你知道嗎，那孩子他爸是我第一個男朋友。他從來沒喜歡過我，可你知道我多喜歡他嗎……

　　我說你喝多了，別瞎掰了，就你那點(diǎn)破事別老拿出來現(xiàn)。

　　送到他家門口，我才想起來，那個深夜，在離這不遠(yuǎn)的地方，有人給我點(diǎn)過一只煙……
　　我笑了，當(dāng)時他心里想什么？
　　也許還喜歡我呢吧……

　　傍晚，坐在那個破舊的不能再破舊的輪胎秋千上，撕著從地上撿的大片樹葉，呆呆的看著夕陽落下去……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今夕復(fù)何夕，共此燈燭光。少壯能幾時，鬢發(fā)各已蒼。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惜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

　　原來真的是這樣。

　　7

　　三十二歲，我結(jié)婚。

　　送喜帖給夕顏的時候特別坦然。他也是會心一笑，可我總幻想那笑是透著苦澀的。

　　大婚當(dāng)天，來的人不算少，可大部分都是妻子娘家的。
　　夕顏堅持做伴郎，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那天我被灌的七昏八素，從早晨就沒吃什么東西，一天光喝酒。晚上還吐了夕顏一身。
　　其實(shí)我也不是全醉了，就是覺得這樣說什么都痛快，明天一醒過來，我就當(dāng)什么也不知道。沒說過我還記得當(dāng)初有個人在我被全班同學(xué)孤立的時候?qū)ξ姨貏e好，沒說過只有這個人不因?yàn)槲野植灰叶撇黄鹞�，沒說過我冬天特意不戴手套是因?yàn)樗欢〞盐业氖掷M(jìn)他懷里捂熱，沒說過我搬家后給他寫過多少信他沒有回我恨他，沒說過我打算恨他一輩子，因?yàn)樗蛔屛彝怂?br>
　　躺在洞房的大床上，摸著手背上溫?zé)岬囊后w，放到唇邊舔起來，這眼淚，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我的。

　　那天夜里，我做了個夢，夢見婚禮上，就只有一個新郎和一個伴郎……

　　8

　　一周后，我回老家收拾東西。

　　新家里有她在雖然不那么空了可我總覺得還是不自在。所以我將以前看習(xí)慣的東西全都裝進(jìn)袋子，準(zhǔn)備全搬過去。
　　她看著我象拾破爛一樣的東撈西撿也跟著忙起來，雖然她不知道我都需要些什么，但凡我眼睛注視超過五秒的東西她就預(yù)備往家搬。

　　其實(shí)這個女人真挺不錯的，所以即使我不愛她，也愿意好好照顧她一輩子。

　　我一個人坐在小床上發(fā)愣的時候，她將我媽原來住的屋子收拾的一塵不染。
　　“怎么眼睛這么紅？是不是進(jìn)灰了？”
　　她搖頭沖我微微一笑，身上還系著我媽以前用的圍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冒出一句話來
　　“你永遠(yuǎn)也別離開我行嗎……”
　　說完我也覺得不好意思，立刻就站起來走到抽屜邊上亂翻起來。
　　她跑過來從背后抱住我，于是我的身體僵住了，手里捏著那張褪了色的紅喜帖，聽她趴在我背上認(rèn)真的說，“我永遠(yuǎn)不離開你……”

　　說的比唱的好聽。

　　9
　　其實(shí)，真沒那么容易。

　　不過才短短一年，

　　她終于還是撐不住了。

　　其實(shí)全是我的錯。
　　我不講理，故意找茬，經(jīng)常不回家。當(dāng)初想要好好對她的心情早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吵架后，她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你就當(dāng)我是你朋友，對我好點(diǎn)不行嗎？
　　這個時候我會內(nèi)疚，會覺得很對不起她�？墒鞘逻^境遷后我還是如往常一樣不安分。我想我這個毛病是改不了了。

　　去離婚那天，她哭著說，你別后悔。
　　我說我從娶你那天就后悔了……
　　然后她送了我一巴掌，我沒有閃，是我對不起她的，心里想的是，還好沒有孩子。

　　半路上，她突然問我，能不能再帶她回一次老房子。我看著那雙哭成桃核的大眼睛，二話沒說的掉頭了。

　　進(jìn)了門，她問，還記不記的，我在這說過什么，“不是一輩子都不讓我離開你嗎”
　　我忘了，真忘了。但是我沒有這么說，即使我真的一點(diǎn)印象也沒有�！坝浀谩�

　　她比我愛哭，而且哭起來比我好看。

　　在老房子坐了一下午，她一直哭，我就靠在窗邊麻木的聽著，聽久了還覺得如果她馬上停下來我會接著幫她哭。那些說過的話有什么是不能忘的呢？

　　傍晚的時候她嘀嘀咕咕從我媽屋子里搬出一個小紙箱子來。我嘆氣，又想干什么。

　　找來一把小水果刀，她小心翼翼的將上面封著的膠帶割開。

　　那里面，是好幾摞捆的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信，不僅舊，還散發(fā)著霉味。
　　她仔細(xì)拆開，一封一封遞給我。

　　我猶豫的接過來，信封上是十六年前的郵戳……從我離開的那一天開始，夕顏就寫過信給我。

　　總共二百四十一封，其中三十封被拆開過，又仔細(xì)的折好。另外還有四十幾封是我曾經(jīng)親手投進(jìn)郵筒的……
　　想必我媽當(dāng)時費(fèi)了不少心思。

　　看完所有的信，已經(jīng)是次日凌晨3點(diǎn)多了。她說，這些信她幾乎每個星期都來檢查一遍，但一封也不敢燒，因?yàn)榻Y(jié)婚那天晚上，她無意中看見夕顏在新房里抱著我哭了……

　　這算什么呢。拜托你們能不能換個方式愛我？

　　天還是漆黑漆黑的，
　　哭著摔門出去，什么也不想聽她說，我發(fā)瘋一樣的在街上狂奔，為什么，整條街沒有一個人？我現(xiàn)在好想見夕顏一面。

　　10

　　天蒙蒙亮，我站在他家大門口。已經(jīng)一個小時了，始終還是沒有按下門鈴。
　　一層層的云彩從天邊暈染開來，偌大一片天空，深深淺淺烙著飄過風(fēng)的痕跡，哪一道，是我走過的呢？

　　太陽升起來那一瞬間，我看著院子里緩緩綻開的小野花，葉瓣上的露水漸漸消失了。
　　多好的一個家。以后寫信告訴他養(yǎng)條狗吧……

　　從頸上取下那條舊的快斷掉的紅繩掛在黑色的柵欄門上，那顆被磨成褐色的小紐扣在陽光下仿佛重新泛出了金閃閃的光。

　　眨眨眼睛，轉(zhuǎn)身離去的時候，我還是想說，夕顏，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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