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久久这里只有精品,国产在热线精品视频99公交,呦交小u女精品视频,国产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

文案
開始愛上了華佗華大夫。他是一個如此隱忍的人。因此我想看他哭泣= =
于是就有了這個。依然是華郭向。
還應該是快樂的吧。雖然是死了,但又重逢,應該快樂。
時間是在《初雪》后,《胭脂》前。
內(nèi)容標簽: 前世今生 正劇
 
主角 視角
華佗
互動
郭嘉

其它:火鳳燎原

一句話簡介:華佗X郭嘉,火鳳燎原同人


  總點擊數(shù): 2023   總書評數(shù):4 當前被收藏數(shù):15 文章積分:264,443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衍生-純愛-古色古香-東方衍生
  • 作品視角: 主受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度:完結
  • 全文字數(shù):10391字
  • 版權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支持手機掃描二維碼閱讀
打開晉江App掃碼即可閱讀

往生(華佗X郭嘉)

作者:Estoc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為收藏文章分類

    往生


      往生

      元化記得那天是下雪來著。他在往前走。不停地走。但不知道往何處去。他頭痛得要死。春天,雪干冷,帶著塵味。打在他的臉上干且痛。
      他已經(jīng)這樣不停歇地走了很久了。出了許都城門,大約又走了兩個時辰的路程。但他不知道確切。太陽在云后。云間落下白且骯臟如同塵沙的細微雪花。
      前面是一片曠野。他被枯草婆娑的曠野包圍。什么時候再往回望已丟失了許都的方向。所以他在跟著自己的感覺走。只身一人。除了身上的衣裳一無所有。
      于是就又這么走了大約一個時辰。到此他依舊不知應去向何處。天地混沌,舉目四望皆是荒草。天是比鉛灰輕盈一些的顏色,云層厚重,在很高的天里。雪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開始起風。風一吹,元化才開始感覺冷。而肚子也餓了起來。
      他想自己應該先找個地方謀些飯來吃才是。
      于是他抱著微茫的希望繼續(xù)向前走。

      元化想要知道,最初,他開始走的時候是什么時辰。照他的推斷,到現(xiàn)在太陽也早該下山了。而現(xiàn)在天卻依然亮著。云稍微稀薄了些,太陽在其后現(xiàn)出了淡漠的光圈。他看著腳下的路。地下他的影子彌散。
      真是見鬼了。他懷疑自己是否在原地轉(zhuǎn)圈。
      但不是。遠遠地他居然看見有乳白色的炊煙稀薄地升入天際。有人家。
      看到炊煙元化心里居然有些欣喜。好歹是有人了。他想起了他剛剛走出去的那個寂靜無人的許都。他想自己隱約是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那太荒誕了。不對。他肯定弄錯了。
      于是他一鼓作氣向有炊煙的地方走去。
      來應門的初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把門稍稍開了個縫,望見他,小鳥似的輕輕驚叫了一聲,又嗑地把門合上了。然后門里有低聲的對話,接著便是個老人拖沓的腳步聲。于是這下門才全開開了。
      駝背的老者,略微肥胖,從和善的皺紋里望著他。剛來吧?他問他。
      ……是。元化心里一顫,但仍然抱拳欠身答道。
      這不是你的地方,老人說,自顧自地低頭呵呵笑了起來。元化看見他的牙床光禿。
      那……可否煩請老人家指點下我應往哪里去?他問。
      老人又抬頭看了一眼他,然后拖著步子從低矮的房檐中走出。往北走,他伸出手指著前方,你應當去那里。你看到了,就知道了。
      元化有些將信將疑。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但他本能地覺得他在敷衍。他看見老人身后的草屋里,那個十二三歲的女孩正在暗處悄悄看著他。她的小臉鮮嫩又害羞得如同蘆筍。老人手中有半個白面的饅頭,掰開的斷面里熱騰騰地冒出蒸汽來。此刻他又感覺到火燒火燎的饑餓。
      他的胃是空的。沒辦法不餓。
      那老者看著他又呵呵地笑了起來。他拍了拍他。
      “莫留戀這個荒郊野地!”他露出赤裸的牙床,笑呵呵地說,“吃了這兒的東西就要留在這兒,回不去嘍!你的地方可不在這里!
      元化想他還是不明白。他張了張嘴剛想說什么,就被老人打斷了。
      “走吧!”老人依舊呵呵笑著,輕輕推了他的胳膊一下,“走吧。你的家在北邊兒吶!
      聽到這元化全身驟然縮緊。咔。突然僵硬起來。
      他的頭腦覺得這種反應不可理喻,但身體固執(zhí)地各司其政。他似乎聽見自己的椎骨發(fā)出喀啦喀啦的聲音節(jié)節(jié)扣緊,然后震顫起來。他的骨骼擠壓著神經(jīng),它們扭曲著發(fā)出一撥撥尖叫而痛苦的藍色信號。血管擴張,但四肢麻木軟弱。
      他還以為自己早晚會習慣。習慣那些蘊涵著溫暖和柔情的詞語,不想,不聽,不表達。但是不行。他依然會想起那個人。然后內(nèi)心冰冷顫抖如同最初失去他的那些日子。
      他就是他的光。他的溫暖。他就是他等待的目的。在他死后,世界整個灰暗了下去。而他還得在這個泥潭般的世上活著,并且掙扎,直到模糊了最初的模樣,遺失了歸去的路途。
      元化不知他為何要提起家這個事情來。
      “……哪里?”半晌他低聲問。
      “你的家在北邊吶,”老人呵呵笑著,依然這么回答。
      “北邊?”
      “是吶!
      “那……可多謝您。”元化抱拳道,感覺有點癱軟!拔胰ケ边呍囋嚳!
      門里那個小姑娘眼睛亮閃閃地看著他。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嗎?他想她應當不會明白。她還小,就像剛剛綻放的花和蒲公英種子,還是新鮮的。如此純凈無辜。
      元化轉(zhuǎn)身離開了。老人站在門口看他走了很遠才轉(zhuǎn)身回到屋里合上門。低矮的泥草房上面,枯草匍匐著,抽出細嫩的新葉來。長得屋頂一層毛茸茸的新鮮顏色。
      元化站在遠方那小小的坡地上,才轉(zhuǎn)身回頭望。風大了起來。荒草粗糙地起伏摩擦。曠野里充盈了這種振動的單調(diào)聲響,如同無數(shù)聒噪的蝗蟲飛來又落下,把他淹沒在它們長著倒鉤的翅膀和長腿下面。他饑餓的腹中響鳴如鼓。
      ……老人家直說便是。元化低頭嘆了口氣。那畢竟是荒年,生活艱苦。但為何。為何要這么說。
      你的家在北邊。
      想著想著元化心中一片灰燼。
      我早已沒有一個地方可以歸去。

      但元化還是往北方走了。天依然沒有黑。他磕磕絆絆地走著,低著頭,不再愿去看前方。他隱約覺得北方是沒有東西的。他想最好的結果或許是走著走著就這么一頭載倒再爬不起來,然后夏天和綠草覆蓋了他腐臭的尸體,在那沒有鳥的天底下。
      然而不知不覺中腳下竟出現(xiàn)了農(nóng)人和牲口踩踏出來的土路。草變低了,最后與田垅相連。兩邊的曠野漸漸蛻變成了待耕的農(nóng)田,土地翻開,露出底層濕潤的深色土壤和雜草的根須。
      他抬起頭來。心里止不住地感覺莫名的厭倦。
      前方,大約就在兩里地外,一道豆青色的城墻將北方的田野一截兩半。
      他暫時停住步子,瞇起眼睛望那城墻。這是哪里了?他想知道。他沒見過這城。城門洞開,卻沒有護城河。有行人挑著擔子慢悠悠地走入城里去。
      對于沒有護城河這事,元化多少有些訝異。如今烽火連天,沒有護城河如何能保護全城百姓。
      而城門前,卻已有人迎著他了。是個中年男人,略微駝著背,一路小跑地迎過來,道:
      華大夫,可算迎著您了。
      他如何認得他?
      那中年男子不答話。只是招手從城門旁邊叫出一駕牛車來。他撩開車子后面藍染布的門簾,欠身向他道:
      華大夫,請上車吧。
      聽到這他皺起了眉頭。此刻厭倦之感在他體內(nèi)瘋長如同多汁而觸之瘙癢的藤蔓。他感覺無名地焦躁,厭倦,并且虛脫。
      還要繼續(xù)下去么?人們?yōu)楹尉褪瞧凰杂瀭饔灥穆暶杀瘟搜劬Γ?br>  你們?yōu)楹我分也环牛?br>  “我已不是個醫(yī)者。您還是請回吧!彼櫭紦u頭說,雙手背在背后,退了一步。
      他的步子有點虛。腦袋遲鈍。他轉(zhuǎn)過頭去看那綿延的城墻,悠悠地想鞋底怕是磨破了。
      男子臉上露出了為難的深色!叭A大夫,您還是跟我來……”
      “我已不是大夫!彼粗骨嗟膲,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那墻有多高?豆青的夯土墻拔地而起頗為壯觀。但他不想進去。一點不想。
      他不針對任何人。是的。他只是厭棄自己。他累了。不想再繼續(xù)下去。
      那駝背男子也跟著他沉默了一會。他知道他的態(tài)度,但恐怕不知他的固執(zhí)。記得很久以前郭嘉曾經(jīng)虛張聲勢地一腳揣翻矮案大罵他固執(zhí)不靈通。但到最后還不是嘆了口氣笑起來,接了他手中的藥乖乖喝了,喝完之后還問他里面有什么怎么居然這么苦。
      ……嗬。
      “華大夫,您看,病人都等了大半天了……”那男子的背更駝了。他低聲向他求道。
      元化沒來得及將貝殼合死。他想自己還是太大意了。
      那話直直地戳進他心里去。驟然一軟。
      病人在等他。有人在等他。
      那人在等著呢。
      ……嗬。
      元化搖了搖頭,閉上眼睛又睜開。他想自己真是個白癡。
      “華大夫……”那駝背的中年男人又低聲說了。
      他嘆了口氣。
      “好罷!彼f,讓步了。
      “我來了!

      不是他的老病人。那孩子他不認識。不過都一樣。天下病人,在他看來,大抵都是一樣的。
      診病的時候外面的天色迅速地黑了下來。他苦笑著想他是老了么,手腳都不像以前利索。那孩子在他手指下輕輕地睡著。他將他蒼白的手腕裹到被中,然后收拾東西走出去。
      他的動作很輕。不曾吵醒孩子。
      在城門口迎著他的中年管家正在堂子里候著。望見他,就又是一路小跑跑過來。
      “華大夫。”他說,“這回可謝謝您!
      元化搖了搖頭。“不敢,”他啞著嗓子說。
      “老爺備了車,送您回府。禮金給放車上了,微薄不成敬……”
      他又感覺厭倦了。他累了。想找個地方一個人呆著。喉嚨干渴,舌根嘗到血腥,似乎里面已經(jīng)破潰。于是他輕咳了一聲打斷管家,問,“有水么?可否討一碗來喝?”
      “有,有,”管家一疊聲地說,笑了起來,“華大夫一天趕路可真辛苦了!
      元化沒有作答。
      一碗清水。他一飲而盡。
      現(xiàn)在好一些了。
      “這事兒真對不住,”喝著的時候管家在一邊說,“老爺原來要留華大夫在府上吃晚飯來著,但……”
      “沒關系。”元化說,將碗遞給管家,“我知道的!
      聽到這駝背管家才又笑了起來!澳呀(jīng)知道了啊,”他說,“那,華大夫,車在外面候著吶!
      其實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他覺得厭倦。頭又開始鈍重地痛了起來。

      他要往哪里去?
      元化將頭擱在牛車那不停震顫的壁板上,疲勞卻無睡意。他伸出胳膊,撩起布簾向外看。已經(jīng)出城了。在往山上走。路兩邊是茂密的竹林。天光昏暗。
      于是他放下簾子閉上眼睛不再看。他想他是暫時睡了一會兒,然后夢見了奉孝。
      人死了之后就永遠不會改變了。這個年輕病人,他對他妒忌又惋惜。他的眼里依然流轉(zhuǎn)著未曾折損的光芒。他羨慕他的早死,亦羨慕他他自死后就再看不見這個世間與人心的變化,并因此不被玷污。而他,在滾滾兵馬歲月中,已經(jīng)模糊了原來的模樣。
      變得如此。如此晦暗不堪。
      奉孝吊兒郎當?shù)赝现阶,一揚頭邋遢地笑了起來。他問他最近如何。
      一時間他不知怎樣回答他。他的語言像白色的鳥,也拍著翅膀離他飛去了。最終他低頭答說自他死后,他已漸失去了內(nèi)心的同情和溫軟,并不再配做一個醫(yī)生。他厭棄這個世界,卻依舊被人寄予希望。但他知道自己自救不能,何談救他人。
      聽到這,奉孝露出牙齒笑開了。別那么孬種,他雙手放在他肩上,笑著,卻微皺著眉,雙手用力,重重一按又一攥,說。
      元化扭著嘴角苦笑了。然后醒了過來。牛車不再走動了。三只箱屜被人搬了下去,管家正撩著簾子叫他的名字。
      華大夫,他說,到啦。
      到了。
      到了何處?
      元化站在陌生的院落里,聽那管家在背后闔上了門?惨宦。然后是靜寂。他聽到有夜行的鳥在竹林里撲騰著翅膀,間或噶地一聲。那聲音被山風扭曲,成為類似于氣息穿過古老陶土樂器時迷蒙的聲響。月亮在云后。夜的冷氣滲進他的關節(jié)里。
      在這個寂靜的小院里,他再次感到孤身一人。
      他不知應往何處去。
      前面的房子里黑黢黢的,看起來如同整個的山體崩落。星星在云后,房頂?shù)奈鞅苯菤埲保L著長莖的枯草,剪影在發(fā)著微光的天上。那房子里沒有光亦沒有人氣,看起來黑且深如同陷阱。但他瞇起眼睛卻似乎依稀看到其中有豆大的那么一點燭光。為何會有光。他想自己是被愚弄了,但又隱約覺得樂于如此。那么一點點暖色的光,在窗棱和黑暗間活潑地跳動著,仿佛就是那么一點提示,就能牽起往昔所有關于溫暖的回憶。
      微小的光明明滅不定。并且亮著的時候也不甚光亮。
      但是那么一點光給了他勇氣和安慰。他想他或許可以就向著那燭火走過去。至于結果他可以不去理會。
      于是他跨進那屋子,由那光源引領著,靜靜地穿越黑暗。
      那一段路,黑天走起來意外地長。
      元化在那段時間里,頭腦中曾閃過無數(shù)猜想。他想或許是那管家點的燈。或許是來拾掇房子的人。又或許那根本不是燈,而是他看錯了。
      于是他邊走邊閉上眼睛。
      他再沒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因此無所畏懼。他已經(jīng)孤獨了那么久。久得融進了冰冷的冬天,心變得堅硬,忘記了溫存,也忘記了肌膚灼熱的溫度。
      他破了底的鞋無聲息地踏在青磚地上。他不停頓地向前走著。不想。不懷疑。
      這時他聽到有聲音了。是一種呼嚕呼嚕的聲響,就像是有人在賣力地吃一大碗面。那聲音里透著股暖洋洋的幸福勁兒,而這樣專注的吃面的聲音,他已經(jīng)許久都沒聽到過了。
      他的手不知不覺地發(fā)起抖來。
      那聲音讓他本來就纏繞在一起的紛雜念頭更加膨脹了,大約是急切和猶豫互相沖突。它們壓迫著他,讓他再次感到眩暈。但腳步不停。他猶豫且困窘地想他還沒有準備好。并且無論何時都依舊會措手不及。
      元化。似乎猜到那是誰了。

      郭奉孝。
      他終還是沒有叫他。只是站在蠟燭的光圈外,垂著手,有些手腳無力地看著?粗。
      他看著他。
      看著。
      只是看著。
      他想他終于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了。他早就知道。只是現(xiàn)在終于可以不必對那答案自我否定逃避閃躲。
      他死了。曹公終于肯送了他上路。離開了厭棄了他的世界,投向另一個;昶菑臄囝i冒著熱氣的血泊中脫出,游蕩著尋找最終歸屬的地方。
      ……嗬。
      元化突然感到不可理喻的輕松。輕松過后是虛脫。在那如同溫水般的虛脫感里他感到了安慰。他覺得自己應該高興才是。
      ……奉孝。我終于也來到了這里。

      但奉孝沒有看見他。
      他坐在那一根蠟燭的暖光里,皺著眉頭全神貫注地吃一大碗面。碗很大,瓷質(zhì)粗劣,放在桌上就像一個小小的盆。奉孝不停地吃著,咬斷的面條落回碗里去。碗里面冒出熱氣,面條互相粘連,似乎是已經(jīng)坨了。還黑乎乎地澆了醬油,連切成粗段的蔥都被染得沒有了翠綠的顏色。
      看見他這種吃法元化扭著嘴角微笑了,皺起了眉。湊合。他對自己的事情就總是湊合。也從來不肯費些事讓自己過得好一些。
      ……很不好吃罷。
      但奉孝還是把那些粗細不等的面條都干勁十足地吃了進去。吃完了之后,把筷子喀噠往碗上一架,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他拖拖拉拉地伸直了兩腿,兩手握起放在雙腿之間,低著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的頭發(fā)長長了。并且似乎許久沒洗。略微油膩地掉下來遮住大半張臉。
      ……這些日子。奉孝。你過得可好。

      “奉孝!
      就這樣,他低聲,啞著嗓子,試探地叫他。他終于平靜下來的胸腔又開始顫抖。于是這樣他發(fā)出的聲音也漂浮且吞吐。他不喜歡這樣,但不知如何改進。
      他只是……他只是不知應該如何是好。
      奉孝。

      他聽見了。
      聽到他的聲音奉孝全身驟然繃緊。
      就像半睡半醒的人,奉孝垂下的腦袋在他的聲音消失前猛然一顫。但并沒有回頭。如同畏懼忌憚著將要看到的東西,他僵硬地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依舊望著兩腿間的黑暗,頭發(fā)落下來擋住側臉。但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他低著頭,嘴略微張開,然后痙攣般地露出一個扭曲的微笑。
      “……元化?”他囈語般地低聲問。
      他終是沒聽清他問的什么。元化耳際雷鳴般的一片巨響滾滾而來。他覺得自己站在山巔,腳下是深淵,面前是狂暴的云層和東風。暴風雨的黑云就壓著他頭頂發(fā)出轟鳴的巨響滾滾向前。他聽不見。閃電在云里,光亮沖突不息,發(fā)出劈裂的聲響。東風吹得他就要飛去了。雨打在身上。他眼前一閃即逝地掠過那些破碎的往日,而到最后他依然未能聽到他瀕死的病人無聲的言語。他不知他最后是否叫著他元化。
      而眼前,奉孝就坐在那里,身體繃緊,靜靜地等著他的答復。
      “……是!彼f,聲音驟然哽住了。
      他聽不見。他不知奉孝在那些低沉的雷聲中是否能聽見他的回答。但他已發(fā)不出更大的聲音。雨云的狂暴聲響淹沒了他。他們合為一體。那低啞的雷鳴沉默且悲哀,就如同他沉默的愛。由是他再不必說什么。
      但奉孝聽見了。
      那是第二次電擊。
      他驟然轉(zhuǎn)頭,并在還未找到平衡的時候企圖站起。他邋遢的袍子絆到了自己。元化聽見他壓抑的喉嚨里咯地一聲,椅子被他一推咣當一下倒在地上。
      奉孝。元化看見他略微油膩的頭發(fā)甩起又落下,滑在臉旁遮住耳朵。他不在的日子,他的頭發(fā)長長了。更邋遢了。但并沒比先前更瘦。而這讓他感到不可理喻的安慰。沒瘦就好。
      奉孝倉促地站了起來。又踩在什么東西上滑了一下。手肘砰地撞在桌子角上。但他沒有理會。架在晚上的筷子被震得跳了一跳,喀啦喀啦兩聲掉下來滾在桌下。奉孝踉蹌著站直,撐著桌子,看著他,微張著嘴,眼睛里什么東西聚起又散開。
      最終他皺眉露出一個不穩(wěn)定的微笑。他的眼睛似乎因為疼痛而瞇起。
      “嘿,”他輕聲說,“華大夫!
      華佗想自己不該流淚。亦沒有流淚的必要。但眼眶硬是濕了。他想他會笑他。
      別那么孬種。剛剛夢里的奉孝這么說。
      “是……我在!痹艘幌卤亲诱f。他用食指指節(jié)蹭了一下眼睛。他本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另一只眼睛暴露了他。
      淚水在那里肆無忌憚地流了下來。
      他站在那兒,看著他,面無表情地掉著淚。
      奉孝邋遢微笑的表情在那一瞬間崩毀。
      他不再笑了。沒有笑容的掩飾,他的眼睛里顯露出更沖動而具毀滅力的神色。眼珠跳動,很不穩(wěn)定。奉孝終是什么都沒有說。那些沖突的話語堵在喉嚨里,發(fā)出的聲音急燥迫切如同沸騰的水。而元化眼睛里的水依舊兀自流個不住。于是他閉上眼睛,不去看,也不去想。他想若是再回憶那些往事他終于會無法自持。
      他感到奉孝往前邁了一步。又一步。然后伸出左手,五指張開,蒙住他的臉。他用手心粗暴緩慢地抹去他橫流的淚水。
      奉孝的手指上有醬油和蔥的微茫氣味。
      聞著那味道他驟然感覺安心。那是真切的蔥味,手心不知輕重的觸感也熟悉。他年輕的病人曾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那些瑣碎的往日回憶里,亦在夢中,但現(xiàn)在他是真實的。他頭發(fā)里的味道,衣服的味道,還有呼吸的咻咻聲,都是真的。他離他這么近。他的手蒙在他臉上。元化甚至聽得見他的喉嚨壓抑地咯咯作響。
      ……嗬。
      果然不能想。又有灼熱的淚水從他閉著的眼睛里流了出來。它順著他掌心的紋路向下流,等流到嘴角連元化也不知那到底是淚水還是汗水。
      奉孝的手漸漸抖了起來。那些細微的壓抑的震動滲到他的心里去。元化閉著眼睛在那沉默里等待著。他濕熱的淚水慢慢地流,仿佛永恒得像那淮水一般永無盡頭。這讓他感覺愧疚和窘迫。在這里流淚的人本不該是他。他們兩人都不該。但是無奈無法停止。他咬緊牙關勉力支撐,直到奉孝如同撞擊一般的擁抱。
      同樣粗暴。如此用力。
      奉孝。
      奉孝。
      元化感覺到他貼在他脖頸上咬緊的牙關。奉孝的雙臂如鐵。他的下巴夾著他的肩,喉嚨里含混的響聲成為沉默的振動,如同正經(jīng)歷著無上的痛苦煎熬,但不屈服。只是硬撐著,仿佛知道將來會有幸福和安慰。
      于是他也沉默地抱住他。奉孝在他的手覆上肩膀的時候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然后隨即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他們抱成一團。直到疼痛。
      漸漸地,元化肩膀上濕了一片。也不知是奉孝的淚水還是發(fā)狠咬牙的口水。在那擠壓的痛感中,他感覺到奉孝的心跳。他的胸口感覺著那溫和有力的韻律,覺得有冰冷的水從脊椎的孔隙中汩汩流出,而奉孝身體的溫暖取而代之。他想著以前那些未曾說完的話,那些想做而未做的事,他終于可以不必再為那些懊悔蹉跎。
      他們就這樣在光和暗相交的地方,靜靜地擁抱許久。
      郭嘉的牙關在他肩頭緊了又緊。而終于他低聲對他說留下。
      那一刻山風又起。
      不走。沉默了一會他啞著嗓子回答。我再不走了。

      那晚元化睡得安心。如同又回到了子宮,他睡得如同嬰兒。而奉孝睡在他身邊,緊挨著他平躺著,呼吸安靜。兩人同炕一晚,相安無事。
      睡著前迷糊的時候,他感覺奉孝暖熱的手伸進來,摸索摸索抓住他的。然后把它扯到自己被窩里,放在肚皮上。
      奉孝吃得飽飽的肚皮在他手底下鼓鼓的。它隨著他的呼吸輕微地上下起伏,不時發(fā)出胃腸滿足蠕動的咕嚕聲。
      ……嗬。這下奉孝滿足地長長嘆了一口氣。沒想竟能吃這么多。他說,望著天花板咧嘴呵呵笑,這可當真不賴。
      撐了吧。元化閉著眼睛也笑起來。他歪過頭看他,眼睛在半睡半醒的交界里蒙上了氤氳。奉孝晚上當真吃了不少。他下了面,半棵白菜切絲放進去,煮熟了撈出來一分兩半,淋上麻汁再撒上咸菜末。吃了一半又在那管家留下的箱屜里找著了只鹽水煮的鴨子,于是兩人又二話沒說把它撕來吃掉。兩碗面半只鴨子,看著奉孝把這些東西通通吃了進去,元化挑起眉毛,頓了一會兒還是笑了。能吃畢竟是好現(xiàn)象。
      “撐!狈钚㈤]著眼睛皺眉點頭道,挑著嘴角笑得疲倦又松懈,“今天簡直像過年了!
      “平常那樣湊合胃怎么受得了!痹p輕拍拍他的肚子說,“醬油澆面條,你可真行。”
      奉孝在他手底下低低地笑起來,蜷起了膝蓋。“那有什么,”他拖著長腔笑嘻嘻地說,向窗戶扭著頭,頸上的肌肉緊張了一下又放松,“有東西吃就死不了。管它是什么!
      “湊合!痹u論道。
      “正是!狈钚⑿臐M意足地閉著眼同意說。
      然后他們就都準備睡覺了。元化多年的習慣改不掉,夜里睡得淺,差不多總是警醒著。于是他迷迷糊糊地聽見奉孝睡熟了的聲音。他靠在他身邊輕輕地打著呼,頭發(fā)隨著呼吸輕輕擦著被子是細微的簌簌聲響。外面的風聲落了下去。云散,星斗出現(xiàn)。在那溫暖的小室里,奉孝久違了的味道隨著他的呼吸包裹了他,搖蕩著,如同那溫暖的羊水撫慰著讓他安心。
      于是他就真的安心了下來。
      然后睡著了。

      第二天是晴空萬里的好天氣。
      山里沒有雞鳴,但他聽見有小小的鳥兒在房檐下稚嫩地叫著?諝饩o繃有重量,如同吸入便能在肺腑中膨脹。有微風起來,刮過樹林子的頂端,枝條顫動,晨風哨響。外面雜木的山林在那新鮮的風里沙沙作響如同谷物過篩。清早太陽透過窗戶落進來,落在炕上,照著他因溫暖而變得酥軟的肩。他扭頭看奉孝。他還在睡,翻了個身俯臥著,把臉埋在左胳膊圈起的狹小空間里,右胳膊壓在身下。
      那是如此安寧的早晨。
      ……嗬。
      他看著他。越看越感覺到輕微的暈眩。那日太陽好得很。奉孝耳廓邊緣在光下有金色柔和的細軟絨毛。
      他想自己是做夢了。
      有暖流在他胸中悄悄涌起。并不冷,但他開始流鼻涕。于是他用手指按住鼻翼繼續(xù)看著,看著。
      看著。
      最后他輕輕吸吸鼻子想自己是應該去做點早飯來吃。
      元化悄悄掀被下了床。而這時候奉孝卻突然唰地睜開了眼睛。他原以為他還在睡。
      奉孝啪地拉住他的胳膊。他的聲音繃緊,已經(jīng)沒有睡覺的意思。
      “……去哪兒?”他問。他的眼睛蒙著一層霧,逆著光后面迷;煦纭T睦镆活,想他這樣問并沒有別的意思。奉孝從來都不太會說話。
      “我不去哪里。”他俯身低聲說。
      奉孝遲鈍地眨了眨眼,依然拉著他的胳膊翻了個身,開始緩慢地笑了起來。
      我做了夢了,他用一種理想主義者的,漂浮而微笑的語調(diào)說,我總是做夢。
      你夢見什么了?元化坐回床上,將手撐在枕頭上低頭看著他問。
      “我夢見……”奉孝瞇起眼睛,皺著眉頭但又笑著,仿佛那些事情在頭腦中打成了死結拽不出來。他笑得漸漸有些自嘲的意味!拔覊粢姟彼蛔忠蛔值卣f,把左手放在額頭上,“我夢見有人來了。高興得很。我下山去接,然后就一直走了一個晚上。”
      元化笑了!罢媸菈驊辍!彼χ嬖V他。
      “是啊——”奉孝把頭偏了過去望向窗子,拖長了語調(diào)輕笑著說,“十打十地。真夠戧!
      “……趁著還早再睡會兒!庇谑窃糁慌牧伺乃f, “說不定這次能夢到個結尾。”
      “不用夢!狈钚⒌难凵駜涸谒樕匣瘟艘蝗τ诛w到窗外去了。他把眼睛瞇成一條縫,在蜜色的充沛晨光中著了魔似的微笑著,帶著因有十足的把握而藐視一切的表情蜷起了腿。“哪里要這么麻煩。”他大大咧咧地說,在被子下面噗噗地拍著大腿:“結尾……我差不多已經(jīng)知道了!

      奉孝究竟還是沒有再瞇一會兒。他邋遢地拖拉著步子一路跟他進了廚房。
      “餓么?”元化邊打蛋邊問?曜余嘏鲈谕脒,聲音就像雨天的竹子咔咔地脆響著抽出新的竹節(jié)來。蛋液柔和地泛起細密的乳白色泡沫。
      “啊……”奉孝抱著雙臂歪頭怠惰地笑了起來,“餓是不太餓。就是饞。”
      元化笑了起來。他打好了蛋,加水又打了一會兒,才架上籠屜開始蒸蛋羹。蒸的時候順便把不知何年何月剩下的干得裂縫的饅頭放進去餾了。它們又硬又沉。不過還是一等一的好饅頭。
      而蓋上鍋蓋不久鍋里就開始冒出白色的蒸汽來。乳白濃稠的蒸汽熱騰騰的,從鍋里涌出騰起如同夏天的云彩。云朵隨著鍋里水咕嘟嘟地大開漸漸洶涌。它們濕熱地包裹住他的臉。他們被包在云中。元化邊在小碗溫水里揉著干了的酵子,邊透過那重重的暖云看那邊的奉孝。奉孝一直看他。他的眼和那蒸汽一樣濕潤。他不知自己如何。不過他的心跳如鼓。
      “……想吃紅豆包子么?”他拔開目光低頭問他。
      而他聽見奉孝在那邊低聲咳起來。
      云太密了。它們堵塞了他的眼和耳朵,就在那時。奉孝走上來扳住他的肩的那時刻。
      奉孝側了一下臉。
      他打綹的頭發(fā)滑到臉前。
      奉孝。
      他的吻忽冷忽熱。他倉促但用力地親了一下他的唇角。旋即迅速離開了。
      元化的腦袋卡了殼不能形容當時的驚詫。但心卻化了。就像山頂上的雪化成了水,然后點點滴滴匯聚流淌成山澗且唱且歌。
      奉孝。
      他用雙手碰住奉孝的臉吻他。奉孝的眼閉上再睜開,里面已是狂熱又哀傷的流火漫天。他用力地將他的頭按向自己,但吻得卻輕。那是很羞怯的吻,很零碎的碰觸,如同那些破碎的生命散落天涯。在那些害羞又急切得像荒原上的野羊羔一樣的吻中,元化聽見奉孝他用嘶啞的聲音低聲,斷續(xù)地念著些話仿佛囈語。他想要回應他,溫暖他,卻忘記了原本想說的話。最后他低聲對他說,奉孝,我最后還是不夠盡力。
      奉孝貼著他的臉啞著嗓子低聲笑起來!澳惆 彼f,重重地一掌拍在他的肩胛,“何必如此在意!
      ……怎樣。如何。
      “……那不成的!痹椭^,緩緩地皺眉低聲道。
      奉孝不說話了。他只是沉默著,深深吸氣,用力吻他的臉。就這樣他們又接了一個吻。
      他們珍惜地吻著,加深了的呼吸融在熱氣里,成為云朵。

      那日他們又零碎地吻了幾次。有一次是在熬紅豆的時候。還有一次是正午給他洗頭發(fā),奉孝仰面躺著蜷起膝蓋,瞇著眼睛拉起他濕漉漉的手吻著手心。然后他們就以一個天地顛倒的角度輕輕接吻。奉孝的后腦讓元化捧在手里,同樣濕漉漉地滴下水來。
      至于其他元化記不得了。但肯定是有的。他只覺得奉孝的吻里總是有新熬豆沙樸實的甜味,而夜里上燈的時候捧著剛出籠的豆包,一口咬下去,那味道就又讓他想起了奉孝的吻。
      而那時奉孝正撐開了十指捏著滾燙的包子,不怕燙似的大口咬著。
      那些包子也像云朵。蒸的時候籠屜大口吞吐著蒸汽,冒出的甜絲絲的酵母味道來。而奉孝,臉枕在他肩膀上雙臂環(huán)著他的腰,東搖西晃地仿佛就要睡去。
      “喜歡豆包?”看見他那吃樣元化笑了起來,“小心燙!
      “那可是頂頂喜歡的,”奉孝瞇眼笑著看他,一邊鼓起腮幫呼呼地向包子吹著氣說,“好久不吃了。想得很!
      “正好,”元化說,把包子換了個手,另一手撐著腦袋。他困了!拔乙岔斚矚g這個。還剩下餡,明天再做!
      “那可好!狈钚⒙冻鲅例X笑起來,一邊的腮幫鼓囊囊的。他越過桌子握住他的手腕,嘴里不停咀嚼但眼睛卻專注。元化默默地握住他伸來的手。
      “是啊……”他低聲說,微笑著,“真的已經(jīng)很好了!

      •終•
    插入書簽 

    ←上一篇  下一篇→
    作 者 推 文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
    關閉廣告
    關閉廣告
    支持手機掃描二維碼閱讀
    wap閱讀點擊:https://m.jjwxc.net/book2/332431/0
    打開晉江App掃碼即可閱讀
    關閉廣告
    ↑返回頂部
    作 者 推 文
     
    昵稱: 評論主題:

    打分: 發(fā)布負分評論消耗的月石并不會給作者。

    評論按回復時間倒序
    作者加精評論



    本文相關話題
      以上顯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條評論,要看本章所有評論,請點擊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