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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一章
我的記憶是凌亂的,有時會問自己,我記住了什么,又忘記了誰。
我叫九月,是個寫手,說寫手有點諷刺,其實我不過是個無所事事,為了生計靠堆砌文字取悅
別人的人罷了,大多數(shù)的時候我寫,只是因為有人出錢。
我的記憶中總是會有大片大片的明媚陽光,還有陽光下一張面容模糊的臉。
我習(xí)慣整夜整夜的寫東西,然后在清晨睡去,憎恨陽光,所以這樣的記憶其實很難得。
那還是我很小的時候吧,遇到那個人。
那個改變了我的一生我卻連他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有時候想來真是覺得好笑。
雖說我是寫手,但更多的時候我的字不值錢,所以不寫字的時候我會去固定的酒吧調(diào)酒,那是我唯一喜歡的地方,嘈雜,迷亂,不見天日,我會在吧臺后面看每一張漂亮的臉,扭曲的身體,為他們調(diào)出指定顏色的酒,臉上帶著一成不變的微笑。
在那里我遇見北,干凈的男人,他走過來問我要不要做他的模特。
我只是業(yè)余畫家,但是看到你我有一種想畫的沖動。他是這么對我說的。
我并不在意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也不在乎他到底是什么人,畫怎樣的畫,我告訴他我很貴,如果他付得起錢。
于是我們就這樣相識了,他只是在我在酒吧的時候出現(xiàn),不說話一直等到深夜我下班,然后回他家或者我家。
畫畫。
北常說:你蒼白的就像只瀕死的鴿子。
那是種缺乏陽光照射的蒼白,帶著毫無生氣的病態(tài)。
北畫畫的時候我看著他的眼睛去想自己的文字或者什么都不想,北的眼睛是淺淺的褐色,清澈見底,在清晨第一束陽光照進(jìn)來時會有微微的瀲滟。
然后我沉沉睡去。
北從來不要求什么,有時我寫字有時我看書有時我在房子里走來走去,北只是安靜的坐在同一個地方,坐在他的畫板前,他的畫筆在紙上摩擦發(fā)出沙沙的細(xì)碎聲音,直到我躺下凝視他的時候。
仿佛只有我凝視他的時候,他才存在。
我從來沒有見過北的畫,那些有著我的臉的畫,因為線條是誠實的,那是北眼中最真實的我,無關(guān)對錯。
而我,不習(xí)慣凝視自己。
夢中的陽光透過樹縫灑下漫山遍野明媚的憂傷,那個男人站在陽光下看著我笑,他附下身親吻我的唇角算作告別,起身時他說,試著忘了我,想辦法自己活下來吧。
醒來時我有淡淡的失神,然后看見站在我面前的北。
指尖劃過我的唇。
北的唇角帶著柔軟的溫暖,越過他濃密的睫毛,窗簾被微風(fēng)吹起然后輕輕落下,撫過陽光,再閉上眼時世界面容模糊。
我問自己,我記住了什么,又忘記了誰。
那個改變了我的一生我卻連他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我離開他時對他說,我會在終于忘記你之前殺了你。
我笑著問北,我說,你能記住我么,即使在我消失很久以后。
即使在我消失很久以后。
北低垂著眼睛看著我,他說,九月,你要去哪里。
每次見到北垂下眼睛,都想伸手去觸碰他的眉角,仿佛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破碎消失。
那些曾經(jīng)。
忘記是誰對我說過,人生就像小說,如果你知道答案,那么故事結(jié)束。
于是我微笑沉默。
順著記憶不告而別,一半熟悉的城市,新蓋的白色的尖頂教堂,吟唱的贊美詩滲透出來,孩童甜美的嗓音。
陽光輕輕地顫了一下,我仿佛看見北眼中微微的瀲滟。
那個男人站在我身后,一如許多年前他俯身親吻我的嘴角,好像一切都不曾改變。
我對他說,我回來了,我只是想在最終忘記你之前殺了你。
他說,好吧,如果你能的話。
聲音像是迷霧,深陷其中。
子彈穿過身體時發(fā)出鈍痛的聲音,血液在陽光下折射出妖異的光澤,飛濺開來然后消散在風(fēng)中。
輕輕撫過我的唇角。
原來我真的在很久以前就已經(jīng)殺了他。
原來那些曾經(jīng)都已成過往。
那么我記住了什么,又忘記了誰呢。
我回到家的時候,北在,他沒有開燈,坐在黑暗中的畫板前,他說畫畫好了,其實一直以來就只有一幅畫,九月,我想把它送給你。
然后他轉(zhuǎn)身看我,他說,九月,為什么你要離去為什么你要回來。
為什么大家都要問為什么,如果我給出答案是不是故事就會結(jié)束。
一直以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九月是我離開那個男人的時間,從我有記憶就在他身邊,我從不提問他從不給我答案,直到有一天他把他的槍放在我的手上對我說,你只是我接到的一個任務(wù),我綁架你讓你永遠(yuǎn)消失不被必要的人發(fā)現(xiàn),我沒有殺你是因為人總有需要什么陪伴的時候。
而現(xiàn)在,我不需要了。
你應(yīng)該離開。
然后他俯下身親吻我的唇角算作道別,起身時他說,試著忘了我,想辦法自己活下來吧。
我轉(zhuǎn)身出門,坐在門口的樓梯上看樹影把陽光割成支離破碎,我想是不是美麗的東西都是支離破碎的。
門里的人是我唯一認(rèn)識的人,現(xiàn)在他讓我忘了他,想辦法自己活下來。
那么,他會記住我么,即使在我消失很久以后。
然后我轉(zhuǎn)身回去。
我說,我只是想在最終忘記你之前殺了你。
他說,好吧,只要你能。
紅色的液體從他的記憶中緩緩流淌到地板上,流淌出一個支離破碎的我。
人生就像小說,如果你知道答案,那么故事結(jié)束。
其實我從來就不想知道我是誰。
我只是想,如果沒有人給我錢讓我去寫一個龐大家族的內(nèi)幕,我也沒有因此被認(rèn)出來,更沒有知道來殺我的人是誰。
那么北永遠(yuǎn)只是一個業(yè)余的畫家,我們從來就不會相遇。
而我,永遠(yuǎn)只是一個蒼白如瀕死的鴿子般的少年。
一直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可是為什么我們要說出答案呢。
我伸出手去觸碰北的眉角,指尖滑過,支離破碎。
清晨的第一束陽光斜斜的映射在畫上,我第一次凝視北眼中真實的自己。
畫上的我安靜的睡著,畫頁的角落淡淡地寫著,
九月,隨風(fēng)逝。
北,你能記住我么,即使在我消失很久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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