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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如雪
三月?lián)P州,正是春暖花開之際。
佳人青衫半褪,眉目含情,紅唇間吐出誘人的邀請,較春花綠水,更為誘人。
這樣的美人在懷,謝望松依然心不在焉。
他在等一個人。
天下第一樓的主人謝望松,唯二的嗜好,就是醇酒和美人,而他也確實有無數(shù)的佳釀,也有無數(shù)的妻妾。
武林第一美人林曉月,或是藏香閣名動京城的頭牌趙思思,都心甘情愿做了他的妾,昔日再刁鉆火辣的性情,也變得溫婉服帖。
然而天下人都以為這理所當然。
謝望松被稱為武林第一佳公子,自有其資本。他極有錢,雖不至富可敵國,至少全國都有他的產(chǎn)業(yè)。他師承武林名宿清風道長,曾在十五歲時獨挑當時惡名昭著的十三連環(huán)寨,雖尚屬青年一輩崛起的劍客,其武學造詣放眼整個江湖,也少有人能出其右。
然而他最有名的并非他的財產(chǎn),也并非他的武功。
一個男人若很有錢有勢,那么他可以得到想要女人的身體,然而愛卻未必。
然而謝望松卻是一個擁有女人見了他也愿意為他花錢相貌的男人。
雖然他并不需要。
他在喝酒。
酒是十六年的女兒紅,身邊的佳人是而今的如月樓花魁,都是他喜好之物,然而他卻有點心不在焉。
因為他等的人還沒到。
簾幕飄起又落下,如一陣風刮過。
謝望松身邊的美人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他們的對面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如一開始就坐在那里一樣。
來人的相貌甚是普通,他身上的裝束也很普通,如大街上隨意走過的一個路人,讓人過目即忘。
一個殺手平日的裝扮令人難忘,若沒有極好的武功,便是個不知死活的傻子。
杜飛并不是傻子,他也從不用人皮面具。
只因為他本身就長得很平凡。
平凡的如大海里的一滴水。
“你來遲了!敝x望松面上的表情突然邪冷起來,他的一只手探入身邊女子的衣衫深處,嬌媚如花的女子瞇起雙眼,喉中迸發(fā)出服從的乞求的喘息。
杜飛不動聲色,宛如眼前的男女還不如他杯中的女兒紅。
杯子的酒干了,于是他又倒了一杯。
謝望松也瞇起眼睛,手上的動作卻停了。
女子磨蹭著他的身體,不解的望著這個反復(fù)無常的男人。
“你,出去!边@句話并非針對杜飛。
身為花魁,何時受過這等侮辱。
然而她知道什么時候該忍。。
這兩個人,顯然都不是能得罪得起的。
喝了三杯酒,杜飛放下杯子。
他的酒量,也僅限這三杯。
然后他就盯著謝望松的眼睛,目光炯炯。
“殺誰?”
“我的侍妾如煙,十五日前死于凌煙閣!敝x望松再為杜飛斟了一杯,似乎談?wù)摰氖桥c他無干的死于路邊的乞丐。
杜飛的手指在杯沿上撫摸著,如撫摸自己最心愛的戀人。
然而他沒有端起那杯酒。
他在等謝望松的下文。
“找到兇手,殺了他!敝x望松的手伸過來,蓋住他撫摸酒杯的手。
白皙修長的手指,抓住了他骨節(jié)分明滿是老繭的手,曖昧的摩擦著。
杜飛連眉毛也未動。
“我想說個故事。”杜飛突然開口。
謝望松有些吃驚。
杜飛向來寡言,然而他要有什么要求,杜飛是拼了性命也會去做。
然后就是數(shù)日溫存。
但即使是溫存的時刻,杜飛也什么都不說。
于是謝望松問:“什么故事。”
杜飛嘴角輕輕往上彎了彎,只是這么個小動作,一身戾氣就蕩然無存。
“以前有人,生時喪母,三歲喪父,偶爾得一機緣,為當世第一殺手冷清樓所見,以為天生根骨奇佳,遂收為徒。”
“此人得高師指點,七歲時已完成自己第一樁任務(wù),對手是排行兵器榜第十二的寒月劍烏夜笙。此后從未失手,如今一次出手身價至少也是一萬兩黃金!
謝望松望著杜飛,他知道杜飛說的那個人。
那個人就是杜飛本人。
天下第一的殺手。
這些事謝望松都是知道的,他不明白為何杜飛此刻要提及這些。
“他接下行刺柳榭小樓樓主的任務(wù),卻于行刺之前遭遇白道偷襲,雖對方未能討得好,自己也受了重傷。醒來之際,發(fā)現(xiàn)自己被救,救人者竟是自己將行刺之人!
“于是欠下一命,然任務(wù)不可不為,幸而行刺之際買家毀契。”
謝望松聽他這樣寥寥幾句的將那數(shù)月的腥風血雨幾筆概過,有些狐疑的望著他。
“除欠一命之外,此人發(fā)現(xiàn)自己對那救命恩人已暗生情愫,他乃是第一次動情,也來得十分強烈!
謝望松臉上的驚愕轉(zhuǎn)為驚喜,他時時逼著杜飛,卻從來沒聽過他如此心聲,如今在全無準備之際得他如此告白,簡直不相信其為現(xiàn)實。
他又何嘗不是對杜飛心有所屬,雖有那么多的美人,卻比不過那個踏葉夜飛的身影,第一次見到時,那人全身黑衣,只在月光下的面孔白若般若,黑瞳中似乎流轉(zhuǎn)著絕世光華。
明明每一步都留下血色的腳印,那人還是這樣堅定的,一步步向他走來。
當那柄暗色的似乎能吸走一切光芒的小劍抵住他的胸口,當那個人終于因為受傷過重倒在他的懷里時,他就心動了。
事后杜飛要殺他時的冷酷決然傷了他,若不是后來他休了那妾終于不舍殺他于是含恨自盡,他想杜飛那一劍應(yīng)該已經(jīng)刺在他的致命之處。
“然經(jīng)此事,此人發(fā)現(xiàn)那救命恩人對他開始冷若冰霜,身邊的美人,更是頻繁更換。他暗自神傷,卻也無可奈何,本就是他先負對方,還期盼對方對他有情,簡直是癡人說夢!”
“此人從盜取唐門至毒,到劫走貢品無一不做,只要那人一句話。然而那人還是恨他如故!
不能不恨。誰都未開口,于是兩人竟錯過一次一次。
可若真恨,為何又將他留在身邊不肯放開,一次一次的糾纏?
“直到有一日,那人要他去強苗疆神子,豈料期間被人種了蠱,他拼死將神子送到那人身邊,于是每日每夜都忍受鉆心蝕骨之痛!
“那人卻告訴他,自己要和神子成婚,看他痛苦昏厥只是站在一旁冷笑,不動聲色。”
這件事發(fā)生在一月之前,謝望松有些驚慌。
雖然杜飛語氣平靜,他也能聽出那時他傷這人多重。
那時他還為杜飛冰冷的面具被打破傷心欲絕的神情暗自有些沾沾自喜。
和神子結(jié)婚自然是騙他的,第二天他就將神子連同一些奇珍異寶親自送回苗疆賠禮道歉。
杜飛中了蠱,他確實一點也不知情。
送神子歸來,卻被告知,自己離開當日,杜飛也未留只言片語離開
杜飛走了,三更閻羅卻再次在江湖出現(xiàn)。
謝望松卻知道,這是杜飛江湖名號,所以他找了中間人,以一萬兩換與杜飛相見的機會。
“然后呢?”他顫抖著將杜飛圈進懷里。
要是一開始就說明多好?他們繞了這么多彎路,互相傷害,竟然是因為不能心靈相通的焦慮。
“然后?”杜飛抬起頭來,兩人對視之際,他又看見杜飛的笑。
原本平淡無奇的臉,因為這樣的笑而鮮活艷麗起來。
那雙瀲滟的瞳中,映出他的身影。
然而再不會因他漾起波瀾。
謝望松突然覺得心口一痛,他不敢置信的低頭望去,卻看見杜飛那平淡無奇卻削鐵如泥的短劍,沒入他胸口深處。
“沒有然后了。我中的是情蠱,情越深,毒越深,所以我喝了忘情!
忘情忘情,飲下之后,絕萬千情愛煩惱,留得一世清明。
當時怎樣的絕望,才選擇飲下忘情修來再生,杜飛已經(jīng)淡忘了。
所以,如今的謝望松,只不過是十萬兩黃金的一條命而已。
杜飛拔了劍,血如綻放的牡丹在他眼前綻放,他也只是笑。
這次的任務(wù),竟是出奇的簡單。
出門時,一滴液體從眼角滑落,杜飛皺起眉,未去擦拭。
想起師父當年自裁時,紛飛飄零的漫天大雪。
那時他傾國傾城的師父懷抱已逝去的愛人對他說:“孤獨,是我們這些無血無淚的殺手的宿命。”
他的一次任務(wù),正是師父的愛人。
大雪淹沒了所有,只剩下他一個人,呆呆的看著。
一片蒼茫中,只是他一個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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