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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列車
據(jù)說有一輛午夜列車,可以通往過去和未來。
由于連日的通宵工作,沢田綱吉嚴(yán)重乏睡,他甚至是頭重腳輕地鎖上辦公室門,而后扛著腫脹的大腦踏上眼前的班車。
直到大腦的不適微微平息,沢田綱吉才發(fā)現(xiàn)眼前的異常:超直感告訴他,這輛列車已經(jīng)啟動,可實(shí)際上,周圍的一切是靜止不動的。
黑夜像漆黑的墨水,潑灑在這輛列車的窗框、桌子、椅子、地面,甚至是沢田猛然抬頭看到的車頂。
“來自彭格列的先生!闭(dāng)沢田心下起疑、生出警惕的時候,身側(cè)傳來低沉又恭敬的男聲。
“啊、你是……?”
今天是沢田綱吉成為黑手黨教父的第一個月零兩天,象牙塔的純白未被過分污染,幾乎是下意識地,沢田也恭敬又小心地問向身邊的男人。
“我是午夜列車的列車長。”對方回答道。
而后,不知為何,這名列車長輕笑了一下。
“沒什么,您不用介意,在時間列車呆久了,會發(fā)現(xiàn)一些引人深思的現(xiàn)象。”
列車長穿著與漆黑墨水融為一體的漆黑長袍,他的臉也被濃重的陰影覆蓋,沢田只能用超直感猜測,他剛才笑了一下。
也同樣因?yàn)槌备,沢田意識到,這輛列車沒有惡意。午夜列車的傳說一直存在,它可以通往過去和未來,并且只是單純地、作為世界無數(shù)真理之一存在著。想到這里,沢田綱吉有些安心,然后又差點(diǎn)從原位站起來。
“也就是說,我要……”
“您持有彭格列指環(huán),本來便可以穿越時空!绷熊囬L搖頭,“所以,這輛列車對您無效,只能帶您進(jìn)行地點(diǎn)上的轉(zhuǎn)移!
“原來是這樣……”
“所以,下一站,請您務(wù)必下車。彭格列指環(huán)會對午夜列車造成影響!
沢田綱吉點(diǎn)頭表示明白,而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
大約過了五分鐘,列車長告訴沢田,可以下車了。在這期間,列車窗外的景象都是一片靜止的混沌。
真是奇妙的列車呢。下車后,沢田綱吉想。
在另一充滿現(xiàn)代質(zhì)感的站臺前,沢田終于下車,這個車站離他上車的相隔幾公里,沢田幾乎懷疑,他在另一座城市中。
正當(dāng)他四下張望時,一名女生倒在他的視野里。
女生穿著慘白的外衣,額頭破開一道口子,鮮血仍在以冷靜的速度往外淌,浸紅了她淺黃色的頭發(fā),進(jìn)而染紅了她的衣服。女生的頭頂著站臺粗壯的圓柱,圓柱的中間部分,有一道沒有干透的血跡至上劃下,并終止于女生。
看起來,女生是撞在了柱子上,暈倒在自己的血泊里。沢田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可女生的臉色枯槁病態(tài),激起了他純白的同情心。
幾乎沒有猶豫地,沢田撥通了電話,他要救治這名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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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終于醒來。
陽光輕輕軟軟,飄蕩在女生眼前。
借著溫和的光線,女生看清了自己身處的地方,她躺在一個同樣溫和的房間里。這里有暖色的家具和壁紙,卡通時鐘滴滴答答地走著,告訴她一切不是靜止的。床頭柜前還有一張寫字臺,上面零散地放了些袋裝食品。
看見食物,女生也感到餓了。她下意識動了動手,結(jié)果碰到了什么。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只看見了房間的一側(cè),而另一邊,一名青年正伏床小憩。
青年有著一頭棕黃色的短發(fā),察覺到女生的動靜,他從臂彎中抬起臉,露出好看的眼睛。青年的雙眼也是棕黃色的,像凝固著時間的琥珀。
“醫(yī)生說你今天會醒過來。”見女生一直看著他,沢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話音聽上去還沒睡醒,“我想碰個運(yùn)氣!
女生先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而后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是他救了自己啊。
想到這里,女生幾乎是立刻坐了起來。這間溫暖的房間,也是這名青年帶給他的吧,她剛才的表現(xiàn)如此無辜,實(shí)在太可憎了。
女生幾乎要正襟危坐,把沢田綱吉嚇了一跳,他也緊隨著正襟危坐起來:“那個、你的傷還沒痊愈,要多休息!”
聽到這些,女生怔了一下,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藏在被單下的手暗暗握緊了拳。
一定不能犯錯,女生告誡自己。
她的出逃,就是為了再也不回到那里。
女生以為,沢田綱吉尚不知道——她是精神病醫(yī)院里的病人。
女生所不知道的是,沢田綱吉是黑手黨教父,調(diào)查一名精神病院的女生易如反掌。他已經(jīng)知道,女生就是精神病院突然失蹤的病號。
但沢田暫不打算將女生送回。昨天見到暈倒在地的女生,他本想叫救護(hù)車,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只帶了聯(lián)系黑手黨的事務(wù)手機(jī),用這種電話還是別打救護(hù)車為好。于是,他便請下屬將女生送往最近的、彭格列名下的住處。
女生不僅傷還沒好,而且營養(yǎng)嚴(yán)重不調(diào)。只消一眼,便能知道那家精神病醫(yī)院的質(zhì)量。
“處在水深火熱中的人很多,你要一個個救過去嗎。”
Reborn——沢田的家庭教師——的告誡聲回響在沢田綱吉的腦海,不過,從行為上,Reborn沒有阻止沢田綱吉。
。敲矗妥屛冶M可能地幫助自己見到的人吧。)
沢田綱吉下定決心,他極盡大空的包容和溫柔,向女生笑了起來。
女生也感到安心不少,回以她最大的笑容。
平凡溫暖的日子持續(xù)了幾天,沢田隔兩到三天便會來看女生。白天,女生可以走出房間,在沢田提供的小別墅里四下走動。這意大利小小的一隅,卻給女生帶來了無限的樂趣,她沒想過要離開這里。
只是,偶爾地,如果相隔兩天見不到?jīng)g田綱吉的話,女生會感到一陣又一陣的失落。
距離上次沢田綱吉探望女生過去了兩天,沢田并沒有來。
女生有些失望,她獨(dú)自一人躺在床上,躺在萬籟俱寂的夜晚里。
也正是在這時,新鮮的女聲和新鮮的女生的面龐,出現(xiàn)在了窗戶口:
“哪怕你知道,今天他不來的話,明天他也會來!
窗外的月光輕柔極了,落在窗戶口后的女生。窗外的女生笑了出來,咯咯的笑聲幾乎要從空氣里滴出來。
更重要的一點(diǎn)是——
為什么……她們長得一模一樣?
“別害怕呀,我就是你。這就是二重身!
看穿了躺在床上的女生的想法,二重身回答道。
“……”
“你放心,別人看不見二重身。”窗戶口的二重身聳了聳肩。
繼而,二重身帶著審視的目光,掃視了一圈房間。夜色籠罩下來,房間浮現(xiàn)出深藍(lán)的色調(diào),不復(fù)白天的溫暖。
再一次地,二重身桀桀地笑了起來,叫人毛骨悚然。
“說起來,你知道為什么沢田不能天天來看你嗎?”
不留給女生任何疑惑的間隙,二重身自顧自地笑了出來:“才不是因?yàn)楣ぷ髂兀且驗(yàn)橐粋叫京子的女人喲!
見女生不答話,二重身似乎更加開心了,嬌笑聲如同一灘水洇濕了空氣:“你會不知道嗎?不信的話——你現(xiàn)在就推開門看看呀。”
幾乎是一個利索,女生經(jīng)不住二重身的挑撥,她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沒有立刻去開門,而是大口地喘著氣,憤怒地瞪著喋喋不休的二重身。
似乎對女生的不信任相當(dāng)無奈,二重身攤了攤手:“不信的話,你自己推開門看看好了!
這一次,為了證明二重身是錯誤的,女生飛快地下了床,而后拉開了房門——
明媚的陽光從高空潑下,女生禁不住后退一步。女生回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房間也是亮如白晝。而二重身不見了蹤影。
女生先是震驚,不過,她還有比自己震驚更重要的事情。
京子……就算她做得再好,依然會有人帶走他嗎?
女生沖出房門,跑向別墅大門。然后,她真的看見了沢田綱吉。而沢田綱吉背對著她,似乎在朝另一個人說些什么。
男女混合的笑聲一小簇一小簇地,從門口遞了過來。
“誒?還沒開門,你就知道我來了呀!
終于,沢田綱吉談話完畢。青年回過頭,俊朗的五官沐浴著清晨的陽光,純白的心靈舒展出純凈的笑容。
令沢田訝異的是,女生并沒有像以往露出高興的表情。
“發(fā)生了什么嗎?”
沢田綱吉半蹲下來平視女生。女生盯住那雙琥珀般溫潤的眼睛,她本想說些什么,但最后,她輕輕搖了搖頭。
不可以、不可以讓他發(fā)現(xiàn)異!
無論是黑夜和白晝的突然轉(zhuǎn)換,還是那個二重身,又或者是京子是誰。
都不可以問。不然的話,他會把她送回那個病院的。
不可以犯錯。女生告訴自己。她想和沢田綱吉呆在一起,不,是她不想呆在那個病院里。
想到這里,女生露出笑臉。與此同時,女生發(fā)現(xiàn),沢田手中握著什么。
順著女生的目光往下看,看到手中的傳單后,沢田露出又了然又不好意思的神色:“看見你來迎接我,一高興就忘把這個交給司機(jī)了……”
沢田綱吉手中握著的,是一張黑白的宣傳單。
“不過,被你看到了也沒關(guān)系。”沢田站起來,牽起女生的手,朝房間走去,“能遇見你,多虧了午夜列車呢。”
女生默默地聽著,跟隨沢田坐在的寫字臺邊。沢田將傳單攤開:“你認(rèn)識字么?”
女生難為情地?fù)u了搖頭。
沢田有些心疼,他伸出手,揉了揉雜草般的發(fā)頂:“識字的話用這張傳單不太好……”
只要是沢田,他教她什么都可以。幾乎是立刻,女生猛地?fù)u了搖頭表示不介意,像只幼弱的小動物。
抱歉之余,沢田略有欣喜。從小到大,他總是因?yàn)楦鞣矫娴谋孔颈蝗顺靶Γ幢愠闪撕谑贮h教父,他也尚未能把黑手黨的行事融入日常。他輕輕拍了拍女生的頭:“那么,我們開始吧!
“它叫午夜列車……好吧,聽起來有些恐怖。因?yàn)樗粫谖缫箚畏较虻亻_一次,所以叫午夜列車!
解釋完后,沢田心下手忙腳亂,因?yàn)樗暮蟀刖湓,明顯不能消減這輛列車的恐怖感。
幸好女生只是露出了迷茫的神情,趁女生尚未將迷茫轉(zhuǎn)化為恐懼,沢田趕緊補(bǔ)充道:“其實(shí),午夜列車可以穿越時空啦!
果然,女生由迷茫升級為好奇,見此情景,沢田綱吉放下心:“嗯,真的可以穿越時空!
沢田將攤開的傳單拉至他和女生的中央:“我來帶你讀。這個單詞,就是午夜的意思!
“Mi、Mid……”
“Midnight Train.沢田綱吉真是蠢,不識字的話,一天怎么可能記住這么多東西!
今天,沢田綱吉陪伴女生到了傍晚,他從未來過這么久。女生的內(nèi)心可以用雀躍形容。雖然事實(shí)如二重身所說,宣傳單上的鉛字密密麻麻,她真正記下的單詞并不多。
二重身的出現(xiàn)讓女生措手不及,更讓她不可接受的,是二重身的英文發(fā)音比沢田還地道。但是,在各種情緒翻涌上喉嚨之前,女生先抬頭望向了卡通時鐘。
再一次地,二重身迅速明白了女生的想法:“你還在想黑夜白天轉(zhuǎn)換的事情啊。”
窗戶口傳來碰撞聲。二重身翻過窗戶,一腳踩在寫字臺上。另一只腳緊隨其后,落在了桌面上。
坐在床上的女生又驚又怕,還夾雜著強(qiáng)烈的憤恨。二重身的笑容不曾凋謝,對女生的表情視若無睹。她就寫字臺的桌面蹲下,擋住窗外的月色。女生只能看見,自己的二重身漆黑一團(tuán)。
“別這樣啊。你是不是忘記了,你從哪里來?”
“……”
“哦……你想借沢田永遠(yuǎn)逃離那里?”
……不要……
不要……!
與此同時,二重身猖狂的笑聲響了起來,她幾乎比女生還瘋癲地笑了起來。
一邊笑得喘不過氣,二重身仍強(qiáng)忍著笑說道,“不會想告訴我,你也想過普通人的生活吧?”
閉嘴……
“真是好笑……”
不要說下去了……
“哈哈……”
閉嘴。!
“哈哈哈哈哈哈————”
似乎感受到了本體強(qiáng)烈的惡意,不過幾秒,二重身止住了笑。房間詭異地、死寂下去。
二重身從寫字臺跳下,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走到了女生的床邊。
以懇切的表情,二重身握住了女生的手:“其實(shí),你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
兩個穿著同樣慘白衣服的、相貌一樣的人,在更加慘白的月光中,進(jìn)行著慘淡的交流。
“把礙眼的人除掉,就可以了。”
天色漸明,二重身本想再說些什么,可她終究沒有繼續(xù):“白天真討厭!
于是,女生一眨眼,二重身不見了蹤影。
兩天后,沢田再度前來看望女生:
“那個……我下個月要回日本工作,所以不能來看你了哦?”
“……”
女生無言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的不舍幾乎寫在了臉上。
沢田心中,也涌起了本不用承受的愧疚感。那家精神病院門前的死老鼠、皸裂的墻壁,還有在逼仄空間里扭曲惡心的涂鴉,以及光看照片就噴進(jìn)大腦的、咿咿呀呀的鬼叫聲。沢田都對此難以忍受,他更不敢去想生活在這里的人會怎樣。
女生是怎么進(jìn)到那個醫(yī)院里的不得而知。但她為什么會逃跑一目了然。
而且,令沢田困惑的是:女生看起來,并沒有精神異常的現(xiàn)象。
也正因如此,沢田向女生補(bǔ)充了下半句話:“不過沒關(guān)系,我拜托了京子教你認(rèn)字和讀音!
“京子也是很好的大姐姐!彼嘈牛⒁欢ㄒ材軓木┳由砩象w會到相同的溫暖,“而且,她每天都會來!
……
沢田所不知道的是。
兩天前白天的光景,再度浮現(xiàn)在了女生的腦海里:沢田綱吉背對著她,似乎在朝另一個人說些什么。
男女混合的笑聲一小簇一小簇地,從門口遞了過來。
京子……好親昵的稱呼。為什么,你們的距離會那么近呢……
總有一天,沢田的天平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分配給她,那么那時候,她是不是又要去……那個病院了?或者再被別人當(dāng)成精神病人看待?
如果沒有京子的話……
“不行!不能殺人!”
女生遽然驚悟,她甩開二重身的手,大聲喊道。
“殺人是不對的!”
二重身差點(diǎn)再次笑出來。
但是,在放出笑聲之前,二重身收拾好了自己:“沒關(guān)系,我可以幫你殺呀。
“你放心,就你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我不會想和你搶宿主的位置的。
“至于我為什么想殺人……畢竟,你不想動手嘛。”
握住女生的手就這么松開了她,然后,來自惡魔的五指逐漸向上爬,冰冷的溫度攀上女生慘白的病服,最后停在了女生的下巴上。
把女生拉到自己面前的同時,二重身也靠近著女生。
“怎么樣,我的計劃不錯吧?”
粉嫩的嘴唇一張一合,最后向上吊了起來:“你根本沒見到過,沢田面對京子的時候是什么表情。”
“是我動手,又不是你——”
“你離我遠(yuǎn)點(diǎn)!”
女生抬手,狠狠地拍開眼前的人的手。
“誒……?”
沒想到女生會如此排斥自己,京子眨著暖色的眼睛不知所措。今天是她教女生識字的第一天,京子想劃一劃這本識字書的重點(diǎn),她剛拿起鋼筆,大概右手離女生近了些,剛剛觸及到女生,便被女生拍開了。
鮮紅的墨水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悉數(shù)落在京子純白的連衣裙上。
像一道……
“哈哈哈哈哈哈——”
二重身猖獗的笑聲再次傳來,幾乎要將房間撐破。
女生禁不止捂住大腦。而那笑聲像是無所不知,很快,女生聽見了自己大腦深處,同樣傳出的、可怕的、永不停歇的笑聲。
“你沒事吧?”
京子上前一步,扶住差點(diǎn)摔倒的女生。
沢田綱吉突然有黑手黨事務(wù)要處理,一個月之后才能回來。因?yàn)閷ε判牟幌,女生識字時又表現(xiàn)出的濃厚興趣,于是,沢田托笹川京子來教女生識字。
“小綱竟然這樣教你,真是太草率啦。”京子和沢田綱吉一樣,也是那樣的溫暖、溫柔。
可是……
“小綱?你想想看吧,她和沢田的關(guān)系有多好!泵刻焱砩,二重身必定會出現(xiàn)在女生的窗口邊,帶著愈發(fā)狂烈的笑聲。
“你確定沢田會一直照顧你嗎?是啊,沒錯,你希望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所以,能讓你‘正!娜耍愣疾荒芊攀!
二重身一天一天地侵蝕著她的感官。直到現(xiàn)在,女生已不清現(xiàn)實(shí)和臆想的界限了。
“我?guī)湍愦蛞幌码娫!本┳踊艔埖卣f道。
掛完第一通電話之后,京子又撥通了第二串號碼:“小綱,我是京子……”
小綱……
女生失去了意識。
“怎么樣,你現(xiàn)在好些了嗎?”
冗長的黑夜之后,女生再度睜開雙眼。
陽光輕輕軟軟,飄蕩在女生眼前。
借著溫和的光線,女生看清了自己身處的地方,她躺在一個同樣溫和的房間里。這里有暖色的家具和壁紙,卡通時鐘滴滴答答地走著,告訴她一切不是靜止的。床頭柜前還有一張寫字臺,上面零散地放了些袋裝食品。
看見食物,女生也感到餓了。她下意識動了動手,結(jié)果碰到了什么。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只看見了房間的一側(cè),而另一邊,一名青年正伏床小憩。
青年有著一頭棕黃色的短發(fā),察覺到女生的動靜,他從臂彎中抬起臉,露出好看的眼睛。青年的雙眼也是棕黃色的,像凝固著時間的琥珀。
“醫(yī)生說你今天會醒過來!币娕恢笨粗,沢田長長舒了一口氣,“你終于沒事了!
“不過,醫(yī)生聽完京子的描述,認(rèn)為我應(yīng)該……”
沢田綱吉沒有再說下去,因?yàn)樗匆,女生渾身顫抖了起來?br> 漸漸地,顫抖控制不住地劇烈起來。
話到舌尖急轉(zhuǎn)彎了一次,沢田綱吉立刻改口:“醫(yī)生責(zé)怪我沒有好好照顧你!
然而,從女生的表情來看,她沒有聽進(jìn)沢田的寬慰。
突然。
女生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沢田綱吉的手腕。力量大到?jīng)g田懷疑,自己的手下一秒會被折斷。
鉆心的疼痛從女生握住的手腕處傳出。甚至若有若無地,沢田感受到了殺意。
就在沢田差點(diǎn)因此跳起來時,攥緊沢田的手就這么松開了她,然后,像枯樹枝一樣的手一點(diǎn)點(diǎn)像上爬,落在了沢田綱吉的肩膀上。
“不要……”
女生的手幾乎沒有份量地搭在了沢田的肩膀上,無力得和剛才不像一個人:“不要……送我去那里……哪怕是醫(yī)院,我也不想去……”
女生敏感又脆弱,用最快的速度,沢田收拾好情緒。
他的目光對上女生瑟縮的雙眼,女生明明可以擁有更多更好的未來,而不是一味地囿于那家黑暗的病院。不知為什么,有一瞬間Reborn的話語再次拂過他的雙耳?伤是選擇了自己之前做出的決定,他認(rèn)為這也是女生所希望的:
“一定不會的,我答應(yīng)你!
我會努力的,讓你從那個陰影中走出來。
然而,二重身的噩夢從未在女生身上終結(jié)。
“你本來就應(yīng)該去醫(yī)院!倍厣碚f道,“這不是你的錯!
“都是那些惡心的人呢,說著要幫你,只是用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去幫別人而已!
二重身的話像永遠(yuǎn)說不完一般,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說著。
今天一整天,沢田綱吉都坐在女生身邊,兩人靜默無言。沢田的手機(jī)偶爾會響起,這時他便會去門外接聽。
夜晚蠶食著白天,像京子蠶食著女生,女生害怕極了。可是她還是不敢挽留沢田,也不敢再說些什么,因?yàn),沢田濃重的黑眼圈,在那張?zhí)煺婕儩嵉拿纨嬌咸^醒目。
沢田抱歉地從原位站起來,但他真的太疲憊了。一個月任務(wù)繁重的出差終于結(jié)束,京子的電話讓他放心不下,于是,沢田連Reborn都沒有找,直接趕往女生這里。
女生安靜乖巧得讓沢田揪心:“我在你隔壁,隨時可以叫醒我!
“怎么樣,還不下決定嗎。”
二重身駕輕就熟地翻過窗戶,跳下寫字臺,走到女生面前。
“說起來,我昨天把匕首放進(jìn)了寫字臺,你看見了嗎!
女生毫無反應(yīng),二重身也沒理會她。二重身自顧自地轉(zhuǎn)過身,將后背留給女生,拉開了寫字臺最底層的抽屜。
“白天他對你說了什么好話?他又救不了你——”
“應(yīng)該死掉的人是你。!”
電光石火之間,女生從枕頭底下抽出匕首,女生攥緊匕首,狠狠地朝二重身扎去。
“你以為是誰讓我不正常的!”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每說完一個斷句,女生便舉起匕首,狠狠地扎下去一次。
一次、再一次、又一次。
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
比京子的紅墨水還要鮮艷的紅色迸濺開來,像花瓣一樣附在女生枯槁的臉上、慘白的病服上。
從二重身上噴出來的液體,就像二重身那樣,鮮紅地流動著,生氣勃勃。
二重身瞪大雙眼,倒在了地上,雙眼以恐怖的速度失去了焦距。女生毫無察覺,手上的動作甚至越來越快。
是啊、都是二重身攪亂的她的感官。二重身本身就是有心理疾病的證明。
如果沒有二重身的存在,那么,起碼可以……
……等一下。
“我……”
舉起匕首的手僵在半空中。
“……我在干什么?”
我……
殺了人……?
不可置信地,女生一格一格地朝前看去。
她看見了二重身流動的鮮血、瞪大的雙眼、失焦的瞳孔,以及——
解脫的笑容。
匕首從沾滿花瓣的手中脫落,發(fā)出響亮的金屬的聲音。
中計了。
她還是殺了人——
她還是犯了錯——
她要被————
“不、不行……不可以的……”
驚恐的淚水奪眶而出:“我不想去……真的不想去……”
女生慌張地、在地上像嬰兒般爬著,匕首劃過緊貼地面的小腿,留下一道鮮紅的傷口和汩汩而出的血跡,女生也渾然不覺。
她再也不想做一個怪物了。究竟是為什么、她犯了什么錯?
像一個失去靈魂的空殼,女生動用最后微弱的意識,做了些出于本能的行動。
“快、把她藏起來……”
女生拼盡全力,將二重身推進(jìn)了床底。
可是,二重身解脫的笑烙在了她的大腦里。而且……
二重身傷口上的血,仍在不停地流著。
血液多得仿佛流不完,紅色的溪流在月光下反射著動人的光線。漸漸地,鮮血蔓延出了床底,染紅了女生慘白的褲子,染遍了房間每一處可以落腳的地方。
“你沒事吧?”
沢田綱吉顧不得敲門,慌張地打開了女生的房間。
“我聽見有什么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
紅色的溪流找到了出口,它們漫上沢田綱吉的鞋,浸泡起沢田的腳,有的甚至沾到了沢田的褲腳管。但是,大部分的血,還是通過門這道口子,往走廊和更遠(yuǎn)的地方流去。
而沢田綱吉琥珀般的眼睛,竟然在月色下,反射著和溪流同樣反射出的光亮。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啊——————。。
女生驚醒了。
陽光輕輕軟軟,飄蕩在女生眼前。
借著溫和的光線,女生看清了自己身處的地方,她躺在一個同樣溫和的房間里。這里有暖色的家具和壁紙,卡通時鐘滴滴答答地走著,告訴她一切不是靜止的。
沒有花瓣,沒有溪流,沒有發(fā)出脆響的匕首。
原來——竟然——是夢呀。
也是,她已經(jīng)常常分不清現(xiàn)實(shí)和非現(xiàn)實(shí)了。女生從房間的一邊看到了另一邊,洋溢著暖色調(diào)的房間里,就算沒有青年坐在一邊,她也感到了史無前例的安心。
劫后余生般,女生松了口氣。
她甚至有了賴床的心思。直到十幾分鐘后,她才掀開被單。
可是。
將腳伸到地面時,女生感到,她踩上的、并不是鞋墊。
女生愣了一下,她條件反射地想抬腳,卻發(fā)現(xiàn)那個東西仍粘在皮膚上。
她奇怪地低下頭。
然后,她看見了:腐爛的手,正握著她的腳,正粘在了她的腳跟上。
凄厲的尖叫聲刺破了房屋。
刺穿了輕輕軟軟的陽光。
無盡的黑夜再次壓向女生,像不可名狀的怪物。
深夜十一點(diǎn)的鐘聲已經(jīng)敲響,巨大的回音來回震蕩著。
“十一點(diǎn)……”
“對了!”
“午夜列車、午夜列車……”
“Midnight Train.沢田綱吉真是蠢,不識字的話,一天怎么可能記住這么多東西!
“只要持有傳單,我們歡迎每一位乘客的來到。”
“您可以通往,您想要的過去、和未來!
“您好。”
黑夜像漆黑的墨水,潑灑在這輛列車的窗框、桌子、椅子、地面,甚至是女生猛然抬頭看到的車頂。
“我是午夜列車的列車長!
列車長穿著與漆黑墨水融為一體的漆黑長袍,他的臉也被濃重的陰影覆蓋。不知為何,這名列車長輕笑了一下。
“您選擇的是通往未來,將要下車時,我會提醒您!
“……未來?”不對,“我是想去過去。”
“不、您從未告知過我,您要通往過去!
列車長的聲音低沉又恭敬,他甚至微微鞠了一躬:“乘客上車后,不可以變更通往時間的方向!
……
什么……?
…………
“不、我要去過去——那樣的未來,是什么未來。!”
絕望從女生的心中徹底地、爆發(fā)了。
然而,列車長只是悲憫地?fù)u了搖頭。
“而且,去過去的話,您的記憶也會被刪去。”
可是,列車長的勸告,女生已經(jīng)聽不見了。
女生眼前浮起的、耳邊聽到的,是二重身翻過窗戶,一腳落在寫字臺上,另一只腳緊隨其后。她向車窗外望去,窗外的景色是一片漆黑的混沌,但是,它們是靜止的。
也就是說……車還沒有啟動?
立刻,女生的腦海里重現(xiàn)著二重身的動作,她兩腳蹬起,跳下了列車。
之后,她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顧地,瘋狂地朝車頭的反方向奔跑了起來。
眼前黑暗的、靜止的混沌仿佛永無止境,女生跌跌撞撞、卻一刻也不停地跑著。她幾乎以為自己已經(jīng)失明。到了最后,她已經(jīng)忘卻,自己是因什么而跑。
面對眼前突然出現(xiàn)的白色站臺,她也來不及反應(yīng),更來不及停下步伐。
“砰”的一聲,女生撞在了一根白色的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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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充滿現(xiàn)代質(zhì)感的站臺前,沢田終于下車,這個車站離他上車的相隔幾公里,沢田幾乎懷疑,他在另一座城市中。
正當(dāng)他四下張望時,一名女生倒在他的視野里。
女生穿著慘白的外衣,額頭破開一道口子,鮮血仍在以冷靜的速度往外淌,浸紅了她淺黃色的頭發(fā),進(jìn)而染紅了她的衣服。女生的頭頂著站臺粗壯的圓柱,圓柱的中間部分,有一道沒有干透的血跡至上劃下,并終止于女生。
看起來,女生是撞在了柱子上,暈倒在自己的血泊里。沢田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可女生的臉色枯槁病態(tài),激起了他純白的同情心。
幾乎沒有猶豫地,沢田撥通了電話,他要救治這名女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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