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野櫻記得那時候，星星在天頂上閃閃爍爍，月亮缺了一小角。
　　她展開雙臂攔在佐助面前，哭著說我真的好喜歡你。
　　可他在一瞬間來到她身后。
　　一抬手一落掌之間，她明白一切已無可挽回。
　　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小櫻。

　　對不起。春野櫻笑了，雙手捂著臉。
　　她想佐助啊，到底是誰對不起誰呢。
　　然后她抬起臉。才看見已經(jīng)濕濡的掌心。

　　***

　　春野櫻將手指卷成圓形的時候，盛夏的陽光像金箔一樣鋪了她滿身。
　　櫻花時節(jié)一早過了。滿目粉紅消逝，春野櫻卻依舊穿著一身艷紅。媽媽曾說過，小櫻小櫻，你是三月開得最盛的櫻花。
　　小時候春野櫻很是為此得意。她是三月里開得最盛的櫻花。
　　可后來，她更希望自己是沒有櫻花季節(jié)里唯一開著的櫻花。

　　春野櫻從手指間望出去。太陽是圓的，那金色燦爛得過分，蟄傷了她漂亮的綠眼睛。她于是閉上眼，眼前便有一團紅色漸漸深濃。
　　春野櫻記得那也是夏天。
　　那時候宇智波佐助只有小小的個子。是他父親帶他來上學的，拉著他小小的手，走到學校門口。金色的陽光像金箔一樣落了他滿身，他的頭發(fā)卻黑得連夜晚亦無法比擬。
　　小小的人，眉頭緊鎖。那時候的春野櫻不會懂，只是想著，為什么有人那么快樂有人卻那么嚴肅。爾后旁邊便有喳喳呼呼的聲音。
　　我叫漩渦鳴人我叫漩渦鳴人！
　　比陽光還朝氣，比夏季還灼熱。
　　春野櫻蹙眉，拉著媽媽的手瞪他一眼。有人這么聒噪。
　　那時候他們都小小的。誰都不懂誰，誰都很自私。

　　那時候春野櫻喜歡的是宇智波佐助的臉。小小年紀的愛情總是很膚淺。這是大人給的評價。自然他們亦一早在真實的生活中忘記那種單純而朦朧的美妙。
　　春野櫻想，一開始她對于佐助，就有著這樣莫名而朦朧的感覺。
　　宇智波家族的人多聰明，而且長相上乘。黑色發(fā)黑色眉黑色眼，臉頰很飽滿，氣質卻清冷。春野櫻覺得宇智波佐助像是她未來可能會面臨的一個檻，跨過去了，就不受風吹雨打。
　　可惜她一直沒能跨過去，于是這個檻便成了劫。

　　春野櫻記得那是夏天。
　　佐助受了傷。
　　他和鳴人的決戰(zhàn)在醫(yī)院天臺進行。春野櫻一直記得很清楚，那一刻自己的尖叫聲幾乎沖破天頂。
　　可是誰都沒留住要走的人。
　　春野櫻在村口攔下佐助的時候，是夏季的夜晚。星星不算多亦不算少，月亮缺了小小的一角。夜幕濃重，所有人都已經(jīng)入睡。
　　春野櫻知道，如果叫上卡卡西老師，也許就真的能將佐助攔下來。
　　可是春野櫻沒有。
　　那年她才十二歲。很單純地想知道自己在心愛的人心目中究竟有幾分重。于是她只身去了。該落的淚落盡，該說的話說完，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可恥。一直這樣一味地任性，不曾顧慮旁人的感受。
　　現(xiàn)在春野櫻追溯這記憶的線索回去那年的時候，總會發(fā)現(xiàn)什么復仇根本不重要的狗屁理論根本就是垃圾。
　　佐助像盤踞在她心里的網(wǎng)線，是以無論如何她都必將他帶回來。
　　而宇智波鼬就是佐助的網(wǎng)格，網(wǎng)住佐助的整個生命。是以他無論如何都要手刃親兄。
　　春野櫻漸漸也明白，有時候一些問題總要究根問底。

　　三年的等待與尋找。
　　茫然，卻也充實。春野櫻很少有覺得無望的時候。即使那個灌滿活力的漩渦鳴人不在身邊，春野櫻也已經(jīng)能夠支撐著走完孤苦的路途。
　　她開始明白目標的重要性。有時候下定了決心，哪怕事情多么艱難，也一定要撥開一路荊棘往前行。
　　而路的盡頭就是一生的執(zhí)念。
　　春野櫻沒有想過不能實現(xiàn)的可能性。有些事情，不能去想如果，一想，也許生命從此崩潰。

　　與佐助的重逢，不是偶然。
　　那時候漩渦鳴人已經(jīng)修滿三年，回到木葉村。
　　得到佐助的消息時，她和鳴人發(fā)了瘋一樣不顧一切地順著情報搜尋過去。他說是小櫻嗎。小櫻，小櫻。春野櫻想，這么好聽卻這么清冷的聲音，除卻他還能屬于誰呢。
　　于是春野櫻轉過身子。他站在光暈里，身段已經(jīng)修長挺拔。綠眸對上漆黑清冷的眼眸。
　　深不見底的黑。
　　春野櫻不知道勇氣到底從哪里來。手掌聚集了查克拉的時候，她的心是麻木的，就連疼痛也感覺不到。那時候她想，醫(yī)學上來說，感覺不到疼痛是一種病態(tài)，因為就連傷口到底有多深自己也不知道了。
　　然后她彎著嘴角笑。
　　然后她的攻擊很輕易地被佐助擋掉。
　　輕輕地，不費吹灰之力地。
　　春野櫻想，她沒看到他一點點的表情變化。哪怕是一點點。
　　那時候春野櫻就開始思考，也許她選擇鳴人，這一世便天長地久。可她偏偏要選擇一個崩裂的世界。而既然這樣選擇了，便連抱怨的余地都沒有。
　　春野櫻狠狠地用手臂擦干眼淚的時候，漩渦鳴人蹲在一旁哭泣。她想佐助你知不知道，你對好多人來說都那么重要。

　　再次看見佐助，純屬意外。
　　春野櫻接到出使鄰國的任務，以一個醫(yī)療忍者的身份為該國大部隊療傷。漩渦鳴人自然不放心她單獨前行，叫著嚷著要一同前往。那時候烈日當空，陽光白晃晃地照在街心，漩渦鳴人一頭金發(fā)燦燦地蜇傷了春野櫻的眼睛。春野櫻于是閉眼轉頭，看見躲在街道拐角處目光哀沉的日向雛田。
　　春野櫻彎著嘴角笑。她想這世界上，總有人不懂得另一些人的心思。然后她抬頭，圓亮的太陽就這么落入雙眸，春野櫻閉起眼，視線里一團暗沉的紅色便卷出漂亮的漩渦。

　　漩渦鳴人接到外派的任務，同第八小組一同執(zhí)行。
　　春野櫻倚在五代火影的辦公桌上，笑意盈盈。她綠色半透明的眼眸映出漩渦鳴人暴跳如雷的身影，還有一旁捏著衣角臉紅又失落的日向雛田。
　　是以春野櫻仍舊單獨前往鄰國。
　　彼時是盛夏。陽光金燦燦，鄰國卻不見茂密的樹叢，于是春野櫻連乘涼之處都找不著，手里忙著治療傷員，額上汗涔涔也顧不上擦拭。
　　她不敢抱怨。在這種戰(zhàn)火紛飛的日子里，能夠保命已經(jīng)萬幸，哪里還有資格講求美麗與享受。醫(yī)療任務艱巨，每日槍林彈雨中穿梭，然春野櫻做得開心。起碼還知道自己是有用的一個人。
　　這么想的時候，身邊忽然有煙霧升起，一絲一縷，伴著茲茲聲。
　　春野櫻警覺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太遲，腳邊的炸彈引線已燒盡。春野櫻瞪著綠色的眼睛，呆了一秒旋即雙手抱起傷員。
　　爆炸聲傳得很遠。
　　若不是旁人及時出手相救，春野櫻只怕一早粉身碎骨。煙霧迷蒙了雙眼，春野櫻雙眸干澀得睜不開，她一直眨眼，水滴就這么涌出來；爾后后怕地望望適才爆炸之處，黑乎乎的凹洞擺在眼前。春野櫻倒抽口氣。
　　然后她看見佐助的臉，近在咫尺。方才被煙熏著，綠眸里盛滿水珠，那黑色的眉目已經(jīng)被滿眸淚水扭曲，但春野櫻依然覺得看得真切。四目相對的一刻，春野櫻覺得自己似乎從他眼眸里看到什么，卻其實什么也沒看見。
　　依然沉靜毫無波瀾。
　　剛才是你救我？
　　嗯。
　　謝謝。
　　……不客氣。
　　然后煙霧漸散，春野櫻看見幾步之遙一臉擔憂的人。
　　身材高挑，長發(fā)，眼鏡，凌厲眼眸。
　　佐助你沒事吧？
　　沒事。
　　那就好。佐助你還站在這干什么，這邊這邊。
　　然后佐助的手被拉起。
　　春野櫻靜靜坐著，看著佐助的背影漸行漸遠。他轉頭的時候，春野櫻已經(jīng)閉上眼。
　　她轉身，靜靜低頭，處理傷員的傷口。
　　依稀記得那個盛夏，陽光燦爛得有些過分。春野櫻看著包扎完美的傷口想，不知道是不是從此，眼淚會被曬干。

　　接到佐助回村的消息時，春野櫻正在實驗室里埋頭配藥。
　　靜音架著喝得醉醺醺的五代火影來到實驗室，語氣急促。
　　彼時一樣是盛夏。距離上次意外相逢已經(jīng)一年。春野櫻忘了拉上窗簾，實驗室里唯一的窗戶正好映上高掛的亮頭。春野櫻手里的動作頓一頓，試管便咣一聲落了地。碎片四散，透明的晶瑩的，圍成漂亮的圓圈。試管里藍色的液體流開去。春野櫻抬起頭，想微笑著說謝謝靜音姐，我知道了�？伤拇浇菂s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顫抖。
　　春野櫻雙手撫上臉頰，才發(fā)現(xiàn)雙手一樣在顫抖。她笑，笑著笑著眼前便一片模糊。她說哎呀，我是不是得帕森金癥了。然后抬頭看見靜音同情的目光，霎時尾音便低了下去。
　　她想她這一輩子，都無法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保持哪怕是表面上的平靜。
　　宇智波佐助。
　　佐助。

　　佐助站在木葉村的邊界。
　　春野櫻記得某個盛夏的晚上，她在這里被人一個手刀劈暈，從此生命里只剩下無止境的追逐。時光瞬時間重疊，光影混在一起，春野櫻眼前一片模糊。然后記憶的畫面飄開，她看見滿目青綠，樹叢甚密，陽光點點灑落，她低頭，看見地上一片斑駁。她笑，這里的樹，比起當年又茂盛了不少。時光總是往前走的，誰會停在原地等誰呢。
　　可春野櫻，你怎么，一直一直，在這里。
　　春野櫻凄然地笑，抬眼看見他渾身是血，一地曼朱砂華，頭低垂，黑色發(fā)掩住臉。
　　身旁有人架著他。女人，身材高挑，長發(fā)，眼鏡，凌厲眼眸。
　　春野櫻靜靜站著。然后聽見他說，香磷，扶我過去。
　　當他將重量全部交予自己的時候，春野櫻捂住臉笑，指縫濕了一片。
　　春野櫻聽見他呼吸聲漸弱，終于沉沉睡去。
　　她于是伸手展臂緊緊抱住他，然后得到滿手刺目的稠紅。

　　她笑，笑著笑著眼前便一片模糊。
　　她說來，佐助君，讓我?guī)慊丶亦l(xiāng)。

　　***

　　春野櫻記得那是盛夏。
　　她將手指卷成圓形，陽光便如金箔般鋪在了她身上。
　　她來到村子邊界的時候，已經(jīng)夕陽西下。
　　殘陽如血。山后天邊，艷紅一片。
　　他將下巴靠在她肩上，說小櫻，你還在這里。
　　春野櫻笑。她說對，我一直在這里。

　　他說小櫻你是盛夏里開得最盛的櫻花。
　　她便答對，我是盛夏里唯一開著的櫻花。
　　然后她展開雙臂抱住他，說佐助，是你對不起我。
　　彼時他已經(jīng)睡去。
　　漩渦鳴人在他身后靜靜站著，眸低垂。
　　然后春野櫻哭了。她說佐助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喜歡你。

　　可他只留下一句對不起。

　　他說對不起，小櫻。
　　……讓你久等了。

　　——若我生是蝴蝶，那么，你便是滄海。
　　——END——

　　給我一雙手 對你依賴給我一雙眼 看你離開
　　就像蝴蝶飛不過滄海沒有誰 忍心責怪
　　——《蝴蝶》王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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