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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夢
“吾不恨你,吾原諒你,好友拂櫻!
“但是吾恨你,不管吾如何做都抹殺不了與你相識的歲月,在楓岫面前,吾永遠也做不成完整的凱旋候,即使沒有漫天飄舞的櫻花,吾也是拂櫻,吾也是拂櫻。
憤怒的聲音與配上那張猙獰的俊臉,火光下的凱旋候仿佛一只垂死的猛虎,只能以此來發(fā)泄自己的怒氣,平靜過后,石牢內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
靠僅剩的真元撐起虛弱不堪的身體,他爬到了楓岫曾坐過的地方,恍然間又看了到那個羽扇輕搖的俊美男子。
他一襲紫衣,凝神而立,微彎的嘴角掛著一抹從容的笑意。
“楓岫。”
凱旋候神情迫切的伸出手,他想抓住那個人,哪怕抓住一片衣角也能讓自己稍稍的安心。
“好友莫不是眼花了,在下可不是你的小免!
羽扇下落,準確的打在拂櫻的手上,拂櫻尷尬的笑了一聲,旋即故作驚訝的道:“原來是楓岫,看來櫻花賞多了也能迷了眼!
轉過身卻見小免躲在一旁偷笑,這妮子跟他相處了近百年,自然知他的心思。
“還不快去給貴客沏茶!狈鳈压首鲊绤,趕走了小免才細細的打量起眼前的人。
不是第一見到楓岫,然在拂櫻的眼里,楓岫卻永遠都如初見般驚才絕艷,不論見他多少次,那個人都讓他移不開眼。
從容,灑脫,優(yōu)雅且淡泊,拂櫻喜歡這種性子,與他很像,卻想不起自己從來就是那樣,還是潛移默化中,自己變成了他。
“好友的眼睛又花了?卻不知這次又把在下看成了誰?”
羽扇輕抬,楓岫遮住他的眼,也遮住了自己的臉。
拂櫻干咳一聲,道:“楓岫面前哪敢一再的眼花,只是在想好友為何而來,一時間有些入神了!
楓岫撩袍而坐,淡笑道:“那齋主便猜一猜我為何而來。”
“近日好友不辭勞苦,將神子送回死國,若吾猜的不錯,好友此來應和神子脫不了干系!
接過小免送來的清茶,他繞到桌邊親自給楓岫到了一杯。
楓岫所做之事自然瞞不了他,或許楓岫也沒想過瞞他。但他卻猜不透楓岫如此做的用意,神子于人間是個隱患,若他是楓岫,或會將他除去。
“神子不能離開死國,現(xiàn)在也不是死國出現(xiàn)的最好契機。”楓岫輕抿一口,姿態(tài)悠然。即便是事關生命的大事 ,從他的眼中也不可能看到焦躁和驚慌。
拂櫻很懂,他明白那不過是楓岫慣用的掩飾。他心懷天下,卻從不讓人知曉,他默默的相助苦境,卻一直深藏著功與名。他深重友情,卻不愿讓摯友看到自己的脆弱。
收回思緒,凱旋候苦笑了一聲。
若楓岫一直留在寒舍山房,他們是否可以延續(xù)那份超越摯友的感情?如果他不破壞自己的大業(yè),拂櫻齋是否還會見到那抹頎長的紫影?
是他錯了嗎?一場功業(yè),成就了魔王子的笑話,以及苦境的罵名。
不,凱旋候并沒錯,他是戰(zhàn)無不勝的候,是火宅佛獄的希望,為了火宅佛獄的子民,他可以碾碎一切,包括那道深種在腦內的背影。
是楓岫錯了嗎?他一肩挑起苦境的重擔,誰敢誣他清名。
他們都沒有錯。
錯的只是命運。
他們不該相識,不該交心,楓岫對他……不該深信。
疑了幾十年,為何在那一刻他要選擇相信,那一掌打在楓岫的身上,卻也震碎了拂櫻的心。
忘不了他如何的嘲諷著楓岫,那樣的話以凱旋候的城府本不必說,但若不說,以楓岫的睿智,必能看出他眼底痛色。
他與他都沒有了回頭路,從他離開寒舍山房時的漸行漸遠,到現(xiàn)在的背道而馳,他與他同樣別無選擇。
恨過嗎?
沒有。
他是拂櫻齋主,更是火宅佛獄的凱旋候,縱是犧牲了性命,為萬千子民,他亦無悔。
怨過嗎?
凱旋候垂下了眼。
怨!
他平生只怨過一人。
不是魔王子,也不是楓岫。
他怨拂櫻為何從沒吐露過自己的心意,那人曾無數(shù)次盡在咫尺,他卻只滿足靜靜的看著,也只敢在夢中勾繪著他舉世無雙的容顏。
凱旋候想笑,為自己的愚蠢而笑,卻變成一陣無休止的干咳,咳聲止時,鮮血順唇而落。
他突然想起那日在牢中,楓岫竟真的讓他給他畫一幅像。
他讓把他畫的俊美一點,讓他一筆一筆,記住他的樣子,讓他記住拂櫻曾有個好友,名叫楓岫。
拂櫻,他還記得那個名字,他還愿意這樣喚他。
凱旋候聽罷只感心如刀絞,疼痛的無法抑制,千般情感,到最后變成一串冰冷的譏笑聲,笑罷,凱旋候拂袖而去,他走的很快,也很是決絕。
他知道自己怕了,即使楓岫的眼睛看不見,他也不敢多做停留。
逃回臥房,凱旋候的臉色仍然慘白無血,無論遇到何樣強大的敵手,他都沒有這樣慌亂過,唯有楓岫,這輩子唯有那個男人……
他允了他,研墨的手卻是顫抖的,無力的,萬念俱灰的。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又變回了拂櫻,居然用自己慣有的詼諧畫出了第一張,那是被他極盡丑化過的楓岫,因他知道楓岫會把它送給了禳命女。
接下來他想畫的才是心底那個無可替代的人。
幾筆揮出,便見雛形。
畫中人衣袂飄飄,嘴角輕揚,他手拈羽扇,獨站在櫻花樹下,微風吹過,灑下一身的櫻華。
除了楓岫,恐怕沒有人知道凱旋候還是個丹青高手,更沒人知道凱旋候平生最得意的一幅卻也恰是他最絕望的畫作。
一遍遍的勾勒著楓岫的眉眼,生怕運筆太淺,讓他生出幾分妖嬈,又怕用力過度,畫不出他原有的溫潤和。
不記得燃了多少根蠟燭,只知道無論點亮多少盞明燈,都無法讓自己看的更清……
天明之際,燭淚成行,闔眼之時,清痕兩雙。
回首云開楓映色,不見當年紫衣深。
這是他提在畫上的,也是他最后能送他的。沒有華麗的辭藻,卻道出他從不輕易吐露的遺憾與心聲。
他想告訴楓岫自己已經(jīng)記住了他的樣子,如鐫刻一般,印在了腦中。
楓岫卻看不到了,也無法回答,他安詳?shù)奶芍,褪去了平日里的溫和,那張絕美的面孔終于露出了孱弱的一面,單調而蒼白,純粹的讓人心疼。
即便不去碰觸,也知他溫熱的身軀已然僵硬,楓岫一臉的冷漠,好像一塊寒冰,他的五官依舊精致,卻再也不會露出任何一種神情。
慢慢的蹲下身體,那一瞬間,凱旋候目色平和,沒有惱怒,也沒有悲傷,甚至沒有一絲多余的情緒,他只是靜靜的看著,仿佛這是他與他的初見。
人生若只如初見!
凱旋候輕輕嘆息。
他與他都能保持住自己的初心,卻守不住初見時的美好。
他與他就如光與暗,不管靠的多近,都會被對方刺傷。
然而暗卻是骯臟的,骯臟到遭人唾棄,如魔王子,如太息公。
凱旋候不會在意別人的目光,更不會怨懟自身的處境,為了自己的目標,他不擇手段的去達成,盡管最后的結果差強人意,他卻無悔無怨。
唯有一件事讓他心有不甘,那便是楓岫;蚴巧n天閑他污穢不堪,不愿讓他玷污楓岫,遂派人將楓岫帶回慈光之塔長眠。
他走時他也像現(xiàn)在這般坐在他坐的位置上,想汲取他的體溫,卻是一室的寒涼。
還說不恨嗎,楓岫。
我給你留下一首小詩,你又留給我什么?
想起從前種種,凱旋候面色漸變,他嘶聲怒吼,臉色扭曲。
莫忘記慈光塔是如何對你,這是你的選擇嗎?
還有那些苦境的高手,你雖救了許多人命,然在你深陷佛獄時,可曾有人前來相救,可有人前往找尋?你死后,那些自詡為俠士的東西只說欠你一聲謝謝,楓岫!你可甘心,你可安心!
“好友,何必自苦,何必執(zhí)著!
驀然,耳側響起一道溫潤的聲音。
那人嘴角含笑,一身的灑脫。
“是你嗎?楓岫!”
凱旋候轉怒為喜,神色陡變,他蹣跚著站起,生怕起慢了,便再也看不見那身紫衣。
“是我,也不是我!睏麽蹲旖禽p勾,一臉的莫測高深。
凱旋候微微一怔,第一次覺得看不透楓岫的心思。
“你呢,好友,你是誰,誰又是你!睏麽兜恼Z調依舊不急不緩,聲音越發(fā)的溫和。
“我……我是……”凱旋候嗓音干澀,張了好幾次嘴才吐出一句話!拔崾欠鳈妖S主!
楓岫頷首而笑,鳳眸滿是欣慰之情。
“吾沒看錯,吾也沒信錯,你依然是你,吾之好友——拂櫻!
“即使我曾經(jīng)背棄過你?”凱旋候聲音顫抖,眼角早已濡濕。
楓岫羽扇輕擺,灑然說道:“如今皆是生前夢,一任風霜了煙塵。吾以忘了,好友何必要做小氣之人!
“楓岫!”
凱旋候心神一顫,再也壓不住爆發(fā)而出的情感,他強提真元,將那人抱在懷中。
那人輕輕掙扎一下,復低低嘆道:“有些話無需出口,世上唯拂櫻理解楓岫,也只有楓岫能懂拂櫻……”
“你真的懂嗎?”凱旋候雙手虛抱,他視若珍寶的男子在外人眼中卻是一團毫無意義的空氣。
冰冷的牢房中什么都沒有,只有一道身穿墨綠大氅的殘破身軀。
“你真的明白嗎?”凱旋候雙眼呆滯,對著墻壁再次發(fā)問。
楓岫抿唇一笑,搖著羽扇道:“想知道就把吾灌醉,若能辦到,吾自不會食言!
“何處置宴?”凱旋候急急問道。
楓岫眉目一挑,啟唇說道:“拂櫻齋。”
想起那道立在櫻花雨下的紫影,凱旋候心神一緊,一陣恍惚。
等吾,楓岫。
吾不會再背棄你,吾也不再做凱旋候。
吾此生只有一名,便是楓岫之友——拂櫻。
等吾,楓岫。
吾已命小免溫好了酒。
今夜,你我不醉不歸!
身軀緩緩倒下,凱旋候氣息盡絕。
他的臉上,卻帶著別人從未見過的溫柔神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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