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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情
這些年，鐵石早就習(xí)慣了早醒，尤其是到了冬日里，他總要先起來去燒些熱水。這不，天還蒙蒙亮，他就輕手輕腳的坐起了身子，借著外面的天色往身邊瞧去，當(dāng)下卻是一愣。
身側(cè)的地方冰冰冷冷，就連被窩都沒有一點(diǎn)動過的痕跡。
他苦笑片刻，默不作聲的穿好衣裳，嘴里卻絮絮叨叨的張羅著給媳婦再做一身新衣裳。等到下了炕，他才踉蹌一下匆匆出了屋，或許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剛剛那個恍惚只是以為媳婦還在。
“媳婦愛俏，今兒去鎮(zhèn)子上趕集，該再買一支朱花。也不知道媳婦現(xiàn)在喜歡啥樣式的......”
鐵打的漢子，一輩子沒被壓彎過脊梁，卻借著擦臉的空檔遮住了通紅酸澀的眼眶。
自打媳婦走了，兒女們也想接了他去常住，可沒兩天兒他就回來了。因?yàn)檫@是個家啊，是他跟媳婦住了一輩子念了一輩子的地方。如果他總不在，萬一媳婦的魂魄回來看不到他怎么辦？
人越老，就越信下輩子的事兒，他怕媳婦生他的氣，怕媳婦不等他......
自打李青暖走了，田鐵石解散了家里的用人，只留下一個廚娘跟一個跑腿兒的小廝。每到一個人的時候，他就愛拿了媳婦的那些物件念叨這些年發(fā)生的事兒，誰家兒子進(jìn)了作坊當(dāng)掌柜，哪家閨女得了孩子們的賞識。念叨累了，他就攥著那柄木梳瞇瞪會兒，半夢半醒的時候，總能聽到媳婦嬌嗔的笑，也總能看見她使小性子時候的模樣。
“爹又睡著了？”小球兒繞過屏風(fēng)進(jìn)了屋，屋里燒著地龍暖烘烘的，她把懷里的小孫子遞給自家男人，然后小心取了薄毯給爹爹蓋上。
自處理完娘親的后事起，爹爹的身子骨一直不太好，還鬧了場大病。大夫說這是心里掛念著呢，只讓好好將養(yǎng)著。她不是沒勸過，也讓幾個小的三天兩頭的來逗樂。但她也知道，爹爹這是舍不下娘親，擔(dān)心娘親一個人走不好......
說起來，他們老嚴(yán)家的人倒是各個情種，爹爹一生不曾風(fēng)花雪月，也沒有傳出一宗跟別的婦人牽扯不清的事兒。二叔身為王爺，一輩子也只有二嬸一個女人�？v然是貴為帝王的大伯，也不曾因?yàn)檠怨俑兄爻嫉哪樏胬渎溥^大伯母，甚至打一開始，大伯就宣布本朝后宮只一人，若兩年內(nèi)無子嗣再行納妃之法。
“外祖父是夢到外祖母了么？”丁點(diǎn)大的小團(tuán)子扯了扯爹爹的袖子，這是小球兒最小的孫子，不過三歲，很是得家里人的寵愛�！懊看蔚吹侥镉H，總露出這樣的笑�！�
小團(tuán)子歪頭，眼睫毛撲閃撲閃的看著爹娘，再看看在藤椅上勾起一抹笑意的外祖父。
鐵石似乎是聽到了兒孫們的聲音，可他舍不得醒來，因?yàn)橹灰犻_眼，就看不到自家媳婦了。
他不是無情的人，也知道孩子們的孝心。所以玩鬧逗樂也好，隔些日子去孩子們家住幾日散心也罷，他也都樂樂呵呵的。只是這份樂呵，他卻總想著念給媳婦聽，只是這一念叨，心里的記掛跟思念可就又深了幾分。
新朝四年冬，一大早鐵石就似是聽到媳婦嬌俏的喊他憨子......他心里高興，一時間竟然顧不上捯飭自己就下了炕。
“媳婦，你回來了？”
“你個憨子，行了咱們走吧。”
“去哪？”
“當(dāng)然是去咱們的新家了，這孩子們都長大了，總不能日日再照看著。余下的日子就咱倆，不帶他們幾個小皮猴兒......”
日頭慢慢出來，他拉了媳婦的手，雖然不知道新家在哪里，可只要媳婦在，總歸哪里他都愿意。雖然舍不得孩子們，可到底幾家孩子人口跟日子都是紅火的，他也不擔(dān)心......
小球兒從廚上端了早飯去看爹爹的時候，卻見爹爹含著笑躺在炕上沒有起身，而衣裳竟然是前一夜老人家讓她翻箱倒柜的找出來的新衣裳。雖然有些褶皺，也有些泛舊，甚至套在老爺子身上都有些寬松肥大。
若是有村里的老人在，只怕也能看出來，這衣裳是嚴(yán)家媳婦的手藝。這竟然是當(dāng)初李青暖還能動彈時候，給鐵石縫制的最后一件衣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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