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黎冬始終記得，他第一眼看到的歡喜城和這個名字一點都不搭，那里一片狼藉，腳下全是拆遷后拋置的房屋遺體，斷壁殘垣，橫七豎八。可那些靜物的姿態(tài)卻又矯揉造作，假的就像為了拍電影故意設置的道具，摻雜著鋪天蓋地的塵埃在陽光里張牙舞爪，肆意歡快。
　　黎冬背著吉他從歡喜城破敗的入口處往里走，瓦礫中，他撞見一團黑色的活物，仔細看去，竟是一只黑色的貓咪，黎東抱起它，黑貓卻不躲閃，絲毫不怕人的樣子，甚至瞪著一雙藍綠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黎冬，那澄澈的眼睛頓時讓黎冬喜愛起來。
　　午后的陽光正好，曬在這一片廢墟上使黎冬覺得空曠而又悲壯，像是置身悠遠的時間河床里漸漸凝固的沙子。突然，貓后腿一蹬掙脫了他的懷抱，瞬間溜地無影，黎冬腳下一歪，差點跌倒。
　　“咯咯咯……”一陣清脆的笑聲自遠處傳來，黎冬瞇起眼睛看到前方四五十米左右還坐落著幾座破舊的房子，其中一座房子的門口，有個女孩子坐在那里，貌似十五六歲的年紀，纖細的身體包裹在陽光里。黎冬走過去，女孩卻只是笑吟吟地看他，并不說話。黎冬突然覺得這個場景很聊齋，他是誤入歡喜城的書生，而面前的女孩就是神秘的小狐貍。的確，這個女孩有著貓科動物的氣質，眼睛純粹，面露狡黠。
　　“你是誰，在這里干嗎？”黎冬環(huán)顧四周，似乎從歡喜城一路走來只遇到她一個人，這是依然堅守陣地的釘子戶么。
　　“我叫小墨。在等我奶奶�！迸⒆拥�，抬眼望著他。
　　“剛才那只貓是你的嗎？很可愛�！崩瓒蝗缓芟肱c她變得親近。
　　女孩子似乎猶豫了一下，目不轉睛地盯著黎冬看了很久，點點頭：“那你呢，你來干嘛？”

　　二
　　黎冬來歡喜城的目的是為了給自己的樂隊找場地。聽人說在城郊的一個小鎮(zhèn)上有一片空地，當年轟轟烈烈的拆遷戛然而止，一停就是多年，場地上還剩有幾間沒有拆掉的舊房子。這正合了樂隊的心意，城里房子到處都需要租金，即使租用地下室，租金對他們幾個正在讀書的學生來說也是不小的負擔。他聽說有這樣一個免費又不擾民的好地方就率先來踩點。
　　鎮(zhèn)上突然來了這樣一個清秀的文藝小青年，人們還是非常地欣喜和好奇。自從出了那事，這個小鎮(zhèn)也跟著落寞了，越來越多的人離開小鎮(zhèn)，極少有新人進來，更別說這樣一個俊秀的小伙子了。不管是買東西還是吃飯黎冬都受到很熱情的招待。
　　“你來我們這是干什么的��？”面館老板娘收拾完餐桌，把圍裙一撩就坐在這個小伙子身邊關切地問起來。
　　“我們樂隊要在這邊找個場地以后方便練習，我今天過來看看�！崩瓒呐募缟系募�。
　　“哦。是年輕人的樂隊啊，那場地找到沒？”老板娘繼續(xù)關心地問著。
　　“恩，找到了！就在那個叫 ‘歡喜城’的地方。”
　　“歡喜城？！”老板娘聽到這三個字，微笑的臉上霎時浮上一片陰霾，聲音也變得顫顫的，“那個，那個地方很邪的，聽說還死過人，不要去不要去��！”
　　黎冬心頭一緊，“死過人？”他正好對歡喜城那地方也充滿了好奇，放下吃面的筷子，追問著：“死過人？那地方空了多久啊，怎么沒人開發(fā)呢？”
　　“我們也是聽別人講的，好像這事兒有八九年了吧，最開始有人來開發(fā)，打算建一個□□，就取了個吉利的名字叫‘歡喜城’，可是在拆遷的時候呀，好像撞了什么邪，死了人。后來，聽說啊，開發(fā)商也死了，哎呀，據(jù)說那天鎮(zhèn)上很多人去看呢，死的那個慘啊，那眼睛，哎呀，不說了不說了……”老板娘緊皺著眉，一副痛苦的神態(tài)，手還在眼前不斷的揮動，似乎要扇掉那些不愿回憶的夢魘。黎冬沒有再繼續(xù)問下去，吃完面，就走出小店。他一邊走一邊又禁不住地想著，有沒有人知道關于歡喜城的所有真相呢，歡喜城這個地方總給他一種錯覺，似乎一來到這里，掩埋在回憶里的那些東西，那些悲痛的丑惡的那么努力努力想要忘記的，就再也封印不住，洶涌出來。突然，腳下有東西蹭來蹭去，是小墨的那只貓。他俯身抱起貓咪，堅定地朝著歡喜城走去。
　　通往城里的公交已經下班，黎冬只能走進那塊空地上另外一個空房子，房里還有零散的舊家具，房頂破損，月光穿過破洞一束一束的打下來，黎冬將就著在這里住了下來，他躺在床板上久久回想小店老板娘的話，想著想著就冒冷汗，覺得小墨這丫頭膽子真大，不知道她聽沒聽過這種傳言。安靜的晚上，他迷迷糊糊聽到了老鼠在這個房間里跳舞的聲音，他們肆無忌憚地出來散步，成群結隊，甚至還在他的吉他上滑步，他就像在睡夢中聽了一場老鼠的午夜演唱會。

　　三
　　樂隊是下午到的，隔老遠就聽到歡喜城廢墟里的一片唉聲嘆氣，吉他手小靈罵罵咧咧——“這簡直是個亂葬崗嘛！黎冬，真難為你選了這么一慘絕人寰的好地方！”
　　“得了吧你！你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城里的地下室你租得起？租得起人家還告我們擾民呢！”黎冬拿著樂器汗流浹背地反駁道。
　　想想那租房的事兒小靈就覺得頭疼，租給他們房的大媽太沒義氣了，剛有幾個鄰居嚷嚷抱怨就膽小怕事地把他們哄出來，好好的藝術靈感就這樣被糟蹋了，想到這些小靈撇撇嘴。
　　“不過這地方真夠空的啊，拆遷完了怎么沒人開發(fā)呢？”貝斯手大楷站在一塊水泥板上，放眼這么大面積的空地，充滿好奇。
　　“哼！說不定是有人早早買下了這塊地，坐等升值呢，現(xiàn)在可是無商不奸��！”架子鼓手大梁一副憤世嫉俗的模樣。
　　黎冬臉色變了變，卻沒有說話，道聽途說的事，就不必再說出來嚇唬人了。
　　一群人說說笑笑就到了黎冬的房門前，還沒等黎冬開門，小靈就急匆匆推門而進，墻皮在震動下?lián)鋼涞氐粝聛恚伊诵§`一身，“咳咳，咳咳”小靈一邊拍打著灰塵一邊連連倒退，“黎冬！”——女高音尖叫，“這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嘛��！鬼都嫌棄�！�
　　在距離很遠的空房子里，小墨聽著這聲尖叫皺皺眉，縮著身子，繼續(xù)睡過去。歡喜城許久沒有人煙了，自從奶奶走后，自從那些惡人走后，自從自己……就沉寂了這么多年，想到奶奶，想到后來那些即使重生卻依然無法忘記的灰暗，小墨的眼睛里開始溢滿眼淚。隨即空落落的房間里出現(xiàn)一個陰森低沉的聲音，“哭什么，以牙還牙，人不都是這樣干的嗎？！”“可是他不同，他和他們不一樣，你收手吧�！避浫跤謳еㄆ呐暦纯怪！昂撸瓉砟阋部闯鰜砹搜�。我第一眼看見他，就知道是他找來了。哈哈哈哈，歡喜城再不寂寞了……”

　　四
　　“哎！黎冬，你說的那個神仙妹妹呢。”東西收拾停當，大梁就問起最近黎冬老掛在嘴邊的“神仙妹妹”。提到大梁，就不得不提到他的好色，雖然玩起音樂是一等一的專注，可是好色卻是他的致命傷，他是出了名的風流大俠，就因為在學校里調戲女生影響惡劣他已經被學校開除了，這個暑假閑著也是閑著就跟著黎冬他們一起練練歌。
　　“今天好像不在吧。”黎冬透過破損的窗戶看向小墨的房子，門關著，應該是出去了。不過那間房子黎冬還真沒有進去過。來了幾天了一直沒空去見小墨和她的奶奶，趁樂隊休息的空檔兒，黎冬去拜訪鄰居。敲幾下門，沒人應，他大膽地一把推開，門竟沒鎖，他走進去細細打量這房間，和自己的房間一樣簡陋，不僅簡陋還很冷清，床板看著很硬，像是一副從沒人睡過的樣子，雖然是夏天，可黎冬硬是覺得這房間的某個角落陰風陣陣吹得他心涼。這時，黎冬注意到床的一角堆了很多布料，邊邊角角，像是做手工剩下的，難道小墨和他奶奶是做手工為生？布料里有個小小的坑，這莫非就是貓咪的小窩了。
　　“誰？”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冷冷地。
　　黎冬一轉身看見小墨結冰的臉剎那顯出笑容，“是你啊，我還以為是他們。”黎冬看到小墨提到他們時臉上又出現(xiàn)了嫌怨的表情。
　　“是不是我們練習吵到你了？”摁住內心的好奇跟疑慮，黎冬問。
　　“沒有。只是，黎冬，你變忙了。你都沒有時間陪我�！毙⊙绢^的脾氣上來了。
　　黎冬笑笑，溫柔地撫上小墨的頭發(fā)，“哎，貓咪呢，怎么沒有看見它�！毙∧纳袂轭D時又換成了狡黠，“它呀，跑哪里玩去了吧�！�
　　“黎冬，原來你在這，拋下樂隊跑出來閑逛啊�！贝罅簭拈T口粗拉拉地進來，卻突然噤聲，因為他看見了黎冬口中的神仙妹妹，嘿，還真是神仙妹妹，冷冰冰的，卻有貓一樣的眼神�？吹剿桓鄙堑臉幼樱∧唤ε碌赝肆送�。
　　從小墨的房間回來以后，大梁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樂隊成員紛紛取笑他，說到底是誰施展了美人計把他的魂勾走了。黎冬連忙解釋：“他們可連話都沒說一句呢，大梁就是看人家一眼，就成這樣了。”這句話徹底激發(fā)了大伙兒一探美女的決心，不過黎冬一直阻撓，他知道小墨喜靜，一定不愿讓他們去鬧騰，而且自己此番來歡喜城的目的更是不止如此，眼看著事情有點兒眉目了，可不能讓大伙兒給折騰沒了。
　　正說著呢，大梁無限癡迷的聲音傳來，“你們都知道蛇吐芯子可以把人給吸過去，可是這小姑娘那眼睛，哎呀，那真是無底洞啊�！贝蠡飪憾计诖罅汉湍莻�神仙妹妹來點浪漫點兒的邂逅。
　　可是，就在這時，樂隊解散了。

　　五
　　解散那天，小墨聽著黎冬的房間非常安靜，整個歡喜城都異常安靜，那些嘈雜的樂器聲終于停歇了。她看見他們一臉的驚駭，落荒而逃。
　　本來黎冬想說點挽留或安慰的話，可是想想又覺得多余，發(fā)生那樣的事誰一輩子都休想忘掉。小靈走到門外，又折回來說：“東哥，你為什么不走？你還留在這個鬼地方干嘛，你不害怕么？”黎冬只是拍拍她的肩膀跟她告別，害怕，什么是害怕，自從他七歲那年看著親人慘死，他就忘記了害怕是什么樣子。他不想大梁就那樣莫名其妙地殘廢了，他的目的還沒有達到，他不能走。
　　大梁的眼睛被挖出來了，是小墨發(fā)現(xiàn)的。驚悚的叫喊聲回蕩在空蕩的歡喜城，愈發(fā)恐怖和凄涼，那天是周日。他們樂隊練習了通宵，晚上就集體留宿在黎冬的房間里，歡喜城天蒙蒙亮的時候，幾個人就被小墨的凄厲聲驚醒，甚至都在睡夢中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戰(zhàn)。黎冬第一個清醒過來，奔出房間，朝小墨的房間跑，短暫的幾秒鐘里他的腦子里放電影似的閃過無數(shù)畫面，是兇手出現(xiàn)了嗎，終于按捺不住了嗎……可到了小墨門前，卻發(fā)現(xiàn)有個人俯倒在她的門口�？茨且路駱O了大梁，他趕忙一把把人轉過來，卻聽見身后趕來的小靈劇烈的嘔吐聲。小靈被嚇到了。確實，大梁的臉太恐怖了，很多人小時候都玩過那個“吹胡子瞪眼”的玩具，可當一個人的眼睛就那樣牽扯著血肉拉扯出來的時候，那真是惡心至極。小墨癱在門前，結結巴巴地說話：“我一早起來，就，就看見他躺，躺在這里。”一群人叫了救護車匆匆地把大梁送到醫(yī)院。救護車卷著塵煙駛進歡喜城的時候，小墨的臉上恢復了平靜，她似又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幕，周圍全是喧囂的人群，鬧哄哄鬧哄哄，她躲在角落里顫抖著哭泣，從看熱鬧的人臉上看到了各種欣喜和好奇，丑惡，全是丑惡的，統(tǒng)統(tǒng)都該死。只是，終于過去了，復仇使者如今終于和她站在了一起。黎冬一直慌著送大梁上救護車而忽略了小墨目送著救護車離開時臉上再次浮現(xiàn)的狡黠。
　　大梁在醫(yī)院里醒過來的時候，握著黎冬的手遲遲沒有說話。眼睛沒有了。更是看不到眼淚。只是大梁的表情非常扭曲，聲音也帶著顫栗：“離開歡喜城，都離開，離開。”別的什么都沒有說，更沒有說他依然記得那雙冰涼涼的小手附上自己眼睛時的觸覺。

　　六
　　黎冬重新回到歡喜城的時候，依然是個陽光明媚的午后，他記得小靈離開的時候還說了一句，“這真是個鬼地方，連同那里�！表樦§`的手指，黎冬看到了小墨的房子。
　　不是不懷疑小墨的，可是單單她一人，如果大梁真是獸性大發(fā)有意冒犯，憑小墨的弱小體格根本反抗不了的。可是，他了解大梁的為人，大梁雖然好色可是不會做一些沒天良的事。
　　那么，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大梁明明臉朝下趴在地上，不翻過他的身子根本看不到那一副慘狀。小墨為什么那么驚恐地叫喊呢�？墒强创罅悍沟暮圹E，并不像有人已經動過他的樣子啊……黎冬終于感覺到了他的勢單力薄，為什么非要來歡喜城冒險呢，現(xiàn)在什么還沒弄明白卻先犧牲了朋友的眼睛。
　　小墨還是坐在那里，亙古不變的樣子，像個透明人，身邊沒有那只貓。一切就像他們第一次見的樣子，只是有些東西改變了，黎冬道不清，也許，彼此心知肚明罷了。
　　“你奶奶呢？”黎冬冷冷地問。
　　“黎冬，你，你在懷疑我嗎？”小墨已是淚眼婆娑。
　　“我問，你奶奶在哪里？！”黎冬拒絕去看她的眼淚。更沒有看見小墨臉上此時掙扎的表情，“她死了。”
　　“死了？”黎冬心頭一震，卻聽到小墨繼續(xù)說著，“這里拆遷的時候，她被活埋了，留我們在世上�！�
　　黎冬此時心亂如麻，他似墜入了羅生門，生生糾結就是參不透真相。他知道這里拆遷的時候出過事，死過一個老太太，正是這個原因，他父母才會出事，他才會家破人亡變成孤兒。這一切到底應該怪誰呢？黎冬不知道。
　　直到，小墨開始給他講歡喜城的故事。歡喜城曾經是小鎮(zhèn)的一角，住有很多居民。有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老伴兒去世多年，孤苦無依，身邊只有一只黑貓陪伴，她把黑貓當成自己的孩子般養(yǎng)大。直到后來，有一次她出去拾荒，卻在門口撿到一個襁褓中的女嬰，為了撫養(yǎng)女嬰，她早出晚歸，只為撿到更多瓶瓶罐罐賣更多錢。后來，開發(fā)商來了，拆遷隊也來了，說要將這里建成一個□□，甚至即將掛牌叫歡喜城。老太太拒絕搬遷，拆遷隊與她談判幾次未果，騙她出門后開始動工，卻沒想到發(fā)生事故，將老太太活埋在廢墟里。小墨和黑貓趕到的時候，只看見老太太的身子已經變形，還有一半掩在土里沒有挖出來，那天是小墨的生日，五歲的她只顧著蹲在角落嚇得大哭，眼看著黑貓的爪子刨著奶奶的尸體刨出了血。
　　很多人為老太太鳴不平，可是也私底下覺得老太太太過頑固，到底守著這破房子不走到底是為了什么。也許，只有黑貓知道答案，老太太經常撫摸著它跟它講話，說舍不得這里，這里有她和老伴一生的記憶，更重要的是如果小墨的父母來找小墨，起碼還知道個地兒。如果哪天她自己老了，撫養(yǎng)不了小墨了，起碼小墨還有個盼頭�？墒牵@一切真相無人知曉。拆遷隊惹出事非，把開發(fā)商拉出來解決。于是，來了一對夫婦救場，只可惜，這對夫婦第二天就死了，死的場面異常凄慘，見到的人無不心寒，他們的眼睛活活被挖出來，扯著血肉拖了很長。
　　后來，警察來了，取證調查卻找不出兇手。這因此成了懸案，歡喜城也成了禁區(qū)。

　　七
　　黎冬經常在小墨的屋外聽到里面的對話聲，他只是在不斷的錄音，尋找證據(jù)，他覺得真兇就和小墨在一起，是他們殘忍地害死了他的父母。他奔著這個念頭活到現(xiàn)在就是為了查明真相，如今，離真相終于越來越近了。
　　他聽見小墨的房間里有人沒日沒夜的交談。
　　“你放過他吧。讓我來贖罪，我愿意贖罪�！�
　　“哈哈，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告訴你，他只是在利用你，你難道不知道嗎，他第一眼看到你就開始懷疑了。他為什么和你那么親近，你難道看不出他另有所圖嘛，他發(fā)覺了，早就發(fā)覺了！”
　　“我不管他是不是真誠的，你給我個機會，讓我跟他坦白。算我求你�！�
　　“哈哈哈，你還相信人類嗎，當年奶奶死后又有誰來管我們，你還不是餓死了嗎，有人來援助你嗎，沒有！沒有！哈哈哈，世界上最丑惡的就是你們人類。你們都把我們當寵物，其實，寵物也能把你們玩弄于鼓掌之中，我吸食了你的身體，可也給予你靈魂重生的機會。哈哈哈，你真正感恩戴德的是我，是我！你這個多余的人！”
　　“讓我來贖罪，如果這是我們人類之間的戰(zhàn)爭，那么讓我來結束他，你已經報復了他的父母，他的朋友。你難道還不滿意嗎，讓我來結束這場戰(zhàn)爭，好不好？”
　　“他是利用你，你還愿意冒險嗎？”
　　“生與死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這干癟的靈魂毫無價值，我不想再看到慘案發(fā)生，這種復仇更加丑惡，你為什么非要把人的丑惡都逼出來呢，為什么……如果這是一個解脫的機會，那是最好了……”
　　黎冬記得，他和小墨的最后一次對話是這樣的。
　　“黎冬，明天是我的生日，你可以陪我一起過嗎”小墨臉那種圣潔的光芒讓黎冬覺得恍惚。
　　“哼！是想和你的幕后黑手一起把知道真相的我除掉吧，休想，你們休想！”黎冬暗暗地想，臉上卻是微笑的表情，“那么。要給小墨準備禮物好呢？”
　　“哈哈哈，他是騙人的，他是騙人的，可憐的孩子呀！”小墨體內的那個邪惡聲音從第二天的清晨持續(xù)到黃昏，小墨像是什么都沒有聽見一樣呆呆地坐在房間的角落里，十年前她在這里痛苦地死去，十年后卻依然要繼續(xù)忍受這種痛苦……

　　八
　　黎冬沒有赴約，他的目標已達到，他從十歲起就立下的宏偉志向血海深仇，今天終于到了了結的時候�？墒牵炊悬c失落了，他開始想象最終落入法網的小墨會以什么樣的姿態(tài)呈現(xiàn)世人，是否還是那一副無辜的模樣，是否還堅持包庇著幕后的黑手……這些，都交給警察處理吧，他累了，他不想再和這件事牽扯上任何關系。他的整個青春已經全部花費在這件事上，如今，他突然想開始他的新生活，也許，他會遇見一個女孩子，談一場溫暖的戀愛，那會是怎樣的女孩呢？是否就像小墨一樣的，看上去那么純粹又透明。他開始收拾行李，買下距這里最遠一個城市的車票。
　　在火車上，黎冬做了一個夢，他夢見接到了警官的電話，警官說，他們到達現(xiàn)場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房間里只有一只黑貓，房間的角落有一架女孩子的尸骨，骨架瘦小，大概是五六歲的模樣�？茨右呀浰廊チ硕嗄�。而那個房間里一直籠罩著一個聲音，時而清脆如女聲，時而低沉如惡魔，那個聲音說：

　　黎冬，歡喜城待你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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