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久久这里只有精品,国产在热线精品视频99公交,呦交小u女精品视频,国产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

文案
孫哲平X張佳樂

古風(fēng)架空
內(nèi)容標(biāo)簽: 江湖 正劇
 
主角 視角
孫哲平
互動
張佳樂
配角
唐昊

其它:全職高手,雙花

一句話簡介:幽并游俠拐帶苗寨頭人私奔的故事


  總點擊數(shù): 1655   總書評數(shù):2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16 文章積分:349,161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衍生-純愛-架空歷史-東方衍生
  • 作品視角: 主攻
  • 所屬系列: 全職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9439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支持手機掃描二維碼閱讀
打開晉江App掃碼即可閱讀

[雙花]風(fēng)花雪月

作者:陸桃花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為收藏文章分類

    第 1 章



      孫哲平不是個風(fēng)花雪月的人,可他這輩子,卻干了件真正風(fēng)花雪月的事。

      那年他正是弱冠之齡,自幼喜武輕文,不好詩書,跟一群狐朋狗友整日里斗雞走馬游獵擊蹴,十足十的幽并游俠兒。
      古人說得好,擊筑飲美酒,劍歌易水湄,字里行間,端得是少年意氣,傲骨凌云。
      不過古人也有言在前的。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孫哲平四書五經(jīng)都念不全的,自然沾不上前者。
      他犯的是后者。
      酒肆撞見富家公子調(diào)戲相熟的胡姬時回護自是無妨,多飲了二三杯中物出手時重了些……大概亦是無妨,妨就妨在,那位被他痛扁一頓打斷了三根胸骨四顆牙齒的紈绔子弟,恰好是幽州刺史的外甥。
      孫家世代軍戶,孫家阿翁也襲了個不大不小的致果校尉的銜,雖然軍吏歸都護府管,捅出這么大一個婁子,總歸也是麻煩。
      于是孫哲平就趁著酒未醒,事情沒鬧開,對方還不知道自己身份前,家也不回就打馬出了薊城。

      那時他身邊只有一匹雜花馬,一柄薄鐵劍,就這么身無長物地離了故鄉(xiāng),臨行前只托那胡姬給家人報個信,說自己出外游歷個一年半載年避避風(fēng)頭就回來,可沒想到,他此生就再也沒回過幽州。
      先是把那柄劍當(dāng)了二兩銀子,然后就這么一路西行,偶爾路過城鎮(zhèn)就買點干糧,然后又繼續(xù)走下去,仗著武藝傍生也敢幕天席地露宿荒野,偶爾碰上不平事,就揮拳于狹巷街頭揚威于市井之中,盡顯了游俠本色。
      剛離家時,孫哲平也沒個目的地,只想著男兒生于世,既然有機會遠(yuǎn)游,自然要把這萬里河山行個遍,看個遍。
      盤纏快花完的時候正好走到長安,當(dāng)年他在幽州結(jié)識過一個叫魏琛的江湖豪客,聽說正是長安人氏,循著記憶找上門去,卻被告知正主去了交州百越之地,不過魏家人好客,依然留他小住幾天。
      孫哲平想著好不容易來趟長安,多游歷幾日把西京景色看個遍也好,遂欣欣然住下了。沒想到第五日上,魏琛就回來了,身邊還帶了個十歲左右的小孩。
      一個年近而立的老江湖,一個弱冠之齡的年輕游俠,兩人都是豪爽性子,從薊城到長安城,換個地方推杯換盞,居然也無話不談起來。孫哲平便得知,魏琛這幾年在交州那地方闖出了點名堂,還創(chuàng)立了個江湖幫派叫藍(lán)溪閣,這次回來,便是預(yù)備舉家遷往交州。至于帶在身邊那小孩,是魏琛歸家途中撿來的乞兒,見這孩子武學(xué)根骨不錯,有心帶進(jìn)幫派里栽培。
      孫哲平就嘿嘿兩聲,說,“以后恐怕再也見不到了,在你家白吃白住這么些日子,欠的情也不知道要怎么還去,既然你打定主意養(yǎng)這小子,就讓我教他幾招劍法吧。”
      那個叫于鋒的孩子就跟孫哲平學(xué)了三天的劍招,學(xué)的是重劍,揮砍劈斬,都是戰(zhàn)場上殺人的基本功,不帶半分花哨。魏琛一旁看著,只說,“小鋒兒以后就用重劍吧,挺合適的。”
      臨別時魏琛又贈了他一柄重劍并上兩封銀錢,孫哲平也沒推辭。
      接下來往哪里去他也想好了,劍門崔巍,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的豪邁氣概他早就想見識一番,待到行上蜀道,又想順路去錦官城逛逛,等他枕了巴山夜雨入眠時,他就思索著,或許也是時候順江而下,轉(zhuǎn)道北上歸家了。
      懷著這樣的心情,他在錦城特意多滯留幾日,又干了好幾件行俠仗義的事,在市井中隱隱有了些名頭,或許正是如此,計劃離開的前幾日,有人送上拜帖來,指名延請他護路。
      那年正是朝廷平定南詔、設(shè)立云南都護府的第三個年頭,西南夷地化外之所,道路不暢,入滇的商隊大多在錦城周轉(zhuǎn)。要走茶馬道,自然就要聘請護路的武士,有時候人手不夠,也會尋到市井游俠兒上頭。孫哲平先是愕然,繼而就明白了此中原由,此事雖不在他計劃之內(nèi),不過既可以游歷一番又有銀錢可賺,自然是樂而為之。
      沒想到路上就出了事。

      他們?nèi)氲崾撬脑,正是?dāng)?shù)氐挠昙,原本不是個走茶馬道的好時節(jié),可雇傭馬隊的首領(lǐng)急著搶先收購當(dāng)年春季新長出來的草藥,工錢開的頗高,利誘之下也拉扯起了一批隊伍。這些都是孫哲平上路后才知道的,不過他從沒到過南疆,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結(jié)果路上就遭了大雨,山坡被暴雨沖垮了,泥流裹著巖石,把大半的馬和貨物和人都沖下山路,孫哲平也在其中。幸運的是,他是順著山崖滑下去的,沿路拽斷了無數(shù)草根藤莖,最后跌在密林樹蔭上,受的都是皮外傷。
      醒來后他第一反應(yīng)就是去抓自己綁在身上的武器,干糧丟了,銀錢沒用,不過還好,他的劍還在。
      既然劍還在,他就沒什么可畏懼的,十萬大山,遮天蔽日的古木,這些都令北地男兒尋不到方向,不過沒關(guān)系,碰見攔路的,一劍斬開道路就好了,總有一日能走出去。
      懷著這樣的心情,孫哲平在密林中越走越遠(yuǎn)。
      一直走到他碰見張佳樂。

      那日他采摘野果時驚了條長蟲,糾纏一番后斬了蛇頭,剝皮抽骨好生飲了頓蛇血補充體力。沒想到接下來跟在他身后的蛇蝎蟲蟻越聚越多,他心中覺得不對勁,握劍在手暗自警覺,撥開樹藤往有水聲的地方尋去。
      雨林里的樹木都生長了不知道多少年,仰頭看去都是深墨般的顏色,密密麻麻的蔭云連成一片,只有少許幾縷光線從樹葉縫隙中勉強探入濃密樹蔭的包圍,暈出暗而斑駁的幾簇星點?蓪O哲平視線所及,正好有那么一小塊地方樹葉明顯的稀疏起來,陽光從那塊缺口爭先恐后地涌進(jìn)來,鋪開在堆積了千百年的腐葉上,明晃晃的,仿佛什么涌動的活物。
      孫哲平先是看見了陽光,然后看見了沐浴在陽光之下的那個年輕人,穿著南疆苗民的常見衣衫,五色發(fā)帶絞在鴉黑發(fā)絲里束成半長不短的小辮,袒著右半臂膀,裸露出的肌膚上以朱砂和石青繪著猙獰可怖的怪獸紋身。那人聽見身后響動的同時就飛速地轉(zhuǎn)身,目光跟孫哲平的視線在空中撞了個正著。
      然后他沖孫哲平笑了笑,眼底是輕巧而跳脫的善意,仿佛溫暖的陽光。
      有光。孫哲平想。
      初見張佳樂的這一幕留給他的印象太過強烈,以至于很多年后他回憶起南疆的十萬大山時,留在記憶里的居然不是遮天蔽日的古木、拔地而起的竹樓亦或少年少女隔著溪水對唱的情歌,而是一道又一道的,明明滅滅的,曠遠(yuǎn)而靜默的陽光。
      那個年輕人先是沖他嘰里呱啦說了一堆話,聽語氣大概是在問詢著什么,用的是當(dāng)?shù)孛缛说耐琳Z,于是孫哲平只能搖頭表示自己聽不懂,年輕人疑惑地偏了偏頭,孫哲平只好指著自己胸膛,用自己最最字正腔圓的河洛正音一字一頓地說:“漢人!
      “苗人!蹦莻年輕人也有樣學(xué)樣的指了指,鄭重其事,大概以為這是什么禮節(jié)。
      孫哲平哭笑不得,只好說,“你會說漢話?”
      “會一點!蹦贻p人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打量他,“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走饗神道?”
      大概平時不怎么說漢話的關(guān)系,他吐音時頗為磕碰,孫哲平只好用盡量簡短的詞句,連比帶劃地跟他交流,廢了半天功夫才把自己的情況解釋清楚。
      “原來如此。”年輕人連連點頭,表示自己理解了對方的處境,他想了想,就說,“如果是平時我可以帶你出去,可是現(xiàn)在……”
      孫哲平先是一喜,繼而又立刻聽出對方話里的遲疑之意,他走了那么久才遇見這一個活人,自然不愿輕易放棄,連忙追問道,“莫非有何為難之處,某可否相助一二?”
      這話說得有些過于斯文客氣了,對方想了一想才明白他的意思,連連搖頭說,“不,跟你沒關(guān)系,今天是端陽。”
      “這條路叫饗神道。”他信手一指,可孫哲平怎么看也沒法在遍地的草木叢生里看出一條道路來,“五月初五是蠱神降臨的日子,方圓十里的蟲都要走饗神道來獻(xiàn)祭蠱神,可寨子就建在蠱神的心里,不能放他們進(jìn)去,要有人引開它們,練成蠱,然后才能祭神。”
      孫哲平聽了這神神怪怪的一席話倒還鎮(zhèn)定自若,只追問,“然后呢?”
      年輕的苗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可是我今年時辰?jīng)]算準(zhǔn),沒來得及把他們都引到煉蠱的門里去。今年的門已經(jīng)開過啦,下次就要等明年,剩下這么一批追著我跑,我沒辦法,只能等它們自己散開!
      “你看,”他指著環(huán)繞自己一圈的光影,“它們怕光!
      孫哲平定睛一看,果然如年輕人所說,他們兩人站在那一塊熾亮的陽光下,而陽光與陰影、光明與黑暗的交界處,無數(shù)毒蟲蟄伏著,躍躍欲試地要向他們撲過來。
      “聽不懂。”孫哲平反手握緊了束在背上的重劍,拔劍出鞘,“反正把這些惡心東西全部砍死就行了吧?”
      劍光一閃,他已經(jīng)疾沖進(jìn)黑暗里,將一條迎面撲來的毒蛇由舌信至蛇尾完完全全地劈成了兩半,腥冷的蛇血從腔子里迸灑出來,淋出兩道八字形的刺目的血痕,那兩半蛇尸被他甩在身后,兀自不安分地扭動。
      “噯噯,”那個年輕苗民在他身后直跳腳,“你一個人沒辦法沖出去的!
      “我們兩個人就行了!”孫哲平左右劈斬中頭也不回地吼了一句,“你有辦法對付它們吧?旄蟻韼臀抑嘎。”
      兩個人就這么一路沖殺了出去。

      正如孫哲平所猜測的,那個苗民確實有對付這些毒蟲的辦法。周圍的毒物都像是聞到什么饕餮盛宴般,一個勁往他們身上撲,準(zhǔn)確一點說,往那個苗民身上撲,可那些飛蟲一靠近他就不知道為什么紛紛地往地上墜。孫哲平揮著一把重劍在前方開路,專盯著那些大型的毒蛇爬蟲砍殺,那個年輕人緊緊跟在他身后,不時出聲給他指明方向,孫哲平心無旁騖地?fù)]劍,也不知道他在后面搗騰了些什么。
      大概這兩人兇神惡煞般的舉動終于懾住了那些嗜血的生靈,它們開始調(diào)轉(zhuǎn)方向,拼命地往遠(yuǎn)方逃去。
      孫哲平停下腳步長長吐息,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出了一身的汗,年輕人也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疾步追上來,遙遙地一指,“喏,那就是我家的寨子!
      他手指的方向依稀能看見竹樓的一角,在大片蕉葉的遮掩下若隱若現(xiàn)。
      “多謝!睂O哲平真心實意地說,然后才想起自己居然還沒和這個好心的苗民互通姓名,“薊縣,孫哲平!
      年輕人愣了一愣,旋即又笑了起來,眉眼彎彎,依稀是孫哲平初見他時,那種隱隱約約透出陽光的輕巧而跳脫的笑意,“張佳樂。百花寨的張佳樂。”

      一開始孫哲平并不知道,張佳樂帶他一個成年的男子進(jìn)百花寨其實是不合規(guī)矩的。
      他在這片密林里與無數(shù)蟲蛇周旋了足足半個月之久,半個月里幾乎沒合過眼,跌落山崖后一直靠野果和活物果腹,幾乎耗盡了體力,最后幫張佳樂砍殺蟲蛇時全是靠意志支撐。一進(jìn)寨子他就泄了那股心志,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月光從竹窗里灑進(jìn)來,房間里另一張床上睡了個苗族男孩,聽到他起身的動靜也跟著驚醒了支起身來,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愣愣看著他,又往被窩里縮了縮,跟只小兔子似的。
      孫哲平下意識出聲問詢,“你是他弟弟?”
      頓了頓,他又試探著追問,“張佳樂?人呢?”
      男孩子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卻不肯開口說話。
      “他不會說漢話!绷硪粋男孩端著一盆水,推門走了進(jìn)來。
      他跟床上的那個苗族男孩差不多大小的年紀(jì),亦是穿著同樣的裝束,面對孫哲平時卻神情自如了許多,但目光里有掩飾不住的敵意。
      兩個男孩用苗話飛速交流了幾句,一個跳下床滑下竹樓,另一個把那盆水?dāng)R在火塘上,扯出個胡床模樣的器具一屁股坐在孫哲平跟前。
      “我叫唐昊,他叫鄒遠(yuǎn)!彼v起漢話來極為順溜,甚至比張佳樂還好,“你睡了三天三夜,長老們都說你沒事,可老師還是不放心,讓我們輪流照看你!
      孫哲平注意到他口音里帶了吳越地方的腔調(diào),訝然之下直接問道,“你是漢人?”
      唐昊兩條眉毛忿恨地糾結(jié)了一下,語氣兇狠,“我寧可自己是苗人。”
      他這副炸毛鵪鶉般的表情讓孫哲平啞然失笑,然而唐昊接下來的話就讓他笑不出來了。
      “百花寨不歡迎外人,尤其是漢人!碧脐焕淅涞卣f,語氣生硬僵直,凍得像雪峰半山腰上的冰線,“長老們商量著要把你埋進(jìn)煙草地里當(dāng)肥料,可老師不準(zhǔn),他說你幫他完成了蠱神祭,是百花寨的客人,讓我們好好招待你,在他們商量出結(jié)果之前,你最好別離開這棟竹樓。百花寨是蠱神守護的地方,如果蠱神大人降下責(zé)罰,就算是老師也沒辦法起死回生。”
      孫哲平渾不在意這番威脅,權(quán)當(dāng)替耳朵撓癢癢了,“你的老師是張佳樂?”
      唐昊被這顧左右而言他的功夫噎了一下,還是認(rèn)真回答道,“張佳樂是老師的漢名。我,鄒遠(yuǎn),還有住在附近這片竹樓里的人,都是他的學(xué)生!
      “還有什么想問的?”他有些不耐煩地說,“快點問,我要去睡覺了!
      孫哲平終于在厚厚的被褥下摸到自己的重劍,心下放松,轉(zhuǎn)頭就開始逗眼前這個囂張小子玩,“喂,小子,你對待客人就是這種態(tài)度?”
      唐昊幾乎是一瞬間就站了起來,速度之快甚至帶翻了坐具,“你不是我們的客人。你是個漢人,你還是個用劍的武士!”
      “你一定殺過很多苗人,真不明白老師為什么要幫你!彼麘崙嵉乜偨Y(jié),然后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留孫哲平獨自一人坐在床邊,尷尬地?fù)狭藫厦济?br>  不過張佳樂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紀(jì),居然就收了這么多學(xué)生,苗人的習(xí)俗還真是有趣。孫哲平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的想。
      他在腦海里描摹出這樣一幅畫面:張佳樂一身漢人打扮的直裰敞袖寬袍緩帶,袖里攏著卷竹簡,一字一頓的念《詩》,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下面一群八九歲的孩子跟著吐詞不清地齊聲接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然后他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就這么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之后幾天,無論是那個羞怯的鄒遠(yuǎn),還是那個蠻橫的唐昊,都沒有進(jìn)過這棟竹樓。
      給孫哲平的飲食用水都按時放在竹屋二層的平臺上,這里的苗民似乎打定主意要把他軟禁在這棟小樓里。孫哲平元氣未復(fù),也就從善如流地窩在小樓里休養(yǎng)生息。后來他開始擦拭自己的重劍,盤算著找個時間闖出去。
      至于是一口氣殺出這個寨子呢?還是順便找張佳樂問個路呢?他還沒考慮清楚,到時候再說吧。
      這些問題出現(xiàn)的同時,張佳樂就毫無征兆的出現(xiàn)在孫哲平面前。
      他看起來疲憊了許多,眼角眉梢都掛著一層薄薄的倦意,“抱歉,”他對孫哲平說,“五月是我們的的重月,端陽前后都是蠱神祭的大日子,實在不方便招待客人,F(xiàn)在祭典已經(jīng)過去了,孫兄如果愿意的話,可以在寨子里隨意逛逛!
      他輕松地笑笑,眼底是一片融融暖意,“我敢保證,百花寨的風(fēng)景不會讓孫兄失望的!
      于是孫哲平也笑了,跟張佳樂對話實在很難不讓人心情愉快,他問張佳樂南疆的風(fēng)土民俗,張佳樂就向他繪聲繪色地描述那些高大的百年喬木,樹干上那些纏繞攀援的藤,藤上那些一朵一朵的鮮艷的花,以及滿月時明澈如水的月色下,寨里那些年輕小伙和美貌姑娘隔著溪水對唱的情歌。
      最后張佳樂說,這個寨子叫百花寨,寨里長了整整一百種花,他全部都認(rèn)識,如果孫哲平認(rèn)真找找,說不定能全部找到。
      他說這話時的表情既戲謔,又認(rèn)真,孫哲平一時分不清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孫哲平在百花寨一待就是兩個月。
      這個寨子比他想象中還大,寨民幾乎全是苗人,只有兩三個像唐昊那樣被寨民收養(yǎng)的漢族孤兒。這里應(yīng)該是南疆深處了,與外界全然隔絕著,從未有漢人行商路過。寨民待他都客客氣氣的,雖然不像張佳樂那么親切,也沒人跟唐昊那個愣頭青似的故意挑釁他。張佳樂看起來閑得很,經(jīng)常帶著孫哲平到處溜達(dá),他給孫哲平講講寨子里的逸聞趣事,孫哲平也給他講講漢人書上的傳奇話本。
      他們身邊經(jīng)常跟著一兩個小孩,有男娃也有女娃,據(jù)說都是張佳樂的學(xué)生。有些人取了漢名,有些人沒取。除了唐昊,這些小孩沒一個會說漢話,到最后孫哲平也只記得鄒遠(yuǎn)和唐昊的名字。鄒遠(yuǎn)跟他熟悉起來后倒是比比劃劃頗為親切,唐昊卻總是遠(yuǎn)遠(yuǎn)地瞪著他,一副格外想一腳踩在他臉上的別扭模樣。
      有次孫哲平一廂編草蚱蜢哄鄒遠(yuǎn)玩,一廂扭頭問張佳樂,唐昊那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張佳樂就嘆氣說,他只是希望自己是個苗人罷了。
      “他是三年前被老頭人帶進(jìn)寨子里的,”張佳樂悠悠地喟嘆,“那時候外面亂啊,到處都打打殺殺的,漢人和漢人,漢人和苗人,甚至苗人和苗人,不知道有多少小孩死了阿爹阿娘。老頭人心軟,出門一趟,看見這樣的小孩就撿回來。他大概是受什么刺激了吧,什么都不記得了,身上只帶著塊刻了‘唐’字的玉佩,這是漢人的姓,所以我們都猜他是漢人。老頭人給他起了名字,養(yǎng)在寨子里,想著等他有一天記起來了就送回去,可他一直想不起來,我問他要不要回漢人的城里去,他說不要,他想一直待在百花寨里,我就由他了。”
      “我也聽說過類似的病癥!睂O哲平點點頭,他素日交游的大多是巫醫(yī)樂卜之輩,于這些雜說倒是知曉頗多,“古時有個叫華佗的神醫(yī)給這種病起了名字,叫離魂癥!
      “能治么?”張佳樂關(guān)切地問。
      “很難。”孫哲平實話實說。
      兩個人很是相對唏噓了一陣,孫哲平突然想起來,“三年前,那豈不是南詔滅國的時候?”
      他從不關(guān)心朝政,故而隔了一瞬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張佳樂方才所指是這件事,張佳樂也就應(yīng)了,又壓低了聲音說,“到底是漢人滅了苗人的國,雖然跟我們這些山里的寨子沒什么關(guān)系,大家提起漢人還是不怎么舒服,平時也就小遠(yuǎn)愿意陪著他玩,怪可憐的!
      孫哲平明白張佳樂指的是唐昊,他想了想,還是直接問道,“我一個漢人跟百花寨住這么久,真的不要緊?”
      張佳樂聞言一愣,飛快地沖孫哲平笑了笑,那個笑容太輕,太飄忽,以至于孫哲平立刻就篤定他說的不是真心話,“當(dāng)然不要緊,你是百花寨的客人,住一輩子都行。”
      后來他琢磨著張佳樂那句話,有些明白過來了。
      不是他住一輩子都行,是他必須住一輩子。
      他待了這么久,把寨子逛了個遍,認(rèn)識了那么多種花,見過每一個在月光下唱歌的少年郎,張佳樂卻一直不提送他離開的事,他每每靠近寨子的入口,守門的漢子就按住腰刀警惕地轉(zhuǎn)動脖頸,眸子里投出鷹隼般的銳光。
      百花寨的人根本就不允許他離開。
      那么真的要離開嗎?不知不覺間他已經(jīng)有些習(xí)慣這里的生活了,他換上了苗人的衣服,他學(xué)會了收割草藥,他聽過小伙子們向姑娘們示愛的情歌,他甚至能像一個地道的苗民一樣,抽起辛辣的煙草驅(qū)散濕瘴。唯一與百花寨格格不入的,大概就是他從不離身的重劍。
      以及在他血液里每每流淌著的、再次踏上旅途的沖動。
      他開始盤算著如何脫身。

      孫哲平并不是一個善于掩飾自己的人。
      只是他沒想到,最先看出他念頭的人居然是唐昊。
      “因為我跟你一樣,都是漢人!碧脐荒樕系男θ轁M是譏誚,“陰險的、狡詐的、恩將仇報的漢人!
      孫哲平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唐昊就適時地補充,“不過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愚蠢,你為什么一直朝饗神道的方向看?”
      “……”
      “沒錯,百花寨只有那一個入口,可是老師難道沒告訴過你嗎?”唐昊不無嘲諷地說,“百花寨是建在蠱神的心上的,饗神道,是蠱神祭時奉迎蠱神的道路,每年只開一天。這條路根本不是供人走的,你如果想從饗神道離開,我勸你還不如直接跳進(jìn)蛇盅沼里,說不定還死得快活一些。”
      百花寨建在蠱神的心上,張佳樂確實有類似的說法,不過當(dāng)時孫哲平只想著如何在蛇蟲中殺出一條血路,根本沒注意到這句奇奇怪怪又語焉不詳?shù)脑挕KS商隊一路走茶馬道深入南疆,見過的苗民大多信奉蠱神,在門窗上掛著花花綠綠的蠱神旗,初聽張佳樂提什么蠱神祭時,也只當(dāng)作山夷之民的信仰,但此時此刻唐昊半是惡意半是認(rèn)真地從唇齒間擠出這句話,他也就不由自主地跟著慎重了起來。
      “你們到底在學(xué)什么?”他沉聲問。
      “學(xué)養(yǎng)蠱啊!碧脐挥沂忠环瑑筛种搁g捏著個螞蟻大小的蟲蛹,在孫哲平眼皮底下生生擠爆了。他拍拍手,那些在月光下幻化著銀色和藍(lán)色的粉末就簌簌地從指縫間灑落,看著孫哲平一臉凝重的神情,他忽地哈哈大笑。
      “放心放心,這是我養(yǎng)廢的石頭蠱,一點用都沒有的。”他似乎很是為自己能戲弄到眼前這個人而開心,“跟我來吧,我?guī)闳ヒ粭l讓活人離開百花寨的路!
      “為什么做這種事?”孫哲平跟在他身后走下竹樓。
      “因為我是個陰險、狡詐、恩將仇報的漢人嘛。”唐昊滿不在乎地說,踢著腳下的石子。
      “為了鄒遠(yuǎn)?”孫哲平懶得跟他繞圈子。
      唐昊僵住了,他慢慢回頭,臉上神色格外的復(fù)雜。
      “切,都是因為你!彼洁洁爨斓乇г梗岸际且驗槟,老師一直對你笑,都不怎么理我們了!
      他表情有些沮喪,孫哲平伸出手去,大力揉了揉他軟軟的額發(fā)。
      “走吧。”他一手扛著重劍,另一只手把唐昊一個勁地往前推,“雖然還是個孩子,可已經(jīng)是小男子漢了!

      “這是活人走的路?”孫哲平往山洞深處的方向探頭張望,結(jié)果被結(jié)結(jié)實實吹了一臉腥臭無比的風(fēng)。
      “這條路叫毒龍道,我們都說這是蠱神的食道!碧脐徽Z氣陰森森的,“你在饗神道上見過的東西,這里面都有,可是蠱神偶爾也吐一些不合口味的東西出去,所以這條路是有進(jìn)有出的,當(dāng)然,前提是你不會被里面的東西咬死分食!
      “出去之后呢?”孫哲平面無表情地握緊了重劍,眉毛絲都沒挪上一挪。
      “出去之后朝著北辰的方向一直走,以你的腳程,一天一夜就能走到最近的鳳羽峒,那是個大寨子,我聽說那里的頭人最近要娶個漢族女人當(dāng)小老婆,應(yīng)該有不少馬幫往來吧。到時候你隨便跟個馬幫就可以走出南疆了!
      “這個東西給你!碧脐话岩粋奇形怪狀的東西塞進(jìn)他手里,“這是金蠶蠱,你把它捏碎了抹在雙手和額頭上,里面的東西就會以為你也是什么厲害的毒物不敢來咬你,不過大概只能管一個時辰,差不多正好夠人走出毒龍道,我們平時進(jìn)進(jìn)出出都靠這個!
      “多謝!睂O哲平最后回頭看了唐昊一眼,難得地遲疑了一下,“你再給我個東西!
      唐昊抱著手臂,微微挑起半邊眉毛,“你還要什么?”
      “你那塊玉佩。”孫哲平說,“我去江左,幫你找親人。”
      唐昊愣在原地,過了許久,他終于搖了搖頭。
      “不用了。”他低聲說,“我很喜歡這里,一輩子都不會離開。”
      “嗯!睂O哲平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唐昊的意思,“小子,再見!
      他扛著自己須臾不離身的武器,頭也不回的走進(jìn)那個黢黑的山洞。
      他走得很堅決,很果斷,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這么純爺們過,三兩步就邁進(jìn)了那個黑黢黢的山洞里,因此他也不會知道,唐昊此時正盯著他的背影,嘀嘀咕咕咒罵著什么。
      “蠢貨!碧脐恍÷曊f,“離開百花寨就不能再走回頭路咯。蠱神保佑你最好一輩子都別后悔!
      男孩撇撇嘴,轉(zhuǎn)身沿著與男人相反的方向走去,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漸漸拉扯開來,在毒龍道里蔓延成一片模糊不清的毒霧和迷障。

      【多年后,杭州西湖畔!
      【孫哲平跟葉修對月小酌時說起這段往事,談及此節(jié),很是感慨地去拍自己大腿!
      【他說,我他媽的怎么知道我一個時辰之后就后悔了!】

      那天他走出毒龍道,仰頭就看見一輪圓月掛在半山腰。月光明澈如水,輕柔如紗,給眼前的十萬大山都鍍上一圈朦朧的銀白色。
      他來之時日光燦燦,他去之時月色皎皎。
      好似一個圓滿的輪回,由首至尾,由始至終,完完整整的一筆一畫。
      可事實當(dāng)真如此么?
      這輩子從來不知道后悔為何物的孫哲平,開始慎而又慎地思考起這個問題。

      【哎喲我說老孫你可真不容易啊,你這輩子居然會動腦子想問題。葉修說!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為什么在這兩個月里,自己根本沒主動想過離開百花寨的事呢?
      他換上苗人的衣服,是因為張佳樂說寨子里只有他一個人穿漢人衣裳太打眼了;他跟著苗寨的小伙子們收割草藥,是因為夏季換種時張佳樂嚷嚷著人手不夠讓他去幫忙;他學(xué)會抽煙草,是因為張佳樂卷好了煙硬塞給他;他聽過的月下情歌,都是張佳樂拉著他去聽的。
      那時候張佳樂趴在河邊一棟竹樓的竹窗邊上,眼底映著一片皚皚月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孫哲平瞅著他這副模樣,心累,就問他說,你怎么不去唱呢?
      張佳樂就笑笑說,反正我去唱了也沒人理我咯。
      孫哲平很實誠地問他,為什么。
      張佳樂又笑,說,你們漢人看這事兒看得新鮮好玩,其實我們世世代代都這樣,早習(xí)慣了。你們那兒講究什么三書六禮的,把一男一女捆一起就過一輩子,可我們這里一輩子那么短,捆都捆不出個伴兒來,不過就是兩個寂寞的人相互看看,看對眼了就摟著在床上打個滾兒消遣消遣。我又不寂寞,去那兒唱個啥,又唱不出朵花兒來。
      真的不寂寞么?可那一刻孫哲平看見了他的眼神,覺得并非如此。
      而孫哲平那時候呆呆愣愣杵在一邊找不出一句話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大概也是寂寞的吧。

      孫哲平停下腳步。
      轉(zhuǎn)身。
      重新握起他的重劍。
      他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他確實要離開百花寨,不過他要帶著另一個人一起離開。
      張佳樂。

      沒了防身的金蠶蠱有啥關(guān)系,毒龍洞照樣過,百花寨照樣闖。
      他還有他的劍。

      END
    插入書簽 

    ←上一篇  下一篇→
    作 者 推 文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
    關(guān)閉廣告
    關(guān)閉廣告
    支持手機掃描二維碼閱讀
    wap閱讀點擊:https://m.jjwxc.net/book2/2067290/0
    打開晉江App掃碼即可閱讀
    關(guān)閉廣告
    ↑返回頂部
    作 者 推 文
     
    昵稱: 評論主題:

    打分: 發(fā)布負(fù)分評論消耗的月石并不會給作者。

    評論按回復(fù)時間倒序
    作者加精評論



    本文相關(guān)話題
      以上顯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條評論,要看本章所有評論,請點擊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