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完
這里就是臨安。
這是我第一次離開陳家村。我發(fā)現(xiàn),原來外面的世界好大。
陳家村在奉山的山腳,我跟師父就住在山上的一個草屋里。師父過身以后,我離開了那間草屋。從我懂事開始,我就只知道師父。什么爹啊娘啊我一概沒有見過。過去師父帶我到陳家村辦米購糧的時候,我有看見別的小孩子都有爹娘。我問過師父:我的爹娘在哪里。可師父只是笑了笑,然后說:你長大就知道了。
哦,長大才知道。也就是現(xiàn)在可以不想這個問題了。
那時候我是這樣想的。有爹娘有什么不一樣嗎?我沒爹沒娘不還是活得好好的。
半年前,師父得了個死癥。大夫說這病是治不好的,叫師父好好珍惜剩下的時間。
我聽了很傷心,因為師父要死了!相依為命的師父要死了!
可是師父還是笑著跟我說:傻孩子,人都是要死的。我不在,你得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哭,笑一個給師父看看。
他用手輕輕的撫著我的頭發(fā)。輕輕的,生怕弄斷了它們。
看著師父溫柔的臉,我笑了。一陣溫?zé)岬母杏X從眼角滑落到嘴邊,化開成濃烈的苦澀直涌心頭。
師父撫過我的臉,濕潤在我的臉上摸開來。他說:乖孩子……
我知道,那時候我的笑容一定比哭更難看。
之后的幾個月,師父每天都有按時吃藥,可身體還是一天比一天虛弱。我跟他都知道時間快要到了。
師父不喜歡看見我哭,可是我給他煎藥的時候總會忍不住低聲抽泣。我擦干眼淚,深呼吸一口氣,以為可以蒙得過他。哪知道他一看見我,就跟我說:小笨蛋,看你眼睛都紅了。
那一天終于到了。
師父靜靜的躺在床上,像睡著了一般。
他的面容很安詳。甚至,我還有他含笑而去的錯覺。
師父下土了,我沒有哭。
師父不喜歡也不愿意看見我哭,又或許,我的眼淚早已經(jīng)在之前的幾個月里面榨干了。
除了一把劍、一點銀子,師父沒有給我留下任何實質(zhì)的東西?蓭煾葛B(yǎng)育了我十六年,教我讀書寫字、授我武功劍法、誨我待人處事,已足夠我受用一生。
我的武功不錯,那是師父說的?蓪嶋H上是怎么樣個不錯法,我完全不知道。
以前師父帶我下山,我道聽途說到了不少江湖俠客英雄豪杰的故事。然后我就問師父:我長大以后也可以成為英雄嗎?
師父說:不需要。你只要保護好自己就足夠了。
我很想問為什么,可是我沒有。因為師父的口頭禪是“你長大以后就知道了”,所以我很識趣的就閉嘴了。
師父臨終前跟我說:你長大了,去臨安駱家莊吧。
然后就撒手人寰了。
于是,我很聽話的在家里的米吃光了的時候,開始起程到那個叫臨安的地方去。
趕了好幾天的路,發(fā)現(xiàn)原來趕遠路帶水比帶干糧重要得多。
這個叫什么山的附近怎么都沒有山溪小河之類的水源?!
正當(dāng)我以為自己要渴死在野外的時候,什么感覺支撐著我要我一定得走下去。
所謂天無絕人之路。
走了半天,總算看見一個開在山邊的小茶寮了。
我坐了下來,要了一壺茶跟兩個饅頭。本來是想叫點肉的,可是錢不夠。
沒多久,一個書生打扮的人走到我身邊來,問可以坐下否。
我說請便,他就坐下來了。我打量了他一下:一身布衣,背個竹子編的書籃子,手指細長……必定是個沒干過粗活的書呆子。
把隨身的水袋添滿了水,再向小二要了兩個饅頭帶上,我付了賬就繼續(xù)上路。
順著那個小二說的方向,走了不到半天,我來到了臨安城城外。
好高的城樓!哪是陳家村的小牌坊可以相比的。
進了城,我發(fā)現(xiàn)原來外面的世界居然還活著這么多的人。
街上叫賣的人很多,我也過去看了。雖然手工精美,可種類還是跟陳家村的大同小異。隨便拉了個路人問了下,她好心的告訴我,說駱家莊就在東大街的盡頭。
到了東大街的盡頭,看著眼前的一片紅色,我驚訝為什么這世界上有人需要像墻一樣的大門。
敲了門,一個年老的人來給我開門了。
是我的臉臟了?還是我長得很丑?為什么那老人一直瞪大了眼睛盯著我看?
他看了我好久,說不出話來。
老先生,你還好吧?我問道。
他聽到我叫他,總算醒過來了。他叫我等一下,自己就進去了。我不知道我要等什么,可我知道那時候我還站在門口。
過了一會兒,那位老先生領(lǐng)著一個穿著華貴的婦人出來。我遠遠的看過去,那個婦人渾身散發(fā)著高雅的氣質(zhì)。
她走了過來。我看見她的那張臉,似乎可以預(yù)見到自己以后會變成怎么樣。然而她一看見我,卻像看見鬼一樣,瘋狂的罵了起來。
在旁的婢女拉著她,可她還是掙扎著要向我這邊過來。她指著我,像個瘋婦人一樣口里罵著臟話。
畜生、妖精、魔鬼、災(zāi)星、禍害……還有更多。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這世界上可以用來罵人的詞語竟然如此豐富。
她是瘋子我可不是傻瓜。
我轉(zhuǎn)身離開了駱家。我要走,我要到師父的墳前,問問師父干嗎要叫我來讓一個瘋女人咒罵。
走了沒幾步,我聽見有人從后頭追上來的聲音,還聽見有人“姑娘,姑娘”的叫著。
于是我停下來,轉(zhuǎn)身看過去——果然是剛才給我開門的那位老先生。
他喘著氣,問道:姑娘認識解語先生嗎?
他是我?guī)煾。我說。
哪知道那老先生一聽,立刻跪了下來。說:小姐,你可回來了!
想不到我也有一段曲折離奇的身世。
據(jù)老先生的說法,我是駱家的小女兒。一天晚上母親夢見一條全身銀白的狐貍慘死在獵人的手中,第二天就生病了。大夫過來看,說母親是喜脈。
誰知道我出身不久,一個算命先生就來到駱家,說我是千年狐貍精托世,必定會貽害家族。最后,我爹決定“大義滅親”。他吩咐我舅舅把我?guī)ё,永遠不讓我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哪知道舅舅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老先生指著我的劍,說:那就是舅老爺?shù)碾S身寶劍。
我將信將疑聽完了老先生的話,心里頭百味交集。
如果他說的是實話,那師父很有可能就是我舅舅了。這個想法讓我覺得很開心,因為我喜歡的師父,確確實實的是我的親人?梢撬f的是實話,那剛才那個瘋女人很可能就是我的親娘了。這個結(jié)論讓我想吐!
為了一個陌生人的一句話,就要把自己的親骨肉殺死的人,配做人的父母嗎?這樣的人,別說要我跟他們一起生活,連多見他們一面我也覺得惡心。
撇下有點可憐的老先生,我決定離開臨安。這個繁華的城市,因為有那種人的存在,突然在我的心里變得骯臟無比。
我的心有點亂。
聽說游山玩水可以調(diào)劑心情,所以我想到處走走看看。
在臨安城外的一個破廟里面,我又遇見了那個書生。
他還是先問我:方便讓我留下來嗎?
我當(dāng)然得說可以。
天已經(jīng)黑了,我說不可以的話他會離開嗎?要是離開了,又可以到哪里去過夜呢?
我不是那種拘泥小節(jié)的人,更加不是那種喜歡假扮矜持的人。再說那破廟也不是我的。
夜里,那個書生主動跟我說話。確實,長夜漫漫,兩個人不說點什么話似乎也很尷尬。
在下方允,敢問姑娘芳名?
被他這樣一問,我才突然想起:師父從來沒有叫過我的名字。他一直都是丫頭、丫頭的叫我。連陳家村的人也跟他這樣叫的。
根據(jù)剛才駱家的那位老先生的說法,我應(yīng)該是姓駱的。
可是我打從心里看不起這個姓氏。
師父沒有給我取名字,臨終前還叫我回去駱家?磥硭且詾槭赂舳嗄,駱家會認我這個“女兒”吧!
我叫解語。
那是師父的名字。既然師父已經(jīng)不在人世,這么好聽的名字就不要浪費了。
說起來還真奇怪。師父雖然樣子長得清秀了一點,體態(tài)修長了一點,可他確確實實是個男人啊!為什么他的爹娘就要這樣整他,給他取了個像娘們的名字。
以前在陳家村,賣豬肉的老李總喜歡取笑師父,說他比姑娘們還要漂亮。師父總是會用他那低沉的聲音說:殺豬的,你少胡說八道!
我聽了就笑,其他人也跟著笑了。
想起來,跟師父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快樂的日子。
姑娘笑了,是想起開心的事情么?
是的。想起以前的生活了。
那天晚上我們聊了很多。天文地理,怪趣見聞,妖魔鬼怪……談了好多,現(xiàn)在已經(jīng)記不起來那天晚上究竟談什么可以談到半夜,只知道那時候的時間過得很快。
第二天清早,方允要繼續(xù)趕路上京赴考。我沒有確定的地方要去,他便問我要不要與他同路。
我想,兩個人一起的話也許會比較有趣,有事也可以有個照應(yīng),于是應(yīng)了。
果然,一路上我們是有說有笑,日子比當(dāng)時我一個人上路的時候好過。說快不快,不用十天我們就到京城了。
方允說想一個人靜靜的讀書,我們便在客棧要了兩間僻靜的房間。他整天都留在里面苦讀,我當(dāng)然不會陪伴左右。
我想起那時候師父要我讀書,我總是千方百計的偷懶。哈哈,如果那時候不是師父在一旁監(jiān)督著我,我想我跟方允之間一定沒有如此多的話題。
終于到了考試的這天。
我給方允準(zhǔn)備了食物跟筆墨,還親自送他到貢院大門。
他進去之前跟我說,如果他高中,一定給我找個好夫家。
我笑著回應(yīng)他:你高中了再說吧!
考試一考就是幾天。本來想出去逛逛大街,可天不從人愿。剛走到客棧門口外面就下起大雨來,沒有法子我只好回房間去。
一個人也不能下棋,幸好方允留下了幾本書,都是些傳記散文,剛好可以解解悶。
方允的書很整潔,翻開的時候還會有淡淡的茉莉花味。后來我問他,才知道他的未婚妻用茉莉花給他做了個香囊,他就放在書籃子里面。
我端著方允的書,看著書上面的字句,滿腦子想的卻都是方允的事情。
端莊溫文、談吐大方、博學(xué)多才,還有溫柔細心。如果他不是已經(jīng)定了親,我想我一定愿意嫁給他。
雨水飄到臉上,夢醒了;伸手一摸,臉是燙的。
雨一直在下,又細又密。
看著窗外天然而成的水晶簾,我的心異常的惆悵。我跟他的關(guān)系就像這雨,千絲萬柳,卻又毫不相干。
開始討厭自己突然而來的多愁善感,我決定要清晰一下自己的感覺。
我要睡覺去。
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最后還是看著蚊帳頂發(fā)呆。
記得以前問過師父:什么是最難學(xué)的。
師父說是感情。
看來,感情要學(xué)不難。最困難的,是如何控制這“學(xué)”來的感情。
考試結(jié)束了,方允說自己的感覺不錯。
結(jié)果出來了,方允還是跟往年一樣收拾包袱回鄉(xiāng)。
方允的心情好低落。我怕他會想不開,于是主動要求陪他回去,借口是看看他的家鄉(xiāng),順便拜會一下伯父伯母。
我們趕路就只是趕路,一路上方允連話都不想多說,更別說游山玩水了。沒有游玩的興致,也就不在乎周圍的景色。我們雇了馬車,直奔方允故里。
方允的家鄉(xiāng)在洞庭湖附近,是個景色秀麗的地方。
馬車在方允的家門口停了下來,便有家丁出來迎接。方家在當(dāng)?shù)厮悴簧细缓,可也是薄有田產(chǎn)。書香門第,方允的父親是個舉人。嚴肅、謹慎,而且不茍言笑。第一眼的印象,就是一個難以相處的頑固老人。談了幾句,才發(fā)現(xiàn)方老爺也一樣是個愛子情切望子成龍的慈祥父親。方夫人很親切,沒什么架子對什么人都很好。
方允見到父母,問了好,什么都沒有說。方老爺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是當(dāng)官的料,也沒有說什么。倒是方夫人安慰了兩句,說不一定要中舉才可以出人頭地。方允聽了頭得更低,方老爺走了過去,輕輕摟住方允。他撫著方允的背,讓方允埋首于他的項間,還是沒有說什么。
方夫人說謝謝我在路上照顧方允;方老爺就說這地方不錯,叫我可以周圍看看。于是我成為方家的客人,在方允家住了下來。
這里確實是一個好地方。
山明水秀、綠樹成蔭。
借故把方允拉出來陪我,目的就是希望他可以換換心情。
可是我的想法錯了。
科舉屢敗的打擊對于方允太沉重,他無法承受。
整整三天,方允都強顏歡笑陪我出來。看著他的臉,我提不起觀光的興致來。
還沒有到正午,我們就回去了。還沒有到門口,遠遠就可以看見一頂華麗的轎子停在方家的大門前。
看見那頂轎子,方允頓了一下。我知道,那頂轎子的主人一定跟方允有什么關(guān)系。果然,在大廳等著我們回來的人,正是方允的未婚妻——李優(yōu)伶。
跟我想象的差不多,李優(yōu)伶就是一個大家閨秀。
面若嬌花、聲似黃鶯,十指不沾陽春水。
李優(yōu)伶看見我跟在方允的旁邊,似乎不甚高興。我看她很艱難才堆起來的笑容,卻又自然得可以。
請問姑娘是……?
明明知道的是誰,卻故意發(fā)問,虛情假意。
小女子解語,是方允的朋友。姑娘一定就是方允的未婚妻李優(yōu)伶小姐了。
李優(yōu)伶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居然向我擺出高姿態(tài),我豈能示弱。
原來是允的朋友,歡迎。允,我這次是為我們的婚事而來。
李優(yōu)伶的語氣里面,沒有成親的期待。
本來我爹爹說派人來說就好,可我還是自己來了。因為我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得我們當(dāng)面說清楚。三屆限期已過,你依然不能高中。你先負我,休怪我無情。我們的婚約,就次一筆勾銷。
這個女人說話,真是令人五體投地。速度快、語氣狠、理由準(zhǔn),看來方允娶不到她,應(yīng)該是一種福氣。
伯父伯母,侄女告辭了。
沒等主人家送客,李優(yōu)伶就走了。
方家父母面面相覷,同嘆了口起,沒說什么。
方允一直低著頭,從剛才到現(xiàn)在一直都沒作聲。
我的身份不過是個客人,更不好隨便發(fā)表意見。大廳一片沉默,氣氛詭異得很。好像有一股氣壓得人透不過氣來,所以我趕緊離開了那里。
回到房間,我站立不安。開了窗又關(guān)上,倒了茶也不喝……直到晚上下人給我送飯來,我才曉得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
連續(xù)幾天,我都沒有見過方允。去書房他不在,飯菜是下人送過來給我的。我打聽了一下,他們說這幾天老爺婦人都沒有到客廳用膳,少爺也是。
我不知道我該做什么,可以做什么。
方允是個好人,我也喜歡他。我不介意他被拋棄,可是,如此脆弱的人,怎能付托終生。雖然我沒有地方想要去,可也不代表我要在這里浪費我的日子。
這時候,我想起那個充滿美麗回憶的地方。
老李還是跟以前一樣喜歡開別人的玩笑嗎?小六子還是跟以前一樣喜歡爬樹嗎?小游還是跟以前一樣愛哭嗎……
陳家村的大家,生活過得怎么樣了?
突然,我好想回去。
向方允的父母道別,我要回去那個真正適合我的地方。
方允送到我門口,說有空就使人給他捎個書信。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
一段一廂情愿的感情,我不想讓它留在我的生命了。方允,也許只是我生命里的一個過客。我們都還年輕,我真的不愿意讓我的一份單相思影響自己一輩子。
離開了方家,我的心情算不上很好,可也輕松了不少。
我特意繞了很遠的路,游遍了名山大川才回到奉山。
果然,大家還是惦記著我的。
老李說我瘦了,給了我上好的排骨;小六子上私塾了,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玩爬樹的游戲;小游長大了不少,也在跟她的媽媽學(xué)針黹……
陳家村的一切都在改變,唯一不變的,只有大家的情誼。
師傅沒有給我留下什么,為了維持生活,我在陳家村的私塾里面幫忙教導(dǎo)小孩子識字。私塾的夫子給我每個月十兩銀子,我的生活還算飽暖。
我回來已經(jīng)半年了,漸漸的有點掛念方允。
不知道他過得怎么樣。
我也不好給他寫信,他也沒有書信給我。我想,我真的該要忘記這個人了。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我每天重復(fù)著同樣的生活,沒有意外,也沒有驚喜。
生活平靜得像湖水,偶爾泛起的漣漪也很快的恢復(fù)平靜。我想我一定是個不能干大事的人,因為我在這種平凡無趣的生活里面浸泡了兩年,還是很老實的過著這樣的日子。
我已經(jīng)到了嫁人的年紀(jì),兩年以來,也有人向我提過婚事。
張三哥和楊大哥都是好人,對我也很好。我早知道他們對我的情意,可是,我對他們的感情并不是他們想要的那種。
我已經(jīng)跟他們說過,他們卻都說他們可以等。
我說你們等吧,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你們等的人不是我。
就在楊大哥娶繡姑進門的那天,我在賓客里面看見了他。
緣分,原來真的可以一線牽。
方允說,繡姑是他的一個遠房的親戚。這次繡姑出閣,方老爺教他來給多年不見的表妹送點賀禮。
他問我這兩年過得怎樣,我說我很好。
他告訴我,他在衙門找了份差事,是主簿。
我說想也知道,難道你這身手可以做捕快不成。
他笑了笑,說很惦念我。
我也笑了笑,說我?guī)缀跻呀?jīng)忘記他了。
他沒說什么,我也沒有說什么。
時間,原來真的可以沖淡一切,特別是感情。
他跟我說,說我走了以后不久,他爹就給他找了份差事,叫他別想以前的事情。他母親也說,人要向前望,不能總惦念著不開心的事。
天涯何處無芳草。
方允也知道自己不是做官的料,李優(yōu)伶的事,更加是不能強求的。
他說他想了好久,才發(fā)現(xiàn)跟我在一起的日子才是他最開心的日子。
我心頭一震——
竟然會有點竊喜。
我不是已經(jīng)要忘記這個人,忘記這一段感情的嗎?為什么我還要為他的一句話而感到高興?
那你為什么都不給我捎個信?我說。
我是怕你介懷李優(yōu)伶的事。那時候,你看見優(yōu)伶的時候的眼神……我怕你還介懷。
想不到,那個時候他還留意到我。
掩埋在心底的感情,似乎被什么喚醒了一樣。
忽地覺得心里非常不踏實,忐忑不安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拉著我的手,輕聲說:只要你愿意,我馬上就帶你回去。
我愿意……嗎?
太晚了,一切來得太突然,也太晚了。
當(dāng)初,我選擇離開,就已經(jīng)注定了我們不可能在一起。
不是我對方允沒有信心,而是現(xiàn)在的我,對他的感情已經(jīng)變質(zhì)了。我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對愛情充滿希望的解語了。
面對方允,我的感覺很復(fù)雜。感情是很奇怪的東西,我說不上不跟他在一起的理由,可是我知道,我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方允走了,這回換我送他到村口。他再一次問我要不要跟他走,我還是拒絕了。我們的緣分,走到這里,我想應(yīng)該是真正結(jié)束了。
春去秋來,黃葉落滿地。
師父的墳頭上,野草除了又生,生了又除。我站在師父的墳前,還是跟他說我過得很好。
自從方允的事,我好像無法騰出心思來談婚論嫁。每當(dāng)有人來跟我說媒,我都會當(dāng)面拒絕,然后來到師父的墳前。
盡管我沒有話跟他說,然而單純事站在師父的旁邊,我便會感到異常的安心。
師父說得好,世上最難把握的是感情。
我沒有把握好感情的自信,所以我決定,永遠不去碰它。
師父,請讓我永遠留在你的身邊吧!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