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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把柔情,葬盡昨日花
花伢一向是印朝有名的風(fēng)流才子,學(xué)富五斗卻又喜逛青樓。
容貌俊美如燦陽,讓人心生愛慕,卻又愛慕不得。這人,是沒有心的。
卻誰也不知他其實自中了探花到現(xiàn)在,一直都是孑然一身。和那花魁,也不過是談的過來,于是常去看看她罷了。說是風(fēng)流,誰又知道他只愛一個人想愛到地老天荒。
花伢順著月明湖來到那棵梨花樹下。
這樹像是中了邪,怕是枯了心,總也不開花。
就像那個人一樣。
他恍恍惚惚的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他時,是在十六歲。正是二八年華,聽多了夸贊,即使是他,也免不了的心生得意,自命不凡。
就是在那個時候,花伢見到了他。在這個月明湖畔。晚風(fēng)輕揚。
站在枯樹下的他緞帶青衫,面容沉靜,周身環(huán)繞著令人安心的氣息的少年像是封藏已久的佳釀,雋永醇香。
那時的花伢竟一時覺得,那梨樹正慢慢的,開滿一樹繁花。
明明想要上前的他竟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腳步,舍不得破壞這一副絕世潑墨畫。
那人卻已經(jīng)回過頭來,一眼望向他。
一向年少輕狂的花伢竟失了風(fēng)度,開不了口說話。于是干脆閉了嘴,看著那人眉眼淡然,沒有少年人應(yīng)有的浮躁,而是仿佛看盡了世事滄桑。
那雙眼眸卻又帶著安撫的力量。令人不自覺陷入其中,移不開眼睛。
燦若星辰?這不足以表達。那里面是一片清明,似是已將這濁世看的清澈透亮。
兩人的相識,一定是命中注定。
“我叫花伢。你的名字?”
“慕生!
慕生。慕生;ㄘ竽钪@個名字,他在想,這人的名字倒是奇怪的很。
帶著一絲好奇,花伢開口問道。“為什么站在一棵枯樹下?”
少年俊秀淡漠的臉上浮上了一絲淺笑,明亮的眼睛瞇成了一彎月牙!皹淇倳_花,只是時間未到罷了!
慕生眼中透漏出的那份篤定和期盼讓花伢閉了嘴,沒有去說這樹已經(jīng)十年干枯,鐵樹都要開花了,也依舊是毫無生氣的樣子。他莫名的不想開口,不想看到那人失望的樣子。那抹光亮,更像是在訴說著什么期望。
他不想他失去它。
于是他干巴巴的說了一句!芭!本故遣灰娏艘恢币詠淼牧嫜览X,變得木訥呆板起來。
倒是慕生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花伢有些著惱,瞪著他!澳阈κ裁?”
慕生收攏了笑容,只眉梢?guī)е呐!拔移鋵嵵肋@樹大概不太可能開花的。但是,只是一直那樣期望著,不愿意放棄!
“謝謝你;ㄘ蟆!
聽到自己的名字從眼前人的口中輕輕吐出的時候,花伢的心跳突然不規(guī)律起來。
自那日起,那個一向心高氣傲的花伢一直待在慕生身邊,兩人形影不離。
兩年后;ㄘ笃鋵嵰幌?qū)τ谧x書并不上心,不像慕生一樣,總是手不釋卷。于是兩人的相處模式,一直都是慕生讀書,花伢舞劍。
慕生說要參加科舉。印朝素有崇文抑武的風(fēng)氣,花伢的爹娘都是希望他能夠中舉的,便也理所當(dāng)然的一起參加。不過其實就花伢本身來說,是更偏愛舞劍的。對他來說,那些繁文縟節(jié)從來也只是無用的累贅,百無一用是書生嘛。真到了家國危難之際,還不是需要士兵上場殺敵,保家衛(wèi)國。
但是即使他這么想,也要顧及自己以后的前途。主流思想想要改變太過艱難,讀書也并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那么何苦要為難自己去走一條注定艱難的道路。人總是在理想面前屈于現(xiàn)實,這是再正確不過的真理。不過如果真到了要花伢上戰(zhàn)場的時候,他也絕對不會退縮就是了。
花伢考的很順利,至少是洋洋灑灑寫了個全,而慕生,他完全不擔(dān)心那家伙會出什么差錯。
鄉(xiāng)試、會試、殿試。慕生果然厲害,一路考試下來,解元、會員、狀元攬了個滿懷,而一向不怎么認真讀書的花伢大概是真的聰明,竟也摘了探花的頭銜。
至于自己前面還有兩個人,花伢是完全不在乎的,考到這個樣子他已經(jīng)挺滿意了。對于這種虛名,他向來是不在意的。
拉了慕生拿了兩壇子酒上了自家房梁,看著慕生對于坐在房頂上這種行為頗為無奈的樣子爽朗的笑。“咱們今兒就體會一下這‘梁上君子’的滋味吧!不醉不休啊!”
慕生盈滿笑意的眼睛看著花伢,讓花伢有些不自在起來。掩飾的嚷道!澳愕故呛冗是不喝?”
“嗯!焙唵蔚膽(yīng)下,慕生在花伢身邊坐下來,抬眼看向蔚藍夜空上的幾點星辰。
慕生今晚看起來有些不一樣,花伢想著,抬手拿起一壇酒豪飲了一回。
“花伢!蹦缴蝗婚_口道,聲音有些低沉,帶著莫名的情緒。
“嗯?”放下了手上的酒壇,花伢偏頭看向他。
“我對你來說,是什么呢?”
慕生的神色看起來很平靜,長袖下握緊的手卻輕易的出賣了他情緒?上Вㄘ蟛]有看見。
花伢的神色有些驚訝,似乎是對這個問題感到有些困惑,但是看慕生認真的樣子還是回答了。
他猶豫了一下,想了想,不太確定的說。“當(dāng)然是……朋友了。”見慕生的神色不對,趕緊又加了一句。“其實是兄弟一樣的,那樣的朋友。最珍貴的朋友!
“……是嗎。那真是很好呢。最好了……”慕生在笑,但那個笑容太過蒼白,像是在哭,卻又沒有淚。
被衣袖遮掩住手因為用力而讓手心變得血肉模糊,卻覺不到疼。
慕生記得原來有個經(jīng)常在樹下乘涼的老婆婆說過,當(dāng)人最悲傷的時候,反而沒有淚。即使是笑,卻有可能比哭還難受。連眼淚都失去的時候,才最悲哀。
花伢笑!澳闶俏易钫滟F的朋友!
溺水不可怕。
“最好的兄弟!
沒頂也沒關(guān)系。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但是,不要在我快要被水吞沒的時候,再拉住我,卻并不是救贖。
慕生在笑。他說,“你也是我最珍貴的……朋友!
花伢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覺得呼吸一窒。異樣的難受。明明是和自己一樣的答案,他應(yīng)該感到高興的,但是沒有。
不夠。不夠。不只是這樣。
他們之間應(yīng)該是……胸中的野獸就快要破籠而出。卻再想到慕生的回答時戛然而止。
對啊,我們之間只是朋友。還能是什么呢?花伢不敢再想下去。
卻沒想到,慕生精致淡雅的容顏慢慢的靠近他。他甚至能數(shù)清楚慕生長長的,微微顫動著的羽睫。
花伢怔愣著,全身都像是被定住了般動彈不得。
直到那片柔軟的唇貼上了他的,帶著淡淡的梨花香。
他應(yīng)該推開他的。但是那小心翼翼的溫柔,撲面而來的濃重悲傷而帶著絕望的氣息將他環(huán)繞,讓他不但沒有推開他,反而伸出手,輕輕地將慕生攬在懷里,加深了這個吻。
他舍不得推開他。
一夜纏綿;ㄘ蠛軠厝幔袷菍Υ@世上最獨一無二的珍寶。他的吻在慕生的眉眼、鼻梁、唇角一一落下,而慕生只是一遍遍的低喃,花伢,花伢。像是要把這一生的份都喚盡。
這個晚上,慕生和花伢,都醉了。醉的一塌糊涂。
慕生不見了。
花伢找遍了整個京城,看不到慕生的半個人影。
而最讓花伢震驚和茫然的,是他在詢問的時候,旁人看他的古怪眼神。
“慕生?從沒聽說過這個人!
怎么會。這怎么可能。
不相信的花伢闖到了考官的府邸,卻被考官大人頗為不耐的告知,這次的考生里,根本就沒有慕生這個人。
花伢失魂落魄的走著,明明昨天還和他在一起的人,他想要一輩子都好好珍惜的人,為什么今天卻得知他根本就不存在?
這讓他怎么能相信?!
不知不覺的,花伢來到了那棵梨花樹下。
就是在這里,他第一次見到那個人。那樣淡然的眉眼,出塵的身姿。
那樣的空靈毓秀,如同水墨畫般的少年。
他最愛,也是唯一所愛的人。
他想到自己真的從未問過慕生,家里有什么人,是做什么的,有沒有弟弟妹妹,以后的夢想是什么。
什么都沒有。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慕生的名字,他所擁有的只有一份回憶。
但是慕生對他卻很了解,細心到連他因為嫌挑刺麻煩而不愛吃魚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現(xiàn)在他想要了解他,卻找不到他了。
花伢抬頭看著梨花樹干枯的枝椏,在這一瞬淚流滿面。
梨花樹成了花伢常常光顧的地方。他在想若是慕生哪一天出現(xiàn)了,就可能是在這棵梨花樹下。而且,慕生說過,想看梨花開。
這一天花伢又來了。他在這棵梨樹下開了一壇酒,道。
“慕生,我申請去邊關(guān)了。鄰國入侵了邊界,我想去保護家鄉(xiāng)。守護住這個你曾經(jīng)存在過的地方!
“不管你去了哪里,只要你可能有回來的那一天,我希望親自守護住這個地方,讓你能夠站在這棵梨樹下,看到依舊風(fēng)景如畫。”
花伢的淚順著臉龐流淌下來,滴落在泥土中。
當(dāng)花伢抬起頭來時,驚愕的看到在獵獵寒風(fēng)中,這棵已經(jīng)干枯幾十年的古樹,開滿了一樹梨花。
他想起了慕生說過的話。“樹總會開花,只是時間未到罷了。”
慕生,你看到了嗎,花開了。
永業(yè)二十八年,尚書之子花伢于戰(zhàn)場身死,尸體失蹤,只余下一地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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