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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他們都還年輕的時候,經(jīng)常在一起玩一個叫做流浪的游戲。也許他與生俱來的悲傷和他與生俱來的不安份是促成這個游戲的催化劑,雖然在那個時候,他們更愿意稱之為叛逆和不羈。少年的倔犟令他們即使血流滿面也不肯放下拳頭承認(rèn):其實他們都孤獨。
于是便開始攜手走上一條未知目的地的鐵軌,習(xí)慣以后,這個年齡的孤單對他們來說并不算什么,但若因此而覺得寂寞,便會深深痛恨自己的懦弱與無力。他們稱對方為同伴,起初確實是有些許吸引力的存在,當(dāng)TOSHIYA第一次被京的聲音拐走的時候,當(dāng)他在下著大雪的長野,被光溜溜的沒有槽的輪胎的機(jī)車迎接的那一天,某種早已滅絕的憧憬在心底的某處發(fā)了芽,帶著雛鳥破殼的忐忑。他放任著這種感覺,起初卻并沒有,希冀過他會成為他的羽翼。
那個人,常常用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旁觀周圍的一切,以毀滅的視角,書寫瑰麗悲傷的歌詞。他喜歡在這樣毫無表情的瞳仁里,看見自己的笑影。
“京~~~~笑一個給我看,好么?”藍(lán)色頭發(fā)的TOSHIYA,總在無所事事的時候,想出各種各樣的花招來纏他。
“干嘛?”
“笑一個嘛,笑一個嘛!”
“……”
“哎……是笑不是齜牙~~”
“去!我不要,麻煩死了~”
纏起人來的TOSHIYA真的很煩,也很吵,完全沒有初見他時羞澀美麗的樣子。那時候的他是說出了“下次想跟你一起演出”這樣可愛的話,后來也真的站在了自己右手邊的舞臺上,絕美的側(cè)影令多少人為之癡狂。然而即使并肩而立,他們也不曾夢想過飛翔——從沒有過這樣切實的夢。他們只是像困獸一樣掙扎著,發(fā)了瘋似的掙扎,試圖甩脫身上那些所謂的其實卻所剩無幾的束縛。
他用尖銳的利器劃開自己的手臂,感覺痛苦的蔓延,他聽到臺下的女人哭叫著喊“不要”,他狂笑,那是一種背叛的快感,漸漸的,笑聲變作哭泣,這樣的快感終究淹沒不了顧影自憐的絕望。
每個眼見京自殘的人都會覺得疼,除了他。當(dāng)TOSHIYA嬉笑著握起他的手臂端詳他的傷痕,京甚至覺得,TOSHIYA比自己更喜歡毀滅。
“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好可憐喔~”他輕描淡寫的口氣絲毫聽不出憐憫的味道,這也是京喜歡他的地方,只有TOSHIYA會欣賞他的痛苦,與他完美的外表完全背離的,欣賞那些丑陋的傷疤。
他笑得像一朵淡白的花,當(dāng)美麗的東西綻放在污穢不堪的絕境,會令人產(chǎn)生一種純真的錯覺,就像棄置嬰孩尸體的垃圾場上空飛過的海鷗……然后他低下頭,朝圣般的吻上京的傷痕,舔過干燥的血痂令它們重新變得溫潤。
這一刻的他又是魅惑的,當(dāng)他抬起頭來,京看見TOSHIYA的唇上沾染著自己艷麗的血腥,一瞬間就不知為何沖動起來,抓過他的衣領(lǐng)狠狠占領(lǐng)那雙叫他心亂如麻的紅唇。
這是初吻。充滿腥甜味道的吻。
然后是約會,卻沒有初吻那般驚心動魄。
仿佛一段又一段不明終點的旅行,兩個人沿著遍布冷黃色銹跡的鐵道一直走。有很多約會經(jīng)驗的他,和幾乎沒有約會經(jīng)驗的他,似乎都很享受這份被放逐的愜意。TOSHIYA對于鐵軌的熱愛,類似于京對詩的熱愛,在鐵路邊的小旅館里,他說過,他喜歡火車轟鳴而過連帶著地板都隨之震顫的聲音,心底某種郁結(jié)的情緒會在此刻潰散,那感覺就好像□□的快感。而在這個時候吻他,他甚至?xí)磻?yīng)不過來。京望著TOSHIYA的眼睛,幽深的黑色凝視著空無一物的軌道靜靜延伸至遠(yuǎn)方的迷霧,京覺得TOSHIYA是被那團(tuán)霧氣迷住了,心緒也隨之越飛越遠(yuǎn)。
想說帶他去坐一次火車吧,看看迷霧的盡頭究竟有什么。可是到了車站才發(fā)現(xiàn),他們身上的錢付了旅館的租金就不夠買車票了,現(xiàn)實就是這樣殘酷的二選一,沒有選到的那一邊永遠(yuǎn)成了無法奢求的夢想。
車站冷清的長凳邊,他們好像孩子一樣幻想著鐵道的盡頭,迷霧的終點。興奮得好像孩提時代打迷宮游戲,總要尋遍了每一條路,得到了每一個寶藏才能滿足。說著說著TOSHIYA靠著京的肩頭睡著了,他輕緩的鼻息呼在京的脖子里,讓京覺得很安心,想說就這樣呆著哪里都不去也很好。
最后總要回到出走的起點;爻痰穆飞暇﹩朤OSHIYA是不是想走得再遠(yuǎn)一點?心想再遠(yuǎn)一點的地方又是哪里呢?也許是沒有人認(rèn)識他們的地方,可現(xiàn)在這樣不是嗎……總是想要掙脫,卻說不清桎梏住自己的束縛究竟是什么。
TOSHIYA淺淺的笑著,說不要,我只要呆在京的身邊就好了。有時候他就是這樣簡單,簡單得輕易而幸福。京看了TOSHIYA一眼,想說些什么,話到嘴邊又無從說起,只低低罵了句笨蛋。
那時候的他們,與其說是戀人,更像是相濡以沫的伙伴。正如TOSHIYA不肯承認(rèn)BAND的團(tuán)員是他的“朋友”一樣,他說,是“命運共同體”。其實他那時并不懂什么是命運,卻用了這樣華麗的詞藻……真要說了解,那也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
玻璃般脆弱的少年時代,成長的軌跡和普通人一樣曲折迷惘。亦與普通人一樣,打破那份平靜的,是愛情的來臨。那樣的愛情并不是連貫的,通常,他還是在假日盡量不與團(tuán)員接觸,尋找新舊朋友四處喧鬧,堅持著自己的“私人空間”;他也還是靜靜的呆在一個人的小屋內(nèi),悠閑的點燃一支煙,淡笑著看小寵物們嬉鬧。只是偶爾,嫉妒會像排山倒海襲來,一時間獨占的沖動令痛苦變得瘋狂。一次又一次突如其來的愛情和當(dāng)年的初吻一樣凄麗驚鴻,鮮血淋漓。他們都在試探著,那樣的碎片可以扎多深,要承受那樣的傷口可以有多痛。
那是一段混亂的歲月,充斥著追逐與拒絕,相愛變成自虐。他們說分手,因為他的不安份,因為他的不溫柔,分離的心卻忘不了身體的糾纏,悲哀的,他們從一開始就不過是困獸。
唯一不變的是,他站在他的右后方,聽盡他的眼淚和絕望,他站在他的左前方,看盡他的笑容與嫵媚。當(dāng)TOSHIYA再次帶著冷酷的憐憫吻上京的傷痕,京問,你還想走嗎?這次,我們真的可以走得很遠(yuǎn)了。
TOSHIYA不解的抬頭,看到京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似有倦意。
終于決定放棄愛情……卻放棄不掉彼此。他們踏上真正的旅途,遺忘那份帶著成長的甜蜜沖刷迷失掉自己的激情,認(rèn)真的一步一步行走,然后,真的漸漸卸下了偽裝自己的華麗外衣。
在沒有人認(rèn)識他們的地方,他的歌聲飄揚,他還是只為了自己歌唱,不管臺下的觀眾是否聽得懂。奇妙的,那聲音漸漸帶上柔情,好像從遙遠(yuǎn)的地方飄來,馬上又要飛走消逝。與往常封閉在密室里的嘶吼不同,他第一次,想要抓住它。
TOSHIYA順著京手掌的方向抬頭望向異國的天空,那樣高……那樣藍(lán)……他覺得眼睛刺痛。
他覺得他們仿佛走到了世界的盡頭。
這一刻沒有束縛了,一種淡淡的傷感自心底蔓延……了然命運的同時,他也開始明白,禁錮住他們的,其實一直只是他們自己而已。
某個流浪的早晨,京自睡夢中醒來,身邊男人輕緩的鼻息拂在他臉上。京仔細(xì)端詳男人的臉,低垂的眼睫并不是自己一直以為的那樣完美,洗盡鉛華與魅惑后,徒留寂寞。藍(lán)色的發(fā),黑色的發(fā),棕色的發(fā),變成他從未想象過的金棕卷曲。曾幾何時,稚嫩的臉頰也開始帶上成熟的精悍,鼻梁依然秀氣,嘴唇?jīng)]有笑,卻依然甜蜜。他還是習(xí)慣著對自己說喜歡,卻不再輕言說愛,是他的體貼,還是他的膽怯?
看著看著,發(fā)現(xiàn)那嘴角又熟悉的翹了起來:“我有那么帥嗎……讓你又看得入迷了?”
“滾!你個痣男。 本┌l(fā)起狠來就是一腳,混蛋~居然裝睡!
那敏捷的身體閃避了一下,就馬上撲到自己身上來,“媽的,叫你不要踢重點部位,你還每次都朝著這個方向來?”“我習(xí)慣了不行。「陕飰荷蟻?”“我也習(xí)慣了怎么樣~”
“白癡!這種對話太沒營養(yǎng)了,起來!”
“………哦!
已經(jīng)不存在身體上的糾纏,兩人分別洗漱以后吃完早餐,看了看窗外略顯陰霾的天空,決定出門。
今天是移動后的整休日,沒有LIVE。
走在陌生的街道上,街頭藝人斷斷續(xù)續(xù)的風(fēng)琴聲飄過耳際。這個國家的冬天很冷,京不小心就被清冽的空氣嗆到,打了一個噴嚏,感覺到寒意的同時,那只手悄悄握了上來。
“TOSHIYA……”
“嗯……怎么了?”他漫不經(jīng)心的回過頭來,仿佛籍由掌心渡來的溫度只是一個很平凡很自然的動作。簡單的,和他的眼神一樣,簡單得輕易而幸福。
“……不,沒什么!庇忠淮斡杂种。京想他這輩子在看到TOSHIYA的眼睛的時候,也許永遠(yuǎn)都找不到適當(dāng)?shù)拇朐~。
他想起那一段漫長得毫無邊際的鐵道。身邊的人,總喜歡好像踩平衡木一樣踩在凸起的軌道上,提著外套搖搖晃晃的走。風(fēng)吹亂他黑色的頭發(fā),那柔軟的風(fēng),帶著叫人無法承受的輕盈。
那時是想逃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沉迷于他或許也是一種逃避的行為?墒亲吡四敲炊啻蔚蔫F道,又怎么能叫做陌生呢?
最后,他還是想在陌生中抓住一些什么。也許是他所有傷感的歸宿。
“你還記不記得你說過的話?”你說,只要呆在京的身邊就好了。
“哎~哪一句?”不記得也沒關(guān)系……
右手突然落空,是TOSHIYA被路邊的小攤子吸引去了!熬,你看!這個好像很有趣!”攤販面前的黑色絨布上,擺放著各種各樣造型獨特的銀飾,是他們這一行的人很容易就會關(guān)注到的東西。
京默默審視著,伸手扔下兩張鈔票。“喂!京,錢啊……”
叫什么叫,不過是我們一張單曲的價格。京撇撇嘴,拿起兩枚式樣簡單卻很別致的銀戒,比了比大小,選擇一枚套在自己右手的無名指上。
“手!
TOSHIYA愣愣的伸出手,看著京將剩下的一枚戒指慢慢套入自己左手無名指的關(guān)節(jié)。他修長的右手與自己骨節(jié)分明的左手相合著,又慢慢改變角度,十指交錯的握住。
“京?”TOSHIYA錯愕的望向京的眼睛,那雙大大的眼睛和他初見時一樣,可以看到淡然的悲傷和讓他心疼的無辜……喜歡在他的瞳仁里看見自己的笑影,而那瞳孔中的悲哀,是否又是自己憂郁的倒影?
最初就是被那雙眼睛吸引了,然后,十年沉溺。
“TOTCHI…”低低的聲音喚回他的思緒,再看京已站在離他兩步之外的地方,沖他笑著,“回去了喔!焙退郧磅r少的笑容一樣,有一種意想之外的幸福感。
“哎~~~~京!”TOSHIYA傻傻的追上去,“這個!是十周年的禮物嗎?”多少年了,這只張牙舞爪不易馴服的小獸終于學(xué)會對他溫柔,上蒼也要感淚。
“不是,是二十周年的禮物。”
“我們哪有……哦。那個,回去以后我可以親你嗎?”
“……”干嘛不現(xiàn)在親。
你是我左手的眼淚,我是你右手的幸福。當(dāng)十指相扣,飄泊的我們,終于找到了流浪的盡頭。
07.2.17 BGM:CONCEIVED SORR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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