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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
……
“呵啊……”
他跌跌撞撞走在泥濘的深巷里,身上的破布已經(jīng)被淋的全濕。
深秋的這場冷雨雜著剛剛被野狗搶去剩飯的不適,若不是他實在餓得要命,想要去記憶里最后打烊的那家飯館蹭頓冷飯,也不至于這般狼狽。
呵出來的熱氣已能凝成白霧,飄在視線之前。
他想到自己大約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雨水洗的干干凈凈,也不必被人斥罵是臭兮兮的叫花子了。
他本是被生母賣到戲班子里的,前幾日跑了出來,身上的幾文錢早就被小混混搜刮的干凈,想回去又怵怕那半月前還打死一個逃出去的戲童的頭子,不回去又是這番光景。
這條青石板路并不平整。大抵是年代久了,搭著昏黃不清的夜燈,他既無力踩穩(wěn)腳步,也無力找個檐頭多雨。
就算有力氣去多雨又怎么樣呢?還不是被人家趕出來。
嘴角諷刺的勾起,骨肉摔撞在石板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他掙扎了下,卻還是沒站起來。
但是他朝旁邊的檐腳蹭了蹭。
呵,可真是豬玀。
他笑自己從一個下賤的戲子還能墮落到這般田地,可是喘了幾大口粗氣,無論是空空如也的肚皮,還是發(fā)寒的雨水,都不能給他思考的力氣。
“啪啪啪——”
雨水打在油紙傘上,發(fā)出這樣慘烈的響聲。
他沒有力氣抬起頭,只知道有人站在自己面前,不抬眼去看,甚至傲氣的別到一邊去。
“哥!”
他卻猛然被一團小小的柔軟抱住,傘骨和傘面撞擊青石板的聲音并不好聽,抱著自己的小肉團著著一身嫩粉的綢子襖裙,他的下巴被對方置于一個不尷不尬的地方,小肉團的肩部,矮矮的,恰巧能看到那綰的齊齊整整的發(fā)髻,還有那精致的流蘇簪子。
“哥!哥!”
小柔軟顯然是激動過了頭,抱著他被雨水浸得冰冷骯臟的身子,絲毫沒有放手的打算。
他打量了下,這么高的個頭,約莫是個六七歲的小小姐。
嗯,撞大運了。
他這么想到。
……
“哥,你餓不?”
看著眼前這個被淋成落湯雞的小肉團,蜷在這個小肉團的被褥里的他點了點頭。
漾開了露珠般圓潤溫和的笑,小肉團從桌子上搖搖晃晃的端來一個冒著熱氣的茶杯,接到手里,他竟被燙的心都有些軟了。
“哥,你小心點別燙著了。我去讓娘做陽春面給你吃!
笑得時候會露出齊整的小白牙,小肉團用手巾擦著濕漉漉的額發(fā),簪子上的流蘇珠子也跟著一晃一晃,明粉色的裙襦顯得也暗了不少。
看著小肉團一步一步挪了出去,嬌氣的央著一個被她喊做娘的女人給他做陽春面,他心里倏然軟了下來。
他也有娘,只是把自己賣給了戲班子而已。
看著跟在一個端著青瓷碗的曼妙女人身后的喊著自己‘哥’的小肉團,他緊了緊身上的被褥,竟不敢再看下去了。
他無法想像得出,要是自己應(yīng)了這一聲,那么以后沒人叫他哥的時候,他要怎么過。
是跟初到戲班子里時一樣的怨氣,還是如今這般,能夠淡然下去。
……
“哥,我給你下面。”
在這家人的院子里住下了大半年,他也被小肉團叫了大半年的哥。
他應(yīng)了,到底是應(yīng)了那聲哥。
“嗯!
他跟在小肉團身后,看著對方歪歪扭扭的往熱鍋里下著面。
“智齒,又胡鬧!快下來!”
留著短胡子的中年男人進了廚房,見了整整齊齊站在灶前的他倆,半是呵斥半是嬌寵的喊道。
小肉團抽抽鼻子,蹙著眉回道。
“不要!我要給哥下面!爹你明明答應(yīng)的!”
男人嘆了口氣,把剩下的面下到熱鍋里,又把小肉團從矮凳上抱下來,囑咐了句等面熟了叫他,便把他叫了出去。
“雖然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但是現(xiàn)在我家有大事要發(fā)生了,你且?guī)е@些走,一路向西去,找這個人,讓他做你師父,不要回頭,不要讓智齒知道!
他雖點點頭,卻不說什么,接過男人手里的信和包袱,藏在床褥里。
“哥!哥!吃面!”
小肉團端著碗進了房間,依舊是半年前那樣急急躁躁生怕他餓著的樣子。
他坐在桌上吃著吃了半年也未曾倦了的陽春面,扒了兩口,放下筷子。
他看到小肉團圓潤的小臉跟露珠一樣惹人憐愛,笑起來的時候依然會露出一小排白整的牙。
他又扒了口面,頓了頓,開口。
“丫頭,等你長大了,等你長大了我就娶你!
那年幼的女孩似是不懂,先是愣了愣,然后又笑著狠狠的點了點頭。
“嗯!我等著哥娶我!”
小肉團笑得那樣開心,讓他也忍住不笑了起來,只是被面碗里飄出的白氣遮住,笑得有點澀。
……
他叫二月紅,是城里有名的角兒,最愛逛各式各樣的妓院茶樓。今個兒有空,又沒興致,只泡了壺毛尖倚在茶樓的闌干上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人群里有一個被妓院小廝拉著的女孩兒,不大的年級,像是見過幾回。
那女孩像是感應(yīng)到了二月紅的視線,也看向他。
卻喊了一聲。
“哥!”
就只有這一個字而已。
待他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躍身跳下了茶樓,對那個眼熟的小廝說了‘你且在這兒等著,這個丫頭,是爺?shù)牧恕!?br>
那個女孩也是一臉的愣愣然,卻又馬上反應(yīng)過來,看著二月紅拿了自己的家當(dāng)給了那小廝。
嗯,她暮米,是二爺?shù)难绢^。
……
“咳額!呸!”
吐出一口混著黃土的唾沫星子,二月紅看著身邊的伙計一個一個的消失,卻是沒有任何的辦法。
他們本是不下墓底的,但是這個墓卻讓他們破了例,只是破了這例,卻遇到了這么濃的瘴氣和活古尸。
死命的朝著出口跑去,身后是散著惡臭的古尸和逐漸塌下來的墓頂堆成的廢墟。
二月紅不想死。
二月紅想了很多,還是得出了這個結(jié)論。
他不想死,一點都不想死。
他的丫頭,可還在家里的炕上等著他呢。
嗯,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恍惚間他被一個柔軟的手掌拉住,在未來得及反應(yīng)之前被捂住了口鼻,手刀砍在頸子后,暈了去,能看見的,只有那個救了自己一命的女人,背著自己,死命的跑,著著一身月白的綢子,柔軟的發(fā),散著熟悉的味道。
……
“婉……璐……?”
二月紅倚在藤椅上,用筷子點了點酒杯里的酒,在黝黑的梨木桌桌面上寫下那兩個字,飄逸的瘦金字,自是一番風(fēng)流。
隔著闌干還能聽到戲臺子上戲子依依呀呀唱著《游園會》里的段子,二月紅跟著哼了哼,放下了筷子。
雖然窗外是綿綿陰雨,但是字跡卻依舊干得很快。
站在他旁邊的女人著著一身月白的綢子,柔軟的發(fā)挽著簡單的髻,有著丫頭手筆的意思。
半個月前他在斗里險些沒了命,就是這個像是從墓里蹦出來的女人救了他,穿著同樣的月白綢子,綰著同樣的髻。
女人有一張很好看的臉,和妖嬈的身段,活像是高檔窯子出來的貨。
一雙桃花眼勾人攝魄,眼角泛著水潤的紅,殷殷的望著你,二月紅覺得,就算是這雙眼長在一個肥豬臉上,大也會被這眼勾了去。
女人走近兩步,從桌子上拿起另一支筷子,在濁腥的酒里點了點,搖了搖頭,從耳側(cè)滑下來的碎發(fā)花了二月紅的眼。
她的表情極為認真,一手拂袖一手執(zhí)筷,一筆一劃的寫下兩個簪花小楷。
“是‘莞露’,莞爾的莞,露水的露。”
二月紅微微瞇了瞇眼,看著那兩個和人一樣漂亮的字,拿過手邊的筷子,點過酒,也在桌上照著那兩個字寫了一遍。
“嗯,莞爾的莞,露水的露!
……
二月紅收留了這個像是蹦出來的孫猴子似的莞露,只是對方看起來年紀(jì)其實并不大,他便把她送去了城里的學(xué)堂,也算是報恩了。
丫頭對此并無看法,甚至很是感激莞露,感謝她把她的二爺齊齊全全的送了回來。
二月紅自是心疼眼里還含著水花的丫頭,幾番保證不再下斗,恢復(fù)了戲班子的行當(dāng)。
可是今個兒他是沒法了。
他要陪一個名叫張啟山的貴客,自然就不能親自上臺,可欽定好的旦角又不知哪去了蹤影,后臺亂哄哄的像個豬窩倒是真的。
“我來試試吧!
聲音從背后響起,二月紅蹙著眉向后看去,卻看到穿著一身學(xué)生裝的莞露坐在裝戲服的箱子上,留著齊耳的短發(fā),真是幾分清純幾分媚。
“別胡鬧!”
連現(xiàn)在是幾幾年都不知道,二月紅自然不信她會唱戲,揮了揮手,示意對方趕緊回學(xué)堂去,別在這煩他。
“叫張生隱藏在棋盤之下,我步步行來你步步爬……”
二月紅的手頓在半空中,看著坐在箱子上一副淡然表情的莞露,笑了開來。
“嘖,還真是我的貴人哈!
……
“叫張生隱藏在棋盤之下,我步步行來你步步爬。放大膽忍氣吞聲休害怕…… ”
看看戲臺上著著紅娘戲裝的莞露,又看看明顯是被驚艷到的張啟山,二月紅張口便是調(diào)笑。
“怎么,大佛爺是看上我這貴人了?這我可做不了主啊!
張啟山笑笑,“不,只是這姑娘實在眼熟罷了!
臺上紅娘正唱到點上,精致的妝容愈發(fā)襯得那雙烏沉沉的桃花眼勾魂起來。
“……倒叫我心亂如麻,這也算是一段風(fēng)流佳話,聽號令……”
沒有人會察覺到雙手捧著棋盤的紅娘是否頓了一下。
“……且莫要驚動了她!
嗯,這也算是一段風(fēng)流佳話,且莫……
……驚動了他。
戲臺外是蒙蒙的雨,打在嫩葉細枝上,發(fā)出脆玲玲的聲響。
……
又是那個夢。
從噩夢中醒來,二月紅倚在塌邊,看到丫頭也被自己驚醒,擔(dān)憂的看著自己。
搖搖頭,二月紅吻了吻丫頭的臉頰。
“沒什么,做了個噩夢而已!
丫頭抱住了身上被冷汗浸濕了的二月紅,靠在他的胸前,聲音略低,大抵還沉在夢里。
“二爺,給我唱個曲吧!
二月紅點點頭,嗅了嗅丫頭發(fā)間的香,摟緊了丫頭。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
夢里有那年對他說家里出了大事的中年男人,有看了信之后一臉惋惜的師父,有捧著面碗的小肉團,還有被大火吞噬的那家庭院。
他說過一定會娶的小肉團,大早已成了陰間里別人的丫頭。
而他終始沒履行自己的諾言,娶了另一個,讓他離不開的丫頭。
……
“爺……您醒了!
二月紅悠悠轉(zhuǎn)醒,覺得腿上發(fā)麻,睜眼一看,卻看到莞露趴在他的腿上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呆愣愣的點了點頭,二月紅想起了自己早產(chǎn)的丫頭,神色又慌張起來。
趴在自己腿上的女人抿了抿唇,從洗漱臺上取下毛巾,在銅盆里沾了水遞給正欲起身的二月紅。
“生了,是個白胖的小子,很像爺您!
二月紅這才舒了心,不再試圖起來,漾起的笑都帶著溫度。
“快,給爺泡茶,爺漱漱口去見兒子去!”
莞露點點頭,拿出還騰著熱氣的銅壺,站在圓桌前,熟稔的拿出茶杯,擦拭,放茶葉,倒熱水。
整個人都蒙在霧氣里,暈暈裊裊的,不太真切。
二月紅吹了吹還蕩著茶葉的茶水,想了想,勾起唇來。望向因為越來越頻發(fā)的學(xué)生運動而休了學(xué)的莞露。
“莞露,你可真是我二月紅的貴人!
站在一邊的女人點點頭,及肩的發(fā)動了動,那雙勾人攝魄的桃花眼,倒是模糊了起來。
……
“二爺,您看……”
張啟山話還未說完,二月紅便抿了口茶,站了起來。
“大佛爺,我還是那句話,天下之大,與我何干,我只要丫頭安好便是!
侍候在邊上的女人適時的站了,站在張啟山身邊。
“張先生,這邊請。”
張啟山看了眼表情不變的莞露,看看決然的二月紅,又看看堂外淅淅瀝瀝的小雨。
“二爺,再會!
……
“大佛爺!您救救丫頭吧!”
跌跌撞撞的背著身后身體已然冰冷的女人,二月紅看到晴天里,張啟山的宅子里卻用竹筒在檐上造出沿著檐邊落雨的樣式,頗是別致。
二月紅自是沒有心情去看這些,大聲的喊著張啟山的名號,也不避諱自己此刻的落魄。
“二爺,你又何必如此呢。”
二月紅看到張啟山從水幕中走了出來,遠遠地,身后似乎還跟著一個著著旗袍的女人,無心打趣,二月紅一把抓住了張啟山的袖子。
“大佛爺!求你,求你救救丫頭!”
張啟山搖搖頭,扥開自己的袖子。
“二爺,你應(yīng)該知道夫人已經(jīng)……”
后半句話自不用說出來,二月紅便知曉對方是什么語義。倒退了兩步,二月紅卻刷的跪在了地上。
“大佛爺。我二月紅,只求您這一件事……”
話還未說完,二月紅便被一個并不陌生的聲音打斷。
“您真的想讓她活嗎!
二月紅抬頭,看到站在張啟山背后的女人。
粉白的旗袍裹著姣好的身材,一雙桃花眼在被綰的齊整的發(fā)髻的襯著下,愈發(fā)的烏沉水潤。
二月紅笑開了。
“你說呢,莞露!
女人似乎怔了怔,點了點頭,拉了拉張啟山的袖子。
張啟山蹙蹙眉。
“她丟下,您走吧。”
二月紅怎肯?
“不行!我要看著丫頭……”
下面的詞語他也說不出來了,只得把身上的丫頭輕柔的放在干凈的地上。
“莞露……”
“不必說什么,我說到做到。三日之內(nèi)來迎接夫人便是!
她的表情依舊淡然,像是自己并未答應(yīng)什么讓人驚恐的東西似的。
二月紅抿了抿唇,像是要說什么,又頓下了身形,轉(zhuǎn)身。
“我走了。”
還未走出大門,他便聽到身后傳來一聲讓他為之驚魂的聲音。
他聽到那個叫莞露的女人,用那樣絕望的聲音喊出了——“哥!”
他回頭去看,卻發(fā)現(xiàn)對方的表情依然淡然,卻能看出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一般。
“莞露?”
二月紅又叫了叫她的名字。
她擺擺手。
“爺,那個承諾,我不要了!
二月紅一怔。而他有看到那個女人像是夏初的梔子一般笑開。
“爺,自此,我們碧落黃泉,不要再見了!
二月紅動了動唇,想說些什么,又頓了頓,重重的點了點頭。
“嗯,不再見了!
……
他怎么會不知道,這個叫莞露的女人就是那個小肉團。
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他的貴人。
為他在自己的墓穴里狂奔。
為他唱了一出絕美的西廂。
為他接生了他早產(chǎn)的嬰孩。
他一直都知道。
這個有著一雙烏沉沉勾人的桃花眼的女人,是那個被他許了一個未來的小肉團。
可那又怎樣呢?
他欠她的太多了。
不僅僅是一個承諾。
不僅僅是一個未來。
可他已經(jīng)有丫頭了,怎么能貪心呢?
他欠她的太多,不見也好。
嗯,不見也好。
……
“莞露,你……”
張啟山的話還未說完,便看到轉(zhuǎn)過身來、已是兩行清淚的女人。
“大佛爺放心,我答應(yīng)的事情,一定完成!
張啟山點點頭。
“黃紙、青瓷碗、青銅劍。麻煩大佛爺了。”
張啟山愣了愣。
“你真要救暮米?”
他看到女人看向他,臉上是淌流的淚水。
“我說過,我答應(yīng)的事情,一定完成,除了一件事!
哥啊,對不起,她這輩子,注定做不成你的新娘。
……
千禧年。
雨。
二月紅看著同自己一樣已經(jīng)滿臉皺紋的撐著雨傘的丫頭,笑了笑,牙齒雖然已經(jīng)掉光,卻眼神依舊是當(dāng)年那個二月紅。
“所以說,丫頭你這輩子……”
然而,話還未說完,他看見一個坐在長椅上,垂著腦袋的女孩兒,人定在原地。
“你叫什么?”
他看著這個和那個人有一樣的長相的小肉團,心跳驟然加速。
“wanlu。”
“是這個婉璐嗎?”
二月紅從旁邊撿起一個樹枝,在松軟的土地上寫出歪歪扭扭的兩個字,又馬上被雨水沖刷掉。
女孩兒搖搖頭,露水般圓潤的眼睛盯著二月紅,不過秒秒,從地上撿起一根小樹枝,一筆一劃認真的在土地上勾畫。
“不,是莞爾的莞,露水的露!
她的表情極為認真,像是受到了什么奇恥大辱,小小的唇緊緊的抿著。
二月紅點點頭,回頭看了看撐著傘的丫頭,又看看眼前這個熟悉的小丫頭。
“嗯,莞爾的莞,露水的露!
二月紅極為認真的用手里的樹枝寫下那兩個字,卻看到面前的小丫頭怔怔的看著自己。
臉上濕漉漉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
二爺,明明說好的,碧落黃泉,不要再見了。
……
“莞露,我們走吧!
那個長相熟悉的男人出現(xiàn)在了二月紅的視線里,二月紅看著對方把被淋的濕漉漉的女孩兒抱起,然后轉(zhuǎn)身離開,絲毫未做停留。
……
抱歉,小肉團,到最后他還是失了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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