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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題記:
人歸后,空庭水長流。莫回首,淚濕鮫綃透。關(guān)山一曲吹徹,玉笙寒。
是零落鴛鴦,還是夢一場。遣情傷,煙水何茫茫。水悠悠,斜陽落孤舟。
1
阿寶娘憤恨地拿板子抽了她兒一頓,“你個臭小子,我要你拐了‘女兒’來,誰要你弄個吃干飯的啞巴來!
阿寶一邊躲,一邊解釋,“喲,我的娘,我的親娘,你先等等,這女孩可是個好貨色,你可別打了,再打你兒子就給你打殘了,往后誰給你牌位上供口飯吃呢!
“臭小子!”
阿寶是個龜奴,而他娘則是秦淮河畔楊柳岸上月香樓的老鴇。
開妓院的,每年不免要進(jìn)些新“女兒”,多是貧窮人家賣了孩子的。
這些女孩出生貧民,自然不會讀過書,樣子也土氣巴巴的,多要“媽媽”用心培養(yǎng)個幾年。
而就這年,阿寶竟然給阿寶娘弄回個啞巴妓。
阿寶年輕靈活,馬上就從他老娘的板子下逃生了,一邊解釋,“娘,您聽我說,那個啞巴是前揚州都督家大小姐,有名的才女。”
“喬都督家小姐?”阿寶娘回憶著,閨名叫什么來著?“不對,喬大小姐可不是個啞巴!
再說了,她一個大家閨秀怎么會來當(dāng)妓呢。
阿寶解釋,“咳,還不是因為喬都督被皇上給打消入獄,誅九族了嗎?后來聽說得人求情,男丁卻處死,女人都給充婢!
封建的年頭,當(dāng)官的就是這樣,得意的權(quán)勢一方,落敗的株連家人。
罪臣女眷被充婢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多是被賣作官妓。
喬大小姐原是個大小姐不錯,而今作為罪臣之女,卻是虎落平陽。
阿寶娘犯嘀咕,“那可是個大家閨秀了,作孽啊作孽!
“要不是她在教坊里不肯接客,還毒啞了自個兒,兒子怕是也弄不上這么個才女的!卑氂行┑靡。
說到這個阿寶娘就想抽他,“你說你弄個什么啞巴回來,你就給你娘接手個這么的包袱!
直接一計手板抽了他額頭。
阿寶不防,“哎呦”地直叫,“娘,您看看人吧,真是個大美人,我說呢,都一樣入了賤籍了,哪里就翻得了身?做官妓的總比在窯子里好啊,哎呦!
阿寶娘收了手,“叫你胡說!”
2
喬大小姐來的時候穿著一身新制的淮繡襖裙,簡單地打了只辮子,耳上掛了副小玉墜子,端的是清爽。
這文文靜靜的,看人眼神也不輕佻多情的,她愈是清冷愈是淡漠,阿寶娘就愈是覺得這是奇貨可居。
男人,多少喜歡女人溫柔多情的,然而能做的上花魁的女人,多少清高冷傲,越不甩人臉面,男人就越賤賤地愛黏上去。
阿寶娘知道,這次來了個好貨色了。
就上前說道,“姑娘先去里面休息,待會兒媽媽給你講講這兒的規(guī)矩!
喬清瓏靜靜地給低下頭,并不回答。
阿寶娘見她久沒回答的,有些生氣,哪有“女兒”這么不服帖的。
上前扭她耳朵,“你啞巴了?媽媽我和你說話呢?”
疼成這樣了,喬姑娘也只是簇緊了眉頭,痛苦地掙扎。
阿寶娘這時候才想起,這“女兒”還真是個啞巴。
“罷了,你下去吧!
3
阿寶娘是真郁悶了,明明看著是個美人,性子也是爺們兒喜歡的,怎么就是個啞巴呢。
啞巴,長得再好也難和人交際不是?
交際花不能交際的,怎么叫交際花。
更氣悶的是,當(dāng)妓院里的老媽媽要給這喬姑娘說解男女事,都給她哄了出來。
老婦們到阿寶娘哪兒嘀咕了一宿,“您看看這算什么姑娘呢,用瓷枕把老奴們都趕了出來。”
老媽媽們手臂上是青一塊紫一塊。
阿寶娘咬牙切齒,也就直接撕虜完了事,“那小妞就挑個日子破瓜得了,不能招待人,當(dāng)個窯姐讓她守房里!
她是這么想著,忽然有一夜,月香樓里響起了一夜的胡琴聲。
悠悠的,像女子低頭訴語,羞羞答答,又似商人婦身世浮沉,淚濕春衫袖。
不過花柳巷,素來是傍晚開業(yè),天亮歇的,這拉了一夜的胡琴,倒也無人注意。
只第二天,阿寶娘在月香樓西廂的墻外,見著一個醉醺醺的書生,坐墻根下,白衣蒙塵,看著眉目也是清秀的,手上還拿著壇女兒紅。
阿寶娘看著他,這痞氣的書生就醉眼朦朧地瞇著眼,扶著墻起來。
“哎喲,我的爺!
在清早的光線下阿寶娘也認(rèn)了出來,這可是秦淮一帶出名的風(fēng)流李家公子,一曲婉約詞引得頭牌身價百倍。
李兆豐在晨曦的薄霧中睨著眼站起,拍拍白衣,指著墻內(nèi),“誰在里面拉曲?”
阿寶娘趕忙賠笑,“是我新來的女兒,不懂事,驚擾了爺!
“此曲只應(yīng)天上有!崩钫棕S毫不在意地說,“這才是真正的好曲兒。”
阿寶娘驚訝道,“可是這姑娘是個聾子!
喬姑娘的曲子在常人耳中聽來,雖然是技藝不錯的,卻也并沒李公子所說的“天上曲”這樣夸張。
“聽不到才能奏得出最好的曲子,”李公子滿不在乎,老神在在地忽悠,“就因為聽不到,她就沒想著拉給別人聽,可不就是心無旁騖的純澈嗎?這才是真正的好曲!
同樣的話,換做是別人說,阿寶娘就會吃吃地笑起,拿了帕子趕人走,然而這話是由秦淮一帶最大的恩客,“紅杏尚書”李公子說的,就不由得她不放在心上。
多少藝妓因為他的一句話成為花魁,又多少女子因此身價百倍。
花柳巷口在天明的時刻就冷清不了,李兆豐這話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楊柳岸十里地。
4
華燈初上,依水岸渚,寒煙籠楊柳,月香樓這日高掛著燈籠,門庭若市。
這日是喬姑娘的初夜場。
大堂里張放著座椅茶水,老少爺們都來湊趣。
“聽說這妞可比現(xiàn)在的紅頭牌還紅呢?”
也有唏噓的,“喬家小姐,可是以前的那個才女,真是世事無常!
而喬姑娘,如今改了藝名叫朧月。
這夜的臺子被搭成了個戲臺,扶著樓梯穿著華衣濃妝的少女們弦歌而下,須臾朧月姑娘穿著粉紗的宮裝,兩邊明珠如月色而雙垂,窈窕的身姿,蒙著面紗的臉,一雙秀目如怨如訴,婷婷裊裊章臺柳。
她由人扶著而出,半淺身子,微抬目就瞥見人群中后座的白衣公子。
眉目如畫,身邊環(huán)繞著兩三鶯鶯燕燕的紅姑娘,溫香暖玉入懷。
當(dāng)她看來時,白衣公子淺淺微笑,沖她舉杯。
一時她心中苦澀,淚水橫往肚中咽。
她的初夜,他的舉杯。
遣情傷,煙水何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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