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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完)
半夏
我幸福地沉入永眠,只因那半個夏天的溫柔。
葉非花
上
初夏,蟬叫聲聲。夕陽,晚霞映照半空。
“我回來了!泵撓滦舆M入室內(nèi),面對滿室空蕩,他無奈地嘆口氣,放好公事包,挽高袖子準備晚餐。
飯菜都是兩人份,雖然并不確定那位同居人是否準時歸來。
之前也有短信和電話聯(lián)系過,不過沒有得到回應(yīng),已經(jīng)習慣,見怪不怪。
只是擔心他,有備無患。
七點。
八點。
八點半。
他放下遙控器,起身,準備將飯菜熱第三次,然后先吃飯。也許是站起來的速度過猛,在一瞬間,眼前一黑,差點跌倒。
“是感冒了嗎?”自問間,不安油然升起。
昨天晚上他的動作有些激烈,一直昏睡到今天早上,上班的時候也是精神不濟差點挨罵,許是這個原因吧。
十二點,翻身的時候猛然驚醒,卻在對方伸手擁抱過來時放松警惕。
“你回來了!
“醒了?正好!
與他冷淡的語氣相反,親吻也好,身體間摩擦也好,全部都炙熱火熱,仿佛正在燃燒的火焰。
被拍醒。
“你也太沒用了吧,這種程度就無法奉陪了?”
好像沒有道歉的必要,于是只輕輕地嗯了聲,忍不住依偎過去。
他冷冷哼了聲,倒也沒有像以往那般將他推開。
認識七個月,從喜歡到愛的過程對他來說像是坐過山車,一下子到了。無法克制糾纏的行為,偷偷地跟蹤,結(jié)識他身邊的朋友,進一步靠近,然后兩個人終于上了床。
“不要以為跟我上過一次床就有什么了。”第二天,他冷冷說出這句話。
他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相貌普通,沒什么脾氣,最大的優(yōu)點大概是一直都很乖。
而他不同,當紅的流行音樂藝人,理所當然的俊美和壞脾氣。
有那么一次關(guān)系,他就很開心了。
怎么樣也無法靠近的存在,有那么多個小時,身體跟身體如此接近。一想到,就會高興得哭泣呢。
離開的時候,順便做了早餐。
看到他吃驚的表情,他覺得自己真的賺到很多很多了。
不久,他出了事。
鬧到胃出血住進醫(yī)院,這怎么可以?!
厚著臉皮又靠了過去,這一次,無論他說什么都裝作什么都沒聽見,聽到了也藏在心里挪進角落里蒙上一層灰,便也不見了。
今天是第十一天,住進他的家里。
啊,已經(jīng)是第十二天了。
* * *
“沒事吧?”
耳旁響起同事焦急的叫喚聲,他手指掐進肉里,精神一振。
“沒事。”
“怎么突然倒下了?昨晚睡得不好嗎?”
“沒……”準確來說,是每晚都睡得很死;杷肋^去,然后第二天一大早。他搖頭笑了笑,“睡得很好,大概是貧血!
“哦。那要好好補一補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
“什么嘛,這么客氣。對了,紅棗,燉湯也好,當零嘴也可以,補血佳品,實惠。”
* * *
意外地在門口發(fā)現(xiàn)陌生的高級轎車,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舉步往前,拿出鑰匙開門。
轉(zhuǎn)過院子,從后門開門走進去,準備繞過客廳直接上二樓。
“你到底要這個樣子到什么時候?爸爸,媽媽全部都不管了?”
“……”他沒有應(yīng)答,懶得吧。
那個女聲從歇斯底里恢復(fù)過來。
“凌嘉還在等你,她,你也打算扔掉了嗎?”
“不關(guān)你的事!
“終于肯開口說話了?你果然很在意凌嘉,她……”
后面的話他不愿再聽,快速地上樓去。鎖上房門,一個人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在抖。
關(guān)于他的過去,他是知道一些。
他的朋友之一看出了他的心思,告訴過他。
傳統(tǒng)而又專制的軍人家庭的私生子,因為從事娛樂行業(yè)母親的緣故,備受磨難地長大。凌嘉是
唯一對他溫柔的人,然后在他決定成為一名藝人時,離開了他。
被唯一信任的人背叛,那種痛苦,造成了今日的他。
他明白他的那位朋友的意思。
毫無出彩之處的他,無法成為他重生的動力。
就像剛剛,他連站出去,維護他的勇氣都沒有。
這樣的他根本沒有資格。
可還是下樓來,從廚房里沏了茶,端出去。
咄咄逼人的大姐果然住了嘴,狐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抱歉,剛?cè)ネ饷尜I菜回來。先生,這是給客人的茶。”他神態(tài)自若。
他的眼攸地一瞇,看著他退至一旁。
然后冷冷出聲趕人,等屋里只剩他和他時,他再次重復(fù)。
“滾出去!
他愕然地抬頭望著他。
“我叫你滾出去你沒聽見嗎?”
他呆在原地。
他走過來,一把揪起他就往門外推,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
不是第一次被趕,除了心口依舊疼痛外,那種讓眼睛禁不住要流淚的沖動已經(jīng)少了許多。
找個地方過一夜,明天就沒事了。
* * *
卻在醫(yī)院里醒來。
時至清晨,有小鳥在窗外枝頭歌唱。護士很溫柔,醫(yī)生很和藹,表情卻嚴肅,“一會護士會帶你做全身檢查!
那些人掩上房門離開后過不久,他看到了他,錯愕地呆在那里。
他眼神兇惡,不發(fā)一言,陰鷙地盯住他。
好……好像……有那么點可怕……
主要是,這么一來,室內(nèi)的空氣確實變得有點涼。
他往被子里縮了縮,盡量無辜地望著他,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很誠懇。
兩個人互相望著,什么話也不說,他漸漸地覺得暖。盡管是被瞪,但至少他眼睛里只有他,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很歡快,忍不住地就勾起了嘴角。
他擰了眉頭,終于是“被打敗了”的模樣,臉色不好看地甩了門出去。
他收了笑容,隱約地有不太好的感覺。
他昏倒的次數(shù)過于頻繁了點。
下
趁著醫(yī)生護士不注意,他偷偷地溜了出去。討厭醫(yī)院的純白色,似乎是他唯一的任性。
他走的時候有說,出差一個星期。還皺了眉頭,還說了一句,你乖乖呆在醫(yī)院。當時他的表情肯定很呆,等他轉(zhuǎn)身開門,居然爆笑出聲——
好吧,他看著他的“怒目而視”,有那么一點點良心不安。
不過要乖乖呆在醫(yī)院,真的讓他很為難啊。
抱著“反正他又不在管不到他頭上”的念頭,心情愉快地跨出醫(yī)院大門。
路邊種著楊樹,闊葉類,易活,長得還挺快。年前還小小一棵,如今已經(jīng)成了參天大樹,雖然不太牢靠。五月,晴空,漫天飛舞著白色的花絮,宛如鵝毛大雪。買了一杯熱奶茶,捧在手心里,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
臉上收不住的是笑容,盡管——
“這個位置長了個瘤,壓迫到血管才會暈倒。”醫(yī)生指著X光片說,看向他的眼神憐憫而溫和,“以目前國內(nèi)的技術(shù)來說,無法開刀。所以……”言下之意,不表自明。
他在那一刻,有些慶幸他是個明星大人物,沒多少時間,比如陪著他等檢查結(jié)果出來。
更加慶幸的是,他于他無關(guān)緊要。
但是——
住院第二天。
“工作辭了吧。我又不是養(yǎng)不了你。”
他乖乖辭了工作,反正這種情況下,他也是什么都不能做。至于,他說的“養(yǎng)”……他沒什么愛好,喝酒吸煙更是不愛,也不喜歡泡吧,有時買些書籍翻看,工作好幾年了積蓄不少。
住院第三天。
他躺在床上看書,他提了水果進來。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一問一答地說些檢查的事情,之后他給他削了一個蘋果。
住院第四天。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他讓醫(yī)生幫忙瞞著他。
前一天是被經(jīng)紀人揪去工作的,所以那一天晚上十二點才來。
他閉著眼睛,沒有睡著。聽著開門的聲響,想象他輕聲輕腳走過來,只是沒想過他會俯下身來吻他。
差一點就驚叫出聲,手掌握成拳頭才沒有那么做。
然后,在他掩上房門后,他騰地坐了起來,臉一寸一寸地發(fā)燙然后發(fā)涼。
他安分守己地活了這么多年,普通的家庭養(yǎng)出來的普通人,唯一的缺點是執(zhí)拗。當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的是男人就跟父母挑明了,還有哥哥在,他這個不孝子唯有干干凈凈地過完這一輩子才是對他們最大的慰藉了。
沒有遇見銀幕下的他之前,他也沒有想過要去交一個男朋友,談一場戀愛。
跟他在一起,也沒有想過他會回應(yīng)他。
不過呢——
他捧著變涼的奶茶笑了。
他好像還有另外一個很致命的缺點,就是有些自以為是。
* * *
順利出逃,得到一小時自由。
不能給很照顧他的醫(yī)生護士添麻煩,他起身,往醫(yī)院方向回走。
“長膽了?!”
耳光蓋過來,他只覺得眼前景物紛亂地飛,然后像被撥了線的電視機般黑屏了。
再醒來,對上一臉復(fù)雜神色的他。
他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猛然站起來走出去,帶著一串醫(yī)生回來。
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他努力朝他微笑,至少讓氣氛不要那么僵硬,他呼吸都困難了誒——
“我被罵得很慘!彼蝗怀雎暎曊{(diào)很平。
他有些恍神,似乎一次都沒有,他聽他唱歌。再一次凝神,就聽到他在問:“……什么要求?”
差一點就露出苦笑來,卻很認真地問:“什么要求都能答應(yīng)我么?”
大約是被他這樣的口氣嚇到,他愣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他沒注意他現(xiàn)在的表情,低著頭,垂下眼瞼,“想兩個人過一段日子!
然后,聽到他嘲諷地說:“不是女人卻像足了女人!
他鼻子一酸,居然反駁著說了一句:“我只能這樣了!
然后被推了一下,馬上又被抱在懷里,聲音悶悶地說好。
說起來,那還是第一次,兩個人這樣相處,讓他覺得“這是兩個人”。
* * *
時間總是在人們最需要的時候飛快地溜走。
他最大的優(yōu)點應(yīng)該是說到做到,工作放一邊,朋友也不讓來,專心致志地陪他。以他如今的地位,消失一年半載都沒關(guān)系。他也就沒有內(nèi)疚心理,還跟他的經(jīng)紀人學習了一大堆化裝技巧。愛上了出門,隨意地打扮他。
呃,這種心態(tài)似乎有個詞叫變態(tài)。
不過他從來一動不動,今天是HIPHOP少年,明天是運動男孩,后天是視覺系美人……隨他喜歡。還會涼涼地批評一句:“你化裝技巧跟你床上技巧一樣差!比缓,拖他過來,也給他畫上一個,結(jié)論:“我的技巧果然在什么方面的一樣優(yōu)。”
惱怒得他當場就給了他一枕頭,太可惡了。
他突發(fā)奇想要學習做飯,他很無奈地讓他進了廚房,然后在第三個碗被打碎時發(fā)火了。被趕出去的他摸著鼻子,很不好意思。但讓他更不好意思還在后頭,那一天,他故意將他支走,淘米做飯,得意洋洋地向他炫耀。鍋子一打開,傻眼了。忘記按煮飯鍵,米是米,水是水。
呃,當時他想狂吼三聲:嗷!美男臉紅嬌羞(忽視這個詞吧)圖——
不過,后來他終究會了做飯,連炒菜都變得拿手起來。只是,他這個試驗對象好辛苦。連抱怨的話也不能說,不然會被惡狠狠地瞪,還會鬧脾氣不跟他說話。于是,他忍笑忍得更辛苦。
他拐著彎兒帶他去了國外,沒有好消息讓他生氣地砸了一大堆東西,那個時候他完好無損地坐在廢墟中間,好無辜。
回國后,他睡的時間比醒的時間長,眼睛也漸漸看不見了。他請了醫(yī)生請了護士還請了保姆,搬張椅子,在他醒著的時候會念書給他聽,等他睡了就一個人寫寫畫畫。有時,他被護士笑話,說他臉頰上和手背上全是烏龜爬。他由開始的愕然變成莞爾,然后烏龜變成小花、小鳥、吉他、鋼琴、小狗……
那個時候,他開始覺得他比他傻。
然后,那一天,他清醒的時間比較長。
“我好像從沒聽過你唱歌,要不要給我唱一曲?”本來很正經(jīng)地說,但是已經(jīng)被培養(yǎng)出搞笑神經(jīng),后面已經(jīng)是調(diào)笑的語氣。
他給他放他的唱片,醇厚低沉如美酒的聲音流瀉出來。
“真是的!”他愣了一下,笑了。
“沒別的話要說么?”問話的聲音很平靜,看著他的眼神也很淡然。
“嗯。身后的事情要麻煩你了,還有,是要送我回家的。地址,我有抄在本子上,那個本子在抽屜里,藍色的那本!
他點了點頭。
“這一段時間我很開心。謝謝你。”
“不用客氣。”
有一段很長的靜默。
“真是——”
聲音是哽咽的。
“居然到了這個時候也不說……我愛你這三個字就這么難出口么?”
聲音慢慢低下去,突然又揚高了。
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落在空氣里。
“其實,我快要愛上你了呢,但是你卻死了!
嘴唇一張一合。
“我才不會告訴你這些,反正你聽到了也只會苦笑著說,幸好我死了呢!
手扯住輸液的架子用力一拉,噼里啪啦一陣響。桌子上的花瓶,書掉在地上。然后是椅子被砸爛了,衣服被丟出來,桌子翻了……
一片狼藉,廢墟之上,滿心荒蕪。
半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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