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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蕪
她每年都要來這里的寺廟進(jìn)香,然后隨行眾人。
因為她是公主。
她的愿望不多,希望這個國家國泰民安,在之后,她將這個愿望說給那個人聽的時候,那個一身黑衣的男子,冷淡的嘴角彎起,略帶嘲笑的一句,“愿望確實不多,但卻是最大的一個!
她也笑笑,“沒辦法,我的身份,是即使一個小愿望也無法隨心所欲的!
然后他們兩人就這樣在皇宮外十里處的玉闕山直至天亮。
三天后,她嫁到無靄國。
她第一次來這個寺廟,公公們對住持說要把寺廟清一下,不許有旁人。她說不必。轉(zhuǎn)身的瞬間看到一抹黑影掠過她的眼前,然后站在離她三步遠(yuǎn)的距離,看著佛像,既不跪也不拜,只那樣靜靜地看著。
一旁年輕的小公公連忙上前喝斥,“公主面前哪有你放肆的地方!
她沒有說話,因為那個一身黑衣的男子轉(zhuǎn)過臉來,定定的看著她,那一臉的清朗俊逸卻冷漠疏離,然后他單膝跪地,“屬下是皇上新派來的護(hù)衛(wèi)!
她走近他幾步。
他低頭中看到雪白衣裙的邊角飄到自己眼前。
她在他頭頂說,“你叫什么?”
他沒有抬頭,“邢。”簡單明了的一個字。
她轉(zhuǎn)過身走開。
他看到她的衣角在地上飄遠(yuǎn),那一抹雪白,在行走間被風(fēng)帶起飄忽不定,有一種想要抓住的沖動。
她在佛前跪下,雙手合十閉上眼睛,然后說,“我叫薰!
他知道,這個國家唯一的公主,所以當(dāng)今皇上無分長幼,只賜她名號為延凝。
持闥國,延凝公主。
她喜歡舞劍?偸且杞o她看,然后纏著他學(xué)。他這時冷淡的臉就會略略有些波動,然后便總是那一句,“公主身份,學(xué)它何用。”竟是連個問號也沒有,自顧自的給了肯定,她就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了。
十六歲他來到她身邊,在她三步之后,從未離開過。
她有時略略慢下腳步,他便也跟著慢下來,還是三步之遙。
嘴角泛起的微笑也不知是不是嘆息,然后抬起眼,向遠(yuǎn)望去,竟看不到盡頭的風(fēng)景,因為絳紅一堵宮墻,遮去了所有。
二十歲,雙十年華。
她微微訕笑。
猛的轉(zhuǎn)過身,直看向他。他一怔,站穩(wěn)腳步看著她。
她看他突然停步,沒有絲毫那種將邁出的腳收回的跡象,因為根本沒有超過,穩(wěn)穩(wěn)的就停下來了。她喃喃自語,“連想要超過的心思都不曾有啊……”
他看著她有些茫然。
“邢,你跟在我身后四年了呢!彼ь^看他,“四年是多少天呢?說不多卻也不少,但我卻數(shù)不清。你說,我這么糊涂,要是自己一個人在外面會怎樣?”
他眼眸一斂,“公主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拒絕皇上的賜婚?”
她突然掰起手指,“讓我算算,現(xiàn)在這個是第幾個了……”
“五個!彼雎。
她一愣,然后微彎下腰,從下面仰起臉看他,粲然一笑,“我以為邢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呢,呵呵……”
他有些窘迫。
“真有意思,第一次看到你這樣的表情!彼逼鹕砜觳阶唛_,邊走邊說,“這也算是禮物吧……”
他靜靜仍是跟在她身后三步之遙。
然后聽到她說,“邢,我要去玉闕山,就今晚一次,好嗎?”
他不知道是因為那聲“好嗎”讓他作了這個決定,還是因為當(dāng)時她背對太陽,他看不清她的表情,茫然下點(diǎn)頭應(yīng)允。不管哪種原因,他終是帶她來了。
“我的愿望不多,只希望國泰民安!彼谏狡律贤蝗婚_口。
他撇她一眼,“愿望確實不多,但卻最大!
她微笑,“沒辦法,我的身份,是即使一個小愿望也無法隨心所欲的。況且……”微微一頓,然后抬起頭看著夜空白月,“常說天時地利人和,這三樣,我哪一樣也不占!
“公主又不征兵打仗,用它們做什么?”
“無靄國若與我們聯(lián)姻,至少我在之時兩國能夠平安,是吧!彼蝗徽f。
他在聽到這句話后胸中突然的一梗,氣滯住了,右手握緊劍柄,左手緊握成拳然后慢慢張開,似以往一樣,“是!
她站起身,“所以我說天時地利人和,哪一樣都不予我……這三樣,應(yīng)允的是持闥國,畢竟和我一個人比起來,上天都是要站在國基這一邊的!
說罷,她突然抽出他手中的佩劍,他連忙想要奪回,她卻一笑,“我舞劍給你看,都是平日里偷著跟你學(xué)的!
寂夜華月,她一身雪白衣裙舞劍而起。有些生澀僵硬,在最后一個姿勢停住的時候,她喘氣平息,然后背著月亮的光華對他說,“三天后,我嫁往無靄!
他沒有驚訝,這是早已預(yù)料的事情。但至少,這嫁往路上,有他護(hù)衛(wèi)最后一程。
她停了半晌,然后輕輕開口,“嫁往路上,你不必跟從!
他一直呆在這個庭院里,他以往給她舞劍的地方。因為不允許他跟從,所以他在明天便要去兵部報道,皇上念在這四年公主平安無事,便升他為副將。
國家唯一的公主嫁出,奢華隆重可以想見,那大紅嫁隊,一萬護(hù)軍。無靄國迎娶又另派三萬軍士前來,這樣的陣勢,他想想,多了自己也沒什么用。
又加上那一句話,他有些愣愣的抬起頭,看著那絳紅墻外,眼前是那夜月色背后她隨風(fēng)飄緲的話語,“你我都不敢超過那三步之遙,懦弱、堅強(qiáng)看的人不同理解也不同,可是偏偏我們是同一類。所以,既要斷,那就斷個干凈,絲毫念想也不要留給對方吧。你要好好做上將軍!
十五年后。
他討伐邊疆莽族歸來,一進(jìn)皇城,便看滿城素白,街道冷清異常。待換了官服進(jìn)宮稟報征討詳情時,卻發(fā)現(xiàn)整個皇宮已是掛滿月白綾緞,太監(jiān)宮女皆身著素服腰系白帶。他微一想,莫不是宮內(nèi)有人故去了。
突然一個身影擋在他面前,他抬頭一看,是多年前在寺廟中喝斥他的那個公公,此時已是太監(jiān)總管。
“公公何事?”
一向八面玲瓏的人此刻卻猶豫再三,再仔細(xì)看竟似能看出些許淚光。
他心中一驚,莫不是皇上?!不過要是如此怎會不告知他?“公公快說,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忍住哽咽,這才緩緩開口,可語調(diào)已破碎不堪,“德延皇后,半月前薨了。皇上說不能給前線將士帶去不好的消息,就未讓人傳送過去。奴才……奴才要不是因為德延皇后,哪里來的今日……”
他恍惚間踉蹌著退后幾大步,顫巍巍站穩(wěn),眼睛茫然沒有方向,身后不知所以的侍衛(wèi)要來扶他,被他一手撥開。
公公站在那里,見他這般模樣,想要張口說些什么卻始終沒有說出來。這宮里,他見得太多,太多的求不來,求不得,求不起。當(dāng)初那庭院中舞劍的少年,一旁靜看的公主,也是那求不來,求不得,求不起。
他腳步虛浮,眼神竟似一切都看不見,緩走幾步扶住宮墻,沒有去見皇上直接走到宮外。侍衛(wèi)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暗自跟從他來到皇城外十里的山上。
他蹣跚著走上山頂,定定的立在那里,緩緩伸出手,像要抓住什么似的。
那一抹雪白衣裙,在天亮要回宮的時候,她對他說,“再見你,恐怕要幾十年了。不做我的護(hù)衛(wèi),你便要平平安安兒孫繞膝的來等我們再見的一天!
“十年……生死……兩……茫!被秀钡难凵窠K于有了些微的光亮,自言自語出了一句話!吧x死別我們算是都經(jīng)過了,公主……這下,已沒有什么可再分開了吧……”
持闥國延凝公主,嫁至無靄國,封號德延皇后。
德延皇后逝去,無靄國國喪三年,持闥國國喪一年。
此后直至無靄國皇帝駕崩,兩國間都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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