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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俠斐瑟斯與精靈的夢
【BGM:妖精帝國- Filament】
仿佛是一場冗長的噩夢。
周圍只有無盡的黑色。如同黑龍的血,混雜著悲傷、難過、憤怒、仇恨,埋藏在我心底的某個深處,總是隱隱地疼著。
在那樣的地方,記憶的泡沫化成時光的縮影。殺紅了眼的精靈與沉睡的魔女。
我知道,不管我的時間如何往前走,我心底里必定都關(guān)著那么一個渾身淌血,站在雪地里,握著短弓,神色冰冷而絕望,發(fā)自內(nèi)心恨著什么一般的精靈。
風的,鳥的,特雷西亞的聲音。
我什么都聽不見。
只是,沒關(guān)系。若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厄運的魔女】
凱德拉關(guān)卡天氣陰沉,是深冬。
我從灰色廢墟方向的城門走出來,一邊抬手擦著方才戰(zhàn)斗中不小心蹭到臉上的灰土,一邊有些疲憊地把手上的阿爾文短弓背到背上。
細數(shù)著今天賺來的幾個金幣,我稍微打起了一些精神。梅伊交代的材料也全數(shù)到手了,應(yīng)該能得到不錯的報酬。如果允許的話,大概可以和莫利去鐵匠鋪那附近的咖啡店吃蛋糕。
這么想著我又感到心情好了一些。拍了拍身上有些臟的藍色連衣裙,我加快了腳步。
莫利的話,應(yīng)該是在緹娜那邊看書吧?
我走過凱德拉建筑間的拱門,與許多還在這里為了任務(wù)悠轉(zhuǎn)、修煉的冒險家擦身而過。到雜貨鋪去將東西交給了梅伊,揣著剛賺來的幾枚金幣,我走向魔法師導師緹娜平常所站的方向。
白色的長靴踩在凱德拉的土地上,發(fā)出細碎的沙石摩擦的聲音。
我抬起頭,看見自己吐出來的呼吸化成白氣,不禁緊了緊肩上的白色披肩防具。
好冷的天氣。
我們是深秋的時候從神圣天堂來到凱德拉的。那時候的氣溫還不算難熬,但現(xiàn)在的話,似乎不添置一些更厚的衣物是不行了。
問題主要在于,莫利的身體不能受凍。我在心里點算著兩人還剩下的錢,決定還是將吃蛋糕的事情推后些,畢竟保暖更加重要。
對了,上次兩人一起在梅伊那看上了一件羊毛披肩呢。有那個的話,一定會佷暖和吧……
“滾出凱德拉!厄運的魔女!”
我正搓著手臂想要讓身體溫暖一些,隨著步子走近卻忽然聽見一個稚嫩的聲音尖叫著喊道。
愣了愣,我隨之迅速反應(yīng)過來。腳下的快步立即換成奔跑,我來到魔法師導師的屋子門前的大樹下。
那樹下擺放了一張圓桌,三張椅子。一個有著酒紅色頭發(fā)的魔法師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穿著一身深色的衣裙。她神色淡然地坐在那,翻著手中的書,絲毫不去理會圍繞著她,接連不斷響起的咒罵聲。
幾個孩子隔著幾步的距離將那魔法師圍著,懷里還抱著石頭和土塊。他們一邊大聲地沖魔法師叫囂著,一邊將手上的東西朝她扔去。
“不要把黑龍之血帶進我們的村子里來!”
“不祥的魔女!”
“前幾天我哥哥摔斷了腿……一定都是你的錯!”
“滾出去!不要留在這里!帶來不幸的魔女——”
明明是孩子,嘴里卻說著極其難聽的話。但他們?nèi)酉蚰氖^與泥土卻仿佛受到什么無形的阻力一般,通通在接近那個魔法師的瞬間被偏開了。
面對羞辱與攻擊,那個坐在樹下的女孩看起來毫不在意,穿著單薄衣裙的身影在寒冬里看起來纖細而脆弱,仿佛一經(jīng)觸碰就會如同夢般消散。
來不及靜下心來觀察更多,我立即撒腿跑上前去,伸手拉住其中兩個扔得最兇的男孩。
“都給我住手!蔽页吨莾蓚孩子的手臂,目光和眼神都佷冷淡,“你們這是在干什么,小心我投訴到你們的父母那去!
“我們是為了凱德拉才來驅(qū)趕厄運的魔女的——”其中一個男孩不依不饒地看著我,“放開我!居然幫助被黑龍之血污染的魔女……你這個壞精靈!”
我二話不說,拉著那個男孩的手往后一扯,將他整個人摔倒在地。
“給我閉嘴!蔽颐鏌o表情地低頭看著他,“你懂得什么是黑龍之血嗎?就算被黑龍之血污染了又如何,莫利并沒有給你們帶來任何麻煩!
“誰說沒有!”另一個男孩湊了過來,大聲朝我反駁道,“自從這個魔女來到凱德拉后,就發(fā)生了各種不幸的事!奶奶說的沒錯,果然是帶來厄運的魔女!”
“都是她的錯——給我們滾出凱德拉!”
“滾出去!滾出凱德拉!”
“不允許你將不幸?guī)Ыo村子里的人!”
“去死吧魔女!黑龍之血!”
一群孩子吵鬧著,再次將手里所剩的石頭與土塊抄坐在樹下的魔法師扔去。
就在這時,那魔法師緩緩合上了手中的書。她抬起頭來,黑色的眸子流轉(zhuǎn)著一絲光澤。那道光看上去似是微弱,卻從未消失。
魔導師莫洛利特抱著魔法書,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而這次襲向她的硬物并沒有偏開,而是直直砸在她的身上。
“莫利……”我脫口而出喚道,同時掏出了背上的短弓,毫不猶豫搭上箭對準那群孩子。
“給你們十秒鐘!笨谖潜涞孟袷沁@深冬的天氣,我對著其中一個男孩拉滿了弓,箭在弦上蓄勢待發(fā),“不想死的話,就都給我消失!
“誰、誰怕你!”一個男孩叫著,“你和那該死的魔女是同伙!”
他話音剛落,一只箭便擦著他的頭顱邊穿透過去。我面無表情地舉著弓,在一群孩子們嚇呆了的目光中緩緩掏出下一根箭。
“下一次命中的就是你的額頭!蔽依淅涞匕l(fā)話,“做出抱有惡意的事,以為自己是小孩子就能得到原諒嗎?我不是人類,不懂得這些累贅的原則。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大概是見我真的放箭了,一群孩子立即一哄而散。我看著他們忙不迭逃跑的背影,收起了短弓,然后走向還站在桌子邊的莫洛利特。
她正在低頭拍著身上的衣裙沾到的灰塵,左臉側(cè)怕是被石頭給擦傷了,模樣看起來多少有些狼狽。
“你最后為什么不躲?”我一邊問,伸手替她拍著裙擺上的塵土。
“省得了。不然搞不好下次會扔得更兇!蹦謇氐目谖莵涞拇_已經(jīng)習慣了,“反正只是孩子罷了。估計家里出了點事,把怨氣全部發(fā)泄到我身上來吧!
“到底是誰傳出去說黑龍之血會帶來不幸啊,真是不科學!庇行鈶嵉卣f著,我站直起身來,“你也是,居然都不出聲反駁!
“不會有人信的。”莫洛利特聳聳肩,“他們也不愿意相信——也許他們是知道的,只是缺少一個寄托仇恨的對象罷了。反正也習慣啦,人們也需要一些事來平衡自己的生活。更何況,在神圣天堂的時候又不是沒遇到過更糟糕的事!
她朝我垂瞼微笑。
我無話可說,看了看她,嘆氣。
“今天刷圖還算順利嗎?”
“嗯,還可以。”
“現(xiàn)在單刷都完全沒問題了吧。你的身手越來越好了!
“這也是環(huán)境所迫!
“天氣變得越來越冷了!
“是啊,我們?nèi)ッ芬聊琴I新的衣服吧?”
“嗯,你上次不是看中了一條圍巾嗎?就買那個吧!
“不知道夠不夠錢一起買披肩和圍巾……”
我與莫洛利特閑聊著,離開樹底下。
她抱著魔法書走在我的身側(cè),臉上有些擦傷。然而那個平靜而溫和的笑容卻從頭到尾沒有變過——不管是在我們曾經(jīng)第一次在凱德拉相遇的時候,在神圣天堂一起晉級的時候,還是她帶著被黑龍之血侵染的身體,面對著一切仇視與打罵的時候。
這個人,就是這樣子。清清淡淡地在那,似乎對很多事都不上心、不在意。事實上只是她接受所有的事,比任何人都快。
我看著那樣的她,握緊了戴著白色手套的手。
……也許,這個人,真的可以不在意,甚至已經(jīng)接受了一切。
然而我并不能辦到。
因為沾染了黑龍之血而被別人沒由來地記恨、報復,這種事,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它發(fā)生而不做點什么。
我看著走在自己身邊的莫洛利特。她被黑龍之血污染的身體佷畏寒,因此臉色很是蒼白。然而她只是朝我安靜地微笑著,仿佛度過了美好的一天。
……如果。
如果,她自己并不在乎的話。
那么,只好由我來重視這一切了。
不管如何,用任何手段。所有的,都由我來保護著。
【冬】
這幾日莫洛利特的咳嗽明顯變頻繁了。
我知道是因為天氣越來越冷的緣故,卻無可奈何。
凱德拉里很多人都忌諱莫利的病,根本不愿意委托我們做任務(wù)。商人梅伊、艾德琳以及緹娜知道我們的難處,已經(jīng)盡量將任務(wù)為我們留出,好讓我們賺取在凱德拉生活下去的開銷。
然而隨著天氣變得越來越難熬,莫利的身體也越來越糟糕。她不再出門,我亦建議她留在旅館的房間里。這樣既可以御寒,也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事實上不僅是咳嗽,被黑龍之血侵染的身體的狀態(tài)似乎也變得越來越糟糕。我每日計算著弓箭手導師伊西莉安為莫洛利特所配置的緩解黑龍血污染的藥,知道差不多是時候我又該去一趟神圣天堂了。
我將熱乎乎的燉湯和面包端進屋子里,莫洛利特正披著那件前幾日在梅伊那買來的粉色羊毛披肩,坐在窗臺前看著外頭。
“來吃飯吧!蔽艺f,將食物端了過去,“今天好冷,恐怕快下雪了。”
“是啊!蹦謇貙⑹⒅鴾耐虢舆^,閉上眼聞著它的香氣,“天色佷陰沉。”
“伊西莉安配的藥沒剩多少了,”我也靠著窗臺,面對著莫利坐下,“我過幾天可能得回一趟天堂,大概要兩天!
聽見我的話,莫洛利特皺起眉頭來:“你又要去單刷精靈墳?zāi)??br>
“嗯!
“還是算了吧,每次都弄得渾身傷回來。這大冬天的傷口佷難好!
“可是藥不多了,你發(fā)病了怎么辦。”
“我沒有關(guān)系的!
“吃你的飯!蔽乙崎_目光,看向窗外。
莫洛利特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去喝湯。
我知道,她一定佷清楚,明早起來的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不在屋內(nèi)了。
她一定也佷矛盾,心里必定因為什么而難受著。就是那樣子的人呢……一直都是。
我靠著墻,環(huán)抱起雙腿。
可是,我知道,盡管會讓她感到難過,但有些事,必須要去做。
畢竟現(xiàn)在,能夠守候她的,只有我一個了。
【雪地上的精靈的血】
我站在一片白雪上,抬起手擦拭去嘴邊蔓出的一絲血。
天氣寒冷,手腳活動起來多少有些不方便。我倚著精靈墳?zāi)怪械倪z跡的墻,腳邊是石像鬼被爆裂踢擊中而碎成塊狀的尸體,感覺自己的身體漸漸失去力氣,沿著墻壁緩緩坐了下來。
好累。
我抬起頭,看著落雪的天空。
好累、好累,非常疲倦,身體,好疼……
我抬起手,按在被石像鬼的石翼所擦傷的腹部。
天氣冷也有好處,身體的疼痛會減緩不少。我深深舒了一口氣,瞬間化成白霧飄散在空氣里。
我的手中緊緊攥著一只玻璃瓶,那是,將要交給弓箭手伊西莉安的,配置壓制黑龍之血侵蝕身體的藥的原材料。
將額前散落的金發(fā)往旁邊偏開,身體又酸又疼,我昂著腦袋看著灰蒙蒙的下雪天,感受著那刺骨的寒冷落在臉頰上。
“……好疼!
真的好疼。
……莫利,在凱德拉等著我回去。
我深吸了口氣,握起放在一旁的短弓,扶著墻緩緩站了起來。
我看見自己的,精靈的血,落在純白的積雪上。
【破碎的精靈眼淚】
因伊西莉安固執(zhí)要我在神圣天堂稍作修養(yǎng),我回到凱德拉已經(jīng)是三天后了。
下了飛船,我握緊了伊西莉安新制好的幾瓶藥?戳艘幌绿炜,發(fā)現(xiàn)今天的凱德拉也在下雪。
拿著藥回到旅館的房間里,我卻沒有發(fā)現(xiàn)莫利的身影。
我有些奇怪,問了旅館的主人,被告知莫洛利特原本在樓下的階梯前看書,但似乎遇到了一個剛從普雷利鎮(zhèn)來到凱德拉的新手冒險家。那個小冒險家轉(zhuǎn)了半天找不著戰(zhàn)士導師,莫洛利特看不下去便將他直接領(lǐng)過去找人了。
“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嗎?”我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何心底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向旅館的主人道謝后,我連忙快步朝戰(zhàn)士導師的方向趕去。
她不是好事的人。把認為該做的事情做完后,莫利就應(yīng)該回來了?涩F(xiàn)在遲遲不見人,我難免感到不安起來。
更何況,這天氣。室外極其寒冷。這樣的氣溫會讓她不住地咳嗽,得趕快把人帶回旅館去。
白色的長靴踩在積了雪的地上,發(fā)出嗞嗞的聲響。
經(jīng)過鐵匠鋪,橫過拱橋,我劇烈地喘息著,終于來到了戰(zhàn)士導師的所在處。
然而大老遠地,我就看見了那頭密密麻麻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但這次并不是幾個惡作劇的孩子,赫然是一批帶著武器,穿著防具的冒險家們。
我感覺心底倏地一冷,腳下立即躍起使出一個星云鎖鏈。
“你還有什么好狡辯的啊,不幸的魔女!”
從人群里傳來憤怒的聲音。
“一定是因為你的關(guān)系,最近這里的魔物是變得越來越兇殘了啊。我好幾個兄弟都受傷了!
“深淵也幾乎開不出鉆石龍蛋了。”
“你到底要在這里賴到什么時候,快滾出凱德拉!要將不幸?guī)Ыo多少人你才滿意!”
我拼命撥開人群,來到人圈的中心,隨后赫然看見幾個背著武器的冒險家正抬手指著孤身一人站在一旁的莫洛利特,嘴上叨叨不斷。
“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其中一個戰(zhàn)士說道,“你在神圣天堂呆不下去,就跑來凱德拉躲。像你這樣的厄運的魔女不管到哪里去都只會給別人帶來不幸!”
“黑龍之血會不會傳染啊?”
“不知道,不過聽說龍的血都是劇毒啊……”
“啊,那和這樣的人呆在一個村子里不是佷危險嗎!”
“所以說,快滾出凱德拉啊魔女!”
“你還要害多少人才滿意——”
人群里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咒罵與哀怨聲。莫利卻還是和平時一樣,一個人站在雪地里。她披著那條粉色的羊毛披肩,手中抱著一本魔法書,神色冷淡地面對著這一切。
我連忙出聲喊著她的名字并跑了過去,人群的罵聲也在這一刻降低了一些。
看見我忽然出現(xiàn),莫利似乎有些驚訝。然而她很快調(diào)整了表情,對著我微笑了一下。
“你回來了啊!蹦f著,是一貫平淡溫和的口吻,“坐飛船沒有把你的發(fā)型吹亂嗎?”
“現(xiàn)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我掃了她一眼,“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洛利特聳了聳肩:“我只是帶一個小戰(zhàn)士來找他的導師,但不知道這邊怎么圍了這么多人。見到我之后更是跟狗看到了骨頭一樣……”
“你說什么!”
“該死的魔女……居然敢罵人!”
那群罵的比誰都難聽的家伙指責莫洛利特罵人。
我整理著自己的思緒,不知為何忽然笑了出來。
“那精靈笑什么啊……”人群里有聲音傳來。
“誰知道。貌似是那魔女的同伴,估計是瘋子吧……”
“真可怕。”
連莫洛利特都有些奇怪地看著我:“你坐個飛船被吹傻了?”
“沒有,我只是覺得這群人……真是,”我思考了一下,說了下去,“讓人發(fā)笑!
我的話引來新一輪的咒罵。我與莫洛利特站在人圈的中心,千夫所指。
然而我并不在意太多。這和上次的狀況并不同,我和莫利都還沒有達到冒險家的等級頂端,只有兩人面對這么多的人可以說處于絕對的劣勢。更何況天氣非常冷,不能讓莫利留在戶外太久。
我看了看地上的積雪,隨后回過頭去:“莫利,我們回……”
然而回應(yīng)我的卻是從她的嘴里忽然發(fā)出的嗚咽聲。
我愣了一下,連忙抬起頭,卻看見上一刻還好好的莫洛利特忽然間低下了頭。
慘白而纖細的手抬起,揪著胸前的披肩的布料,似是有什么東西令她感到極其痛苦。她抬起手,有些顫抖地抓住了我的手臂,那只手冰冷得可怕。
仿佛血液里被深入了什么極其寒冷的東西,這個一步步侵蝕著她的身體,向著心臟。
那就是,黑龍之血。
我瞬間明白了過來,立即伸出手將她攙扶住。莫利的身體僵硬而冰冷。她發(fā)病的時候就是這樣,幾乎要失去行動力,整個人冰凍得仿佛雪雕琢出來一般。
圍觀的冒險家顯然也察覺到了她的異常,稍微愣了一下,新一輪的嘲諷緊接而來。
“這是……”
“肯定是黑龍之血的緣故!”
“糟糕了……這魔女想做什么?讓我們也染上黑龍之血嗎?”
我無心聽他們說話,連忙掏出伊西莉安所制的藥,想讓藥效幫助她將發(fā)病壓制下去。
然而就在我拿出裝了透明液體的小瓶子準備遞給莫利飲下時,一只箭卻忽然襲來。我反應(yīng)過來連忙往后一仰身,箭擦著我與莫利之間飛了過去,同時刺穿了我手中的藥瓶。
“啊……”我驀地睜大眼睛,看見藥液瞬間落下,沒入了雪地里。
“發(fā)什么呆,快一起除掉不幸的魔女!”一個戰(zhàn)士忽然呼吁起來,他身邊站著那個將我手中的瓶子穿刺的箭神,“一起上!”
我無心聽人群的叫喊聲,只是呆呆地看著碎掉的瓶子所剩下的瓶頸。莫利還在發(fā)病,拉著我的手無法移動半步。我耳邊充斥著憤怒的呼喝聲,不知為何卻覺得周圍如同死了一般沉寂下來。
……這都,算是什么啊。
我無法聽見,風和鳥的精靈的聲音。吵雜的聲音貫穿了我的思緒,一股燒得極其灼熱,卻異常安靜的心情支配著我的所有感官。
到底是為什么……?
為什么,站在這里的所有人,以一副正義者的姿態(tài),理所當然地傷害著明明什么錯都沒有的人?
伊西莉安的藥落在雪地里。莫利站在我的身側(cè),渾身僵硬卻顫抖著。
黑龍之血……
就因為,黑龍之血嗎?
所謂不幸的黑龍之血……僅僅是因為這個。
可是——
我扔掉了手中的玻璃瓶渣,攥緊了拳頭。我看見自己的手捏的關(guān)節(jié)發(fā)白,有一種極其沸騰的情緒來自心底深處,充斥著我的整個心腔。
我解開自己頸子上的,與莫利的披肩一起買回來的圍巾,將它鋪到雪地上。隨后扶著讓莫利緩緩坐了下來,接著自己則掏出了背上的阿爾文短弓,面對著所有人。
披著金發(fā)的頭顱輕輕抬起,蔚藍色的堅定得不為所動。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的一圈冒險家們,手中握著短弓,沒有一絲退讓。
可是、可是啊——
明明,因為黑龍之血而感到不幸的……
從頭到尾難道不就只有莫利一人而已嗎?
瘋狂的攻擊忽然呼嘯著沖我們襲來。我張開螺旋風暴,勉強抵消了所有攻擊護住身后的莫利。
“那個精靈……”
“嘖,只是一個游俠而已。大家一起上!將不幸的魔女鏟除掉!”
近戰(zhàn)的戰(zhàn)士揮舞著斧頭便沖了過來,我瞬間起身一個箭雨將人群打散,落地后往后一躍躲開部分攻擊,再次起身使出旋轉(zhuǎn)渦流,同時踩出凌波微步,隨后一記鷹踏跺下。
前圍的防線雖然被我打散了,但同時我亦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遠程攻擊。身體的疼痛在一瞬間產(chǎn)生,我卻無法顧及那么多,一個星云鎖鏈躍回到莫利的身前,使出旋風腿將揮著長劍砍來的戰(zhàn)士們踢開。
腿部被劍刃劃傷,血落到了雪地上。我來不及喘多一口氣,立即放出多段射擊逼得那群冒險家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我一個人并無法應(yīng)付如此多的冒險家的攻擊。盡管作為游俠我非常善戰(zhàn),但也不能做到全身而退。
弓箭手的魔法箭矢,戰(zhàn)士的月光碎片,牧師的電光劍,魔法師的火球。
我一一回應(yīng)著,卻不敢將所有的攻擊都躲過。莫利還坐在我的身后,發(fā)病的她無法承受哪怕輕微的一擊。
“只是一個滿級不到的游俠,居然還這么囂張……”
伴隨著那道怒吼,帶著紫氣的追蹤箭拔出人群。我連忙放出星云鎖鏈想要閃躲,無奈追蹤箭同時在空中改變了方向,忽然朝我襲來。
如數(shù)幾道箭矢全部中在身上,也許我就無法再動了。我怔怔地看著那迅猛的追蹤箭,心底里驀地一冷。
然而在追蹤箭僅與我兩步之隔的時候,一面帶著黑邊的透明鏡子忽然在我們之間立了起來,抵擋住那紫色的箭矢。
我落到了雪地上,驚愕地看著那面忽然出現(xiàn)的鏡子。隨后連忙地回過頭,我看見了坐在我的圍巾上,手中敞開魔法書,臉色蒼白得可怕的莫洛利特。
坐在雪地中的她有著一頭酒紅色的頭發(fā),純黑色的眼底閃爍著微弱得仿佛下一刻便要熄滅的光。魔法書的扉頁沙沙地翻著,落下的雪花摻入了些許在書頁間的縫隙里。
沒有法杖,僅僅依靠魔法書而使出技能,這種舉動無異于直接加大身體負荷,更何況那還是被黑龍之血侵染的軀體,佷顯然放出一個能量反射對她來說已經(jīng)是極限。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見莫利的身體在雪中微微搖晃了一下。魔法書不再翻動,下一刻便從她的懷里掉了出來,與它的主人一同倒在了雪地里。
有什么極其沸騰的東西,瞬間淹沒我的整個心腔。
“這魔女居然還有力氣。”一個魔法師說著,手中燃起一枚火球,“向黑龍之血低頭的魔女,你沒資格作為我們魔法師的一員!”
話音剛落,火球已經(jīng)朝著那個倒在雪地中的身影襲去。
我顧不得連續(xù)使用技能會給身體帶來極重的負面影響,星云鎖鏈瞬間躥出。我拼命地用身體護到莫洛利特的身前,盡管佷勉強,但還是趕在那個倒下的身影受到傷害前前用自己的左肩將火球給擋下了。
灼熱的高溫在左肩處炸開,滾燙的火焰灼燒著皮膚。我難受地咬緊牙關(guān),感覺到血從嘴角溢出來更多了。
冒險家們看見我竟然如此拼命地護住莫利,亦有一瞬間的愕然,但隨之漲起的卻是更加脫離理性的憤怒。
“明明和我們一樣是精靈,為什么要護著那個染了黑龍之血的惡魔?”一個精靈高聲質(zhì)問著我。
“沒錯!快給我們滾出凱德拉,你這惡魔——”
人群傳來憤怒的聲音。冒險家們紛紛同意著,高喊著那個代表了黑暗的名字。
然而他們的話,只讓我感到心底有什么極其滾燙的東西燒得更加沸騰。
身體又冷又疼,左肩的燒傷還冒著煙氣。我站在那兒,仿佛要再下一瞬就失去知覺。
然而我不再理會更多,搖搖晃晃地重新站穩(wěn),再次握緊了手中的弓箭。
金色的光芒在我的額頂一瞬閃爍,使用了精神爆發(fā)后我迅速接了一記捆綁射擊,將面前的冒險家通通拉到身前,雙飛腿卷起上空,落地的同時往前鏟下,翻身,弓箭連射。
向后一個旋轉(zhuǎn)渦流躍向空中,我用所剩無幾的力氣,在手中凝聚起風。
惡魔、惡魔、惡魔——
我的心底里有個聲音瘋狂地喊著。
“所謂的,惡魔啊——”
將手中的力量瞬間釋放,勁猛的風力以我為圓心,瞬間旋轉(zhuǎn)成型。
我深深吸了口氣,同時釋放出心中在這一刻的所有——
“不正是像你們這樣的人嗎。。
明明在我身后的那個人,什么都、沒有做啊……
她只是一如往常地坐在旁邊看書,安靜地微笑。就和沾染黑龍之血之前一樣,她只是那樣、那樣,只是像那樣——
就連那樣子,都不允許嗎……
風能消失,我站在雪地上,喘著粗氣,僅僅連站著都感到佷困難。
明明比起那樣的莫利,我眼前的這些人,不是更加像嗎——為別人帶來不幸的惡魔啊。
那群冒險家似乎被我不顧一切,拼命反擊的氣勢所壓倒,一時間居然不敢沖上來。
我能感覺到自己渾身有著無數(shù)的傷口在淌血,身體好疲憊,真的到極限了。
好疼,好累。真的好疼。到處都是傷口。為什么會這么疼?血,原來是可以流出來這么多的嗎?我并不知道這樣的事。人類的話,會知道嗎?
人類的話,就可以這樣理所當然地記恨嗎?
人類的話,就有資格做這樣的事嗎?
我是精靈,無法理解。我不明白他們的恨意到底是從何而來,我不明白為什么人群里明明有著和我一樣的族人,她們卻能夠?qū)χ约嘞颉?br>
我的確,無法弄懂他們的想法。但我知道,此刻的我心中也充滿了和他們一樣的,如同黑龍之血一般漆黑不見底的東西。
仇恨,憤怒,以及不負給任何人的,想要毀滅一切的心情。
即使被這樣的東西支配,也沒有關(guān)系。
只是我真的沒辦法,無論如何都不能倒下去。
因為莫利,只剩下我了……
只剩下我,只有我。如果連我也無法保護她,那要讓誰來反駁所謂的不幸的黑龍之血?
我……
更多的血從嘴里溢了出來,我看見自己的,精靈的血,就這么落到雪地上。
新一輪的攻擊眼看就要到來,我卻連動的力氣都已經(jīng)沒有了。
緩緩地抬起頭來,我看向落著雪的,陰暗的天空。
一瞬間我似乎聽見了特雷西亞的聲音。有風的,有鳥的,還有,精靈的血落下的聲音。
……啊。
誰都好……誰都可以。
來改變這一切吧……
請救救,那個人啊——!
【守護之名的約定】
滿目的金色。
我站在雪地里,看著那個忽然從人群里沖了出來,擋到我面前,渾身散發(fā)著金色光芒的人。
我認得那個光芒。在神圣天堂的時候曾經(jīng)見到過——那是,高端賢者才擁有的技能,神圣化身。
不知是特雷西亞,還是眼前的這個賢者,也許真的有人聽見了我方才在心底里喊出的話。
褐色的短發(fā)在深冬的風中輕輕晃動,身上的亞麻色風衣隨著他的動作帶起衣擺,那個賢者舉起手上的盾牌,手中握著散發(fā)出一陣紅光的銀色權(quán)杖。渾身閃耀著金光的他對于任何攻擊都不躲不避,眾多冒險家的技能卻無法對他造成一絲一毫的傷害。
我跌坐到雪地上,茫然地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身影。然而不待我多想,身體忽然帶齊一陣劇烈的咳嗽,我嗆出一口血來,抬起手按在放在被元素師的火球所擊中的左肩上。
“一大群人欺負兩個還不滿級的小游俠和小魔法師,也真虧你們好意思。”
一個聲音,帶著戲謔的口吻響了起來。我抬起頭來,看見擋在前方的賢者身上的金色光芒已然消失。
在說話的正是他,臉上帶著玩味的笑容,手上的動作確實無比從容,毫不猶豫地以一人之身隔在我和莫利與那群冒險家之間。他還有閑情抬起手,對著那群冒險家點了一個挑釁。
估計是看見了實力差距,并且被那賢者所攜帶的兩件光是目測就能夠肯定的高端裝備所威嚇,圍觀的冒險家們一時間居然不敢對他出手。
“好久不來凱德拉,居然看到這么有趣的事情。”
褐發(fā)的賢者發(fā)出爽朗的笑聲,一時間也不去管那群人,反倒是回過頭來,沖我笑了笑,同時掏出了一個裝著紅色藥液的瓶子。
“沒事吧,精靈小姐!彼f著,將瓶子拋了過來,“把這個喝下去。要讓你掛掉我可不是白救了!
盡管身體很疼,我還是伸手接住了那瓶藥。
“你是……”我有些猶疑,看了看那褐發(fā)的男人,又看看手中的藥。然而不待我對那個賢者多說些什么,我連忙支起渾身帶傷的身體,有些踉蹌地朝身后還坐在雪地里的莫利走去。
“啊喂……”那個賢者忽然惋惜地說道,“對救命恩人的帥氣英姿要放尊重一點啊,至少看到最后嘛……真是。”
我沒有理會他的挪揄,困難地挪著步子來到莫利身邊。
她側(cè)身倒在雪地上,微微蜷縮的姿態(tài)像是安靜地睡著了一般。我拖著狼狽不堪的身子在她的身側(cè)跪坐下來,扶起那冰冷的身體,抬起被劃出了各種傷口的雙臂為她將披肩緊了緊。
我連忙掏出另外一瓶伊西莉安所制的藥讓莫利服了下去,同時還有那個賢者給我的紅色藥液。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多少會有點幫助。
掩在粉色羊毛披肩下的身體依然僵硬而冰冷,我握緊莫利的手,感覺到她輕微地動了一下指尖。知道她的發(fā)病是被暫時壓制下來了,我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我終于被那頭的激戰(zhàn)給重新吸引了注意力。我回過頭去,看見那個褐發(fā)的賢者從一個盾沖將幾個戰(zhàn)士掀翻在地,神圣沖擊波扔出,同時從雪地上忽然躍起。他的手中凝聚著金色的光芒,重擊砸落在地上,爆發(fā)出更耀眼的金光。
好強……
我抱著莫洛利特,看得有些發(fā)怔,卻也佷茫然。這么厲害的人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凱德拉關(guān)卡?以及,為何會幫助我們。
也許和我抱有一樣的疑問,那群被擊得潰不成軍的冒險家連連退后,其中有人高喊著質(zhì)問道:“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幫助那個魔女,她是黑龍之血的——”
“嘖,不要用那么尖的聲音喊話嘛,佷不可愛啊!
褐發(fā)的賢者說著,回過身來,一個抬手佷順便似地朝人堆里丟了個神圣十字,再次把那群烏合之眾炸得嗚哇鬼叫起來。
嘴角帶著輕松的笑意,賢者指了指自己,說道:“再說了,我這么強,怎么可能怕什么黑龍之血!
我抱著服了藥后,睡得更沉的莫利,愣愣地坐在雪地里。
那個人,就這樣以一人之身,擋下了所有的攻擊。
如果我,也能有那樣的力量,該有多好。
我抬起頭,看著落雪的陰天。細碎的雪花落在我的頭發(fā)、傷口、以及臉上。
而之后,戰(zhàn)斗持續(xù)的時間并不長。
那個賢者實在太過厲害,不僅裝備高端,實力也是極其拔尖。一群同樣還不滿級的冒險家被他打得四處竄逃,不敢再上前來對峙。
似乎那賢者在最后還放下了什么話,最后殘留的幾個戰(zhàn)士也被他給嚇散了。
我抱著莫利坐在原位上,抬著頭,情緒復雜地看著那個收起權(quán)杖,皮靴踩在雪地上,朝我們緩緩走來的賢者。
褐發(fā)的男人來我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與莫利。他似乎看見被我丟在一旁的已經(jīng)空掉的藥瓶子,佷沒有辦法似地搖著頭,蹲下身來。
“雖然我知道你佷重視這個小魔法師,不過你自己再不吃藥的話,難保也要先一步回去見生命樹了!
那賢者半無奈半調(diào)笑地說著,同時還掏出另一瓶藥遞到我面前來。
我有些遲疑,最后還是向他道謝,接過了藥喝了下去。
“你的身手佷不錯啊,小游俠!倍自谖遗c莫利面前的賢者笑著說道,“特別是奮不顧身保護著這個魔法師的樣子。那時候,你的眼睛看起來就像是紅色的!
我沒有理他。不是不想說話,只是覺得非常疲憊。渾身都在疼,似乎連對應(yīng)的力氣都沒有了。
褐發(fā)的賢者見我這模樣,抬起手抓了抓頭發(fā)。我深吸了口氣,有些勉強地開口問他:“為什么會忽然出手幫我們?”
“其實我從一開始就在一邊看著!焙职l(fā)的賢者笑了笑,“從這個魔法師帶著那個小戰(zhàn)士來找導師的時候,我就一直在了!
我愣了一下,想要出聲質(zhì)問他既然如此為何不早點幫忙。但轉(zhuǎn)念一想對方似乎并沒有幫助我們的義務(wù),又把話咽了回去。
褐發(fā)的賢者大概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抬起手擺了擺,解釋道:“我也想早點幫忙啊,但人群擠得密密麻麻的,我這職業(yè)又腿短。而且,看到你拼命保護她的樣子,不知為什么……”
“嗯?”我不解。
“……沒什么!辟t者移開了目光。他抬起手,用食指的直接蹭了蹭鼻子,“就是覺得有點羨慕……”
我并不明白他的話。
然而賢者似乎也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的打算。他的目光落到了正在熟睡的莫利的臉上,然后抬頭來問我:“這個魔法師,就是那個聽說被黑龍之血侵染的女孩子?”
我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哦!彼巳,“之前聽公會的人提起,還以為會是個像老巫婆那樣的人呢。這不長得挺可愛的……”
他說著便將手伸向莫利的臉側(cè),似乎想要戳戳看。
“喂。”我毫不猶豫地拍開他的手。
“誒,不要那么小氣嘛!
褐發(fā)的賢者怨怨地收回了手。然后他似乎思考了一下,看向我問道:“你們,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神圣天堂?”
“我們是從神圣天堂來到這里的。”我說。
“我知道!辟t者笑了笑,“可是在這里也不是辦法吧。神圣天堂那的權(quán)威人士比較多,對她的病也比較有好處!
我固然懂得這個道理,只是到底有著介懷的事。沉默了一下,我還是決定開口道:“在神圣天堂的話……呆不下去啊。”
“嗯?”他愣了一下。
我呼出一口熱氣,看著它在空氣中化作白煙:“剛剛你也看到了。在神圣天堂的話,情況只會更加糟糕。沒有人愿意和我們組隊,刷不到材料和裝備,也無法做任務(wù)。莫利的身體不好,發(fā)病起來在副本里就佷危險。我不能冒那樣的險。”
褐發(fā)的賢者沉默著,靜靜聽我說下去。
“明明會因為黑龍之血而不幸的,從頭到尾只有莫利自己而已!蔽业卣f著,“只是啊,我真的不能明白,你們?nèi)祟愐约啊业牟糠肿迦,為什么要把莫名的恨意加在她的身上!?br>
“所有人,都在找借口。為了自己的不幸找借口,然后理所當然地以正義者的姿態(tài)發(fā)泄在她的身上。”
“太過……好笑了啊,這樣的事!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賢者。
“但我是知道的。莫利沒有錯,不應(yīng)該受到任何傷害。就算只有我一個人,我也不會讓那些滑稽的事傷害到她。如果有人非要和我作對的話……”
聽不見特雷西亞的聲音,風和鳥的精靈也無法讓我安定下來。我仿佛能夠看見,自己身為精靈而擁有的蔚藍色眸子,似乎在那一刻變得猩紅起來。
“殺了他。不管是誰!
殺了、殺了、殺了。
不管是誰,殺掉就好了——
幾乎要讓人發(fā)狂的念頭在我的腦海里不斷重復著,我感覺自己的手有些顫抖。
然而下一刻,卻有一只手按到了我的肩上,安撫似地拍了拍我。
我有些詫異地抬起頭來,看見那個褐發(fā)的賢者正用一雙淡色的雙眼看著我。
“別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啊!彼α诵,“而且,這種事也沒有說非要一個人面對吧。算上我一份如何?”
我理解他話中的意思,卻不明白他的意圖。盡管對這人依然抱有警惕,但他方才幫助了我們卻是事實。
看見我的表情,那個賢者只是保持著一如既往的輕松笑容,然后對著我伸出了手:“我叫萊弗特,滿級賢者!
遲疑了一下,我握上了那只手:“斐瑟斯!
“這個魔法師……叫做莫利?”
“莫洛利特!
“那就是莫利了!
“你別亂叫!蔽业闪怂谎邸
他爽朗地笑了起來,晃了晃我們握在一起的手:“有什么關(guān)系,以后我們就都是一樣的了啊!
我瞇眼看他:“誰和你一樣。”
“不要這樣啦!彼χ,把目光重新落到莫利的身上,“也給我一個機會嘛。讓我也試試看……拼盡全力去保護一個人!
我直直地看著眼底,想看清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然而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我懷里的莫洛利特,微笑。
“嗯,讓我們一起來保護她吧!
“喂,挪開你的手。誰允許你碰她了!
“不要這樣,我們已經(jīng)是同僚了啊!
“不要臉!
“別那么冷淡嘛……”
精靈紅色的眼睛似乎漸漸閉上了。
我們?nèi),就那樣在雪地里呆著?br>
一直到現(xiàn)在,那一刻三人的身影依然留在我心底里最柔軟的某個地方。盡管那時候天氣很冷,莫利在昏睡,我渾身是傷,萊弗特一邊說著厚臉皮的話,一邊守在我與莫利的身旁。
盡管……是那樣。
那也是,埋藏在我心底某個深處的,永遠的寶物。
【夢醒】
我從冗長的,記憶深處的夢中緩緩轉(zhuǎn)醒過來。
刺眼的光投入視線里,讓我忍不住抬起手來,擋住那午后耀眼的光照。
我微微抬頭,陷入眼簾的是魔導師莫洛利特家中后院的那純白的絲質(zhì)太陽傘。我記了起來,自己怕是在莫利院子中的躺椅上睡著了。
緩緩坐直起身來,我抬起手偏開額前垂落的金發(fā)。然后我看見,莫利就在我的對面,躺在椅子里沉沉地睡著了;萊弗特則坐在我的右手邊,正從桌上的碟子里拿起一塊綜合點心放入嘴里。
我的意識依然有些模糊。夢中的記憶太過遙遠,那么清晰,讓我一覺醒來不住地頭疼。
“睡了挺久啊。”萊弗特咽下了嘴里的點心,又拿起一塊,“你們倆都在睡覺,我都無聊死了!
我看著他,比起記憶中來得更成熟,更可靠了一些的面容依然佷是英俊。褐發(fā)在太陽傘的陰影底下,被風帶著,輕輕地晃動起來。
“萊弗特。”
我出聲發(fā)問。
“你還記得,我們曾經(jīng)說好的事嗎?”
正將另一塊烤綜合點心叼在嘴上的萊弗特聽見我的話,將視線轉(zhuǎn)了過來。他靜靜地看了我半晌,然后倏地揚起腦袋,讓那塊點心掉入嘴里。
“嗯,”萊弗特舒朗地笑起來,“當然!
他話音落下,便與我不約而同,將目光落到那正在那側(cè)熟睡著的莫洛利特的臉上。
她安靜依舊,就那樣睡得極沉。已經(jīng)從酒紅染成了米白色的發(fā)絲垂落在右肩處,微顯蒼白的臉上是平靜的睡顏。就像以前一樣,寧靜而溫和,如同每一天都度過得極其美好。時光仿佛沒有從她的身上帶走除了健康之外的任何東西。
我眼角的余光不經(jīng)意捕捉到,不遠處從屋子里走出來的穿著一身黑色西服的,被黑龍之血侵染的魔女的徒弟。他朝我們的方向走來,手中拿著莫洛利特的粉色羊毛披肩。
確實,就是這樣沒錯。
我緩緩閉上眼精,耳邊有著風和鳥的精靈的聲音。
也許,我心底里依然還住著那個渾身淌血,殺紅了眼的精靈。
仇恨、憤怒,以及許多,無法忘掉的東西。
盡管如此,但我的確是知道的。
祭司黎奧來到我們的桌邊,看了看我,再看了看咬著點心朝他打招呼的萊弗特。
黎奧露出不滿的神情,抬起戴著白色手套的手的食指,放在嘴邊示意讓他安靜。
隨后他俯下身去,將粉色的羊毛披肩給熟睡的莫利蓋上。
舒適的風,樹上的藍黃鳥,茶和點心的味道,黑衣的祭司,褐發(fā)的賢者,沉沉地睡著的魔女。
緩緩閉上眼睛,如同那雙猩紅的眸子在心底里緩緩闔上。
風吹拂在我的耳邊。我抬起手,將金色的發(fā)絲別到耳后。特雷西亞的歌聲仿佛在耳邊響起。
是啊,我知道——
我已經(jīng),不會再是獨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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