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伏申村回來以后，博雅常常從睡眠中驚醒。
　　夢里有搖晃的影子，扭曲的色彩。
　　睜開眼又什么都回憶不出，額頭脊背冷汗淋淋。
　　晴明遞去一杯溫水，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宮山那里你要親自去嗎？”
　　博雅默然。
　　不是不想了解，但心底有個聲音在警告他遠(yuǎn)離。
　　見他猶豫，晴明不再言語。
　　雖然說為了繼續(xù)活著，要忘記痛苦，然而，能輕易忘卻的，便不是痛苦。
　　晴明一直在等貴文回來。
　　也許，這只是一個借口。
　　不愿接近事實(shí)的托詞。
　　到底在害怕什么，他自己確實(shí)不知道。
　　可是，有了擔(dān)心是否說明，他已經(jīng)有了接受一個“人”的準(zhǔn)備？
　　曾經(jīng)的一份傷痕是否即將愈合？

　　宮山是座頗有規(guī)模的鎮(zhèn)子，猶如城市縮版。
　　也有熱鬧喧囂商業(yè)場，也有熙來攘往人流潮。
　　像其它鎮(zhèn)一樣，幾門望族掌握了絕大部分的經(jīng)濟(jì)。
　　給晴明提供消息的人，在僻靜的街上開了家古籍店。
　　線裝書，手抄本，泛黃的陳舊典冊，在紅木架子上靜待有緣人。
　　幾年前，晴明聽從介紹尋到這里，店主正為跑了靈而脆弱的書籍焦慮。
　　都是珍貴的古代游記隨筆，裝載著現(xiàn)今不復(fù)存在的萬里河山。
　　那些靈，是耐不了沉寂，要回歸來處了。
　　然而，它們不知時代的變化太迅速，哪里還有舊時的臨岸柔枝危崖斜松？！
　　晴明把徘徊的書靈們收了回來，加上沉睡的印。
　　店主就給了他“可以隨時來找想要的古籍”的回報，同時，也幫他留意著特殊的信息。
　　比如這次，源家長孫失蹤的傳聞。
　　源氏正是幾門望族之一，以煤礦起家，后來又經(jīng)營起花木種植。
　　鎮(zhèn)上凡有綠化園林的地方，用的都是源氏提供的植物。
　　上一代的家主在城里建了一座以“鬧市森林”為招牌的飯店，不論環(huán)境還是食物都對上了都市人的口味，于是，家族便越發(fā)興旺。
　　他有兩個兒子，長子成年后離家，繼承家業(yè)的是次子。
　　大半年前，長子出了車禍，夫妻倆當(dāng)場死亡，獨(dú)生子在醫(yī)院躺了三個月，不知所蹤。
　　“小時候多伶俐的孩子，他祖父總是得意的四處炫耀，還叫他是‘植物的兄弟’�！�
　　書店老板泡了壺菊花茶，倒進(jìn)琉璃杯子里，透著暮秋清涼的澄澄之色。
　　“他有那種能力？”
　　貴文聞了聞茶香，吹開面上浮動的菊瓣。
　　“我見的少，只聽見那家里的人傳得神乎其神，大有接近起死回生的奇妙�！�
　　晴明“唔”一聲，拉長了尾音。
　　他在書架上翻到一本《夢花夜談》，兩百年多前陳舊的字跡，有些地方略微暈開來，紙張邊緣泛著脆弱的黃。
　　幾段讀下來，原來是記載著道聽途說的奇聞逸事。
　　越是稀罕少見世人難聞的，越是勾引著聽眾看客的胃口。
　　其中有幾分是真實(shí)幾分是夸張，誰關(guān)心呢？！
　　“你們現(xiàn)在就去源家嗎？”
　　“不急�！�
　　晴明視線沒有從書本上移開。
　　“那我們，先去喝上幾杯。”
　　老板掩上店門，掛上暫停營業(yè)的牌子，引兩個客人從后院走到鄰接的小道上。
　　兩邊低矮青磚墻圍出一戶戶幽靜的院子，薔薇、葡萄、十里香，芊芊藤蔓相互糾葛，模糊了彼此界限。
　　街尾花架子上，曼佗羅白玉雕出來般的大喇叭，笑得天光燦爛。
　　牽著孩子小手的年輕女人，站在熟識的店前和穿著藍(lán)格子店服的老婦人閑話。
　　靠在腿上的小孩左右顧盼，一只食指含在嘴里，吮得啪嗒啪嗒響，亮晶晶的涎液順著唇角滑落，胸前粉花的布料上浸出斑點(diǎn)。
　　風(fēng)裹著復(fù)雜的香在街上散步，撩開半垂的帷幔，拂動柔枝弱葉。
　　虎斑的大貓突然穿騰過去，極是敏捷。
　　老板停在籬笆圍起來的小巧菜園外面。
　　“阿蒙，在嗎？”
　　很快有年輕人一邊應(yīng)聲一邊跑出來，他打量了貴文和晴明兩眼，不知道老板又帶了誰來。
　　“這兩位城里來的朋友，要好好招待�！�
　　老板笑了笑，臉上的皺紋擠作一團(tuán)。
　　從菜園中間曲折的小徑走進(jìn)房間，地板有歲月流逝出的痕跡，但保養(yǎng)的還算好。
　　圓木桌子顯然剛補(bǔ)過漆，和周圍陳設(shè)的反差顯得比較大。
　　年輕人大約沒有想到忽然來這么多客人，局促的慌忙收拾，把原本桌子上攤著的物件轉(zhuǎn)移到墻邊的長凳上。
　　“阿蒙，上次的花釀還有吧？”
　　“嗯，我去拿。”
　　年輕人放下手上的東西就往外走。
　　老板熟稔的打開一邊柜子，取出里面一套正四只的陶盞。
　　“這孩子祖輩就是做陶器的，手藝好得沒話說，以前稍有名位的人都要買上幾件。”老板把陶盞擺上桌，“這套是他祖父當(dāng)年預(yù)備給女兒的嫁妝，可惜紅顏薄命，剛定了親就沒了。好多人出高價都沒賣，說要留個紀(jì)念。傳到他這兒，也就是平常酒盞�！�
　　貴文捏著陶器，迎光細(xì)細(xì)端詳。
　　陶土純凈，釉色細(xì)膩，光澤勻透，外面上有看似隨意的間斷豎紋。
　　一指彈在盞壁上，清脆的回響。
　　“多好的東西�！�
　　貴文悠悠嘆口氣。
　　晴明觸了觸自己面前的那一只，單眉一揚(yáng)，把它推開。
　　“還是給我個普通杯子吧�！�
　　“怎么了？”
　　“我想能好好的喝酒。”
　　老板恍然：“唉，人老了愛忘事，年份久的東西，竟然隨隨便便拿給你。等等，我去另取個來�！�
　　幾平米的屋子，就留下做客的人。
　　“將就著喝兩口就好，何必挑揀。”
　　“聽說他家的花釀是鎮(zhèn)子里的極品，我不想為了‘將就’個酒杯就白白錯過�！�
　　“這么有名氣？不知道他喝過沒有——”

　　在冷凍柜前整理海鮮的博雅打了個噴嚏。
　　一旁的同事關(guān)切的問：“感冒了嗎？交給我來做吧。”
　　“沒關(guān)系，還有一點(diǎn)就弄好了�！辈┭湃嗳啾亲樱疤枪沁呉a(bǔ)些貨，你去看看。”
　　“行。”
　　新來的同事還不大習(xí)慣，博雅在背后提醒她走錯了方向。
　　女孩粉白的臉略略透出紅，吐出個小舌尖。
　　博雅微笑一下，把雪魚塊排攏。
　　街道委員會的老大媽終于被兒子接到另一座城市去了，最近他的心情非常好。
　　連帶超市里鮮蔬的銷售額也明顯提高。
　　店長盤點(diǎn)的時候，看著帳冊上的數(shù)目大嘆，是不是又開始流行蔬菜減肥了。
　　“博雅君，過來一下�！�
　　鮮花部的組長朝他搖搖手。
　　“這位顧客要你來捆扎花束�！�
　　博雅不明白，為什么這么多人開始點(diǎn)名要他擺弄花束。
　　“因?yàn)榻?jīng)過博雅的手的花，特別有精神，送給生病的叔叔，他都說感到了蓬勃的生氣�！�
　　還好不是送給亡者的，不然大白天的上演詐尸么？
　　博雅覺得這理由很好笑，但他笑不出來，隱約曾經(jīng)有人也這么說。
　　你是植物們的兄弟手足。
　　他一瞬間失神，輕柔的蔓繩竟割破了手指。
　　細(xì)細(xì)的一道傷口，滲出鮮紅的血。
　　一滴滴在翠綠的花葉上，恍惚里那葉片畏縮了一下，隨即憐惜的貼上來。
　　“不怕不怕，看它們都在笑話你呢，都大小伙兒了，割破指頭還要哭鼻子�！�
　　溫和慈愛的聲音，回響在耳畔，仿佛是昨天的場景。
　　“博雅君，怎么了？”
　　“……唔，沒什么——給您的花，請走好�！�
　　“去處理一下傷口，不要感染了�！�
　　于是，博雅回更衣間找創(chuàng)口貼。
　　走在過道上，遇見偷懶的阿誠。
　　頭發(fā)剪得極短的阿誠，靠在門扉上一邊打電話一邊從長褲口袋里掏出煙盒。
　　“別在這里抽�！辈┭胖噶酥笁ι辖麩煹臉�(biāo)志。
　　“嘿嘿，就一支�！�
　　“那也不行�！眰谟行┨郏┭虐咽种负谧炖锼绷怂薄�
　　“傷著了？”見狀，阿誠匆匆掛了電話，“交給我�！�
　　說著，從煙盒里抖出一支煙，扯出煙絲，拉過博雅的手，把煙絲覆在傷口上，再掏出手絹包了個緊實(shí)。
　　“等著吧，明天包好�！�
　　博雅不相信的看著粽子一樣的手指。
　　“放心吧，我肚子上的刀口子也多虧了幾把煙絲才沒感染�！�
　　阿誠以前胡混過一段時間，好歹讓店長收了自己做雜工，其實(shí)不是個壞透的人。
　　“你肚子上的傷，是怎么搞的？”
　　“唔，都是年輕時，不知好歹，給錢就辦事。一個大哥要我暗地里去干掉他的仇家，結(jié)果那個仇家練過拳術(shù)，暗地里還總跟著三兩個保鏢，幾刀就把我砍趴下了�！�
　　阿誠云淡風(fēng)清的說，像在講述別人的事，被抽了少許煙絲的煙咬在牙齒間，一上一下的點(diǎn)擺。
　　“現(xiàn)在想想，自己當(dāng)時傻得起泡！那個大哥要干掉的是自己的親兄弟……俗話說，手足不相殘，黃泉好結(jié)伴。還好我辦砸了……”
　　他長長吁口氣。
　　博雅的心，卻緊起來。
　　有什么郁結(jié)在胸口，散不開。
　　很多嘈雜的聲音響起，越來越清晰。
　　歡笑里突然促然的剎車。
　　然而車，沒有停下來。
　　急驟的翻滾下降，然后是尖銳的疼痛。
　　視線所及都是晃眼的白。
　　有人猶豫吐出的話，像鋒利的匕首刺穿心臟。
　　“喂，博雅君！快來人�。　�
　　阿誠扶著博雅軟塌的身體，茫然大聲呼叫。

　　盡管下著雨，源氏前任家主仍坐在氣派的陽光房里。
　　斜面的屋頂和兩面墻，都是光潔的玻璃。
　　如絨毛般的雨絲，在上面匯集，繪出流動的斑紋。
　　巴西木肥厚的葉片，貼在冷冰冰的玻璃墻上，遙望外面的風(fēng)景。

　　“以前他一來，整個院子都閃著光�！�
　　老人須發(fā)盡白，臉上殘留著年輕時的神采。
　　他目光平和的看著面前來客，低沉倦懶的聲調(diào)泄露了情緒波動。
　　家主去了鎮(zhèn)外的林園，請來的看護(hù)本不愿讓失蹤少爺曾經(jīng)的朋友打擾老太爺。
　　但老頭子把他們叫進(jìn)來，給他們講過去的長孫，是怎樣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
　　“三月的櫻花，總等著他出現(xiàn)了才盛放，薄紅的花瓣圍著他打轉(zhuǎn)……他一觸到那株蘭草根上的泥土，卷曲的葉子就展開了……他把臉靠在老橘樹粗糙的樹皮上，喃喃地和它說話，第二年，老橘樹又結(jié)了果……他就像能聽懂植物的話，他就像，埋著植物根莖的泥土一樣……”
　　徐徐緩緩的講述，和屋外的雨一樣。
　　“我知道那事和他脫不了干系，克明一向是多謹(jǐn)慎的人，怎么可能剎車壞了仍開著車出去……他一直都懷疑自己成不了正統(tǒng)，擔(dān)心位置遲早被搶走，即便他哥哥連姓氏都放棄了，帶著妻兒隱沒在另一座城市，他還是對侄兒異常的能力擔(dān)憂……那個孩子，心思純粹的像天上的白云，學(xué)不來算計和決絕，適應(yīng)不了商界那樣的地方……”
　　老人閉上眼，深深呼吸。
　　嘆息，從緊握的指尖流出，模糊了躺椅上橙黃色撫子花紋的毛毯。
　　手里瓷杯中的茉莉茶漸漸涼了，幾瓣花沉在鮮綠茶葉片上，一動不動。
　　液面清晰倒影出人的臉。
　　“令孫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某處過著平靜的生活，看看這滿園的生氣，它們也感受到他是平安的�！�
　　“如果是這樣，那小子總算還留了點(diǎn)德，沒有趕盡殺絕�！�
　　“有一天，可能明天，可能后天，他突然就出現(xiàn)，您可要精神的迎接他啊。”
　　“……我還要把這個園子，好好的照顧著，等著他回來�！�
　　手機(jī)顫動起來。
　　晴明走到玻璃墻邊接聽。
　　雨，忽然就停了。
　　電話里，小桐只說了兩句話。
　　博雅君暈倒了。
　　博雅君想起來了。

　　貴文把車停在街口，拍拍晴明的肩膀：“要我陪你進(jìn)去嗎？”
　　“又不是小學(xué)生上街�！�
　　晴明推開車門，微微頓了片刻，說道：“謝謝，再見�！�

　　門關(guān)著。
　　鑰匙，不在郵箱里。
　　晴明在褲兜里摸索了半晌，掏出鑰匙串。
　　咯噠一聲，門鎖開了。
　　玄關(guān)放著一雙深色運(yùn)動鞋。
　　阿一踱過來，圍著他轉(zhuǎn)了兩圈，便進(jìn)到屋里。
　　“我說怎么剛才阿一一直盯著門口看，原來是你回來了。”
　　面孔微褐的青年，坐在桌子邊探頭笑著。
　　似乎，沒有什么改變。
　　“今天沒有去上班？不怕被炒了么？”
　　晴明脫下外套，一只手遞過干爽的毛巾。
　　“下雨了吶，也不打個招呼，我?guī)闳ソ幽恪！?br>　　“貴文送到樓下，只有從街口進(jìn)來的時候淋了少許�！�
　　晴明擦了擦頭發(fā)，走到櫥柜旁取出杯子。
　　“要喝什么？我剛泡了茶。”
　　“咖啡應(yīng)該還有的吧�！�
　　“嗯，上周超市優(yōu)惠期，我買了一盒放在，唔……啊，這里。”
　　“要讓貴文看見這種速溶貨，又會氣得跳腳�！�
　　“他對咖啡的執(zhí)念，很深沉啊�！�
　　“是轉(zhuǎn)移注意力的一種寄托，可以讓他忘記不愉快的事�！�
　　博雅垂眼看著晴明攪動一杯褐色液體。
　　房間里，一時間只有金屬勺子碰在陶瓷杯壁上的叮當(dāng)聲。
　　“你已經(jīng)去過宮山了？祖父他，還好么？”
　　“惦記的話，就自己去看望�！�
　　“暫時，我還不想見到那個人。”
　　連叮當(dāng)聲也停下來。
　　“想追究下去嗎？”
　　“很累，而且，發(fā)生的不能挽回。”
　　晴明啜口稍微甜過頭的飲料。
　　“還是阿蒙家的花釀好喝�！�
　　“看見那套有名氣的陶盞沒？你的話，一定不敢用吧�！�
　　晴明挑眉瞥他：“你這么肯定？”
　　博雅嘿嘿笑兩聲：“連我都能感受到它里面沉得不像話的靈氣�！�
　　“唔，年份久的東西，應(yīng)該是這樣的�！�
　　“叔叔曾經(jīng)想把它買下來，當(dāng)作生日禮物給我……”博雅臉上表情苦澀起來，“小時候，他經(jīng)常摸著我的頭說，乖孩子。不論什么時候，他的手都溫暖柔和，我當(dāng)然不知道有幾分真心在里面……他是天生的商人，你沒見過他一個眼神就把整屋子壓價的人鎮(zhèn)下去的情形，我向別人炫耀有個厲害的叔叔，毫不掩飾對他的崇拜，可是，他卻當(dāng)作挑釁了吧。”
　　博雅抓著一張抹布，反復(fù)擦著干凈的白瓷磚臺面。
　　“我真不愿相信是他做的，那么狠決，來醫(yī)院探望我的時候仍是一副溫和的臉……我承認(rèn)我是懦弱，我連爭斗的念頭都動不起來，只能逃，離開得越遠(yuǎn)越好……那時真是混亂，一個勁兒的想要忘記，忘記，沒想到就成功了�！�
　　“幸虧遇上仁慈的我，不然，以你的皮相，要被賣到見不得人的地方也挺合適�！�
　　“然后成為夜店之王么？”
　　“你會有這能耐？”
　　“難道你不知道有些植物可以散發(fā)迷幻氣味，控制幾個大人物來捧場，不是難事�！�
　　“嗯，貌似前景很不錯——改行吧，來得及�！�
　　“喂。”
　　“我可以收高價房租了。”
　　“有錢了我干嗎還窩在你這小地方？！”
　　“現(xiàn)在瞧不起小地方，以后會為了沒地方哭泣的�！�
　　“荒謬�！�
　　再小口的啜，咖啡也有喝完的時候。
　　杯底，只余下點(diǎn)點(diǎn)殘液。
　　晴明轉(zhuǎn)過身，擰開水龍頭，仔細(xì)沖洗著小豆色的馬克杯。
　　“以后怎么打算？”
　　“唔？”
　　“回去，還是繼續(xù)做超市理貨員？”
　　“……可以就這么著收留我嗎？”
　　晴明用干巾擦著杯子，望望潔凈的懸柜，沒有應(yīng)聲。
　　“我會準(zhǔn)時付房租水電費(fèi)的，打掃做飯，也越來越順手了�！�
　　“嗯，說不定你有做家庭主夫的潛資�！�
　　“……對了，你不覺得阿一比以前有精神多了嗎？瞧它的毛，多順啊……我絕對，可以把它養(yǎng)得更好！”
　　“別再讓我試吃那些糟糕的半成品就成�！�
　　阿一趴在地板上，嘟囔了一句。
　　“我什么時候——啊，啊！”
　　博雅驚詫地連連后退撞到晴明身上。
　　“阿，阿一，剛剛，說話——”
　　“唔，他不是啞巴。”
　　“可是，是人的話！”
　　“對，他本來就是說人話的�！�
　　晴明皺皺眉，避開他，走到阿一身邊，摸摸圓滾的腦袋。
　　“只是通常他很害羞——如果打定主意要留下來。”晴明環(huán)顧四周，“雨停了之后，先來個大掃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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