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海�。〈蠛�！”
　　列車前進(jìn)所產(chǎn)生的強(qiáng)烈的顛簸和噪音，卻仍舊掩蓋不住隔壁座位女孩興奮的叫聲。

　　Shinn有點(diǎn)苦笑地揉揉耳朵。

　　列車剛剛穿過涵洞，大海便展現(xiàn)在乘客們的視野中。Shinn漫不經(jīng)心地向外望了一眼，然后便收回了視線，把從書包里露出一角的，依稀印著大學(xué)錄取通知字樣的信封放回書包里。

　　仿佛對于他而言，這樣的情景并不值得希奇一般。

　　Shinn的家就坐落在橫濱市郊區(qū)離海不遠(yuǎn)的半山上。

　　那里是一個寧靜而美麗的小鎮(zhèn)，居民不多，所以并沒有繁忙的街市和高樓大廈。
　　但是，只要爬到山頂，就可以一眼望到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包括那似乎伸手可及的，蔚藍(lán)色的海。

　　在Shinn剛剛可以記事的時候，一些人開始圍繞著小鎮(zhèn)，在山腳下開始了工作。
　　又過了不久，那些工人離開了，而一條鐵路便開始從山腳下綿延而過，漸漸通向無法預(yù)知的遠(yuǎn)方。

　　——聽爸爸說，只要沿著那條鐵路一直一直走，然后來到前面那座小山的時候，拐進(jìn)小山的涵洞，再走一小段，就能到達(dá)那片他們視野中大海了。

　　但是看上去這樣近的距離，對于還是年幼的Shinn來說，卻是個夢。
　　那時的他，從來沒有真正到達(dá)過那片海。在他的印象里，那個時候，他和他的家人從來不曾離開這座山，這片小鎮(zhèn)。

　　爸爸還曾半開玩笑的說：
　　“就算我和媽媽哪一天不在了，Shinn和Mayu一定要我把我們安置在這座山上啊。”

　　為什么，爸爸媽媽會有一天不在了呢？
　　他們一家人不是一直、一直都會在一起的么？

　　——但這些，都不是那時的他們可以弄懂的問題了。

　　再后來，到妹妹Mayu都可以追在他后面，笑著跑著叫哥哥的時候。
　　他們就開始常常手拉手，一口氣爬到山頂，坐在草地上，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那條綿長地、通向遠(yuǎn)方的鐵路，還有那蔚藍(lán)色的海和蒼茫的天空相接的地方。

　　然后，他們就躺在那里，想象著，
　　身體所觸及的柔軟是沙灘，眼前那寬廣蔚藍(lán)色的天空是倒過來的海，而拂面而來的清爽的風(fēng)，則是微咸而濕潤的海風(fēng)。

　　接著，他們側(cè)過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地開心地笑起來。

　　——總有一天，一定，會一起到達(dá)那片大海的。

　　那時的他們是這樣想著的。
　　因?yàn)檫�是那樣無憂無慮的年紀(jì)，未來還是那么長——就像那無盡地通向遠(yuǎn)方的鐵路。

　　所以，總有一天，可以的。

　　——直到在很久很久以后，當(dāng)Shinn第一次坐上那列火車離開這個家的時候，
　　他才知道，那列火車的終站，是東京。
　　從他家到東京，其實(shí)只需要坐六、七個小時的火車。

　　列車到站的那一刻，他恍然意識到：
　　那條鐵路，原來并不長。

　　Shinn第一見到那個人，是在父母和妹妹的葬禮上。

　　清晰地記得，那是他十六歲那年的夏天，橫濱的天氣出奇的炎熱。
　　當(dāng)Shinn踏上那熟悉的半山的時候，陽光已然強(qiáng)烈得讓他睜不開眼。
　　那里明明聚集著如此多的人，但四周卻沒有人發(fā)出聲音，只有知了仍舊在樹上不曾停息地鳴叫著。

　　葬禮開始了。
　　Shinn穿著黑色的，與這個夏日極不協(xié)調(diào)的喪服，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呆呆地看著那三座小小的墓碑。他的耳邊似乎隱約回響著什么人似遠(yuǎn)又近的聲音：節(jié)哀順便，努力好好生活。

　　——他忽然有一種很不真實(shí)的恍惚感。

　　為什么要節(jié)哀，為什么要努力生活？
　　他們不是一直很幸福的么？

　　春假回家的時候，全家一起去照的全家福，現(xiàn)在還擺在桌上，媽媽特別定制的相框是昨天才被工人搬到家里的。

　　他明明還清楚地記得，一個月前他提著行李坐上長途汽車返回位于幾十公里外的學(xué)校的時候，全家人在車站前向他擺手的樣子。

　　還有四天前，那個讓他哭笑不得的短信：
　　“哥哥，你最喜歡的那輛自行車被我弄壞了，不過我知道你不會為這點(diǎn)小事生氣的，對吧：）”
　　——末尾那個大大的笑臉明明還存在手機(jī)的記憶庫里的。

　　自己還打算期末考試后回來好好懲罰她呢。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他再次回來的時候，他們卻一下子都不見了呢？

　　為什么？

　　安靜。
　　沒有回答。
　　那些周圍無關(guān)緊要的人和聲音，都遙遠(yuǎn)得仿佛來自于另一個世界。
　　而此時此地，真正站在那小小墓碑前的，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然而，也就是在那一刻，那個人，從逆光的方向走來，第一次出現(xiàn)在了Shinn的視野中，走進(jìn)了他的生活。

　　很久以后，Shinn讀到一本書說，“一彈指間即為十六剎，每一剎那便都是一個永恒�！�
　　而咀嚼著這個句子的瞬間，浮現(xiàn)在他腦海中的，卻并非是童年的快樂，亦并非是隨后而來的悲傷，而僅僅，是那個人逆光向他走來的身影而已。

　　在那個炎炎夏日，Shinn所做的，卻只是茫然地凝視著站在陽光前面的陌生人。
　　刺目的陽光只能隱約勾勒出來人穿著和自己一樣的黑色的喪服，有著比自己略顯高挑一點(diǎn)的纖瘦的身形。

　　那個人沉默地走上前，在墓碑前莊重地鞠了躬，動作很是優(yōu)雅地放下了手里的花束。

　　四周的人忽然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Shinn這才發(fā)現(xiàn)，被放下的花束并不是菊花，而是一束雪白的百合。

　　那個人來到他面前。

　　Shinn終于略帶無措地看清來人的模樣，相當(dāng)俊秀的青年，有著一雙清澈的紫色眼睛，正淡淡地微笑著向他伸出手：

　　“你就是Shinn•Asuka吧？你好，我是Kira•Yamato�！�

　　Shinn愣了一下，忽然意識到這是什么人了。

　　——自己的家人是車禍而死的，在山道上，對方的車突然從對面的拐角處逆向飛快駛來，來不及反應(yīng)的父親同驚恐的母親和妹妹，一起撞上了對方的車子，雙方均是當(dāng)場死亡。
　　記得警方通知家屬的時候，對方家里來的人，似乎就是叫做Yamato的。

　　Shinn輕輕地顫抖著，下意識地?fù)]開了那向他伸出的手。
　　而他的這種反應(yīng)，顯然是在對方意料之中的，青年只是再次微笑了一下，眼神里卻是說不出的哀傷。

　　他忽然有一點(diǎn)莫名的后悔，卻不肯再多看一眼，只是飛快地轉(zhuǎn)身向山頂上跑去。

　　幾乎是逃避般的。
　　Shinn幾乎一刻不停地跑著，跑著。直到他發(fā)覺自己已然習(xí)慣性地停下腳步，站在那片熟悉的草地上的時候，才忽然卸下全部力氣般地跪坐在地上。

　　天還是那么藍(lán)，身下的草地還是那么柔軟，陽光下寧靜的海泛著金色的漣漪。
　　明明和以往的每個夏天，都是一樣的啊。
　　可是這次，坐在這里，看天，看海的人，卻只有自己一個人。

　　剛才，為什么要逃跑呢？
　　那個人，怎么也是和家人的死有些關(guān)系的。
　　Shinn無意識地捫心自問。

　　——也許，是他的眼神。
　　那樣清澈地映出了那些悲傷、迷惘，
　　他和自己是一樣的。

　　“我可以坐在這里么？”
　　隨著幾聲輕淺的腳步過后，溫和的聲音從身后響起，Shinn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直，隨后便沉默地放松下來，算是默許了。

　　——“……這里，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海呢�！�

　　“……”

　　“你家就在山上？”

　　“恩�！�

　　“小的時候，一定經(jīng)常來這里玩吧？”

　　“……”
　　他究竟想說什么？！Shinn有些煩躁地看向他，卻在聽到他接下去的話時，平靜下來。

　　“我家，是住在城市里的，小的時候，父母去上班，就只能被鎖在屋子里看書�！�

　　“……”

　　那是完全沉浸在追憶而哀傷中的神情。

　　“但是姐姐，每次都能偷拿到鑰匙，然后拉我一起出去，開始我都是不敢的，后來有一次，還是忍不住誘惑跑出去了，結(jié)果卻是兩個人一起迷路，被警察帶回家去……”

　　“然后自然就會被父母責(zé)罵，但姐姐，每次，兩個人一起挨罵的時候，都會擋在我前面，說‘不關(guān)Kira的事’一類的話，看到這樣的姐姐，大人們就生不起氣來了……”

　　……
　　他的聲音就這樣持續(xù)著。
　　很好聽，輕越的，像山泉滴在鵝卵石上所發(fā)出的若有若無的輕響。

　　只是，
　　——為什么，要對我說這些？
　　Shinn不解的表情分明透露出這樣略帶抗拒的疑問。

　　然而，他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在看到了那個叫做Kira的青年，那溫柔而哀傷的笑容之后。

　　“Cagalli……姐姐真的是很善良很好的人，所以，請……不要恨她�！�

　　Shinn瞬間睜大了眼睛，“難道……”

　　“恩……肇事的，是我的姐姐，但是，她已經(jīng)……不在了，姐姐最喜歡百合花，所以我拿了百合來，我想，這也是她的心意罷�！�

　　“父母已經(jīng)都去世了，姐姐是我唯一的親人，如果……你真的無法釋懷的話……
　　——就請恨我就好了。”

　　如果能夠看出一絲一毫虛偽或矯情的成分，也許Shinn反而可以更舒服一點(diǎn)。
　　但是，這個人的心的確是在真切地悲傷著。
　　不知為何，Shinn就是這樣的肯定。

　　這樣的人，叫自己如何去恨他？
　　更何況，Shinn并不想去恨任何人。
　　——在這個他最喜歡的地方，他和他的家人生活、居住的地方，
　　這里，有著那么多美好的記憶。

　　風(fēng)輕柔地掠過草地，郁郁蔥蔥的綠色翻滾著。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孩提時代的自己和妹妹，第一次爬上這座山頂。
　　妹妹在家里剛梳好的發(fā)辮已然松散了，最喜歡的發(fā)帶被忽如其來的風(fēng)吹走，粉紅色的絲帶在風(fēng)中越飄越遠(yuǎn)，任他們怎么努力，都無法抓住。

　　——山頂是他的樂園，在這里有藍(lán)天，有大海，有他和妹妹的回憶。
　　還有那些他深深喜愛著的，仿佛伸手可及，卻無法觸及的夢。

　　不知何時，一只溫暖的手，開始小心翼翼地?fù)崦念^發(fā)，抬起頭，
　　Kira望著他的表情卻是如此溫柔：

　　“Shinn，你是個好孩子�！�

　　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
　　自己對于往昔的眷戀、悲傷與茫然，那無法用語言表達(dá)宣泄的，一切的一切。
　　——身邊的這個人，全部都明白。

　　……陽光那么刺眼，Shinn發(fā)覺自己的視線已經(jīng)漸漸模糊了。
　　彼方那天空與海洋的交接線在他的眼中已經(jīng)不再清晰，
　　惟有那雙始終凝視著自己的紫色眸子卻始終是那么清澈。

　　——那是個Shinn終其一生也無法忘記的炎炎夏日。

　　失去了家人的Shinn，在這個小小的山頂上，靠在第一次見面的青年的肩頭，哭得驚天動地。

　　Kira卻沒有流淚，只是體貼地環(huán)住他的肩膀，
　　但此時的Shinn卻沒有任何羞恥的感覺。

　　同樣失去了重要的家人，留在身邊的，只有對往昔的回憶。

　　那一刻，Shinn覺得他們的心是緊貼在一起的，
　　從得知家人的死訊那一刻起，深藏在連自己都看不到的內(nèi)心深處的悲傷，隨著眼淚無可抑制地流淌出來，仿佛也連同身邊這個始終不曾哭泣的人的分量一起。

　　從那一天起，Shinn的生活中就忽然增加了這樣一個叫做Kira的青年。

　　Shinn并不知道他從前是住在哪里、做什么工作的，而現(xiàn)在Kira卻是在鎮(zhèn)上租了一間屋子住下來，而且?guī)缀趺刻於紩hinn的家。

　　幫忙作飯，打掃房間。
　　彼此之間，卻是很少交談。

　　——在旁人來看，大概是很奇怪的罷。
　　但Shinn卻從來沒有說過什么，他甚至是感激Kira的。

　　因?yàn)樵谀敲礈嘏奈葑永镏挥凶约阂粋�人，是很寂寞的事。
　　雖然是同樣的寂寞，只要是兩個人在一起，無論怎樣，都會覺得好些吧。
　　——Kira大概也是這樣想的。

　　每到傍晚的時候，他們時常會一起爬到山頂，一起坐在草地上，默默地眺望那蒼茫的海。
　　直到天色完全黯淡下來，海逐漸湮沒在黑夜中，
　　他們就躺下來，凝視著那點(diǎn)綴著星星的夜空。

　　Kira說，城市的夜空是看不到星星的，因?yàn)橐雇淼哪藓缯谘谧×艘磺小?br>　　這時的Kira，那紫色的眸子所深深凝視的，仿佛是遙遠(yuǎn)的未知的某處。
　　寂寞而深邃。

　　而每到這個時候，Shinn就會講起他和妹妹小時候的幻想，
　　天空是倒過來的海，而天上的繁星是海中的珍寶。
　　還有那個總有一天會一起去看真正的海的夢想。

　　——他總是習(xí)慣性的，一遍又一遍地，對Kira、也是對自己反復(fù)著那些回憶，直到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再講為止。

　　——害怕忘卻。
　　因?yàn)槿绻B自己都遺忘了這些記憶，那么，妹妹，父母曾經(jīng)存在過的痕跡就只剩下那三座小小的墓碑而已。

　　而作為唯一的聽眾，Kira始終靜靜地坐在那里，安靜而認(rèn)真地聽著他一遍又一遍地講。
　　在那個時候，Shinn的心情是安詳而平靜的。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意識到，Kira除了最初對姐姐的那些回憶外，關(guān)于自己的過去，其實(shí)一句都沒有對他說過。

　　日子就是這樣一天一天地流逝著。
　　Shinn的暑假已經(jīng)過了一大半，但他仍舊整天在家里無所事事，完全沒有準(zhǔn)備去上學(xué)的打算。
　　而Kira仍然住在鎮(zhèn)里租來的小屋里，也從來不去做什么工作，只是幾乎天天都去Shinn的家里報道。

　　——害怕改變。
　　一旦問出口，也許有什么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至少Shinn是這樣想的。
　　所以他從不曾詢問過Kira，關(guān)于他為什么要住在這里，以后打算怎樣之類的事。
　　Kira也不曾向Shinn提起過什么。

　　他們就以這樣的方式生活著。

　　到了八月快下旬的時候，忽如其來的一場雨，于是天氣就有點(diǎn)轉(zhuǎn)涼了。

　　Kira無意中發(fā)現(xiàn)Shinn家里地下室的倉庫一直都沒有打掃過，落滿了灰塵，就索性熟門熟路地拿了清潔的工具，又向Shinn要來了倉庫的鑰匙，自己整理起來。

　　——“Shinn，這個自行車的鏈條已經(jīng)斷掉了，是不是把它處理掉？”

　　當(dāng)Kira推著那輛自行車從地下室走出來的時候，他愣了一下。
　　這是自己很熟悉的自行車，原本是充滿金屬光澤的銀白色，但現(xiàn)在卻蒙了一層暗淡的灰塵，鏈條的部分果然已經(jīng)弄斷了。

　　從前是不會這樣的。
　　Shinn想到國中一年級那年的暑假，他拿著第一名的成績單回到家的時候，自己的屋子里就擺著那輛嶄新的自行車。

　　那時，Mayu還羨慕的不得了，總是趁自己不在的時候，偷偷拿了鑰匙推出去玩。
　　開始的時候，經(jīng)常會摔得滿身都是土哭著回家，最后Shinn也不知是該心疼妹妹還是心疼自己的自行車，索性就自告奮勇作了陪練。
　　當(dāng)Mayu可以騎著車遠(yuǎn)遠(yuǎn)地把Shinn落在后面的時候，顯然就忘記了他這個哥哥兼教練的恩情。
　　最后的最后，終究是把它弄壞了。

　　“Shinn？……”
　　大概是看到他發(fā)愣的樣子，Kira試探著叫他的名字。

　　“啊……謝謝，我想、大概還可以用，我拿去修理一下好了�！盨hinn回過神來，眼睛卻始終不曾離開那輛已經(jīng)很舊了的自行車。

　　Kira看著他的表情，微笑著拍拍他的肩，默默地回到倉庫繼續(xù)打掃了。
　　Shinn注視著他纖細(xì)修長的背影，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跟著笑了一下。

　　下午，Shinn便一個人來到鎮(zhèn)里的修車店，把鏈條換掉，又抓緊時間飛快地騎了回來。
　　——Kira大概已經(jīng)在家準(zhǔn)備好晚餐了。

　　那天傍晚，兩個人仍舊是一起來到山頂。

　　雨雖然已經(jīng)停了，但空氣中、草叢里，仍然泛著濃濃地水氣。
　　向遠(yuǎn)處望去，那海天一色的景象被調(diào)和成蒼茫的一片，已然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空。

　　“我們回去吧，”Shinn如是說著，但他停頓了片刻，隨后又小聲說了一句，

　　“明天……去海邊吧，我們一起�！�

　　他低下頭，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
　　他感到Kira在注視著他。

　　仿佛這樣的時間持續(xù)了很久以后，他終于等待到那個溫和而平靜的聲音輕輕響起：

　　“好啊……”

　　那一天，Shinn和Kira是用自行車做交通工具的。

　　在他們那個小鎮(zhèn)，并沒有可以直接到達(dá)海邊的線路。

　　“只要沿著那條鐵路一直走，然后來到前面那座小山的時候，拐進(jìn)小山的涵洞，再走一小段，就能到達(dá)那片海了。”
　　——在小的時候，爸爸是這樣告訴Shinn的。

　　他們只有一輛那自行車。

　　——“不用向別人借，我的騎車技術(shù)很好，可以帶著你去，騎一整天沒有問題的！”Shinn這樣堅(jiān)持地保證。
　　Kira只是溫和而縱容地笑著，并沒有再說什么，安靜地坐上了自行車的后座。

　　這是第一次，他們順著山腳下那綿長的鐵路前進(jìn)著。

　　道路，其實(shí)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樣平坦。
　　路上有許多小石子磕磕絆絆的，Shinn騎得很費(fèi)力，一路上緩慢而顛簸。
　　后來回想，那輛自行車的后座是鐵制的橫板，Kira應(yīng)該被顛簸得很痛苦罷，但那時，他卻什么都沒有說，只是默默地抱著裝滿食品的背包。

　　他們順著那無盡連綿著的鐵路，度過了一條又一條有小溪有洞口的小小的山路。

　　爸爸所指的那座小山，一直都在前面不遠(yuǎn)的前面。

　　但是，
　　他們從清晨，到傍晚，
　　從太陽初升，直到夕陽西斜，
　　直到背包里的水和食物都快吃完了，
　　直到那已然陳舊的自行車的輪胎，終于被尖利的石子扎破的時候，
　　還是不曾到達(dá)。

　　那時的他們，應(yīng)該都已明白，看似伸手可及的大海，其實(shí)很遠(yuǎn)很遠(yuǎn)。

　　但Shinn雖然精疲力竭，卻仍然固執(zhí)地咬緊嘴唇，逞強(qiáng)地不肯說放棄。

　　“回去吧。”

　　接近黃昏的時候，幾乎一天都沒有說話的Kira，這樣平靜地說著，然后把背包里最后一點(diǎn)水遞給一臉不甘心地推著不能再跑的自行車的Shinn。

　　陽光漸漸暗淡下來，那常年被磨得發(fā)亮的鐵軌在依稀可見的夕陽里泛著寂寞而溫暖的、淡橙色的光澤。

　　遠(yuǎn)處忽而傳來火車尖銳的鳴笛聲，

　　他們把自行車停靠在一邊，然后背靠背地坐在離鐵道不遠(yuǎn)的大石上休息。

　　Shinn靜靜地閉上眼，等待著，傾聽著，火車的呼嘯聲由遠(yuǎn)而近。
　　默默感受著，那逐漸變得強(qiáng)烈的風(fēng)吹打得皮膚有些生疼。

　　“總有機(jī)會可以去看海的，以后……”

　　——那一刻，Kira的聲音從風(fēng)中隱隱傳來。
　　但隨后，火車已然猝不及防地趕到，一節(jié)又一節(jié)車廂從他們旁邊快速地掠過。
　　那溫和的聲音，逐漸湮沒在那沉重的車輪輾過鐵軌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喧囂中。

　　——他是想安慰自己罷。
　　Shinn已經(jīng)沒有氣力再去追問什么，他只是疲累地再次合上眼。
　　……

　　——那是一個夢境。
　　奇怪的是，即使是在夢中，Shinn也能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的。

　　仿佛就像是白天的延續(xù)一樣。
　　自行車又可以繼續(xù)前進(jìn)了，道路也變得平坦起來。

　　他們穿過了小山的涵洞，終于來到了海邊。

　　可是，那時天色已然暗了下來。
　　海，就像他們在山頂上看到的夜空。
　　退潮時泛起的波浪，在月光下，像無數(shù)閃亮的星星。

　　在隱約可見金黃色的沙灘上，Shinn歪歪斜斜地用力蹬著車。

　　車輪緩緩地轉(zhuǎn)動著，在柔軟的海砂上刻下一道道長長的印記，自他們走過的地方延續(xù)著。

　　然而，一陣海風(fēng)拂過，那些似乎深刻的痕跡也逐漸埋沒在細(xì)碎的沙礫中，留下的，惟有輕淺的轍痕。

　　他不甘心地回頭望去，Kira仍舊是安靜地坐在后面，正是一臉柔和地看著他。

　　……
　　Shinn是被有些微涼的風(fēng)喚醒的。
　　他睜開眼，充滿視野的，是月朗星稀的夜空。

　　接著，他轉(zhuǎn)過頭，便是Kira俊秀而專著的側(cè)臉。
　　——Kira正用力推著自行車向回家的方向前進(jìn)著。

　　而自己卻坐在后座上，還有半個身體靠在Kira的肩膀上，身上披著的，也是他的外衣。
　　環(huán)顧四周，已然是非常熟悉的景色，想來，他已經(jīng)這樣帶著自己走了很長時間了罷。

　　空氣明明是有些微涼的。
　　Kira只穿著一件襯衫，本來略嫌纖細(xì)的肩膀此時便越發(fā)顯得單薄起來。
　　但從Shinn的角度看過去，他的側(cè)臉卻滲著薄薄的汗珠。

　　一瞬間。
　　他忽然覺得，在夢中Kira那柔和的表情，和眼前正在努力推著自行車前行的Kira的側(cè)臉重合起來。

　　他不禁看得有些入神了。
　　而仿佛感受到他的視線一般，Kira減緩了速度，微微側(cè)了一下頭。

　　——本來是很平常的動作，但Shinn卻突然有一種，就像小的時候，因?yàn)橥的帽渖咸枪粙寢屪チ爽F(xiàn)行的犯罪感。

　　下意識地有些慌張地閉緊雙眼，裝成繼續(xù)熟睡的樣子。

　　然而隨即，他開始感到有著不屬于自己的氣息吹拂著他的面頰。
　　——越發(fā)地不敢動了，還不自覺地屏住呼吸，身體有些僵直著靠在那人的肩頭。

　　幸好，那淡淡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終究是很快離開了。

　　Shinn輕輕地松了一口氣，又有點(diǎn)好奇地把眼睛睜開，去偷看Kira的表情。

　　此時，Kira已然加快了腳步，雙眼直視著前方。但當(dāng)Shinn的目光接觸到他的面孔時，那俊秀的側(cè)臉上分明露出了一絲促狹的笑意。

　　Shinn臉上忽然有一點(diǎn)熱了，悄悄低下頭，嘴角卻在不自覺地上揚(yáng)。

　　……
　　已然老舊的車輪，一圈一圈地轉(zhuǎn)動，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輕響。

　　月光如水，Kira的面孔被暈染成那淡淡的月白色。
　　他的肩膀很單薄，靠起來還有一點(diǎn)被骨頭硌到不舒服。
　　也許再過不了幾年，自己都會長得比他高大得多吧。

　　但是就在這樣的夜晚，
　　崎嶇的小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Shinn靠在這個人的肩上，他們互相傳遞著溫暖的氣息，互相依靠著。

　　在那個晚上，他們緩慢地，卻始終是在前進(jìn)著，一直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

　　接近黎明的時候，他們才返回小鎮(zhèn)。
　　之后，同往常一樣，Kira回了鎮(zhèn)上租來的住處，而Shinn也推著自行車回家。

　　然而，自那天之后的第二天。
　　Kira卻并沒有像往常那樣去Shinn家里，只是打了個電話過去，有點(diǎn)嘶啞的聲音，似乎是晚上有一點(diǎn)著涼的樣子。
　　Shinn本是想詳細(xì)地問問情況，卻被簡單的敷衍了幾句，便掛斷了。
　　之后再播過去兩三次電話，結(jié)果仍然是一樣的。

　　于是他懷著一點(diǎn)點(diǎn)賭氣的心理，沒有再理會這件事。

　　反正，感冒這種事，幾天之內(nèi)就會好的。
　　到時候，還是能和以前一樣的，不是嗎？

　　可是，接連一周的時間，Shinn卻再沒有得到Kira的消息。
　　不是沒有想過再打電話問候一聲或者干脆去看望他，但當(dāng)他每每打算這樣做的時候，卻又因?yàn)槟且稽c(diǎn)點(diǎn)別扭，而猶豫著停住了腳步。

　　那些天里，他不再去山頂，不再打掃屋子，每天都要睡到中午才起床，從超市里買的速凍食品裝滿了冰箱。
　　——仿佛是那些想要頑固地依靠自虐，來得到大人關(guān)注的小孩子。

　　或許，那時的Shinn，本身就只是個孩子罷了。

　　直到又一個周末到來的時候，當(dāng)鐘表的指針指向十二點(diǎn)的位置，Shinn才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
　　天有些陰沉，他望著窗外，無端地想到以往許多個這樣的日子。

　　Kira在屋里屋外，來來回回地忙碌著，仿佛總有做不完的事似的。自己則是縮在沙發(fā)上，看看電視，間或充當(dāng)一下幫手。

　　那時，房間里總是安靜的。
　　有時一整個上午，兩人也交換不過幾句話，但Shinn卻清楚的知道，這個家里，不只是他一個人。

　　接著，他看到了靠在墻角的那輛破舊的自行車。
　　那天，他用這輛車載著Kira騎了一整天，而回來的時候，卻是被Kira推回來的，雖然終究沒有看到海，但奇怪的是，Shinn的心里并沒有多少遺憾。

　　——只是自從那天之后，便再沒有動過。
　　車胎已經(jīng)被扎破了，自己也沒有拿去店里修。
　　眼下，只是孤單地斜放在角落里，這些天的自己卻完全沒有想起它。

　　Shinn忽然有一點(diǎn)委屈，仿佛那被遺忘的，不是自行車，而是他自己一樣。

　　今天就拿去修理罷。
　　Shinn這樣想著，同時下決心似的咬咬嘴唇。

　　——那個人住的地方，是離修車店不遠(yuǎn)的。
　　已經(jīng)好幾天了……所以，順便去看一眼也好，知道他沒事，就偷偷回來。

　　——反正，只是順便的事。
　　Shinn深吸了口氣，這樣重復(fù)地告訴自己。

　　下午出家門的時候，太陽終于從云層中露出了一點(diǎn)頭角，光線開始變得明亮起來。

　　在去下山去修理店的路上，Shinn推著自行車走得很慢，心情卻變得輕松了許多。

　　走在山道間的時候，一輛陌生的寶藍(lán)色的車子從迎面的拐角處駛來，然后在他身邊平穩(wěn)地停下。
　　——Shinn不太懂得車子的品牌，但這種外型等級的車，也明顯不像鎮(zhèn)里居民所能擁有的。

　　接下來，一個身材高挑，仿佛貴公子般優(yōu)雅俊美的青年走出來，很有禮貌地向他打聽這里便利店的路。

　　青年有著深藍(lán)的發(fā)色，就像從山頂眺望過的大海一般的顏色，他的表情無論如何也算不上輕松愉快，想來是有什么要緊事的罷。但問話時卻仍然保持著溫和的態(tài)度。

　　Shinn不由得對這個陌生人升起了一點(diǎn)好感，便盡量簡明地向他指出了具體位置，然后得到對方的感謝之后，便目送著那輛車飛快地向前駛?cè)ァ?br>
　　良好的教養(yǎng)，完美的外表和家世，還有能讓初識的人都產(chǎn)生好感的溫文有禮的舉止，
　　他的身邊一定圍繞著許多同樣優(yōu)秀的親友。
　　——這樣的人，一定有著非常完滿的人生吧。如果像他一樣，也許，永遠(yuǎn)不會有感到寂寞的一天。
　　看著車子離去時揚(yáng)起的余塵，Shinn不禁有些羨慕地想著。

　　不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人生。
　　能和這樣的人偶遇，說不定也算是自己不可多得的經(jīng)歷呢。
　　Shinn這樣想著，微笑地?fù)u搖頭，繼續(xù)著自己的路。

　　而那時的Shinn還不曾想到，再度見到這位青年其實(shí)只是幾個小時之后的事，而這所謂的萍水相逢，即是一切改變的開始，亦或者說是結(jié)束。

　　把自行車存放在修理店，Shinn就直接向附近Kira的住所走去，而隨著距離的縮短，Shinn的腳步反而放緩了。
　　——在這幾個月內(nèi)，都是Kira到自己家里報道，而Shinn還不曾拜訪過他的住所。

　　“只要看看他就好�！�
　　Shinn無意識地自言自語著，走到近前。

　　——那是一間普通的平房，里面也只有很簡單的一間居室。
　　樸素而整潔的外型倒是很符合Kira給人的感覺，雖然不曾進(jìn)去過，但想來，里面應(yīng)該也是很干凈齊整的屋子罷。
　　畢竟Kira也似乎是很習(xí)慣作家事的人。

　　此時，門卻是敞開的。
　　正在他打算向里面走的時候，不屬于Kira的聲音從室內(nèi)傳了出來，適時地阻止了他的腳步。

　　“Kira，我剛買了些水果回來，起來吃點(diǎn)東西罷�！甭曇羰菬o奈而溫和的，而且，似曾相識。

　　——沒錯，Shinn輕輕顫抖了一下，無聲地向前邁進(jìn)幾步，敞開的屋門，里面站著的，正是剛才向自己問路的青年，而Kira正斜靠在一邊的沙發(fā)上。

　　“我已經(jīng)說了好多次了，你走吧，不用你管的……”
　　似乎是因?yàn)樯〉脑�，Kira聲音顯得有些疲憊無力，但使得Shinn僵直在原地的原因絕非僅此。

　　——在Shinn的印象中，這個人始終是那么寧靜而溫柔，什么都不說，但是什么都明白，是那樣自然地陪伴著自己。
　　但是，這一刻，僅此一句話，Shinn仿佛覺得自己從來不曾認(rèn)識過這個人，明顯的痛苦和抗拒糅合著那微微任性、逞強(qiáng)的聲音，甚至還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不自覺的撒嬌的味道。

　　“……”

　　接下來，是長時間的沉默，沉默到Shinn幾乎以為適才的對話只是自己的錯覺的時候，那個青年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怎么能不管你，你在這里根本沒辦法生活，房間里弄得這么馬虎，生病也沒有人照料，如果不是我正好找到這里，你……”

　　Shinn心里一動，忽然有些不敢抬起頭去看他們。

　　“Kira，跟我回去吧�！鼻嗄昀ira的手如是說。

　　“不要！”
　　Kira卻慌張揮開那雙伸過來的手，忽然變得有些激烈起來，
　　“那是不可能的，我們……已經(jīng)付出代價了，不是嗎？！”

　　“Kira，Cagalli的事……那是意外，你不能因?yàn)檫@件事懲罰自己……而且，”青年再次抓住他的肩膀，試圖直視他的眼睛，
　　“我喜歡你……你，也是那么喜歡我，我們?yōu)槭裁床荒茉谝黄穑俊?br>
　　那一瞬間，Shinn有一種時間被定格的錯覺。許久，他才意識到Kira的身體和自己一樣，同樣在劇烈地顫抖著。

　　“……那又怎么樣呢？Athrun，你又不明白，”Kira并沒有去反駁什么，他只是悲傷地笑著，
　　“Cagalli是我唯一的姐姐，可是，在出事之前，有那么一刻，我是真的希望她消失的，只因?yàn)樗悄愕钠拮��！?br>
　　“Kira……”
　　但Kira并沒有給他說話的機(jī)會，只是仿佛自虐一般開始加快語速。

　　“……是我把那些照片散放在桌子上的，我就是故意讓她看到，我也知道她一定沒辦法忍受這種事，這樣她就會自己離開了吧……”
　　“那天，我是從樓上看著她駕車離開的……但是那時的我，很高興，只想要和你在一起。”

　　“Kira……”

　　“但是，我后悔了，我從沒想過，Cagalii她真的會死……”

　　“Kira，你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所以……她會原諒我們的�！�

　　“Athrun，你終究是不明白，”Kira仍舊是那樣笑著的表情，“Cagalli會不會原諒我們，其實(shí)已經(jīng)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現(xiàn)在的我，只要見到你，就會覺得痛苦，我是真的明白于事無補(bǔ)的道理，但我怎樣都無法原諒，那個為了你背叛了唯一的姐姐的自己�！�

　　“Athrun其實(shí)也是一樣的吧，我們?nèi)齻�曾經(jīng)那么親密……”

　　“……現(xiàn)在的我們，即使仍然相愛，但是看到對方，也只會想到那段回憶而讓彼此痛苦而已，我是真的想忘記的�！�

　　“——所以，Athrun，請你放過我，也放過自己吧。”

　　沉默充滿了整個房間，兩個人顯然沉浸他們的世界里，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已然站在門口的Shinn。

　　而Shinn也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直至此時此刻，他才發(fā)覺，對于這個默默陪伴了自己數(shù)月的人，原來是一無所知的。
　　本能的了解，那不是他或者其他任何人所能進(jìn)入的世界。

　　騙人，騙人，騙人！

　　Shinn咬緊嘴唇，Kira和自己其實(shí)并不一樣，他不是只有一個人帶著記憶活著的。
　　他分明還擁有著，這個叫做Athrun的人。

　　縱使他們的存在已然會讓彼此痛苦，但Shinn分明看到了，在他們之間，比血緣，比愛情更深刻的，那種叫做羈絆的存在。

　　——所以，最后的最后，終究還是留下了自己一個人。
　　得到這種認(rèn)知的Shinn，卻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無助地站在那里。

　　那兩個人似乎又再說些什么，可是，明明距離那么近，明明他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兩個人一張一合的口型，卻怎樣都無法聽清。

　　他默默地看著。

　　Kira以從未有過的、激動地姿態(tài)站起來，卻在下一刻被Athrun緊緊地抱在懷里。
　　他不斷地掙扎著，一次又一次。
　　那即使是在最悲傷的時候，Shinn也未曾見過的——Kira的眼淚，此時卻從充盈著那雙清澈的眼睛。
　　終于，他環(huán)住了他的肩膀。
　　而Athrun的臉上同樣是寫滿了那混合著悲傷和痛苦的表情。
　　只是擁抱住對方的雙手，始終不曾松開過。

　　——Shinn忘了自己是什么時候離開的。
　　走的時候，他亦不知道那兩個人是否發(fā)現(xiàn)了自己。那一刻，他只是深深地了解，那兩個人，不會再分開。

　　因?yàn)閾碛心菢訌?qiáng)烈的感情。
　　即使陷入痛苦，即使受到傷害，即使是那么深刻地疼痛著，卻仍然能夠緊緊擁抱彼此。

　　不久之后，Kira便退掉房子，離開了小鎮(zhèn)。
　　臨走前，應(yīng)該是去過Shinn的家告別的，自然是和那個人一起的，然后還在Shinn的家人的墓前再次擺上了兩束雪白的百合。
　　——然而，這些，也都是后來才聽山上守墓的老人講的了。

　　因?yàn)槟菚r，Shinn早已收拾好東西搬回了學(xué)校去住。

　　然后，又是一場雨，于是迎來了秋天。

　　那一年漫長的夏天，

　　終究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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