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ㄅc令狐沖一戰(zhàn)后）
　　夕照映雪殘，幾縷殷紅浮于雪上，像極了深冬怒綻的梅花。飄落無痕，只有余香如故。
　　我大口大口地吐著血，用這付顫抖的身軀，想要極力爬到蓮弟那里去。
　　蓮弟，蓮弟，我的蓮弟……
　　可惜，他再也聽不到我這樣叫他了。
　　為什么，為什么就連我練就了蓋世的神功，卻怎樣努力都保不住這樣一個玲瓏剔透的人兒？
　　回想從前，細水流長……

　　十年前，一個初冬的早晨，我在市井里遇見了蓮弟。
　　當時的他還不過是個孩子，卻已長得令人心動。丹鳳眼，細柳眉，桃花面。然而只有那雙眼睛，如同二月的溪水般干凈明澈，充滿靈氣。
　　我就是被這雙眼睛給吸引住的。
　　然后我就問他，小弟弟，想不想跟哥哥學(xué)功夫啊？卻沒想到，他竟然一臉好奇地問我，功夫？就是可以在天上飛來飛去的那種么？我答，是啊。
　　卻就在下一秒，他滿臉歡愉地跳了起來，笑容明亮，生如夏花。
　　好��！你教我吧！但是……
　　他的臉突然變得很紅很紅，頭也緩緩地低了下去，然后，用那種小心翼翼的眼神偷偷地瞄向我。
　　然后他說，我不小了，不可以再叫我小弟弟了。

　　一時間，竟有春暖花開的錯覺。
　　是何緣由？

　　之后，我便摸著蓮弟的頭，笑了。
　　于是，這輩子，便只認定了這么一個蓮弟。
　　其實，當日，如若不是我救了他，那他是定會被人賣去青樓，從此以后只靠著賣笑生活的。但是，我又怎忍心看著這樣一個七竅玲瓏剔透心的孩子去青樓賣笑為生，所以，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到后來，我問他，你的名字呢？
　　然而他卻告訴我，他沒有名字。
　　嗯……要不，便叫你楊蓮?fù)ぐ伞?br>　　話音剛落，只見他眉目燦爛，仿佛這輩子從未這么開心過。
　　蓮弟，蓮弟，蓮弟……
　　重蓮欲與風(fēng)行秋，碧水竹露滴清流。
　　舞后重陽故人來，不及生死兩茫哀。
　　其實，“楊”這個姓，是我原本的姓氏，而名字，卻早已經(jīng)忘記了。
　　因為，在從前，根本就不會有人那么叫我，叫我的名字……
　　我現(xiàn)在是魔教第一人，武林白道的頭號公敵，東方不敗。
　　再后來，或許過了很久很久，我終于開始教蓮弟功夫了。
　　當時，他高興得像個孩子一樣。不停地笑啊笑，不過不論他怎么掩飾，那股欣喜之情也總是可以讓人感覺得到。呵，還是個孩子啊，雖然他一直嘴硬，總說自己長大了。
　　但是，我沒有讓他練《葵花寶典》，因為不幸的人，有我一個就夠了。況且，以我的武功，要保他周全，豈非難事，只是，不想拂了他的興致罷了。
　　我原本以為練功的苦可以打消他繼續(xù)下去的念頭，卻沒有想到，他是真的堅持下來了。
　　其中原由我一直想不明白，因為，蓮弟并非好嗜血殺生之人，也并非對武藝有多么的癡狂。他其實只須自保既可，因為我會一直，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幸好我很早便發(fā)現(xiàn)了，我愛上了他，我的蓮弟。

　　直到多年以后的一次月下飲酒，他微微有些醉了，癱軟的身子貓膩般的靠在我的懷里。于是我想，或許現(xiàn)在是個好時機，我可以問出我一直埋藏在心中的疑問。
　　蓮弟，為何你要如此勤練武功？
　　嗚……問我為什么啊……
　　他臉頰粉紅，可愛地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然后答道：
　　呵呵……東兒，你不知道……其實，我練武……唔……也不過是為了……保護你罷了。因為你……是我……是我……呵呵……
　　話還未說完，他就帶著一臉的酡紅，睡倒在了我的懷里。
　　而我，在他的心目中，我到底是他的什么人？
　　于是帶著這個疑問，次日，我敲開了他的房門。
　　然而，一切就像是一場鬧劇一樣。他宿醉、頭痛、根本就不記得昨夜說過的任何一句話。
　　卻只有我一個人記得……
　　只有我一個人……
　　于是我呆呆站立在那里，久久無法回神。
　　只是當時已惘然。

　　只是，我還記得，昨夜，我在他溫熱的雙唇上，輕輕印了一下。
　　這是一個誓言，名為“我愛你”。
　　而這個秘密，只有我一人知道。
　　蓮弟、蓮弟、蓮弟、蓮弟、蓮弟……
　　你與我同患難，共生死，今生今世，我東方不敗只愿執(zhí)你一人之手，白頭到老。
　　真的，今生只要有你，我別無他求。
　　但是，最終你還是離我而去了。
　　留君不住從君去。
　　然，何處從君去！
　　我滾滾于這紫陌紅塵，你縹緲在三千忘川，此間距離，又豈是隔了一道無可奈何橋！
　　別了，蓮弟，我們不哭。
　　因為還會有相見的一日。

　　一陣強勁的掌風(fēng)將我送到了蓮弟那里，原來是任我行。
　　這次真是謝謝他了。
　　“蓮弟……”我輕輕地將他抱在懷里，無力地喚著他的名兒。
　　只見他氣若游絲地一笑。
　　“東兒……你知道么，其實，我原本……咳咳……是有名字的。只是……我想要你替我取一個罷了……呵呵，你說，我是不是很壞啊……”
　　“不壞，不壞！蓮弟，好蓮弟……”
　　惚然間，我的鼻子有一點點發(fā)酸，我已經(jīng)太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東兒……傷口好痛……”
　　只見他兩條秀眉糾結(jié)在了一起，我心疼地摟緊了他。我是知道的，他的傷，不輕。
　　“蓮弟，乖，很快就不痛了。”
　　至少在人生中的最后一刻，陪在你身旁的人，是我。
　　我們不能同生，還可以共死。
　　而這就夠了。
　　“東兒你騙人……都已經(jīng)痛了這么久了……”
　　“蓮弟，乖，真的馬上就會不痛了。”
　　為什么我不能代替他痛？為什么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痛而無法救他！
　　“那么，東兒，你親親我吧�！�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輕顫的睫毛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恐慌。
　　“在怕什么？”我問他。
　　“我怕……一吻過后，你我既將永別……”
　　一語成讖。
　　就在我觸碰到他冰冷得毫無血色而又柔軟的唇瓣時，蓮弟他停止了微弱的呼吸。
　　他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當我終于鼓起勇氣，去觸碰他那淡白色的嘴唇。
　　冰冷如同兩片雪花，在我的唇間倏地化去了，然后他的身體也像雪花一樣輕輕飄起，沒有份量。
　　我把他放下來，發(fā)現(xiàn)他的臉上還殘留著一痕笑容。
　　以前總是看見他笑，但那些笑容終是夾雜著些許哀傷與無奈的。
　　惟有這最后的一笑，純凈如同未落地的新雪，如同初臨塵世的生命，稍縱即逝的歡樂，竟然一瞬定格。

　　“蓮弟，我愛你……”

　　我愛你，我愛你，我很愛很愛你�？墒菫槭裁催@一句話，等待了這么多年，你最后卻還是沒有聽到……
　　殘陽如血。
　　傷心至死。
　　我轉(zhuǎn)過頭，對著令狐沖淡淡笑了，然后說：“令狐沖，你的劍法的確是很厲害�？扇舨皇巧彽軅耍乙褯Q意隨他而去的話，你是絕對傷不到我半分的�！�
　　“這我明白�！�
　　就看見令狐沖眼中憎意全無，惟余下一縷無奈，糾纏不息。
　　“等等！你想死，還沒這么容易。”一個清脆的聲音頓時響起。
　　任盈盈，這個奇女子，驀地朝我丟來了兩粒藥丸。
　　莫非這是……
　　“哼！世界上最后兩顆還魂丹，竟然就這樣白白送給了你，唉……”她似是惋惜地嘆了口氣。
　　果然不出所料，這世間能夠救我們的，恐怕也只有它了吧。
　　“七日之后，若他還未醒來，你便……葬了他吧�！比斡f完轉(zhuǎn)身便走出了花海。
　　我嚼碎了藥丸才喂給了蓮弟，并且很小心地讓他吞下去。
　　蓮弟，我們有希望了。或許不必等到來生，這一世，也許就能在一起了。
　　我抱著他，飛上了雪山之巔。

　　漫天的大雪紛紛揚揚，像極了蘆葦花溫暖溫柔地飄散于湛藍天空。
　　等待的這些日子里，我時常會想起從前的事來。
　　比如有一次蓮弟在小溪里捉魚，結(jié)果卻怎么都不捉不到，一氣之下，他運轉(zhuǎn)起內(nèi)力朝著溪里打了一掌，然后，水就如暴雨一般落在了他的身上，打濕了全身。但是，他竟然還是抓著兩著大魚上了岸，笑著跑過來對我說，東兒，我們中午吃這個。
　　回想起當時你那模樣，還真真算是活潑可愛，天真無邪。
　　只是，一切都已成為往昔。
　　一日復(fù)一日，蓮弟卻依舊沒有想要醒來的跡象。
　　蓮弟，你與我同榻而眼。我輾轉(zhuǎn)反側(cè)只為給你一縷溫暖陽光，不顧凡塵凄涼……
　　蓮弟，還記得那年下江南么，我一葉扁舟，隨你而去。
　　你在夏至未至的時候，陽光溫柔地從樹葉間靜靜地灑落下來，映著你一臉的破碎光暈。然后鳥鳴山更幽，大片大片青蔥般的綠，合著岸邊輕輕垂下的柳條，還有幾對鴛鴦在湖上嬉戲。你坐在船里，閉上眼睛靜靜地享受著這一切，我們綠波湖上泛輕舟。
　　蓮弟，可曾記得那一日你過說什么嗎？
　　你說，東兒，猶記多情，曾為系歸舟。
　　這句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所以，蓮弟，你醒來，好不好？我們還可以一起泛舟遙看西湖美景的。
　　我只是想這樣愛著你，并非因為你有多么美麗，我這樣思念搖遠的你，只是因為一切已經(jīng)成為過去……

　　第七日。
　　一切的終結(jié)就要在今天來臨。
　　最近幾日，我從早忙到晚只為了療傷。因為我怕蓮弟一醒來，而我卻倒下了。
　　黃昏逼近，天已臨暗。
　　再過不久，就要天黑了。
　　然后，天就真的黑了。
　　一分一秒的等待，都如同是度日如年。
　　后來，似乎過了有一千年那么久，子夜悄悄到了。
　　可是，蓮弟卻還是沒有醒來。
　　“蓮弟，壞孩子，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就要埋了你哦。”
　　我用手撫弄著他的青絲，如綢緞般柔順，這是我喜愛的，舍不得放手。
　　“蓮弟，你不在我身邊，難道不會感到寂寞么？”
　　我輕輕抬起他的手，疊到我的手上，掌心相映。然后，用他的手背貼上我的臉，緩緩，緩緩地摩挲。
　　“蓮弟，我不陪你殉情，好不好？因為，我要代替你活下去。活下去，然后去看看你一只想要去看卻無緣得見的風(fēng)景�！�
　　可是，活下去了又能怎樣？
　　早已經(jīng)是一具行尸走肉。
　　“蓮弟，蓮弟，蓮弟，蓮弟，蓮弟……別睡了，醒來……醒來！你醒來好不好！”
　　我拼盡了全身力氣才吼出了這句話，其間伴隨兩行清淚漸漸滑落。
　　蓮弟，我為你生平第一次哭了。既然如此，你就當是憐憫我，醒來吧……求求你醒來啊……
　　“蓮弟，沒辦法了，看來……你是真的睡著了……”
　　我起身，準備將他埋葬。

　　“蓮弟，這一次，碧落黃泉，永不相見……”
　　“這一次，碧落黃泉，永不相見……”
　　“碧落黃泉，永不相見……”
　　“永不相見……”

　　當?shù)谝慌觞S土蓋在了他身上的時候，隱約間，我看見蓮弟的手指好像微微動了一下。
　　莫非是我的錯覺？
　　但是，我還是停止了手上的工作。
　　“蓮弟……蓮弟……你是不是就要醒了？”
　　我牽起他的手死死地握住，再也不愿意放開。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神。
　　仁慈的神啊，如果你就是愛，那么請允許我愛他吧！
　　我握著他的手顫抖著，顫抖著，跪在地上，祈求著上蒼。
　　突然，我聽到一個微弱到近乎快要聽不見的聲音。
　　我狂喜般地抬起了頭。
　　卻見他張開了眼睛，一雙清澈得如二月溪水般的眸子正含笑地怔怔看著我。
　　然后，天地間只余下了他的聲音，竟是那一句：
　　“東兒……我回來了”

　　沉睡后，聽到了你說愛我，于是我的沉睡，才成為生命中最值得的一次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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