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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深夜,雪花漫天飛舞,幾乎穿行行其中的人。只見一襲白衣,穿過長廊進了書房,竟然噗通一聲跪倒,房內老者長嘆一聲,不禁想起初次見面時。
新年剛過,梅花開的正艷,致仕歸鄉(xiāng)的官人葉老先生帶著未及弱冠的孫兒前來拜訪梅風正。梅家是秣陵大家,雖不是名門望族,卻也是書香門第,梅園的主人梅風正飽讀詩書,為人公正,在當?shù)仡H具名望,故而葉老先生帶長孫前來拜訪。
葉紹青一進客廳便看到了那幅梅花,在眾多書畫中別藏有一種清高的風韻。畫上帶著娟秀之氣,應是出自女子之手,卻又暗藏風骨,飄逸出塵,可見作畫之人品行端莊•••••••
“葉公子過獎了”葉紹青不覺已將心思說出只見梅風正含笑看著他,“不過是小女劣作,上不了大雅之堂。聽聞葉公子才高八斗,精通丹青,還請賜教!
“哪里哪里,”葉紹青正不知該如何回答,葉老先生已經代答道,“紹青不過是粗學過一些,不比令愛畫中別有意趣。”
“不過是照著庭中梅花隨便畫的,諸位見笑了!泵凤L正笑了笑,卻難掩喜悅之情。
“聽說貴府有株古梅頗具風韻,只是無緣得見,”葉紹青不想再待下去,便找了個借口,“不知今日是否有緣一見?”
“哪里,只要不嫌寒舍簡陋,大可隨意觀賞!
踏出客廳,葉紹青長舒了一口氣。
老者嘆完氣對管家說,帶他去吧。
仆人領著白衣公子穿過長廊,雪花兀自飛著,一如那時的梅花。
花園很大,移步換景,可見費了一番心血。葉紹青品玩著護院,不經意間看到一個女子從梅林之間穿過,時不時回頭看一眼梅樹,葉紹青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女子一身青衣,眉清目秀,雖不是傾國傾城的絕色,卻如梅花般素雅、寧靜,正想著,女子已至身前。葉紹青正想著一直盯著人家姑娘看,算是失禮,該如何解釋?誰知那女子朝他看了一眼,嫣然一笑,轉身離去。
未作停留,也未曾言語,只有一笑,宛若風中梅花飄過,不著痕跡,惟綻出一縷清香。
葉紹青忍不住向領路的仆人詢問,果不其然,那幅疏梅圖正是出自她的手中,梅家長女梅文清。梅風正有兩子兩女梅文清是長女,然后是長子梅文溯,下有次女梅文慧。梅文溯與葉紹青是同科舉人,但二人交往并不熟。
穿過長廊時,梅文溯冷眼而觀,與從前的親密迥然不同。
自從見過梅文清,葉紹青便打聽明白了,梅文清喜歡賞梅,喜歡靜靜站在梅花樹下。自此葉紹青便與梅文溯親密起來,并常到梅園賞花。而梅文慧發(fā)現(xiàn),葉紹青賞得更多的梅文清漸漸遠去的背影。
葉紹青只見過梅文清一面,更多的時候站在梅花樹下,看著梅樹。直到有一天梅文慧跳出來,笑道:“你怎么像姐姐一樣。
“姐姐?你是梅文慧吧?”葉紹青忽然有了一個想法,拿出寫好的信,“有樣東西帶給你姐姐,好么?”
“唔?”梅文慧仰頭看著他,一臉無知。
葉紹青將隨身的玉佩的給她,“這個給你!
梅文慧打開信紙,只見一首小詩:
淡淡疏梅,悠悠我心。
但見飛紅,搖曳如風。
飄然木葉,寧歸凈塵。
“什么,意思啊?”梅文慧看著梅文清淺笑,不禁問到。
“沒什么,他喜歡梅花!
是日,黃昏時分,梅文清便在梅樹下徘徊良久,最后帶著,最后帶著一封書信回房。原來信中暗含仰慕之意,并表示情歸梅花樹下,所以梅文清才到梅花樹下尋覓,果然有一封信。而后,梅樹來鑒,魚雁傳書。
上天似乎很眷顧他們。
當梅文慧無意間將此事說給父親聽時,梅風正卻哈哈大笑。葉紹青生得俊朗,文采斐然,出身在官宦之家又有功名在身,梅老先生如何會不滿意?
未至端午,葉家便上門提親,門當戶對,梅家一口應下,當梅風正告訴梅文清時,梅文清笑著低下了頭。
才子佳人,本為良緣。
“姐姐,你很高興吧!”梅文慧笑嘻嘻的問姐姐。用不了多久,姐姐就要披上紅妝,坐上花轎,成為最幸福的新娘了。
“可惜啊••••••”梅文清忽然冒出來一句。
“可惜?可惜現(xiàn)在見不到?”梅文溯從外面進來。原來依照舊俗,男女定親之后是不能見面的,否則視為不吉,直到成親當日。
“可惜以后不能每天看到這株梅花了!”梅文清望著園中的梅樹,竟有萬千掛念。
“那么,姐姐就不嫁好了,”梅文溯露出古怪的表情,“留下來陪我們一起守著梅園好了!”
“胡說!”梅文清瞪了一眼,不再開口。
“嘻,別生氣。 泵肺乃萦终f了一堆好話才離開。
梅文溯看著葉紹青走過雪花飄舞的梅園。一如當日看著梅文清走過落葉紛飛的梅園。
從房中出來,梅文溯在想,好姐姐,我要如何告訴你呢?你能承受的了么?稍稍試探一下,我已明白他在你心中的地位,叫我如何忍心告訴你,他退親了?梅文溯只得怔怔看著梅文清在樹下徘徊。
好想多看看梅花呀,怕是下次梅花開時,自己已不在梅園!梅文清這樣想時,心中不免有幾分失落,卻又異常開心。于是當天夜里,便看到雪霽之后,滿園紅梅競相開放,好不熱鬧!不過,梅花并非熱鬧的花啊••••••忽然,西風一緊,卷得滿園梅花凌亂,頓生寒意。
梅文清心中一驚,驚得坐起,才知是夢,窗子沒有關好,故而寒風來襲。
梅文清走至窗前,才發(fā)現(xiàn)衣衫竟被冷汗浸濕。梅文清抬頭望月,中秋時分,月亮圓滿明亮。梅文清心中頓生一股幽怨、悲涼,月滿必缺,凡事盛極則衰,好像那滿園紅梅,終至飄零,那么,他呢?
次日,天色尚未明亮,梅文清便來到母親房中,對母親說許愿未還怕有不妥,十分著急。母親一問才知,是去年許愿,本該期年之后,中秋去還,誰知節(jié)日繁忙,一時竟忘了,母親便讓人準備車馬,帶著香燭讓梅文清今日去還。
站在堂外,葉紹青臉色很差,和那日相同,眼神呆滯。不過那日,葉紹青身披喜服,而今日,素衣加身。
梅文清借口頭暈,讓丫頭去買蜜餞,自己悄悄離開,問到了葉府。卻只見葉紹青一身鮮紅的喜服,正等著新娘出轎。梅文清不禁怔住,努力定下心神盯著葉紹青,沒錯,就是那副眉目,雖然眉頭深鎖,雖然冷著臉,可他確實是在成親!
回到梅園,梅文清只字不提,只是在梅花樹下站到半夜。
次日家人問由,只說坐車太久,心中煩悶。然而此后夜夜如此。
“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梅文溯小心翼翼的問。自從那日,梅文清便收了風寒,因為依舊夜夜站在梅樹之下,總不見好轉。雖然梅文清總是含笑,卻常?人浴
“你是不是瞞了我什么?”梅文清此刻臉上依舊掛著微笑,眼中卻有強烈的質疑••••••
“葉家,退親了!蔽鍌字重如千斤,吐出后,梅文清依舊不覺得有所輕松。
“為什么!泵肺那宓穆曇粢琅f波瀾不驚。
“姐姐•••”梅文溯驚訝的難以言語。
“退親總要有個理由吧!”梅文清笑了笑,聲音已如吹皺的秋水,不再平靜,“我,只是想明白••••••”
看著梅文清眼中,琉璃盡碎,梅文溯不禁慌張起來,“因為他父親,葉鵬飛牽入朝廷黨派之爭,被羈于牢中•••••••”梅文清抬頭,她還記得那日他眼中的無奈,“襄陵王很喜歡他,而且據(jù)說小郡主楊儀也中意葉公子,所以葉老先生向襄陵王提親,希望通過這門親事救出葉鵬飛!泵肺乃菀豢跉庹f完,靜靜看著若有所思的梅文清。
“這樣啊••••••|”梅文清聲音異常平靜,卻讓梅文溯更加擔憂。
“真的沒事么?”
“你到希望姐姐有事啊!”梅文清開起了玩笑,眨眨眼睛。
“大少爺,大小姐,不好了!”丫環(huán)慌慌張張跑來。原來適才梅文慧聽了二人的談話,氣沖沖的跑出去,說要找姓葉的理論。
梅文溯聽了倒吸一口涼氣,告訴梅文清,日前葉紹青已隨祖父進京為父親疏通,現(xiàn)在葉府是小郡主楊儀當家,楊儀身為郡主,自幼嬌縱慣了,文慧這一去,怕是要吃苦頭了•••”
“我想我也該去拜會一下葉夫人了!
“姐姐,這樣不好吧•••”梅文溯十分擔心。
“本來就是文慧耍小孩脾氣,要是父親出面容易鬧大了,牽扯上葉家、陵王就不好了!泵肺那迮吓L,淡淡的說,不過是女人家的私事,很快就能解決了!
楊儀剛剛扣下梅文慧,余怒未消,聽到梅文清來了,竟有大仇將報的興奮!翱煺!”她倒要看看所謂得秣陵梅仙究竟如何。
不過,楊儀倒是暗自吃了一驚。
妹妹被扣,當姐姐的一定十分著急,哭哭啼啼的求她可憐,面對搶了自己丈夫的女人,她又不得不低頭,應該又急又氣,手續(xù)無措才對。
然而,梅文清卻靜靜走了進來,口角含笑,步伐輕的像風中落花,平和安寧,楊儀不禁吃了一驚。然而,見梅文清相貌并非絕色,自認在她之上,送了口氣,道:“這位就是秣陵梅仙吧!看來市井傳聞并不準確啊!”楊儀想看看梅文清能怎樣駁斥。
“那倒未必,”梅文清緩緩開口,“聽聞楊儀郡主風華絕代,今日一見,果然名副其實。”楊儀被梅文清一贊到不知該怎么說,楊儀想來自負貌美,又怎會否認梅文清的話,只得說,“只是出身名門,自然不俗!
“正是,”梅文清依舊笑著,“舍妹年幼無知,幸而郡主乃名門淑媛,寬懷大度,不與她計較!
雖說受到梅文清一番恭維,不好自拆門面,可就這樣放了梅文慧又實在心有不甘,本想借此羞辱梅文清,此刻又礙于情面,只好說:“令妹有些不懂規(guī)矩,不妨由我教她些閨秀之儀。”
梅文清忽而笑了,開口如花綻:“那是最好,郡主是所有秣陵女子的典范,言行舉止,當是我等楷模,而葉家亦是名門,家風肅正,舍妹若能在此熏陶定能通曉禮儀!
楊儀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葉家,葉紹青,紹青說今日回門,而且,事情如果鬧大了,自己身為郡主,自然不好下臺。只換了口氣:“梅家是書香門第,梅小姐果然知書達理,令妹亦活潑可愛,但天色已晚,來日,再請到府上相聚。”一定,一定不能讓紹青碰到她。
梅文慧雖然跑到葉家來鬧,但到底還是個孩子,被楊儀罵了幾句,嚇得要命,雖然裝得滿不在乎,心里卻很害怕,巴望著家里人來救她,因而看到姐姐時,她幾乎蹦了起來,歡天喜地的跟姐姐走了。
上了馬車,梅文慧正要夸姐姐做得漂亮,卻被梅文慧的咳嗽聲打斷。梅文清久病不愈,咳嗽的越來越厲害,但梅文慧沒想到已經厲害到這般田地,梅文清咳得蜷起了身子,仿佛要把五臟六腑和空氣一起咳出來,梅文慧嚇得想哭,卻見梅文慧忽然停了下來,悄無聲息。
本來有車隊過來,但在車上被劇烈的咳嗽聲蓋住,梅文慧沒有聽到?人月曂,梅文慧只見梅文清雙眼滿是淚水望著簾子,似乎已將簾子望穿。
簾外,葉紹青伸手欲掀,卻剎那間停住,仿佛空氣凝結,別來••••••如何?從前,巧笑倩兮的佳人,用纖纖素手繪出朵朵疏梅,此刻,佳人••••••怎樣?
葉紹青在猶豫,一顆心全圍繞著車里的人,連妻子出來也不知道,更不曾聽到她的呼喚?上,可惜有人聽到這一聲呼喚,梅文清強忍著痛楚,叫了聲:快走!
好難受,咳得好難受,咳得五臟沸騰,咳得淚水盈眶,可是,那人來時,卻又一切歸于平靜,讓她想起了春天,那時的春天,梅花在開,陽光在笑,那人在看••••••
可是,一聲驚夢!相公,他已是別人的相公,縱然她不在乎名分,但也不會罔顧廉恥,貪戀那一舉手的溫柔。
車走之后,葉紹青依舊舉著手,久久不曾放下,今日,他輕輕放下手,緩緩觸及梅文清的臉龐,梅文清依舊含笑,好美••••••
好美,好美的月色,好美的園子,好美的人間••••••當晚,梅文清一如既往站在樹下望月時,父親走了過來,“不要緊吧?”看著女兒日漸消瘦,做父親的十分心疼,也不想再斷了她望月的喜好。
“文慧只是受了點驚嚇,不要緊的!泵肺那蹇此茻o心的答道。
“你呢”父親只得小心問到。
“我很好啊!”梅文清笑著看著父親。
“是我不好!”
“父親很好!”梅文清搖頭。
“我不該把你許配給葉紹青!”父親嘆了口氣。
“紹青很好!
梅風正差異的看著女兒。
“他是為了自己的父親,為了葉家才娶楊儀的,”梅文清看著梅樹笑道:“他是個有擔待的人,如果只顧念一己之私,而不問父親安危,那才是父親將我錯許給他,亦是文清所愛非人。”
“你不恨他”
“當然不恨!
梅文清依舊云淡風清。
良久,梅風正離開很久之后,梅文清才幽幽開口:愛他不得,恨他不得,要怎么樣呢”
葉紹青看了一眼梅樹,而此刻,看著梅樹嘆息的人是梅文溯,他記得,姐姐有天,也是在夜里,問他喜不喜歡梅花,他當然說喜歡梅文清才幽幽開口,姐姐也喜歡梅花,喜歡看著它,所以你要幫姐姐,讓姐姐長眠在樹下,一直看著梅花開謝。
梅文溯一下就明白梅文清的隱痛,依族規(guī),已定親的女子便不再是梅家的女兒,死后不能葬入祖墳,而她,亦非葉家的人••••••梅文清的病一天重過一天,梅家知道她是抑郁成疾,卻不知要如何安慰她,倒是梅文清常勸家人放開些,沒梅文慧只好天天粘著姐姐,免得她一個人再挨凍。
等了好久,終于下雪了,梅花總是見雪才開。梅花開得正艷。梅文清氣色很好,看著雪花暖暖曬著太陽,滿心明媚,便準備了紙墨要作畫。好久沒看到姐姐作畫的梅文慧開心的看著姐姐筆尖游動。誰知還未點上梅花,梅文清便又咳嗽了起來,梅文慧忙讓丫環(huán)去清大夫,自己要扶姐姐上床休息。
梅文清止住咳嗽,對梅文慧說:終于下雪了,梅花,該開了••••••
你去折一枝給姐姐,好么?
“可是,姐姐••••••”
“乖啊,文慧,我都好久沒去看梅樹了,你去給姐姐折一枝好么?”
“好,姐姐,你等一會,我馬上回來!”說完一陣風似的跑了,好像生怕錯過什么。
梅文慧一走,梅文清便放聲咳了出來,“哇”的一聲,鮮血噴涌而出,梅文清見血卻笑了,淚水如珍珠般灑在畫上,梅文清笑著用手指蘸上血,用眼淚染成朵朵紅梅••••••
梅文慧舉著梅花急急跑回,卻••••••
梅文慧親自到葉府送了一幅畫,葉紹青見到她不禁問起:“小清,怎么樣了?身體,還好吧?”
“好,好得死不瞑目!”直到此時,臉上才顯出憤恨之情。
葉紹青看了很久的畫,然后,素衣步行來到梅園,從中午一直站到大雪紛飛的深夜,才進得梅家。此刻,他雙眼怔怔,手卻輕柔的撫著梅文清的臉龐,這是第一次,卻也是最后一次。
梅文溯來到他身后,緩緩開口:“姐姐說過,梅花總是見雪才開,也從來沒有后悔過開在萬物寂寥的冬,能與飛雪共度一季,已可無憾而去!
葉紹青淚水落下,不禁想到畫上未完的小詩:
飛雪漫天覓,疏梅相映笑。
惟感北風緊,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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